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陈忠实自己是怎么样看待《白鹿原》的?

著名作家陈忠实自己是怎么样看待《白鹿原》的?

今年上半年播出的同名电视剧《白鹿原》中,演员李沁饰演田小娥。图为剧照。

对中国当代文学产生巨大影响的长篇小说《白鹿原》,问世20多年来被读者和评论界反复提及。去年离世的著名作家陈忠实自己又如何看待这部“垫棺做枕”的代表作?陈忠实“遗稿”《从生活体验到生命体验》在最近出版的《南方文坛》刊出,这也是他关于《白鹿原》创作背景的较为系统完整的论述,颇具文学价值与文献性。

“全文5600字,忠实先生成稿于2009年。最近我整理电脑重新找出来。”评论家、陈忠实文学馆馆长邢小利昨天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透露。他在电脑里发现存有两个版本,除了全文版,另一节选版近1400字,曾发表在2013年出版的《长篇小说选刊》特刊第11卷。全文版2009年译成英文后,曾刊发于国家新闻出版总署信息中心编辑出版的《中国图书》(英文版)冬季刊。“陈先生一直习惯用笔写,不会电脑打字,所写文稿,部分由白鹿书院工作人员根据手稿敲成电子版,陈先生校对无误后,确定下来的文稿电子版由我发给相关用稿单位或机构。”邢小利说,但中文全文版此次属首次发表。

评论家张燕玲说,《白鹿原》出版后,陈忠实对于“从生活体验到生命体验”的论述,过去虽散见于他生前的部分创作谈和访谈中,但最为集中的阐述还是出现在这次首发的全文版中。文章从小说立意、人物塑造、叙事风格、语言推敲等诸多细节着手,倾吐了陈忠实在创作中历经的种种“冒险”与惊喜。

著名作家陈忠实自己是怎么样看待《白鹿原》的?

1993年陈忠实长篇小说《白鹿原》出版,图为该书第一版。(人民文学出版社供图)

对社会生活理解和开掘的深度,决定了文学作品的“成色”

作为一部渭河平原50年变迁的雄奇史诗,《白鹿原》铺陈出中国农村生活的辽阔画卷,字里行间涌动着作家的艺术追求与美学探索。自1993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后,小说《白鹿原》出版重印了多个版本,迄今累计发行逾200万册,并获得茅盾文学奖。近些年,小说连续被改编成舞台剧、话剧、秦腔、电影、电视剧等多种艺术形式。

这部经典何以经得起不断深挖与延展?从陈忠实的文章中不难发现,他意识到,生命经验对创作的重要性,换言之,一位作家能否从外在的生活经验表象,进入到生命内在的心理体验、情感体验以及思想升华,决定了他笔下作品的力度和“成色”。陈忠实打了个比方,这种进阶,如同生命形态蚕茧里的“蚕蛹”羽化成“飞蛾”,其中关键的是心灵和思想的自由,以及对社会生活理解和开掘的深度。

少了这层羽化,哪怕是两部题旨相近的作品,也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艺术气象。陈忠实1985年底完成中篇《蓝袍先生》后,一直在酝酿构思《白鹿原》,但他苦于难以突破穿透“这道太过沉重的原”。他预感原上有无尽蕴藏值得去追寻,但体验的深浅,制约着独特经验的把握,不断取舍和聚拢后,“文化心理结构”学说带给陈忠实启发。

何不将这地理概念上古老的原,具象为一个名叫白嘉轩的人?解构透视出白嘉轩的文化心理结构形态,让陈忠实有一种“豁然开朗的兴奋和痛快”,他努力从人物文化心理上,拿捏白嘉轩、朱先生、孝文、黑娃等主要人物的气息,他们的坚守与摇摆,面对冲击的变异与平衡,让白鹿原的漫漫历史最终在纸上“活”了起来。

身为陈忠实生前同事,邢小利重温这篇创作谈全文时不禁感慨:如今回看,忠实先生对《白鹿原》的炽烈激情仍洋溢其间,比如他写道:“1988年4月动笔,到次年元月完成,刨除暑期近两个月的停笔,《白鹿原》实际写作时间只有八个月,这大约是我自专业创作以来写作量最大的一年,也是日出活量最高的一年。这年过了一个好春节,心头的鼓舞和踏实是前所未有的”。

写作者需擅调动多种语言魔法,去适应不同故事框架

“白嘉轩后来引以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白鹿原》开篇,就拥有让人过目不忘的遣词造句——人物、情节、时间的重新整合,在简短概括中张力十足。读者借此游入,沉醉于陈忠实恣肆的语言汪洋。

为了在40万字中装下白鹿原的风云际会,陈忠实决定用叙述语言来完成这部作品。他发现,写作者要善于调动多种语言魔法,从而适应不同的故事框架。比如《白鹿原》多用叙述语言,“一句凝练的形象准确的叙述,如果换成白描语言,可能要用五到十倍乃至更多的篇幅才能完成,而其内在的纯粹文字魅力却不存在了。作家获得一种言说和表达的自由,才能恣意纵横而不游离各个人物的气脉,使作者的语言智慧得以展示,充分饱满而又不过不及,废话就不可能落到某个人物身上。”

陈忠实说过,作家倾其一生的创作探索,说白了,就是“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寻找到了,作家的独立个性就彰显出来,作品风格也得以呈现。他在文中以鲁迅小说为例,《阿Q正传》和《祝福》的语言形态截然不同,《狂人日记》《药》《在酒楼上》也都气象各异。

“不同文化心理结构的人物,直接影响到作家的语言选择。用写阿Q的文字无法写祥林嫂,用写祥林嫂的语言也写不成酒楼上的男女。”陈忠实总结道:作家面临不同质地和性情的写作对象时,选择最恰当的语言形式,大抵就是创造。这对当下的文学创作依然颇具启发。(文/许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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