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苑掇存》是文史学者汪宗衍先生(1908-1993)1980年代应马国权先生邀约为香港《大公报》艺林版所写的补白文字,所署笔名为陈?。《艺林》版是当时大陆学者与海外交流的重要平台,汪老的这些补白文字也颇受海内外学人的注意。
近日,一百册毛边的《艺苑掇存》出版。编辑者宋浩说,“之所以用毛边,是因为这本书是根据汪老赠送给王贵忱先生的一份剪报整理的,今后或许会有人继续整理出更好更完善的版本,所以这里用毛边可能是更适合的形式。”
《澎湃新闻·艺术评论》经授权节选书中内容及《校读后记》予以刊登。
汪宗衍(1908-1993)
汪宗衍手札
一、吴荷屋工书法,写楹联最精,黄宾虹论清代粤人书独欣赏之,称为有金石气。尝嘱石湾陶工制笔山分赠友朋,有彩毛、乳白、石榴红三种釉色,底为“搜尽奇峰打草稿”七字,篆书,钤“石云山人”印阴文,乃石涛画僧诗句。
《艺苑掇存》剪报
二、关良来香港中文大学讲学,谓戏剧人物画,始于任伯年,传世者多署别名。昔年余读画于中大文物馆,藏有居巢绘戏剧人物设色画四幅,虽非擅长,亦属罕觏,余生平未见他处有之。居长于伯年二十九年,以食阿芙蓉早归道山,故人罕知之。
三、吴湖帆生日,叶遐庵以清怡亲王府制角花笺为寿,自小至大积迭如塔型,计逾千纸矣。
四、《艺林散叶》谓陈援庵喜钞书,凡数千册,不确。平日好收购清代经史学者书简及明季高僧书画。朋辈致其函札年终辄粘存之,覆函亦多留稿,十年动乱中有散失者矣。
五、黄晦闻工诗,有称为“七律先生”者,陈顒庵评论之曰:“负手花前栏欲尽,嫌他九曲未纡迴。”
六、古湘芹集陆放翁句,自书楹联悬于斋壁曰:“江山可使分南北;豪杰谁堪托死生。”一九三一年秋,果有说陈伯南反蒋而开府广州。
七、陈寅恪晚年著《论再生缘》为陈端生女史作。《柳如是别传》凡八十万言,奇作也。尝与人言,近来好说“女性”。自名其诗曰《寒柳堂集》,文曰《金明馆丛稿》,盖柳如是有《金明池·寒柳》一阕。
《艺苑掇存》剪报
《艺苑掇存》剪报
八、一九一七年间,北京大学有陈仲甫、朱逿先,生于光绪五年己卯,人称为“老兔子”,刘叔雅、胡适之、刘半农,生于光绪十七年辛卯,人称为“小兔子”。时前二者三十八岁,后三者才二十六岁。
九、叶恭绰喜自居老辈,陈援庵与梁燕孙书,亦以丈称叶,其实陈长于叶一岁,乃投其所好耳。
十、二十年代,吴敬恒在上海与陈公博笔战数万言,吴曰“善箝而口,毋令生疽。”陈答曰:“善补而裤,毋令后穿。”后由某人调停乃辍笔。
十一、唐史学者岑仲勉,粤之顺德人,原名铭恕,以字行。早岁读书广东高等学堂,与杨永泰同学,为吴玉臣弟子。杨掌省篆,延为秘书,放衙辄饮于东堤歌楼。乃以研究中外交通史发表论文于天主教刊物《圣心报》,陈援庵见而叹赏,延为北京辅仁大学教授。
十二、陈寅恪在岭南大学讲《长恨歌》,一年始毕。今印本仅四十余叶耳。
十三、文云阁为陈兰甫弟子,工词,熟精历史文献。徐乃昌刻其《云起轩词》。叶遐庵曾从问学,辑刻《文道希先生遗诗》共二册。双照楼斥资刻《纯常子枝语》四十册。“纯纯常常”出《庄子》,新中国成立后有重印本。
十四、广州女伶人李雪芳以演唱《仕林祭塔》蜚声一时,有“北梅南雪”之称。简照南迎至上海,陈散原赠以《雪孃曲》四首云:“明星何熠爚,绦云何葳蕤,辉海万楼台,下此凤皇雏。” “窈窈西樵山,比之藐姑射,神人凝雪肌,餐风影空碧。”“成连不可寻,海波跳罔两,我来捉鹤声,飞接九天上。”“雅步汉官仪,雅奏广陵散,逢场留白头,谁怜幽情满。”刻集时删去。
十五、 朱逿先藏明季史料最富,所藏明永历己丑惠州叶犹龙出资刻《陈巌野先生集》为海内孤本,晚年付其子婿罗香林为遗念。香林逝世,藏书尽散,此书归顺德何氏。逿先掌教北京大学时,有“朱鬍子”之称,又曰“而翁”,《説文解字》曰:“而,颊毛也。”
十六、冒鹤亭生于广州城北都府街,故名曰“广生”。三十年代再游粤,有《都府街游氏文秀堂是六十年前降生地》七绝云:“门巷斜阳尚宛然,东西持我想从前,重来头白吞声哭,犹是呱呱坠地年。”
《艺苑掇存》
延伸阅读:
宋浩|校读后记
《艺苑掇存》是1980年代汪宗衍先生应马国权先生邀约为香港《大公报》艺林版所写的补白文字,所署笔名为陈?。《艺林》版是当时大陆学者与海外交流的重要平台,汪老的这些补白文字也颇受海内外学人的注意。李鹏翥先生在《艺苑丛谈续编》的后记中还特意点出汪老有未刊稿本《艺苑掇存》。
汪老自己对这些补白文字也颇自珍爱,亲自将每期刊出的文字剪贴成册并随手校订。并于1988年3月将剪贴成册的《艺苑掇存》复印了一份寄给广州的王贵忱先生。并在3月9日到3月29日间,前后连续三函告知、问询王先生《艺苑掇存》的邮寄情形。在3月9日的函中,汪老说:“《艺苑掇存》不会很多字,大约不足十万字,迟日影印一份呈教也。能够出版亦好。印存一本在尊处,多存一份在世间,或他日有人喜之。”
汪宗衍先生信札
汪宗衍先生信札
汪宗衍先生信札
这一叠复印的剪贴册,几乎每一篇汪老都标注了刊登的时间,第一篇的时间是八三年九月二十五日,最后一篇有时间的是八八年元月十八日。根据汪老八八年三月的那三封信判断,汪老此册寄出的时间在三月二十日以后二十九日之前,所以,这批文字都是在一九八八年三月中旬以前刊登的,共计一百二十三篇四百三十二则,此后是否有续作续刊,还有待查证。
九十年代初,王贵老将这叠《艺苑掇存》的复印件送给了我,同时也将汪老给他的一封信也送给了我,就是上面提到的八八年三月的第二封。信中写道:“拙作《艺苑掇存》一帙奉上教之,如果见人,还要整理,年老亦无精力及此。”颇有托付出版之意,但一直没有找到出版的机会。2016年前后,沈展云兄谋拟出版《汪宗衍著作集》,我当时即告知有《艺苑掇存》,并将自己所存的汪老著作版本悉数寻出备用。本书扉页所列汪老的著述目录,即是仅就我自己所存之书而录,当还有遗漏。可惜的是,后来沈兄的计划没能实现。
2020年疫情封控,困居家中。家事国事,无所事事,遂将《艺苑掇存》边读边录入,每日数则或数篇,两三个月始成。汪老为汪兆镛第六子,为汪精卫亲侄、朱执信表亲,其兄汪希文为陈援庵同学至交,他自己也同援庵信函往来讨论文史。加以汪老一生专注于文献图籍,家学而外更是交游广阔,所见多稀见之品,所闻多不传之秘,《艺苑掇存》中所记,亦多有不为外人所知者,更有其亲闻亲历者,弥足珍贵。今不忍其湮没,特印行百册,分赠同好,以广其传。
汪宗衍先生信札
汪宗衍先生信札
汪宗衍先生信札
汪老的信中,在“还要整理”四字旁特意加圈,但此次录入并未进行过多的整理查证,仅将每则前加上序号,以便引用。汪老自己的校订和明显的误植径改,其他笔误处加括号注出。文字录入后曾请戴新伟兄校对一过,张绮华女士为排版设计,王大文先生提供扉页书信图片,王大武先生提供汪老所存图章印拓,封底之印为昔日梁晓庄先生所篆,扉页“持赠”之印为夏穗先生赶制,书脊印为王浩之世兄所刻。承蒙许礼平先生为此书题写书名。扉页汪老照片乃汪老亲自寄赠贵老者,背面贵老亲笔题记:“汪宗衍孝博先生近照。一九八二年十一月十九日收。”本书付印前大文兄特意寻出,嘱印首页。以上在此一并感谢!
汪宗衍
辽东后学宋浩谨识于2023年12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