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这篇巨著里,曹雪芹一直用草蛇灰线的手法来叙人叙事,就连朝代,他也说是无可考证的。在书中,埋下了一个又一个难解的谜题。其中争议最大的,也是人们最感兴趣的一个人物便是秦可卿。
对秦可卿这个人物描写,看得出来,作者怀着极其矛盾的心态。既是喜欢的又是憎恶的。说他喜欢她,是因为,他赋予秦可卿集宝钗黛玉的美于一身,其美,荣登四大家族之榜首;
尽管出生卑微,却要让她嫁入豪门,其所用所费皆是样样有来头,件件有出处,过着皇宫贵族般的生活;
在太虚幻境中,美女如云,载歌载舞,唯独能令这“痴儿竟尚未悟”的宝玉有了儿女之事的便是这秦可卿,成为了宝玉的性启蒙老师。
由此可见这可儿不仅有美感,还很性感。这就如同在现实生活中,出现在男人梦里且又有了性事的,大多是自己的心仪女人;又给了她极高的情商。
虽说“那贾家上上下下都是一双富贵眼”,却没有一个人不疼她的,没有一个人不和她好的;可卿死后,还给了她一个极为奢华的葬礼,先是连升三级,出殡之日还来了七公五侯为她送行,死也死的风风光光。
说他是憎恶她的,是因为,他给了她一个卑贱的出生——养生堂的弃婴;虽说是嫁了豪门,那荣华富贵却如同昙花一现般稍纵即逝,既没能给自己的娘家带来多大的提携,也没能让她像贾母那样儿孙满堂的享尽天伦之乐,正值妙龄,即香消玉损;
他还把世间最脏的水也全泼了她身上。且又不明说,扑朔迷离,让读者自己去想象。要知道,人的想象力是惊人的,如此一来,就把秦可卿外在的美,与其内在的丑完全的对立了起来。
这个谜一样的秦可卿,尽管书中所占篇幅不算多,却是读者们很难忘记的一个角色。以致以刘心武为代表的索隐派人物,千方百计的在曹公的创作背景中去寻找其原型。
说此乃废太子胤礽之女。是因为元春大义灭亲的向皇上告发了此事,贾家由此而遭到灭顶之灾。对于这一说,我一直很是费解,依着元春的见识和沉稳性格特征,万事行前必要思前想后。告发之后,结果会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发展趋势,她究竟靠什么来掌控事态的发展?皇帝的决定、恩宠的盛衰,元春都可以十分恰当的拿捏到位?且无任何史料佐证,如此想来,亦当笑耳。这,也算是个题外话。
秦可卿所嫁的宁府,其家庭教育一直是令人头疼的事情,那贾敬沉迷烧丹炼汞,成日家在都中城外和江湖道士们厮混一处,不管家事。以致曹公在红楼十二曲中批评他“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
一切家务交给了贾珍,那贾珍便“一味高乐不了,把宁国府竟翻了过来”。有这样一个当家人,宁府里自然就热闹非常了。
秦可卿有着似宝钗的鲜艳妩媚,又具备了黛玉的风流袅娜。这样的女子,自然是没有人不爱的。能与这样女子风流缱绻,应该是每个男人的梦想。
但凡美丽的女子,周身散发出来的诱惑总是令人难以抵抗的,问题是:与此同时,她受到外界诱惑的几率也在增加。
自打嫁入这宁府,她首先要面对的就是自家的几位美男子了。诱惑打这里就要开始了。
贾蓉是自己的夫婿,虽说长的是“面目清秀,身材俊俏”,穿的是“轻裘宝带,美服华冠”,可惜,如花美眷,终究敌不过似水流年。夫妻做得久了,那美,也就视而不见了。只剩彼此相敬、没红过脸的情分了。这倒也罢了,偏偏家里还有一个美男子,整天在眼前晃来晃去。此人便是秦可卿的小叔子—贾蔷。
贾蔷,也是宁府中之正派玄孙,缘于父母早已撒手西归,从小一直跟着贾珍一起过活,如今十六岁,生得比贾蓉还要风流俊俏。外相既美,内性又聪明,加之贾珍的“良好的”家庭教育的熏陶,斗鸡走狗,赏花玩柳,无所不为。
那可卿也是生性风流,体态袅娜,又因贾蔷与贾蓉最相亲厚,这蔷儿和蓉儿亲厚的目的是否为了可卿姑且不论,总之,这就使得贾蔷和可卿两人在一处的机会是大大的增加了。
日久生情,两人有没有眉来眼去,你情我愿的事情发生,书中并不做明述。只说是府中人多口杂,一些不得志的奴仆开始“造言诽谤主人,编出些谣污之词”。
贾珍闻得些口风不大好,自己也要避避嫌疑,便命贾蔷搬出府独自过活去了。曹公在第九回对贾蔷的描述可谓含而不露,读者不禁要想,究竟是什么样“口风不大好”?他要避的又是什么嫌疑?莫非叔侄媳三P不成?
原来,曹公早在第七回里埋下了伏笔,那些不得志的奴仆代表焦大来了个脱口秀:“我要往祠堂里哭老太爷去。哪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生来!每日家偷鸡戏狗,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凤姐和贾蓉等也遥遥的闻得,便都装作没听见”为什么要装作没听见呢?
关键是“装”字用得好!之所以装,一是因为对所骂之事都心知肚明,二是免于处境尴尬,三是免于解释。“胳膊折了袖里藏”,说的应该是本家宁府的事情。
家丑不外扬,贾蓉也不是愚笨之人,那些不大好的口风想必也传到他的耳朵里去了。他又不能有什么作为,唯有对可卿"敬"而远之。以致可卿死了,他也没有心肠去哭成个泪人。不管是贾蓉、贾蔷还是贾珍,都是高乐之徒,一味的骄奢淫逸,廉耻俱无。所以,柳湘莲就说那东府,只有门前的石狮子是干净的,别的都是不堪的。
贾珍也是习武之人,必是身强体壮。自打贾蔷被搬出宁府,贾蓉又经常在外面花天酒地,贾珍也就有了亲近可卿的机会。
亲近的多了,难免要被奴仆察觉。于是口风又不大好了,那秦可卿听闻焦大辱骂,也想装作没听见,终究女儿心重,思虑过甚,瘦干了脸上和身上的肉,撒手人寰。
曹公在书中对此事依旧没有明述,只是在可卿的葬礼上,贾珍一定要倾其所有的操办丧事。不但哭成个泪人儿,甚至恨不能替她去死!这样的公媳情深,堪比嫡亲父女,胜过了结发夫妻。
却说那贾蔷,自打被搬出宁国府,出场的次数就不太多了。也是因为凤姐对贾瑞说,贾蓉贾蔷两个人长得清秀,以为是个明白人,谁知竟是不知人心的两个糊涂虫,设下了相思局,让这两个人来一同做局,谋死了贾瑞。
在贾府的重大祭祀活动中,这样隆重的祭祀大典,竟然没有贾蔷这个正派玄孙的出席。
可见,那些不大好的口风,使得贾蔷在贾府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只负责买些戏子,搞些娱乐活动。不过这个职业,于他,倒也算得上是专业对口,学以致用。
但是,在他的心里,一刻也不曾忘记秦可卿。由于龄官颇具黛玉的风流体态,可卿的美也有一半兼之黛玉,于是,这龄官就成了贾蔷眼里的山寨版秦可卿。
对龄官极尽温柔体贴,做小伏低,总算是寄托了贾蔷对可卿的一往情深。以致曹公在给秦可卿订棺椁时,也要杜撰个樯木来暗示他们这种见光死的爱情归宿。
草木旁的樯字,把草木旁拉到啬字头上,就成了蔷字。曹公这样做,是否也向世人暗示,贾蔷才是秦可卿一生的挚爱呢?这也是仁者见仁的事。
秦可卿的爱情,一直如同迷雾一般若隐若现。在她的眼里,贾蓉是她的丈夫,所以要敬他。在她的心里,贾蔷是她的爱人,被迫分开后,贾珍的介入,贾蔷从此只能是可卿意淫的一个念想了。
她的爱情,有明的一面,也有暗的一面。她的错误就在于,对于明面上的爱情做得不够,对于地下不能见光爱情的做的太过。于是,曹公在红楼十二曲的{好事终}醒谕世人: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
秦可卿是个悲剧性人物,上苍赋予了她无与伦比的容颜,却没有赋予她足够的智慧,这也是所有此类美丽女子的最大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