杨知寒《独钓》:出东北后写东北

去年10月,1994年出生的杨知寒凭借其冷峻而极富东北特色的作品,获第六届宝珀理想国文学奖首奖。给杨知寒中短篇小说集《一团坚冰》的颁奖词写道:“如刀旁落雪、寒后舔门,她以冷峻犀利的笔触将故乡冻结,然后退开一步,用舌头轻舐,温热的血肉粘于冰冷,一动则触目惊心,痛裂深切。”

从这段颁奖词中也可以看出,和双雪涛、班宇等新晋东北作家的作品相似,故乡的白山黑水构成了杨知寒写作的灵感来源,她的写作也与他们一起,共同丰富了东北文学的内涵和外延。

在沉寂一年后,杨知寒推出获奖后的首部小说集——《独钓》,继续书写关于时代、关于困境、关于在东北大地上茕茕孑立的普通人的故事。

《独钓》书封


《独钓》讲述了东北大地中九个凛冽故事,是一部几代人走不出的“出东北记”,也是一个致敬失意者的“失意阵线联盟”。杨知寒以其冷峻犀利的笔触,描绘了东北大地上的人文情怀和生活现实。无论是家庭恩怨、青春迷茫,还是社会边缘人物的生活挣扎,都深刻反映了现实世界中的苦乐交织和人物的内心世界。

杨知寒在1994年出生于东北小城齐齐哈尔。

她的童年在书籍的陪伴下度过,展现出了超越年龄的文学天赋,杨知寒曾讲述了自己跟姥爷相处时的这样一个细节:“我说想要一本书。他先是困惑,却没回话,带我去了书店。到书店门口,我告诉他,那不是一本练习册,也和学习无关,我想要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姥爷,你不要告诉我妈妈。姥爷当然严守秘密,虽然他觉得这个秘密可以声张,他简直跟我声张了一路,说他多么高兴,为我能喜欢看这样的书。”

从这本《巴黎圣母院》开始,杨知寒一发不可收拾,到初高中阶段喜欢在校门口新华书店淘武侠小说、历史小说、都市爱情小说,甚至在暑假作业中,杨知寒也另辟蹊径,以日记为名写起武侠小说。

杨知寒大学报考了浙江一所传媒学校的广播电视编导专业,学后发现完全不符合自己的天性,编导对时间的把握极为精确,这让她直呼“太紧张了,我做不到”;而性格的敏感细腻也让她一度受困于复杂的社会人际关系,和很多作家一样,她也将写作作为避难所和从校园到社会的一个暂时性的过渡,但也就是这个暂时,成为了她之后走上作家之路的开始。

在《独钓》这本小说集中,有一个名为《早新闻》的短篇,应当是杨知寒这段人生经历的化形:

《早新闻》讲述“我”在电台广播员老姨的安排下,在春节中每天清晨在电台播报新闻。故事中,老姨以过来人的身份给我传授经验:“所有播出事故里以广告没放最严重,没放完也不好。你要是看着广告时间不够了,就灵活点儿,新闻可以随时掐,切记,切记。”

几天的播报中,新闻有时是过时的旧闻,有时是杜撰的国外怪谈,有次因为没来及准备,“我”甚至念了和前一天一模一样的内容,最终这个电台“黄摊子”,而“我”也跟老同学吴雪一起离开了家乡。《早新闻》中也有独属于清晨的那种静谧,而电台这种形式对于司机、公园锻炼的老人、和希望家人能把“播音员”这个衣钵传下去的“姥爷”是一种习惯和亲切的怀想,“仿佛已消失的事物能通过已消失的波段,借助这样的中转站重新实现连接”,只是对于年轻人而言,这样无聊的、没有创造性的工作实在是一种磋磨。

杨知寒


回到杨知寒的个人经历中,2013年到2017年期间,杨知寒先后创作了《寂寞年生人》《沈清寻》等言情小说发布在网络平台,算是网络写手起家,也逐渐积累了一定的知名度。

到2018年,杨知寒的文学创作迎来了转折。她以一个被忽略的家庭成员为原型,创作了短篇小说《黄桃罐头》,这篇作品的成功发表标志着她正式跨入了纯文学的领域。此后,她的作品陆续在《人民文学》《当代》《花城》等文学刊物上发表,文学才华也逐渐得到业界认可。

《黄桃罐头》被讨论的很多,也被收入《独钓》小说集中。《黄桃罐头》写的是中年人,主要写一对中年姐妹和围绕着她们的两个家庭之间的微妙的角力,其中不乏精于算计、伪善的姐姐对于妹妹的剥夺和欺骗。杨知寒在多篇小说中都写作的是相较于自己年龄更长一些的人的故事。

在一个访谈中,杨知寒解释,《黄桃罐头》是一个家里亲人的故事,在小说里是故事,在生活里是她对一个不太熟悉的长辈的零散的记忆,“我觉得老年人的思维接近于固化,很多东西他们已经不会再往下去认识了,就一直坚持自己的认识,这导致他们留给我的想象空间更大。写小孩是最可怕的,因为你根本就了解不了他们的世界,他们的世界太大了。我刷视频的时候觉得很恐怖,他们都很聪明,小孩说大人话,我觉得这太深了。”杨知寒谈道。

以“东北”为创作标识,《独钓》中多篇故事也很有东北风味。比如《观鹤》,男女主人公的感情起于一次共同看放鹤的经历,放鹤也是齐齐哈尔某个自然保护区的特供节目;《独钓》的故事关于在酷寒中冰钓;《赴约》中闪过很多东北老城的人事风景:“工人文化宫……夏天夜晚的广场,被不同行业不同兴趣的人群分开,露天躺在按摩床上吃痛叫唤的男女,和一旁跳民族舞的文艺工作者们,声音相融,状态各异,呈同心圆散开的杂货大军,则被包围在当中。”

正如萧红走出东北后对东北的书写,杨知寒也是在离开东北以后以一个距离去看东北和书写东北。离开东北十年,杨知寒在记忆、新闻和返乡经验中,不断感受着东北。“有可能东北多待一待,取材更方便,但我喜欢距离感,太近反而可能写不好。”

在接受采访时杨知寒表示,写作对她而言,不仅是谋生的手段,更是一种自我完善和心灵疗愈的过程。她希望通过自己的笔,记录生活中被忽视的细节,展现那些平凡人物的不平凡故事,给予他们表达自己的机会:“每个人都值得被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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