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世纪晚期法兰西宫廷的钻石时尚

【编者按】

《永恒的钻石首饰:700年荣耀与魅力》一书图文并茂地展现了从14世纪中期至今,熠熠生辉的钻石首饰是如何在欧洲文化历史中发展演变的。透过钻石首饰不断变化的形制和风格解读西方历史上各个时期出现的人文风潮:晚期哥特式自然主义,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色彩,巴洛克式的华丽,洛可可式的优雅……直到今天,钻石仍然以它独具的美感和深厚的文化意义,传递着经久不衰的魅力。本文摘自该书,讲述了18世纪晚期法兰西宫廷的钻石时尚。

1773年,金匠安格-约瑟夫·奥贝尔被任命为法兰西宫廷珠宝匠,1785年,由查理-奥古斯特·伯默尔及其搭档保罗·巴桑格接任。在奥贝尔的分类账目中,记录着从上任一直到1789年革命期间的所有宫廷珠宝。从洛可可风格上的转变源自奥贝尔的一位客户,也就是路易十五的最后一位情妇杜巴利夫人。从1768年到老国王去世的1774年间,这位夫人与奥贝尔的交易额超过两百万利弗尔(livres,古代法国货币)。在宫廷场合亮相时,她的珠宝精美绝伦、品位不俗,但还是给让利斯夫人等作家留下了趾高气扬甚至“厚颜无耻”的印象。

年轻的奥地利女大公玛丽·安托瓦内特佩戴着她从维也纳带去的珠宝,这些是她准备与未来的路易十六在1772年举行结婚典礼时佩戴的珠宝。弗朗索瓦-休伯特·德鲁埃绘,1773年。


作为一直活在公众眼里的专制君主的化身,法兰西王室成员们继续保持着锦衣华服的着装。降生在王室的教子的洗礼仪式以及法国与外国亲王公主们的婚礼给法国的珠宝匠提供了大显身手的机会。年轻的亲王普罗旺斯伯爵和阿图瓦伯爵分别于1771年和1773年与皮德蒙特公主约瑟芬和萨伏依的玛丽·特蕾莎结为姻亲,而婚礼上品相最佳、价值最高的钻石,不仅出现在新娘的饰品套系上,还是赠送给出席了主持婚礼的贵宾的礼物,如怀表、戒指、鼻烟壶、宝剑等。1770年,年轻的奥地利公主玛丽·安托瓦内特嫁给王储(未来的路易十六)时,她的嫁妆都来自于在维也纳的珠宝藏品。

黄金戒指,镶有一颗重5.46克拉的蓝钻。未来的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在维也纳购买的钻戒,由于这是个人财产,因此她可以随意处理,在即将被处决时,她将这枚钻戒送给了卢博米尔斯卡公主。


此外,她很快将巴黎各大工坊中的精品收入囊中,并将之收藏在弗朗索瓦-约瑟夫·贝朗热为她设计的精美陈列柜中。1784年,为了避免珠宝款式过时,路易十六任命安特卫普的珠宝匠人来负责王冠钻石的翻新琢刻。许多王冠珠宝被奥贝尔采用最新琢刻样式进行打磨。尽管在以宫廷节假日及庆典为背景的肖像画中,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基本没有佩戴任何珠宝首饰,只有天花板上那一盏盏燃烧着上千支蜡烛的水晶吊灯以及落地吉兰朵烛台的光芒映衬着她,但就连嫁给叶卡捷列娜二世的继承人并对俄罗斯的富丽堂皇司空见惯的杜诺德伯爵夫人也被王后那“惊世骇俗的打扮”以及如彩虹般闪光的钻石所震撼。

在这幅官方肖像中,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佩戴的珠宝反映出她崇尚简约的品位,并且比其前任玛丽·莱辛斯卡更审慎。让-巴蒂斯特·安德烈·戈蒂埃·达古蒂绘,1775年。


负责为王后举办舞会的奥贝尔任务很重,他抱怨道:“在一些场合中,我的工作人员和我得花费三天三夜的时间把钻石镶嵌到礼裙上,为了完成这项工作,我们需要多次前往凡尔赛,因为年轻的公主们越来越多,导致市面上质量上乘的钻石数量也有所增加。”1776年,他“将部分工作分配给女装裁缝贝尔坦夫人,因为王后要求将装饰在宫廷礼裙上的王冠钻石镶嵌到八百一十四个钻石底托上”。

在1789年5月5日的议会开幕式上,面对臣民时路易十六和玛丽·安托瓦内特的着装成了王室成员的典范。一袭黄袍的路易十六佩戴着金羊毛勋章、圣灵骑士团的佩章和项链、为路易十五制作的钻石肩章、全新的纽扣、鞋襻、吊袜带以及宝剑,帽子上的摄政王钻石闪闪发光。王后则是一身银装,点缀着数颗硕大的钻石:吉斯钻及葡萄牙之镜,头发上的桑西钻以及耳坠上的马萨林五号和马萨林六号钻石。这场会议引发了一连串事件,最终导致路易和玛丽被处死以及君主专制的瓦解。

这些恰如其分地显示着旧制度的威严的珠宝采用的是1770年开始流行起来的新古典风格,反映出那些从古罗马城庞贝与赫库兰尼姆的残垣断壁中发掘出土的文物带来的巨大影响。骨灰坛、麦穗、忍冬、棕叶饰、月桂、希腊回纹及胜利纪念柱等古典图案出现了,尽管花朵和缎带并没有完全从设计中消失,但也已经和严格对称的几何图形融为一体,例如八边形、环形及两头圆或尖的椭圆形。

此外,从18世纪60年代起,出现了一种独特的宝蓝色珐琅,随之而来的紫罗兰和绿色的组合也被用于多种款式的珠宝中,并用玫瑰钻石组成个性化的暗语、文字以及纪念章,丰富的色彩背景更能体现出钻石闪耀的光亮。玫瑰式切割被圆形切割代替,就像在奥利弗·戈德史密斯1773年的喜剧作品《屈身求爱》中,哈德卡斯尔太太对“一切过时的玫瑰式或台式切割的东西”嗤之以鼻。通过钻石买卖发了财的奥贝尔不断地从里斯本、伦敦和阿姆斯特丹搜寻枯叶色(大概是浅棕)、蓝色、绿色、玫瑰色的彩色钻石作品,并且为自己能够供应同等大小和质地的钻石而颇为骄傲。

18世纪70年代开始,盛装打扮之后,人们会用人造发垫盘起高发髻并在顶尖处用弯曲的羽饰装点,令珠宝拥有了更多的施展空间,仿佛天空中闪烁着的星星一般。钻石挂襻被设计为羽毛、茉莉花以及被称为小绒球的团簇状。1783年,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后受到古典艺术的启发,定制了十二支麦穗。这些镶嵌着815颗钻石的麦穗如同聚宝盆一样,代表着富裕。

1784年1月1日,她与国王一起将另外十二支镶有1075颗圆形切割钻的麦穗赠送给了小姑子伊丽莎白夫人。简单地镶嵌在金色弹簧片上并别在头上时,麦穗看起来仿佛随风摇曳。

为了平衡头发的高度,耳饰的形状变得越来越修长。

一副圆钻耳饰,顶部钻石簇与一条长链通过一只蝴蝶结项链,将水滴形透雕吊坠包围了起来(约1780年)。钻石因为能够捕捉光线,会随着耳饰的摆动散发出迷人的光芒。


去掉了花枝以及缎带造型之后,三颗水滴的吉兰朵款式仍然受人喜爱,而更加简约的双层耳饰悄悄风靡起来。这种耳饰的底部水滴通过花结与顶部项链,或是用饰链联结,可随意摆动,就像伊丽莎白夫人手中的这一副:“这副耳饰每一只都镶有一颗圆钻,下坠一条由九颗宝石座镶嵌的圆钻石组成的饰链”。

一副耳饰(约1790年),每只分别由一颗单钻、一颗枕形切割圆形冠面的八克拉钻石以及一颗大约 20 克拉的梨形水滴钻组成。中间和底部的钻石周围都有小钻包边,且这两部分均可拆卸。罕见的大尺寸使得这些钻石的光辉更加耀眼。


玛丽·安托瓦内特要求把包括四颗马萨林钻在内的六颗钻石分别镶在三副双层耳饰上,但她拒绝了伯默尔原本为杜巴利夫人制作的由六颗梨形钻组合而成的吉兰朵耳饰。1784年,王后从奥贝尔那里购买了六颗圆形切割钻,这六颗钻在形状和质地上均十分相配,各重17.75克拉,被镶进了一副耳环中,而镶嵌底座首尾相连形成了一个镶满钻石的圈。米尔扎(Mirza)是一种带有异国风情的创新设计,这是一种附带着水滴形饰品的耳环,源自印度或波斯风格,从1781年开始风靡起来。1784年,弗金斯的路易·夏尔·约瑟夫·格拉维耶的婚礼上便出现了从珠宝匠索莱处购得的一副米尔扎风耳环。

珠宝史上一些最为惊艳的项链冲击着珍珠贴颈短链的至高无上的地位。

五彩桂冠项链,卵形底托上镶嵌的彩色宝石之间以钻石分隔,各钻石用蓝色珐琅框相连,在中央汇聚成钻石组成的持有人名字首字母的个性装饰。


那些本身就足够美丽的钻石都被制作成了项链,包含一条或两条由风格一致并镶嵌在底托中的钻石组成的链子,可能会再用一些铰链将一条长链悬挂或垂坠在主链条上进行装饰,和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后1782年购买的那条项链十分相似。1775年,摩纳哥亲王引领了“花边饰”(passementerie,带有底部流苏垂花饰)的风潮:“饰有花彩和流苏的项链,镶有一百四十七颗带有底托的大尺寸钻石,每一颗的背面均有编号”。这种风格与造成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后名誉尽毁的“钻石项链事件”有关。

这条项链出自两名珠宝匠伯默尔和巴桑格之手,他们将十七颗大尺寸圆钻制成主链,主链上悬挂着三个花彩,并有若干水滴形吊坠作为装饰;主链下两根长链的四端各有一只蝴蝶结吊坠,每只蝴蝶结下面还垂饰了五束流苏。1785年,这条重2800克拉的项链被献给了路易十六,作家兼历史学家托马斯·卡莱尔曾说,这件首饰是件“瑰丽的珍宝,只有世界上最尊贵的王后才配得上它”。在国王和王后拒绝购买这条笨重的项链之后,野心家德拉莫特夫人设圈套让珠宝匠相信红衣主教罗昂有意购买这条项链来讨好王后。得到项链后,她企图将上面的钻石卖掉,后来她和同伙被抓捕并送上了法庭。当时的法国革命爆发在即,这桩丑闻严重地损害了王后的名誉。

“王后的项链”,查理-奥古斯特·伯默尔与保罗·巴桑格制作,约1770年。尽管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拒收这条项链,它还是导致了丑闻的发生,败坏了王室的名誉。


除传统的几种钻石十字架之外,还有一种创新式样叫作珍妮特十字架。当时的女仆有佩戴十字架参加圣约翰的庆日的传统,她们购买的这种十字架通常在十字交叉处带有一枚爱心形的套索或环扣,后将这种十字架统称为珍妮特十字架。法兰西宫廷贵妇们,如伊丽莎白夫人,在建筑、艺术、园林和制造方面均天赋异禀的法兰西总指挥官的妻子安吉维尔伯爵夫人以及王室后裔的家庭女教师盖梅尼公主,纷纷开始追逐这种潮流。尽管盖梅尼公主财力雄厚,但挡不住她的丈夫、法国王室总管家将财产挥霍一空,1782年,公主不得不放弃包括“镶有数颗钻石并带有心形环扣的珍妮特十字架”在内的一切财富。1781年,为了庆祝王储的诞生,时髦的人们纷纷佩戴上和珍妮特十字架一样时髦的黄金海豚和镶了钻石的丰裕之角。

戴在脖子上的饰品还有项链垂饰,或是装有一缕发丝或微缩画像的饰匣。盖梅尼公主的藏品中有一枚十分华丽的垂饰:“镶有十七颗钻石,三叶草形环扣则由两白一黑三颗钻石组成”。另一枚别出心裁的肖像垂饰上镶满了钻石,代表着巴黎珠宝匠人卓越的技艺。这枚勋章于1768年被授予访问巴黎的丹麦国王克里斯蒂安七世,上面刻着克里斯蒂安七世的侧面画像。

黄金人像垂饰,上面有带着月桂王冠的丹麦国王克里斯蒂安七世的浮雕画像。整个肖像都以蓝色为底衬,全钻制成,1768 年由巴黎金匠工会献给国王。


用于宫廷场合的盛装,女士的紧身胸衣会用珠宝装饰成最新款最流行的风格。1783年,奥伯特为女王改造了老式的胸饰,他将795颗大宝石设计成玫瑰花结和垂有流苏的蝴蝶结的新样式。最令人惊叹的服装当属一件镶嵌了上千颗切割精美的钻石,由肩结、蝴蝶结、前后大裙摆组成的华丽盛装。

计时技术的提高使得佩戴怀表的人也多了起来。表壳上镶满了钻石,例如1784年为弗金斯的路易·夏尔·约瑟夫·格拉维耶的婚礼打造的这款“一圈圈同心圆上镶满了圆形切割钻石的怀表”。同样制作精良的是连接在怀表上的钻石链条,使用的是品质最好的钻石。

钻石胸针链以及怀表,朱莉安·玛丽赠送给儿媳、丹麦王后卡罗琳·玛蒂尔达的一件礼物。机械装置来自巴黎的若丹,胸针链和表盖上有菲斯塔因的签名。哥本哈根,1767 年。


而奥贝尔为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打造的这一款,还在悬挂于礼裙两侧的珍珠表链上增加了两颗巨大的王冠钻石。

将镶嵌在底座中的钻石简单相连便是一条钻石手镯,成对的手镯像蜿蜒的光之河一般缠绕在手腕处,例如1773年,阿图瓦伯爵的婚礼上的伴娘获赠的这些手镯。其中一副的搭扣上嵌有一幅路易十五的微缩画像,令人一眼便知这是王室贡品。除了表达政治上的忠诚,手镯还可以寄托情感。奥贝尔为贝里夫人打造的手镯“在蓝色底衬上,其中一只刻着大写字母M.D,另一只上有两只喙尖相对的斑鸠拼成的雕饰,图案均使用玫瑰式钻石拼接而成,外部镶有一圈圆钻石”。

一副法国手镯搭扣(约1770年),卵形钻石包边,围绕着蓝色铅制玻璃背板,上面的钻石图案寄托着情感:左为一顶爱人的王冠,下有丘比特的弓箭、婚姻之炬、两只喙尖相对的斑鸠以及一朵“勿忘我”组成的纪念图案;右边为大写字母,上方也有爱人的黄金王冠以及“勿忘我”。


有两款戒指专门用来庆祝富含政治意义的事件:一个是天空之戒,代表着听到王后怀孕的消息所感受到的幸福;另一个则是1785年的新生之戒。天空之戒的蓝色底衬上镶嵌着数颗小钻,像夜空中的星星在闪烁着,而新生之戒上则只在中央嵌有一颗大尺寸钻石发光发亮。戒指上的几何图形遮盖住了大半个手指(一直到指关节处)。《巴黎图景》提供了在1789年大革命之前巴黎城市生活的全景图。1788年,《巴黎图景》的出版商兼编辑路易-塞巴斯蒂安·梅西埃点评道:“现在的戒指尺寸很大……女人的手就像是戒指匣子一样,里面有镶嵌在卵形的、方形的、菱形的或是八边形铅制玻璃上的独粒钻石”。戒指通常也寄托着情感,里面会装着一缕发丝或是微型肖像。其中最奢华的款式不仅边缘处被钻石包裹,还会出现用钻石铺成的平面画。还有一些“隐晦”的款式,例如1776年,摩纳哥亲王找到奥贝尔订购的这一枚,其中蕴藏着被“缄默之神”守护的一种心理作用。人物的一根手指放在嘴上象征着祸从口出,整体以灰色上色、钻石镶边。

爱摆阔的不仅是王室成员,对于一些有些地位的女人而言,在公众场合以一身珠光宝气亮相是十分常见的。未来的拿破仑一世的史官及行政长官雅克·的·诺文斯评论说,当一个时髦的传教士在巴黎的圣洛克教堂举行的盛大的婚礼、洗礼仪式或葬礼上布道时,那些戴着珠宝的女人们便会对着那些向她们打招呼的教堂会众炫耀身上的钻石,谁也不曾察觉富贵与贫穷之间的不相称。

《巴黎图景》(1783年)中针对这种炫耀和铺张的批判更是毫不留情,文中认为这就是“一种毫不体面、违反人性的犯罪”“钻石代表着道德上的冷漠,令所有拥有它的人的心变得坚硬,还有什么奢侈品比这更加空洞更加残忍吗?”作者路易-塞巴斯蒂安·梅西埃继续写道:

女士手臂上戴的钻石值好几个经营有方的农场,但她的眼神令我有些反感。而穿戴钻石的男士同样令我感到难以磨灭的厌恶。所有的这些令他骄傲无比的石头,都反映出一颗冰冷而僵化的心,而最重要的是,男士越是狂妄,他的灵魂就越是一文不值。

1789年之前,法兰西就弥漫着大革命的气息,导致国家进入无政府状态,并出现接二连三的处决和人民大逃亡。之后,伦敦出现了大量的钻石交易。1792年的9月,在一片骚乱中,皇家宝藏库中的王冠珠宝被盗。象征着法兰西之伟大的国家财产被盗,震惊于此的革命政府国民公会遂全力惩处盗贼并追回这些珍宝。

《永恒的钻石首饰:700年荣耀与魅力》,[英]黛安娜·斯卡尔斯布里克(Diana Scarisbrick)著,王歆韵译,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有书至美2023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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