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吾(1906-1982)
作为知名的文学评论家,李健吾先生在民国时期即已出版《咀华集》(文化生活出版社,1936年)与《咀华二集》(文化生活出版社,1942年初版,1947年再版)两本文论集,此外还陆续发表了若干文论作品。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这些文论作品得到再次结集出版,然而,基于《咀华二集》初版本与再版本的差异,这一次出版过程中存在诸多有趣的细节,在此简述如下:
(1)《咀华二集》存在初版本与再版本之分,且再版本并不是基于初版本之上的一个“完整版本”,恰恰相反,《咀华二集》的初版本在篇幅上胜出再版本一倍之多(为李健吾文集编选献力甚多的李维音女士,至今都还以为《咀华二集》初版本在战乱中已全部丢失,同时将《咀华二集》再版本误作为一个完全继承初版本的内容并再度增补了文篇的“完整版本”,参见李维音女士于2022年发表在科学网上的博客文章《也来谈谈李健吾和曹禺和他的作品〈雷雨〉》,blog.sciencenet.cn/blog-380104-1344321.html)。
李健吾夫妇合影
(2)由于日本宪兵的阻挠与查封,《咀华二集》初版本并没有进入预计的发售与流传渠道,而是在文化生活出版社内连同其他书籍一起被查封没收。因此,《咀华二集》初版本一度被认为彻底绝迹,直到近几年少数几本流通于书市,才被一睹真面目。
(3)有趣的是,在八十年代重新编选出版的第一本李健吾文论集《李健吾文学评论集》(宁夏人民出版社,1983年)中,却收录了《咀华二集》初版本中特有的大量篇章。
(4)然而,在八十年代后续出版的文论集中,这些《咀华二集》初版本中的专属篇章却消失了,仅有再版本中的文章。这暗示出,《咀华二集》初版本在出版过程中可能遭到了遗失。
(5)《咀华二集》初版本的“再度消失”,引发了后来一系列李健吾文本编撰的误判,这甚至延续到北岳文艺出版社的《李健吾文集》之中。比如,在《李健吾文集》第七卷(文论卷)中,《序华铃诗》一篇标为“出自《李健吾文学评论集》”,且编者序写道“收入《李健吾文学评论选》时,作者改题名为《序华铃诗》”(李健吾:《李健吾文集[第七卷·文论卷1]》,李维永编,北岳文艺出版社,2016年,151、154页)。殊不知,此篇文章正是《咀华二集》初版本的特有篇章之一。其原先在《星岛日报·星座》初次发表时题名“诗人华铃论”(1938年11月),而在《咀华二集》初版中已更名为“序华铃诗”(由于假定《咀华二集》再版本仅仅是对初版的补充,《李健吾文集》还将实际上属于《咀华二集》再版本的跋文错误地归于《咀华二集》初版本,从而忽略了初版本跋文中独有的数?段异文,参见《李健吾文集[第7卷·文论卷1]》,第5页)。
2023年初,笔者从银川购得《咀华二集》初版本一册(文化生活出版社,1942年),扉页有毛笔题签“德福学兄赐教,李健吾,一月十日”,另数行水笔题跋“德福是谁,已不记得。在旧书摊上买回此书,因手头已无此书也”。无论从内容还是笔迹上看,题签与题跋都应出自李健吾本人无误。更可贵的是,这本书的目录部分有大规模钢笔批注,涉及所有篇目,再细审之,批注内容和1983年《李健吾文学评论集》的出版密切相关。进一步稍加查阅,此书的身世就徐徐揭晓——它就是李健吾于1981年亲手寄给巴金胞弟李采臣的作者自藏本(自1978年以来,李采臣被返聘为宁夏人民出版社业务顾问,并竭力促成了巴金、李健吾和冰心等人作品在该社的出版,甚至还亲自为某些书籍出任编辑),也是《李健吾文学评论集》的出版底本之一,此外,它提供的诸多细节也能印证前述的五条推理。
不无遗憾的是,此书内文有十篇已散佚,篇幅接近全书的三分之一。笔者原以为是流通过程中的无妄之灾,但是再度细校之后发现,散佚的篇目兼具两个特点:其一,在目录中,恰好所有散佚篇目上方都有红圈为注;其二,正是这些散佚的篇章,作为《咀华二集》初版本特有篇章,在《李健吾文学评论集》中得到了编选和出版。
从这些线索出发,笔者进行了一番查证,在发覆《李健吾文学评论集》出版过程的期间产生了一个有趣的推断:在1981年,身体欠安的李健吾先生已难做旧稿誊抄,又暂时缺少复印条件,他只好将手头唯一存留的《咀华二集》珍贵初版本,连同两本香港盗印的《咀华集》和《咀华二集》再版本,加上其他后来创作的文学批评文章一起寄给李采臣,充作《李健吾文学评论集》的底稿。李健吾原意应为交供复印,但出版社在排印时拆散了初版《咀华二集》原书,取去了相应篇章。而之后,拆去的文稿和《咀华二集》的底本都没有得到发还(或是由于李健吾先生1982年底猝然离世)。由此,这本珍贵的李健吾自存《咀华二集》初版就此失落。
接下来,本文将先略述《咀华二集》初版与再版本的篇目差异,以及在李健吾再版文论集中的编选细节;接着,借助李健吾书信集等一系列材料,本文将重构八十年代李健吾文论作品的再版史,明确再版的底本来源与《咀华二集》初版本具体的遗失细节。
李健吾毛笔签赠及钢笔题跋
《咀华二集》的前世今生
早在2005年,魏东和汪成法就注意到《咀华二集》初版与再版之间可能存在异同——《咀华二集》初版于1942年,但1947年再版本中却收入了写于1946至1947年的三篇文章,此即为证据之一(参见魏东:《〈咀华二集〉版本考》,《山西文学》2005年第五期;汪成法:《李健吾〈咀华二集〉出版时间质疑》,《博览群书》2005年第十期)。不过,由于彼时尚未有书影存留,对初版本的内容测定仍旧只能处于猜想层面。2008年,在《咀华二集》初版本第一次公开面世后(后来,《咀华二集》的初版本在孔夫子旧书网还出现过三回,其中一册为李健吾1941年12月题赠金性尧的出版样书,此书的罕贵程度自不待言),魏东及时跟进,不但详列出其内容,还补全了各篇目的最初刊发来源,并对前后版本的内容更易及背后考虑做出了可信的论证。概言之,在日伪于1942年4月对文化生活出版社的查抄中,初版《咀华二集》几乎全遭没收,由此几成珍本;而由于原有选编的驳杂,李健吾本人在再版本中删减了初版中的大多数内容,又补入几篇,同时将作者署名由“李健吾”更回“刘西渭”,与先前的《咀华集》保持一致,也明晰了“刘西渭”笔名的统一风格。
现据现有研究与笔者手头的底本,将《咀华二集》初版、再版的文篇更易,以及初版特有文篇在八十年代之后出版中的景象甫一罗列:
1. 篇目更易
《咀华二集》初版本特有文篇(共十五篇):《悭吝人》《福楼拜书简》《欧贞尼·葛郎代》《恶之华》《旧小说的歧途》《韩昌黎的〈画记〉》《曹雪芹的〈哭花词〉》《假如我是》《自我和风格》《个人主义》《情欲信》《关于鲁迅》《致宗岱书》《序华玲诗》《跋》(再版的跋语有较大幅度的删改)。
《咀华二集》再版本特有文篇(共三篇):《清明前后》《三个中篇》《陆蠡的散文》(俱作于1946至1947年间)。
《咀华二集》初版与再版本共有文篇(共六篇):《朱大枬》、《芦焚》(再版本易名为“里门拾记”)、《萧军》(再版易名“八月的乡村”)、《叶紫》(再版易名“叶紫的小说”)、《夏衍》(再版易名“上海屋檐下”)、《关于现实》(魏东不但详细列出了初版与再版的篇目区别,还第一次对初版本各篇的原初刊载情况做了钩沉,张怡鹤也对此有过总结,分别参见魏东:《被遗忘的〈咀华二集〉初版本》,《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8年第六期;张怡鹤:《一个批评家的自我“养成”——从咀华二集的两个版本说起》,《汉语言文学研究》2022年第四期)。
2. 两版《咀华二集》在后来李健吾选集中的编目情况
《李健吾文学评论选》(1983年,宁夏人民出版社):初版特有文篇,除《悭吝人》《福楼拜书简》《欧贞尼·葛郎代》《致宗岱书》外,其余全收。其中,《假如我是》被移置为序二,《恶之华》易名为“恶之花”。再版本特有文篇除《清明前后》外皆收入。两版共有文篇,除《上海屋檐下》以外皆收入,且篇名以再版本为准。此外,两版的跋文被综合处理为《序一》。
《李健吾戏剧评论选》(1982年,中国戏剧出版社):初版特有文篇仅有《悭吝人》收入(易名为“吝啬鬼”),再版文篇收入《清明前后》,共有文篇收入《上海屋檐下》。
《李健吾创作评论选》(1984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初版特有文篇均未收入,再版特有文篇均收入,共有文篇中《里门拾记》《八月的乡村》《叶紫的小说》三篇得到收入,篇名以再版本为准。
《李健吾文集》(2016年,北岳文艺出版社):两个版本中的所有文篇都得到了收入,其中,除开被戏剧评论选收入的《悭吝人》,《李健吾文学评论选》未收入的其他三份初版本特有文篇,分别被增补在第七卷(《致宗岱书》)、第十卷(《福楼拜书简》)、第十一卷(《欧贞尼·葛朗代》)。此外,《文学评论选》所收入的初版特有文篇,在《文集》中均标注为出自《李健吾文学评论选》。显然,在编选《李健吾文集》时,编者手头仍旧欠缺作为底本的《咀华二集》初版本,或对之没有清晰意识,而只能靠“转引”的方式补全其中篇目。
3. 基于出版底本的编选细节
在笔者手头的出版底本上,留下了更多的编选细节。以目录页为例,李健吾框出了前六篇文章,并注明“重复”,意即这些文章也被收入《咀华二集》再版本;《悭吝人》一篇单独框出,页边先是写上“收入戏剧”,后又改为“不收”;《福楼拜书简》与《欧贞尼·葛郎代》两篇一并框出,页边先是写上“收入文学评论”,后改为“不收”。《恶之华》与《序华玲诗》原被划掉不收,后改为“收”,并分别标注“移到目录之24”与“移到目录之25”;《假如我是》被划掉,页边注“序二”;《致宗岱书》被划去。
从目录页来看,以上标注绝大多数对应于《李健吾文学评论选》的选目与列序。比如,《恶之华》与《序华玲诗》两篇被排在一起,分别位列正文的第二十五与二十六篇(与目录页标注之间存在一位的差异);被标注为不收的文章,没有出现在《文学评论选》中;而被标注为“重复”而划掉的文章,以《咀华二集》再版本得到收入,题名也以再版本为准。由此,我们可以推断得知,《咀华二集》的初版本与再版本都属于《文学评论选》的底本,这印证了《文学评论选》后记中的那句话,即“这里收的大多是《咀华集》三种版本的全部文字”。
此外,我们还能推断出,《李健吾文学评论选》与《李健吾戏剧评论选》的编选发生在同一时期,因此前者未收录的戏剧类评论,就转编到了后者之中,这一点也可以通过目录页边写的“收入戏剧”得到旁证(李健吾致李采臣的一封书信也能证实这点:“《咀华集》我看过,就可以付印了,我只抽了两篇,一篇是关于《雷雨》,一篇是关于夏衍的,因为编入《戏剧评论集》了,也归戏剧出版社出。”李健吾1981年4月30日致李采臣信,载于《李健吾书信集》,李维音编,北岳文艺出版社,2017年,191页)。
最后,除开基于笔迹的考量,我们有理由推断目录页的字迹出自李健吾本人。一个主要原因是,《文学评论选》和《戏剧评论选》分别在不同出版社、不同地区出版,所以《悭吝人》一篇的页旁注“收入戏剧”不可能是《文学评论选》的编辑所为。
《咀华二集》初版本目录页及批注
在梳理以上篇目选编情况后,《咀华二集》初版本在后来李健吾文论作品中的缺位才可以得到充分考察。在《文学评论选》出版一年之后出版的《李健吾创作评论选》,收入了《咀华二集》再版本的篇章,却缺少了《咀华二集》初版本的所有特有篇章,这是一个巧合吗?基于对李健吾书信来往的考察,我们有资格对该问题作出否定的回答。
拆书成稿——《李健吾文学评论选》的出版过程
李健吾先生长女李维音女士编选的《李健吾书信集》中,收录了李健吾致李采臣的多封书信,后者正是促成《李健吾文学评论集》出版的关键人与中间人。在1981年1月10日致李采臣的书信中,李健吾首次提到自己想要“把我解放前后的书评尽量收在一起,名字还叫《咀华集》”。紧接着,许是李采臣在复信中表示了认可(本书信集仅仅单向收录了李健吾的去信),李健吾在下一封信(同年4月4日)中说到自己已经在收集旧文,不过“唯收集齐相当困难”。不久之后,文篇的收集突然跨了一大步:4月28日的信件说“《李健吾文学评论选》现在得到香港偷印的版本,再将《文艺复兴》上有关批评加上,并其他合在一起,过一两个月可以奉上,请做定夺”。
“香港偷印”版本具体所指为何?我们可以结合同期信件稍作分析。第一,李健吾在1981年7月16日致柯灵的信件中提到,香港某家书店“出了”《咀华集》和《咀华二集》,让他于年底去香港开会(即1981年12月21日至23日的“四十年代中国现代文学研讨会”)时带回。其实,这两种书并没有重新出版,而是被当时以盗印民国书籍发家的波文书局影印贩售了一通,对此,远在内地的李健吾自是大为不满(“这种风气是太坏”)。因此,我们可以猜想,4月得到的“香港偷印版本”,指的就是《咀华集》与《咀华二集》,这样才能打通整句话的逻辑,即将咀华一二集与后来写就的批评文章结集为《李健吾文学评论选》。经过网上检阅,笔者找到了波文书局的盗印版本图影——被波文书局影印出版的《咀华集》与《咀华二集》,封面和内文与文化生活出版社版完全相同,仅在封底右下角皆有一方紫色波文书局图章。不过考虑到《咀华二集》初版本的稀缺性,波文书局应该无从找到原本进行盗印,且若李健吾能买到《咀华二集》的初版本,他也不至于寄去自己唯一的自藏底本。
波文书局影印版《咀华集》《咀华二集》封底
第二,我们可以看出,此时李健吾已经没有用“咀华集”命名该选集的计划,而是改成了《李健吾文学评论选》。在接下来致李采臣的信中,他都以《李健吾文学评论选》《文学评论集》或《文学评论选》称之。
不过,有趣的是,既然李健吾在4月28日已经得到香港偷印的咀华一二集,为何还要在7月再托柯灵带回一套呢?通过检阅同集中的其他书信,我们不难推断出其中原因:宁夏人民出版社迟迟没有发还《文学评论选》原稿,而同时李健吾却要将相关文章复用于人民文学出版社拟出版的《李健吾创作评论选》与四川人民出版社拟出版的《李健吾选集》文论卷(后者实际上并未出版),因此,他只好另购一套充作底本。不过,由于柯灵年底方动身,而李健吾在10月既已答应李致(李健吾称之为“李侄”)在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李健吾选集》,其中的文论卷又难免要收入咀华一二集的多数文章,因此,李健吾在1981年10月27日致李济生的信中,又提到自己近日让李致找巴金借《咀华集》与两种《咀华二集》进行影印(“但文学评论,我手头无书,他[指李致,时任四川人民出版社总编辑]说他向老巴要《咀华二集》初版与《咀华集》,影印之后,给我……你看见老巴时,请他在十一月中把《咀华集》全部带来,其中初集一册,二集两种[一种有《清明前后》,一种没有]……”李健吾1981年10月27日致李济生信,载于《李健吾书信集》,224页),从这点来看,资源的掣肘和调用的麻烦不难想见。
说回《文学评论选》。在1981年7月27日,李健吾在信中告知李采臣书稿已寄出,连封面在内共有两包。同时,还叮嘱他咐人将其中的繁体字改为简体字。不难看出,李健吾自己并未誊清原稿,否则原稿中也不会有简繁转换的需求(李健吾早就改写正体字)。其实,在晚年,李健吾甚少誊抄,这与他日益糟糕的身体状况有关:在通信中,李健吾不断提及高血压、白内障、冠心病等等对他的困扰,也感叹渐长的年岁让自己笔下记忆变坏、错字连篇。而由于当时复印技术尚未普及,李健吾也缺少将手稿或文本底稿都复印寄出的条件,因此,他在出版作品时常常是寄出手稿,再要求出版社事后发还。比如,为了在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李健吾剧作选》,他在编选《文学评论选》的同时也数次致信李采臣,先是催促其返还先前在宁夏出版《李健吾独幕剧集》时用到的两篇剧作手稿,后面还要求返还剩下七篇(1981年5月22日、5月30日、12月7日致李采臣信)。
种种迹象和线索可以支持这样一种猜测:在1981年,为了出版之用,李健吾直接将从香港波文书局购得的盗印本《咀华集》《咀华二集》再版本,连同自己所藏的这一册《咀华二集》初版,一并寄给了李采臣,作为《李健吾文学评论选》的出版底本(尽管不确定李健吾托谁购得了盗印的诸种《咀华集》,但此人很有可能是华铃——其一,彼时华铃是李健吾为数不多的香港好友与通信对象;其二,从李健吾与华铃的通信可以看出,他数次拜托华铃从香港购书、购药,且在1981年11月11日致华铃的信件中,李健吾也有请求他购买自己的作品:“据说,香港出了不少我的东西,你能设法买几部给我吗?”《李健吾书信集》,143页)。对此,我们还能补充一条李健吾藏有《咀华二集》初版的事实:在1981年7月28日致巴金信中,他提到在编选《文学评论选》时发现一段“收获社”中的哭花词段落,并与自己手头《咀华二集》中的“哭花词”进行了对照。由于《曹雪芹的〈哭花词〉》一文只选编于《咀华二集》初版,于再版本中已被删去,因此李健吾彼时手头应该已有初版本。不过,李健吾的实际参对时间应该在27日之前,因为所有文稿已于27日寄往李采臣,致巴金信的见告写得稍晚了几天。
不过,虽然与宁夏人民出版社的出版来往中存在诸多不便、掣肘与麻烦,李健吾却始终保持着耐心与积极的心态。尽管数次催促李采臣返还原稿,并偶尔对出版社的效率表达担忧(参见李健吾1981年6月20日致李采臣信,另参见1981年3月16日致马小弥信),李健吾仍旧对李采臣及其所效力的地方出版事业大力支持。在《李健吾独幕剧集》出版进度缓慢的情况下,李健吾本人仍旧“为了支持他(指李采臣),再给他一本书,是《文学评论选》”(李健吾1981年4月16日致马小弥信,载于《李健吾书信集》,第6页)。此外,他还帮助李采臣四处约稿,向其引介了唐湜、阮文涛、李广田等人,还帮其探问杨绛散文集的可能出版事宜(参见李健吾1981年11月23日致李采臣信,《李健吾书信集》,196-197页)。在最近发表的一封汪曾祺致李健吾回信中,也涉及李健吾为宁夏人民出版社约稿事宜:
采臣我在上海认识,我也知道他是宁夏人民出版社的顾问。他约我编一本小说集,我自然是高兴的。但是,我在四川已经答应了四川人民出版社,明年交稿。约稿的是采臣的侄儿。他们叔侄是要展开竞赛的,但是看来侄儿比叔叔的手更要快一些。因此,我对采臣暂时只好无以报命,俟诸来日吧。(汪曾祺1982年5月31日致李健吾信,载于《汪曾祺致李健吾的两封信》,李维音整理,《新文学史料》2023年第二期)
在身体状况不佳、物质条件极其有限的八十年代初期,李健吾先生四处调用资源,完成其作品集的重编与再版事宜。在该过程中,出版条件的不便造成了李健吾自藏《咀华二集》初版本的遗失,从而引发了后来文集编选过程中的文献缺位、出处误植乃至对《咀华二集》初版本的内容误判,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了《李健吾文集》之中。然而,尽管偶有抱怨,李健吾先生仍然张罗着四处搜集文稿,并且始终没有放下自己助人的侠义心肠。这为《咀华集》中那个纵情批判、畅所欲言的刘西渭形象平添了一丝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