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与黑魔法

【编者按】

人会嫉妒,嫉妒总是发生在近似的人之间;什么都会让人嫉妒,特别是那些微小的差异。自古以来,嫉妒都被当成一种羞耻,嫉妒的人不会承认,社会也会对此进行压制。在《嫉妒与社会》一书中作者将历史作为研究嫉妒的实验室,从语言中的俗语、原始部落的习俗、古希腊的悲剧、文学、哲学、心理学到嫉妒对政治、经济政策以及人的行为方式的影响,描绘了嫉妒与社会的复杂关系:作为一种符合人类进化的基本心理特性,嫉妒使得社会的建立成为可能,而又会对社会的发展与创新产生阻碍,试图通过消除一切差别建立完全的平等是不可能的。本书是嫉妒的社会学研究经典,本文选自第4章《嫉妒与黑魔法》。

对大多数人来说,“巫师”(Hexe)这个词首先会让人想到童话,想到歌德的《浮士德》(Faust)或烧死巫师的场景。在我们研究原始民族关于巫师的看法,即由嫉妒的同族成员引发的普遍恐惧之前,有几个概念需要澄清。和其他地方一样,在欧洲,“巫师”最初的意思类似于“流浪者”(fahrende Leute),一个威胁性强、心怀恶意的人。它与邪恶之眼(b?se Blick,即嫉妒者之眼)的联系很早就出现了。自古以来,对于那些有理由嫉妒的人,比如长得比他们好看的人、幸运的父母,或者庄稼丰收、牲畜健康的农民等,都存在对巫术或黑魔法(Schadenzauber)的怀疑。毕竟,厄运只会降临在那些有东西可以失去的人身上:健康、美貌、财产、家庭。当试图从情感上解决不幸问题时,人们会很自然地寻找可能心生嫉妒的人,因为这似乎是一个合理的解释。

在欧洲的巫师审判中,受到指控的正是那些以某种方式引起怀疑、被认为嫉妒他人并希望伤害他人的人。然而,渐渐地,嫉妒的人反过来成了指控者,被指控的人变成了那些相貌出众、品行端正、自豪富有的人,或者富有市民的妻子。在原始民族那里,嫉妒在巫术信仰中扮演的双重角色同样明显。外来者、残疾人,那些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不公平对待的人,都会被怀疑心怀嫉妒,且被认为是造成损害的责任人。然而,同样的一个原始人可能会声称,他的部落里的另一个成员之所以富有、强大、善舞或狩猎,是因为他通过黑魔法获得了本应属于他的部落同胞的东西。

世界各地关于原始民族的报告,提供了大量关于巫术信仰和巫术实践的证据。这是他们存在的不变的方面。一些部落,如北美洲的纳瓦霍人、非洲的阿赞德人(Azande)和西太平洋的岛民多布人,似乎对巫术有着特别强烈的信仰,但实际上无论我们在哪里调查,情况基本上都是一样的。

在对怨恨的分析中,马克斯·舍勒已经将无法治愈的嫉妒者与巫师形象进行了比较。他认为:“如果没有具体的无力感作为媒介,怨恨就永远不会有进一步发展。”他说,在某些社会情境中,除了个体特性之外,相关的人们特别容易产生怨恨。舍勒看到了女性与巫师形象之间的联系:“女人由于较弱,所以更具有报复心,而且由于她们无法改变的个人品质,她们总是被迫与同性竞争以赢得男性的青睐,总是会发现自己处于这样的‘处境’。因此,难怪最易报复的神,如那恶毒的蛇类后代,欧墨尼得斯,首先在女性统治的母系社会中崛起……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没有与‘巫师’形象对应的男性角色。”

尽管舍勒正确地观察和解释了“第二性”[西蒙娜·德·波伏瓦(Simone de Beauvoir)愤怒地称之为“第二性”]与嫉妒的巫师形象之间的特殊亲缘关系,但在其他文化中发现的偏离却非常显著。

虽然在英语中有男性名词可以用来描述一个“男巫师”(sorcerer,wizard),但用英语写作的民族志学者在需要指代这类人时,几乎总是选择女性名词“witch”,即女巫。然而,在原始民族中,巫师绝非仅限于女性,例如,纳瓦霍印第安人认为,男人和女人都能成为巫师,但男性巫师(m?nnliche Hexen)更为常见。在222起受到巫术指控的案件中,克莱德·克鲁克霍恩(Clyde Kluckhohn)发现,有184起涉及成年男性,其中131起中的成年男性年事已高。所有被指控的女性也都是老人。纳瓦霍人极度害怕老人的巫术,以至他们会竭力用丰盛的招待等方式来讨好老年人,即使那个人可能非常讨人厌。克鲁克霍恩对此的解释是,纳瓦霍人对长寿的重视程度很高。那些已获长寿的人试图保持长寿,往往是以年轻人为代价。这些印第安人普遍怀疑所有那些处于极端处境的人—无比富有的人、异常贫穷的人、有影响力的歌手、年迈的老人。他们相信,只有死去的亲属才能成为充满敌意的灵魂。只有同一家族的人,才能看见死者的灵魂。

纳瓦霍人在生活中对巫术无处不在的忧虑,与他们不愿意讨论这个问题的程度一样严重。有些白人在他们中间生活了很多年,却仍然无法了解这一文化特征的严重程度及范围。即使是那些完全摆脱了部落宗教其他方面束缚的纳瓦霍人,仍然对巫师心有余悸。

一些研究者认为,巫术信仰是一个有益的安全阀,一种可以理解和接受的制度,通过这种制度,社会内部的紧张关系得以调节。然而,克鲁克霍恩认为,这些观念的破坏性、抑制作用被严重低估了,它们更有可能导致胆怯,限制社会关系,而不是让攻击性情绪得以健康发泄。

嫉妒与巫术嫌疑

克鲁克霍恩毫不含糊地指出了嫉妒和巫术嫌疑之间的直接联系。在纳瓦霍人中,一个人成为巫师(从他的父母之一那里继承了这种技艺)“是为了报复,为了获得财富,或者仅仅是为了恶意伤害——最常见的动机则是嫉妒”。一种特殊的、“狂怒的巫术”(wütendem Hexenwerk),是主要针对那些富人的黑魔法。对此,有位纳瓦霍人是这么向克鲁克霍恩描述的:“那是当他们看到你总是拥有最好的东西,出色的孩子,贤良的妻子。那个从那边过来的坏人可能就会想,‘我们要毁掉那个家’。”

在另一个印第安部落,霍皮印第安人被认为是非常和平的。在他们的文化中,社会和谐被视为最高的美德。但是,当霍皮人试图解释疾病、死亡和类似的不幸时,他们会像纳瓦霍人一样,认为在他们的附近有巫师。

霍皮印第安人知道嫉妒的危险。他们的主要原则是,永远不要吹嘘或炫耀。因为“人们可能会偷走吹嘘者的东西,并开始进行邪恶的巫术操作”。正如一些知情人士揭示的那样,理想型的霍皮人会谴责嫉妒,认为它是一种无用的情绪状态。他应该放弃嫉妒的念想。在其他任何地方认为值得嫉妒的那些事情,霍皮人同样也会嫉妒:“一个人会因为另一个人更有钱,或是住的房子更好而嫉妒他。”或者:“你的心会为一个比你拥有更多的人而感到痛苦。你会说,‘那应该是我的’。”在霍皮族语中,有个词叫“unangtutuiqa”,实际上的意思是 “他的心生病了”,美国的民族学家将之翻译为“envious,jealous”。

与霍皮人一样,祖尼印第安人(Zuni-Indianer)厌恶竞争行为和公开的攻击行为,他们为了集体而牺牲个性。但这并不能消除嫉妒。无论是非常贫穷还是特别富有的祖尼人,都可能被怀疑是巫师。对巫术指控的持续威胁,有助于维持社会一致性。人们也注意到欧洲的巫术故事与祖尼人的故事之间的相似性。

在祖尼人的传说中,这样描述一位被欺骗的丈夫或是一位被抛弃的情人:他的报复感,或是满腔的仇恨,不是针对他的情敌,而是作为一个人,他不能容忍自己的独自不幸——整个部落,所有的成员,无论是否有罪,必须要同样地毁掉。祖尼人的民间故事明确表示,失去幸福的丈夫,不会希望别人得到幸福。当一个认为自己被欺骗或受到不公正对待的祖尼人沉浸在白日梦中时,他通常渴望的是让其他人也能像他一样受苦。被抛弃的妻子,可能会希望部落的死敌阿帕奇人(Apachen)赶来,摧毁这个村庄。

民族学家发现,在北美,有一些印第安部落,几乎没有对巫术的普遍恐惧,但他们仍然认为自己生活的核心价值受到了威胁。例如,生活在开阔平原上的科曼奇人(Komanchen)是勇敢的民族,攻击性的战士角色只会保留给20~45岁的男子。如果一个老人不能欣然接受和平养老的角色,他就会被怀疑有嫉妒的魔法。他甚至可能被某人的亲属杀死,因为他们怀疑他是巫师。可以理解的是,科曼奇人通常将那些年轻时并没有特别杰出表现的男子尊为老族长,因为他们不太可能对自己失去的青春感到遗憾。

在中美洲的印第安文化中,“嫉妒和贪婪通常被视为反常或犯罪。印第安人认为有一种由魔法引发的疾病,他们称之为‘envidia’(嫉妒),是由嫉妒的人的巫术召唤出来的。受害者在社区中有不容否认的权利,只要能找到他的敌人,就可以杀死敌人。正因如此,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公开承认自己嫉妒”。

爱德华·埃文思—普里查德(Edward Evans-Pritchard)关于非洲阿赞德人中存在的巫术信仰和黑魔法的著作,被认为是对此类现象最为精确的研究。他的观察和结论与我们在本书中阐述的、嫉妒的一般理论完全一致。他反复描述了阿赞德人如何不断地想着别人的嫉妒,并据此行事。阿赞德人的价值观、文化、民族信仰都谴责嫉妒的人。像我们一样,他们也有“绅士”概念,即一个受人尊敬、正直可靠的人。他不会接受任何不公平的对待,他可以对那些以任何方式伤害他、他的家人和朋友的人采取无情的行动;他也不需要表现出虚伪的谦虚。但重要的一点是,他不会嫉妒他周围的人。

这个部落的谚语与欧洲的谚语非常相似:“嫉妒与妒忌会杀死最强壮的人。” “恶意会指路,黑魔法相随。”“首先现身的是贪婪,接踵而至的是巫术。”这些东西和其他道德上的弱点,总是被引用作为“曼古”(mangu),即嫉妒的黑魔法的起源。阿赞德人的父母一遍又一遍地警告他们的孩子不要心怀恶意,不要有嫉妒,不要幸灾乐祸,不要妒忌。可能没有哪个原始民族像阿赞德人那样对嫉妒的危险有如此清醒的认识。谁要是没有明显的理由说邻居的坏话,马上就会被认为是嫉妒。事实上,并不是每个嫉妒的人都会成为巫师。在嫉妒的形式上,人们担心的是一种不太明显的“曼古”,因为它太温和了,不会导致应受惩罚的恶行。但任何被认为是嫉妒者的人都会受到回避,不会再受到邀请和其他人一起参加公共活动。

阿赞德人做了非常明确的区分:“曼古”本身并不是犯罪的原因,而只是通过伤害他人来满足嫉妒心理的力量。他们相信,任何人都可能成为巫师。没有人能够完全清楚他人的情况。而且,因为没有人能够知道自己是否被怀疑,所以在公共场合必须始终要克制嫉妒。埃文思—普里查德认为,这种信念在社会上是非常有益的。因为阿赞德人把每个邻居都看成是潜在的巫师,嫉妒的人只有通过控制他的嫉妒才能避免被怀疑。但另一方面,他所嫉妒的人也可能是希望伤害他的巫师。正因如此,他也必须小心谨慎。不仅身体畸形的人会被视为巫师,那些习惯性不友好、脾气暴躁、肮脏鬼、杠精和神神秘秘的人也会被视为巫师。

阿赞德人的咒语——旨在保护他免受魔法的侵害——总是指涉别的某些人的嫉妒。一般来说,他很清楚,无论他在哪个方面表现出色,无论他如何成功,总会有人嫉妒他的财产、血统、外貌,以及他作为猎人、歌手或演说家的技能,因此会寻求摧毁他。

埃文思—普里查德将阿赞德人的“嫉妒巫术”(Neidzauber)观念与我们的幸运和不幸的概念相比较。如果我们对发生的不幸无能为力,我们就会用不切实际的 “这只是运气不好”安慰自己。阿赞德人则是将其归因于“曼古”,它源于某个特定的人。

我们中间的敌人

在研究报告《我们中间的敌人:安巴人中的巫术》(Der Feind unter uns: Hexerei bei den Amba)中,E.H.温特(E. H.Winter)讨论了东非安巴人中的巫术问题,他得出了这样的区别——尽管安巴人认为巫师只存在于他们的想象之中,但来自欧洲的观察者却毫不怀疑,在他们中间确实有一些人在使用黑魔法,为了伤害他们的同族人而参与魔法实践:“对于安巴人来说,巫师(Hexe)和魔法师(Zauberer)之间的基本区别在于其行为背后的动机。魔法(Zauberei)是由于普通动机产生的——嫉妒、妒忌和仇恨。它是由日常生活中发生的事件以及会产生仇恨情感的社会环境所引发的。因此,尽管安巴人会谴责巫术,但他们仍然可以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涉足魔法。”

另一方面,巫师则是由于渴望人类肉体而给人们带来各种难以想象的灾难,这种渴望,对于普通的安巴人来说是无法理解的。温特随后提出了以下类比:为了继承权而杀害亲属的魔法师,相当于我们社会中的杀人犯,而巫师则相当于我们无法发现其动机的病态杀人犯。我们认为,这种类比是不可接受的,因为关于非洲人的魔法的全部文献表明,嫉妒的人(这里指魔法师)想伤害他所嫉妒的受害者,但很少期望以此为自己获得他所嫉妒的资产——无论是对方的一种财产还是属于他的一种人身品质。正如我们一再表明的那样,每一种文化都认为,嫉妒者获得的回报,要么是使他所嫉妒的人失去某种东西带来的快感,要么是对拥有令人垂涎的财产的人的“惩罚”,假设这种财产是不可毁灭的——比如通过英雄事迹赢得的名声。然而,安巴族人和他们的解释者温特很可能是完全正确的,他们认为,只有当一个人特定的嫉妒心被唤醒时,才会成为魔法师。在某些情况下,一个人在他的一生中可能只会有一次求助于魔法。他并不像巫师那样,后者的食人行为对每个人都是一种威胁,是一种持续的、普遍的危险。没有人能保护自己不受巫师的伤害。“至少在理论上,一个人可以避免在任何场合引起他人的恼怒或妒忌来保护自己免受魔法师(一个嫉妒的人)的伤害。”——或者,正如我们所说的,通过避免他人的嫉妒。

在关于东非坦桑尼亚北苏库马人(N?rdlichen Sukumaland)的魔法师的研究中,R.E.S.坦纳(R.E.S. Tanner)曾经提到了巫术信仰(Hexenglauben)中独特的嫉妒动力。苏库马人认为,黑魔法(b?sartige Zauberei)是一种有计划的、蓄意的犯罪行为。魔法师绝不是一个任意打击人类的邪恶之徒;相反,他沉浸于他的贪婪、他的嫉妒。他希望从他的魔法中获得物质利益。同样,魔法师被怀疑是一个嫉妒心无法安抚的人的程度,从以下事实可以看出:通过完全地孤立他,社区有时会迫使他离开这个地区。有时,对于这种人因嫉妒而可能犯下的罪行的焦虑,甚至可能导致他被以私刑处死。在其他文化中也有类似案例的报道,例如在中美洲,那些被怀疑或被判定具有嫉妒魔法的人,被驱赶了出去。

苏库马语中的魔法一词“布洛吉”(bulogi),来源于动词 “感到恐惧”(sich fürchten)。坦纳强调,苏库马社区并没有受到魔法师的控制。但是,如果有人遭遇不幸,他总是会想知道亲戚或邻居为什么会对他施魔法。和其他地方一样,苏库马人只有在亲密关系或有密切联系的情境中才会施用魔法。他们有一种值得注意的倾向,即指责成功或富有的人使用魔法。坦纳解释说,在一个案例中,巫医(Medizinmann)和酋长共同提出了指控,并证明了指控的合理性——“事实上,这是一种基于嫉妒的政治行动”。

因此,在每个社会中,至少有两种可能的嫉妒倾向和表现需要认真对待:一个不富裕或仅仅是过得去的人,可能会对亲戚或邻居产生嫉妒,并实施破坏性的魔法和纵火。受害者以及其他或多或少与他有关的人,可能会认为他是出于嫉妒。随着怀疑加深,社区里的每个人,无论是富人还是相对富裕的人,都不得不害怕这个嫉妒心极强的人。最终,他可能会被驱逐出去。对群体的危险,潜藏在个人(魔法师)的破坏性嫉妒中。

这种情况也可以反过来看:社会紧张局势的出现,源于几个人对一个可能比他们更富有、更受欢迎或更成功的人的嫉妒。然后大多数人散布谣言,说这个幸运的人的成功是因为非法的魔法(illegale Zauberei)。坦纳提到了一个在苏库马人中臭名昭著的案例。一位酋长被怀疑利用死去的同族人的灵魂来耕种他的土地,因为人们看到的、在那里耕作的人的数量,不足以解释他们的优秀和产量。坦纳正确地将此描述为是对成功或卓越工作的嫉妒的表现,而不是对神秘主义观念的表达。

与其他大多数个别的实地研究一样,坦纳的研究未能在他所描述的现象的基础上为我们提供一种理论。这种魔法的普遍性,不能仅仅是基于零星的仇恨。坦纳表示,赞同流行的、压抑的情绪没有合法(如“极端情绪的释放”)的出口的理论。因此,有人认为,在与欧洲人和欧洲所辖区域接触之前,邪恶的魔法师的数量要比今天少得多。因此,人们在解释对破坏性魔法的逃避时,几乎都带着歉意地将其解释为是对白人行政管理及殖民化的一种压力反应。然而,我认为,仅凭部落中年老成员的记忆,基于嫉妒的魔法的增加可能只与欧洲人的到来有关,因为事实上,正是欧洲人的殖民统治第一次给部落带来了理性的法律规则,从而创造了一种社会经济状况,在其中使个人的成功——从而使嫉妒的原因——在任何程度上都成为可能。

《嫉妒与社会》,[德]赫尔穆特·舍克著,谭淦译,上海三联书店2024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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