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盗墓小说,真实考古带来的想象力要震撼得多

先读

中国考古历史上,最鲜为人知的出土文物“保护”失败,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对定陵的挖掘。定陵中大批巧夺天工的丝织品快速腐化,“发掘即摧毁”。非但如此,因抢救手法不专业,涂抹在衣物上的试剂不久开始干裂,丝织品随之碎裂。

书列004:考古系列

撰文锤子(检书作者)

一个盗墓系列小说写个七八本,在IP热潮下,一本一个电影一个电视剧,而同样是和古墓有关,考古类的书就不具备这个特点,反正也考不出来什么尸蹩大粽子。但想想,考古的金银器物多啊,真把海昏侯的财宝放在荧幕上,也不一定达不到《人们的名义》中码两亿现金的震撼。不过好在有些小说中的原型也非全部虚构,比如曾侯乙墓里的青铜编钟、满城汉墓里的金缕玉衣、三星堆中的青铜神树……

传说、文献与实物 

相比盗墓小说,真实考古带来的想象力要震撼得多

《三星堆祭祀坑》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编

文物出版社 1999年版

历史的再现,离不开传说、文献和实物,传说可能不存在,文献可能不准确,只有实物,是最为直接可靠的。但也无法想象只有实物,没有文献与传说的境况。

毕竟实物是有限的。连续对史前文化的器物出土就是典型代表,因为没有文字记录(尤其是器物上的文字),获知的准确率大大降低。由于没有直接的考古证据,中国的王国历史只能上溯到商朝,即便二里头文化发现之后,出土器物没有直接的文字证据(只有“符号”),夏朝的存在也备受争议。和近两年山西襄汾陶寺遗址确立为尧都的结论同命运,虽然现在在器物上发现了可作为疑似证据的四个字,其中“尧”字是否准确多数人仍不敢下定义。 

相比盗墓小说,真实考古带来的想象力要震撼得多

二里头遗址出土的绿松石龙形器头部特写

甲骨文的出现让殷墟浮出水面,史书记载得到证实,商朝得以正名。同期可以比对的,便是因奇怪器物震惊世界的三星堆。虽然三星堆早期可以追溯到距今4000多年(同期存在有良渚、石峁、陶寺、石家河等文化群),但其中的主要器物,都是商时的。宽度达138公分的巨大人脸面具形似外星人、长142公分的金杖、高262公分的青铜人像、近4米的青铜神树,均是世界第一。在今人看惯了各种虚构出的想象之物之后,看到这些实物,仍会惊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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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星堆商铜人首鸟身像(图片来自三星堆线上博物馆)

如果没有殷墟,三星堆存在的意义便会削弱,没有器物上有文字证明它们何去何从,为谁所用,甚至连上古的传说都不存在。人们置甲骨文中的少量记载于不顾,臆想出它与未知文明的联系,却反衬出传说的关键。

很多无法解释的发现,人们因为无限的猜测成为“另一种传说”——未解之谜,就像三星堆、小河墓地、太阳墓。先有传说后被发现证实成为对立,离我们较近的例子,便是张献忠“江口沉银”的传说。当然还有一种,便是西王母这类具有神话背景又能在现实中找到蛛丝马迹的人物,因为版本众多,且异域陌生,为再次构造发挥提供了空间,遂成为盗墓小说中的素材。不像尧舜禹这类,且不说尧都尚在证实,即便它们保持本来的传说地位,夯实单一的人物形象夹杂在固化的认知中,也无法让后来虚构的人找到着力点。

金缕玉衣与尸身不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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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兆荫《满城汉墓》

作者:卢兆荫

三联书店 2005年版

盗墓小说中的黄肠题凑,第一次发现是大葆台汉墓,大约同时,最具规格的黄肠题凑出现在春秋末期的秦公一号大墓。比这还要早的惊讶发现,则是来自满城汉墓的金缕玉衣,人们终于知道史书所记玉衣的真实模样。更重要的是,有两件。

《后汉书·刘盆子传》记在西汉末年农民起义挖开西汉帝陵,凡用玉衣包裹的,尸体大都像活的一样。但发现的两件玉衣中的尸体一具已腐烂成渣,一具腐成泥土,尸身不腐的神奇景象并没有发生,非但如此,汉代以后,这种如此富有想象力的衣服再也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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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汉墓出土的金缕玉衣

论关系,还是说到曹操。盗墓自商周以来虽然猖獗,到汉之后,社会急速发展,出现了文景之治、光武中兴的局面,加之汉代厚葬,民间盗墓多能从汉墓挖掘出好东西。这可能是后期曹操设立摸金校尉、发丘中郎将的主要原因,也为汉墓十室九空的说法埋下伏笔。也可能看过了太多因随葬品过于华贵引来的灾祸,曹丕一继位就废除了金缕玉衣的丧葬制度。

满城汉墓中最为人所知的出土物,除了金缕玉衣,就是和海昏候墓中雁鱼灯、刘楼东汉墓中错银铜牛灯原理相同的长信宫灯、工艺复杂到现代都望而却步的博山炉。古人对生活之美的追求和讲究,足以让今人为之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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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山炉

真正尸身不腐的景象,发生在马王堆汉墓,同样讽刺的是,它没有用玉衣包裹,皮肤颜色鲜活有弹性,睫毛清晰可见,各关节可自由弯曲,注射防腐剂,竟能随着血管扩散。小说中的情节几乎从被发现伊使就伴随着这座大墓:无意中发现的洞口冒出奇怪的气体,用火点燃可以持续烧三天三夜;挖掘时泥土中的树叶树枝鲜绿如新;古人文学中常用的“薄如蝉翼”对应着仅重49克的透明纱衣;墓中的青铜鼎中放置着新鲜的藕片,打开后不久就变成了溶液。所有这些,其带来的力量远远大于小说中的虚构。

未腐的尸身并没有想象中浪漫,倒是和小说中“满屋恶臭”的写照相同,正逢文革的尸体,当时也差点成了火化后的灰烬。但消息不胫而走后经过传言杜撰,事情变得浪漫起来,千年不腐女尸的直观感让传言精彩得如同一部畅销盗墓文学作品,全城的人几乎挤破了博物馆。

盗墓者令人惊叹的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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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侯乙墓》

湖北省博物馆 编

文物出版社 1989年版

因为汉墓被盗掘的比例之高,陪葬品之丰富,未被盗掘的汉墓每次发现,都是考古的重大事件。南越王墓发现之后,汉代大墓出土器物的数量居高不减,让人不禁会想,那些被盗掘过的墓中到底都消失了哪些东西。

事实证明,不光是汉墓,各个朝代之墓,大多都被盗掘过。盗墓者总能有办法直入墓室,成为供现在人无限想象的事情。秦公大墓深入地下二十多米,在墓室的棺椁上,有二十多处盗洞,其准确无误,各个大小墓都不罕见。而对墓室距离的准确测量,也成为无法公开的秘密。未被盗掘的马王堆看似是盗墓者失手,但发现的盗洞,已打到离墓壁只有不到20公分。即便是近期发现的海昏侯墓,盗洞也是丝毫不差打在棺椁正上方,只是未料棺椁本身偏了一点。在这样的能力之上,显山露水的秦陵、乾陵未被盗掘,只能是陵墓本身足够强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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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昏侯墓发掘现场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墓室本来的面貌发生改变,到了无法进入的程度,比如盗墓小说中无法抵挡的怪兽。这种事情在现实中自然不可信,但同性质的最有名的事情,就发生在战国时期的曾侯乙墓中。

曾侯乙是建国后考古史罕有的重大发现之一,虽未被盗掘,但盗洞已深入墓室,只因墓室中积水深不可测,才使得盗墓者放弃了行动,任其保存到现在,器物出土数量达到万级别。鬼斧神工的程度让世人惊叹,更让世人如梦初醒。

被誉为中国考古发现奇迹的编钟是迄今为止出土最大的一套编钟,音阶之全,可演奏复杂的西方乐曲,中国古乐公认的五声音阶被打破;音色之纯净,可证实当时的制造工艺。现在人用了五年时间,花费百万,才造出音色相同的复制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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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侯乙墓出土的编钟

令人扼腕的考古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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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陵出土文物图典》

北京市昌平区十三陵特区办事处 编

北京出版社出版集团、北京美术摄影出版社 2006年版

马王堆中的尸体甚至是衣物能够相对完好的保存下来,并不代表马王堆的文物保护工作没有纰漏。如果藕片的液化是无奈之举,那么瓶中酒被当做水倒掉的事实……

中国考古历史上,最鲜为人知的出土文物“保护”失败,则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对定陵的挖掘。它所以得到持续关注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大量文物“发掘即摧毁”。

明朝是世界上手工业最为发达的国家,出口丝绸、瓷器、茶叶换回的世界白银总量超过一半。前两者大规模生产的同时,其工艺也高度发展,加之明朝的丝绸工艺多已失传,流传下来的实物也寥寥无几,价值可想而知。定陵挖掘后,大批巧夺天工的丝织品快速腐化,非但如此,因抢救手法不专业,涂抹在衣物上的试剂不久开始干裂,丝织品随之碎裂。放置在平房中的文物,直到2015年冬天才搬进专业的文物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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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陵出土的“心”形金饰

与此同时,郭沫若提议发掘乾陵(前后一共两次),被否。随后,定陵中三具金丝楠木棺椁被新的水泥复制品替代,原来的棺椁随处扔掉。再到文革,万历和两位皇后的尸骨被砸碎焚烧。

定陵的发掘是折中后的办法,带头的时任北京副市长吴晗原意是挖掘朱棣的长陵(或许能找到《永乐大典》),因人反对,改挖定陵。反对的人中,有后来指导定陵挖掘工作的夏鼐和后来定陵挖掘的考古队队长赵其昌。挖掘长陵的事情不可逆后,俩人提出应先试掘一个规模较小的陵墓,定陵成为主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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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定陵开棺后的一瞬间(左为郑振铎,中为夏鼐)

挖掘工作开始后,俩人建议停工改挖规模更小的献陵,未果。后来,俩人向政府发出了“立即停止再批准发掘帝王陵墓”的申请,获周恩来批准。这样的事情,理应像主持起草1982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的谢辰生老先生说的那样:“它好好的你挖它干嘛?”

如今的定陵,不过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巨大洞穴。

(文/锤子;编辑:胡子华;原题《盗墓为什么比考古刺激》;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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