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有5万余处不可移动文物,古建筑有28027处,约占52%。而古建筑在山西的文物遗存类别中无疑是最重要的——山西国保数量在全国各省位居第一,共531处,其中421处都是古建筑。千百年的捶打锻造着古建筑的每一个角落,使得这些古建筑变得更加质朴、神秘,但也给它们带来了覆灭的隐患。近期,“山西灾后文物修复项目竣工仪式”在山西省晋城高平市中村圆融寺举办。而从一系列的不可移动文物保护修缮工程里,可知山西的建筑所面临的难题及修缮之艰难。
据全国第三次不可移动文物普查显示,全国共登记不可移动文物超过76万处,其中山西有53875处,排名全国第四。这5万余处不可移动文物中,古建筑有28027处,约占52%。古建筑在山西的文物遗存类别中无疑是最重要的——山西国保数量在全国各省位居第一,共531处,其中421处都是古建筑。
山西省唐至元木构建筑分布统计图
百年、乃至千年的时间捶打锻造着古建筑的每一个角落,但这些伤口和尘土反增其荣光,它们变得更加质朴、坚韧、神秘,让每一个前来探望的游客惊叹错愕于雕梁画栋之富丽、飞檐斗拱之精巧、彩塑木雕之美妙,感受到其超越于时间的永恒魅力,而总是暂时忘记它们从来都是在各种天灾人祸中艰难幸存着,并始终存在着彻底覆灭的隐患。
山西古建,万荣稷王庙大殿
他们近些年遭遇的最大的一次灾祸是在2021年的10月2日至7日,山西遭逢有气象记录以来秋季最强降水过程,省域内,六天降水等同于前一年全年五分之一,遍布全省的2.8万处古建受到大范围损害。据山西省文物局统计,截至10月11日,山西各市上报全省共有1783处文物不同程度地出现屋顶漏雨、墙体开裂坍塌、地基塌陷及周边护坡、围墙坍塌等险情。
经初步评估,受灾害影响文物中,市县级文物保护单位661处,尚未核定公布为文物保护单位的不可移动文物803处。这些市县级及未定级的文物,属于低级别文保单位,占全部受损害文物的八成以上。这些散落于荒僻处的低级别文物遗存,第一次受到全国的瞩目。
水患威胁中的宋金建筑
最近,“山西灾后文物修复项目竣工仪式”在山西省晋城高平市中村圆融寺举办,这个活动将大家引到晋南这个有些偏远的小村子中。圆融寺看似是2021年受水灾影响的近一千五百处的低级别文物遗存中极为普通的一个,但它又有属于自己的足够独特的身世经历。
圆融寺位于山西省晋城市高平市神农镇中村,在民居的紧紧环抱之中,过去的几十年间,它曾做过学校、粮仓和磨坊,今天仍旧能在尚未修复的南殿中看到已经嵌入墙体的用于磨米面的机器。
现在的圆融寺南殿
经历了一批又一批的使用者,圆融寺坚韧地存在着,年过六旬的村民记得,正殿的山墙和后墙上曾经画满佛教壁画。现在虽然早已没有佛像和壁画,甚至正殿都已经不复存在,初一、十五仍有些稀稀落落的村民前来烧香。最近的十多年,圆融寺不再被使用,圆融寺一墙之隔处就是勤快的村民们修葺的整饬一新的院落,而墙这边的圆融寺则一天天颓败下去。
圆融寺一墙之隔的村民的房屋
圆融寺为第三次文物普查文物点,属未定级文物。现存一进院落占地面积约800平方米。主要建筑包括春秋楼、西朵殿和南殿。
2021年下半年,晋城高中的历史老师张建军在寻访古迹时来到这里,通过南殿梁架特征,判断这是一座始建于北宋、改建于金代的古建,而金代以前木构建筑我国此前仅发现130余座。
当地主管文物工作的官员、当地政府和之后来到这里的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的专家们确认了张建军的判断,经考察断代,专家团队认为圆融寺门殿应始建于北宋中后期,金代中后期进行了大规模改建,檐下斗拱被全部更换,但保留了部分宋代构架。
圆融寺南殿木构,专家团队经过对木构的研究判断其为宋金时期的古建
这座宋金时期的古建刚刚走进研究者的视野,还未来得及被妥善保护,暴雨就来了。
经过这场暴雨,圆融寺的西朵殿和春秋楼屋面坍塌,屋面漏雨,瓦垄脱节瓦件碎裂,泥背裸露流失,木基层泅湿沤朽。
坍塌的风雨楼
此前《中国新闻周刊》的采访中,山西省古建筑与彩塑壁画保护研究院研究馆员、山西省古建筑协会秘书长贺大龙介绍,10月的暴雨之后,山西省组织了10个专家带队的调研组奔赴各市县,12月结束调研时,统计了1000余处受损严重的文物情况。山西省文物局随后组织国有和民营建筑企业召开了一次通报会,会后立刻紧急为最严峻的古建搭建了两百多个保护棚,贺大龙谈道:“抢救的资金没有到位之前,大家都已经动起来了,比如像圆融寺,如果当时不抢救,可能就没了。”
圆融寺南殿搭建的保护棚
也是在山西大雨之后,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第一时间行动,腾讯公益慈善基金会迅速响应,捐赠1000万元,定向捐助9处不可移动文物保护修缮工程,这些工程近期全部竣工并通过验收,圆融寺即是其中之一。
古建筑的修缮保护
从这9处不可移动文物保护修缮工程里管中窥豹,可知山西的建筑所面临的威胁以及修缮之艰难。
以圆融寺为例,今年3月,修缮团队进入圆融寺,对清代修建的春秋楼和西朵殿两处建筑进行修缮。根据寺内碑记,春秋楼建于乾隆六年,而本村炎帝大庙有一座建于乾隆四十一年的春秋楼,被用来作为参照。
具体而言,春秋楼、西朵殿的屋面参照当地同期同类型建筑式样补配缺失的望兽、正脊根据设计图重新恢复屋面;木基层重新补配缺失的椽子、望板、连檐、瓦口木、悬鱼、惹草、博缝板等构件,根据设计图纸重新制安,完成后顺色随旧;梁、柱则参照当地同期同类型建筑式样补配缺失的梁架、惊子、杭子瓜柱、叉手等木构件,根据设计图纸重新制安,完成后顺色随旧。
墙体部分,铲除内墙抹灰层裂缝、空膨部位,清理脱落部位,根据现存抹灰做法,重新找平抹灰。门窗也参照当地同期同类型建筑式样补配前檐金部装修,根据设计图纸重新制安前檐装修,完成后顺色随旧。
修缮完成的西朵殿
修缮完成的风雨楼
澎湃新闻去探访时,圆融寺最重要的部分——宋金时期的南殿还尚未开始修缮,因为现存的南殿屋顶是明清改建的悬山顶,而宋金时期的屋顶是更为繁复、规格更高的歇山顶,如今修缮是维持现在的形制,还是恢复成初始的歇山顶,专家们尚未拿出统一意见。
与圆融寺的修缮项目同期进行的其他八个项目均在2021年的水患中受灾严重。其中,坐落于长治市潞城区辛安泉镇上村公路边的显庆寺在水灾时山门的屋顶已经不见踪影,两侧东西妆楼的屋顶也不复存在。文保员雨后打开大门,院中早已是遍地烂泥,垮塌的屋顶堆在山门二楼戏台上,瓦砾上横七竖八插着横梁和椽子。
显庆寺的修复过程中
现在的显庆寺已经修缮完成,所有坍塌受损的房屋,都已经被修缮完好。
现在的显庆寺
除了圆融寺和显庆寺,本次腾讯捐赠资金开展的低级别文物修缮项目还包括大同市广灵县宋氏民居、临汾市尧都区刘北三官庙、临汾市翼城县南丁汤王庙、晋中市祁县丰固普寿寺、太原市阳曲县寺庄三学寺、运城市新绛县光村玉皇庙、晋城市阳城县南底汤帝庙。
晋城市阳城县南底汤帝庙修缮工程
临汾市光都区北三宫庙抢险保护工程
在最近举办的发布会上,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理事长刘玉珠谈道:包括圆融寺本项目是社会力量参与灾后文物修复的有益探索,充分发挥了社会力量在文物保护事业中的积极作用。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依法合规高效使用资金,确保捐赠资金全部用于文物本体保护,让受损的文物古建重获新生。作为文物大省,山西的文物资源丰富,其保护任务也更为繁重。充分动员社会力量,全民参与保护,是守护好山西珍贵文物的有效途径。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将继续发挥平台优势,汇聚更多社会力量,助力文物事业高质量发展。
这些项目也是社会力量参与灾后文物修复的有益探索。
低级别文物保存状况堪忧
山西的文物保护结构如同一座“金字塔”,“塔尖”是531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779处省保单位,市级、县级和未定级文物则占据了剩下的绝大多数。以长治为例,低级别不可移动文物共6359处,弱小的它们需要更多的关注。
记者此次在包括晋城、高平、长治等地在内的晋南采访发现,即便是国宝单位,当其地处偏僻时,往往也仅有寥寥几位年纪较大的文保员看管,条件相对艰苦。
2022年,省文物局组织开展了全省低级别文物专项调查。经调查,全省低级别不可移动文物5万余处,约占“三普”总量的94%,居全国第四,数量庞大、类型多样、分布零散。长期以来,这部分文物由于关注度不够、投入保障不足、管理不到位等历史欠账,约80%存在不同程度的险情,保存状况堪忧。
崇庆寺中的文保员
“所谓低级别不可移动文物是指市、县级文物保护单位和尚未核定公布为文物保护单位的不可移动文物。5万多处不可移动文物中,低级别文物占据绝大多数,但由于山西文物‘家底丰厚’,很多县级文保单位虽然有很高的文物价值,也只能‘屈尊’于低级别文物。”省文物局文物资源处处长王振华在此前的采访中介绍。
对财力困难且保护任务繁重的市县来说,如何有效保护这些数量庞大却受关注较少的文物,可谓任务艰巨。据估算,山西全省低级别文物全部修缮所需资金约200亿元,实施重点修缮和抢险加固的资金需求约80亿元。
2022年年底,山西文物迎来一件幸事——省财政厅和省文物局联合发文,鼓励市、县(市、区)利用政府一般债券对低级别不可移动文物实施全面保护。“我们的基本设想是,使用政府一般债券,用10年左右时间,全面改善低级别文物保存状况,达到应修尽修,全力推进文物安全监管平台建设,牢牢守住文物安全底线。”省财政厅文化处处长李晋涛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