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可凡不会说的那些八卦,都在这本书里。

第一次知道曹可凡这个人物,是多年前在碟片上看他主持过一台苏州评弹演唱会,后来听说他还有个《可凡倾听》的访谈节目,却从来也没有看过。再后来又听说他写了一部家族史《蠡园惊梦》。于是那天在图书馆邂逅一本《可凡倾听——天机一片》,就拿回家中闲翻。没想到前面居然还有李辉写的序言,阅读时便稍许认真。序里介绍说作者拥有浓郁的人文情怀,“一个主持人,钟爱历史,深谙文化,他便能赋予访谈形式以深厚的内涵”。

序言里还举例,说到采访台湾的吴念真和大陆的麦加。“‘请勿为死者流泪,请为生者悲哀。’吴念真提到一本书的扉页上的这句话,穿透人心。念过一次,不再会忘记”。“可凡与麦加对话,深深触动我的同样是麦加的一句话:‘在亲情面前,名利都是零’”。其实,李辉在这里被打动的,均是采访对象的话,反映的是他本人的人文情怀,很难看得出和采访人到底有多大关系。

  曹可凡不会说的那些八卦,都在这本书里。

《可凡倾听——天机一片》图书封面

采访人的本事,其实往往很难看得出来。倒是很容易露拙,一不小心,还会引火烧身,让被采访人绽放异彩。最近在江苏发展大会上,我就亲眼目睹。郎永淳采访李昌钰。他先是介绍了李昌钰的母亲一连培养了十四个孩子,个个都是博士。李接着夸赞了她两句。不料郎又追问,母亲对你为什么那么重要。于是李笑而做答:没有母亲,哪里来的我呢?顿时全场笑翻。不知他们是否有意要如此逗弄我们,总之郎永淳当时显得很二。

要说从书里看见采访人有什么真知灼见,我倒是至少能够认同一下他对陆毅的这句分析点评。陆毅1998年因电视剧《永不瞑目》成名,“可以说,他刚好在对的时间,遇上了一个对的角色,帅气俊朗的外表令人眼前一亮,即使表演上有些青涩稚嫩,也刚好和大学生肖童的气质相吻合”。当然,功劳首先要归于导演赵宝刚。而在采访黄磊时,我们就听出了这位导演的厉害。是他,邀请了黄磊来演《婚姻保卫战》,因为生活中黄很爱开玩笑,有幽默感,而一般人都还陷在《人间四月天》的印象里拔不出来。说句实话,其实《人间四月天》那部戏,当年我并看不下去。

有些个见识,则是需要读者自己去感悟完成的,访谈八卦只是提供了些许素材而已。这次看曹可凡采访越剧明星吕瑞英,说到两件事我就感觉挺有意思。1951年,越剧皇帝尹桂芳重组芳华越剧团,邀请吕瑞英担纲头肩花旦。她居然谢绝了,执意放弃高薪,投奔华东戏曲研究院向袁雪芬学戏。如果没有这次的毅然决然,她就不会得到袁派真传,尔后也就不会从袁派花旦里派生出一个吕派来。更妙的是,后来吕又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如果用一个流派的固定模式唱腔去套角色,她情愿自己的流派“断子绝孙”。作者说,这与许多其他流派创始人的想法完全不一样。看书至此,我不禁莞尔,因为恰恰尹桂芳也是在不断告诫自己的门徒们要创新,要按照各自的条件去走出尹派的局限。所以才会有赵志刚、肖雅、茅威涛的不同传承与革新。在这一点上,吕与尹,刚巧又不谋而合,殊途同归。

当然,八卦有时也会显得十分有趣。在采访《黄金时代》里扮演萧红、肖军的汤唯、冯绍峰时,曹可凡问:什么样是你最期待的爱情或者婚姻?汤唯答:反正不要萧红、肖军似的就行。曹说,这谁也不愿意。汤说,也不要端木。冯于是插问,那你要什么样的?汤答:就正常一点就行。这时冯绍峰立马补了一句,打趣地说:就是像“欧巴”(韩语哥哥)那样的。这个玩笑开的可真好,因为汤嫁给了韩国导演金泰勇,这可绝对不是“就正常一点就行”的。两人何况连语言都相互不通呢,哪里能够算得上是“正常一点”哟!

采访名人,乃至采访那些专门采访名人的名人,就会有许多八卦听起来还是蛮有意思的。曹可凡采访水均益,水均益说起他有一回采访基辛格。两个问题之后,老头居然睡着了。连摄像师都没有发现。当时水均益心里想,这怎么弄?我还是把问题全都问完吧。可是等最后问到这个问题你怎么看时,老头儿居然又醒了。水均益写道,“他立马接上,我想中国是一个最好的朋友是我们要永远记住的。太神了”。是啊,基辛格可真机敏,绝对是个天才人物!

麦加笔下的主人翁也全都是天才。他说:人家说是人民群众创造了历史,我说是天才创造了历史。但是是谁创造了天才?是人民群众创造了天才。这个过程其实是这样的,一百个人当中不一定有一个天才,但一万个人当中肯定有一个奇人、天才,这就是华人为什么有那么多精英人士,是因为它本身的人口基数特别大。

天才不一定被识别和承认,麦加的处女作《解密》就曾被反复退稿,一共退了17次。他还曾经同时寄给南北两家出版社,一个认为写得太逼真了,一个认为写得太虚假了。麦加说,“有的人觉得太真了,那只能说我的小说仿真效果非常好,还有的人对这个职业不了解,也没有这种想象的热情,或者说想象的翅膀比较短,可能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那他可能觉得比较假”。

有些才华是天生的。冯绍峰提到肖军来到上海以后的苦闷,因为身边许多朋友跟他讲,萧红的创作才华高于他,男性的自尊心让他有点受不了。汤唯对萧红的解读则是,其实她并没有真的把自己当作一位作家,她其实是写自己内心的感受,所见所闻所想,甚至有点像在写日记。而麦加的写作才能,倒的确是从写日记开始,因为从四岁起,他家就变成了一个“黑五类”,被打倒了,既是反革命,又是右派,五类分子当中占了两类。爷爷还是个基督徒,更是“魔鬼”。由于家庭地位特别低下,连老师都欺负他,被安排坐在最冷的座位,窗外飘雪吹到脖子里。他说,“我就是一个受气包、是一个观众。但是人天生是有交流欲望的,尤其是一个孩子,我没有朋友怎么办?最后我自己创造了一个朋友,日记”。“确实也是我这种苦难的童年,造就了我写作的才华、才能。海明威曾经说过,一个辛酸的童年是作家最好的训练,我觉得这句话说得非常好”。

以上是我从《可凡倾听》里所能倾听到的故事,也许都没什么太大的意义。厚厚一本将近450页的书,大都全是这样的无聊八卦。但是书中也还有过白岩松的这么一小段话:“意义没什么意义,意义都在细节和过程里。中国是一个格外讲究意义的国度,毁掉了无数人的趣味。我们从小到大,就是在写着各种段落大意,中心思想的过程中来的,因此无数的人拖着这样的一种教育的、沉沉的尾巴。别看你80后90后,我依然能够看,只要你一张嘴没多久我就知道,你不比你爷爷新锐多少,甚至有时候比你爷爷还不如,为什么?你爷爷饶了一大圈之后解放了,般涅了,重生了,你还在那儿呢”。

这段话可真有些不凡哟,尤其是最后一句,分明含着微言大义,隐藏天机一片。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在倾听吗?听明白没有?倒底又听懂多少?(文/朱小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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