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怒放:《收获》杂志赢得的三次“生命”

《收获》创刊于1957年7月,由中国作家协会主办,以发表中国当代优秀作品为宗旨,是新中国最早创办的大型文学刊物,编辑部设在上海,由巴金、靳以担任主编。

在《收获》的发展历程中,曾经三次停刊,又三次复刊,如同一曲荡气回肠的交响乐章。三落三起,既是国命时运的盛衰在一份文学期刊上的反映,也是文学的生命力始终与《收获》相携同行的证明。

1, 1957.7 ~1960.7

“‘收获’的诞生,具体实现了‘百花齐放’的政策。”

“作家不仅应该是有灵魂的人,而且应该成为‘人类灵魂工程师’,以作品来建立和提高人民的灵魂。”

——《收获》创刊号发刊词

1957年7月24日,新中国第一本大型文学双月刊杂志《收获》创刊,主要刊发中国当代文学作品。16开,320页,文字容量70万。

《收获》是中国作协的刊物,作协书记处委托靳以创办,编辑部设在上海。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北京邮局发行。代号2-285。 

灿烂怒放:《收获》杂志赢得的三次“生命”

巴金主编的《收获》杂志。图源于网络

主编:巴金 靳以

编委:巴金 冰心 刘白羽 艾青 陈白尘 周而复 罗荪 柯灵 郑振铎 峻青

曹禺 菡子 靳以

编辑部主任:萧岱

编辑部人员:姚奔 江敦熙 彭新琪 樊康 寒星 陈海仪(驻京编辑)

巴金在《〈收获〉创刊三十年》中这样回顾了创刊过程:

“《收获》当时是中国作协的刊物,作协书记处委托靳以创办的。作协的几位负责同志过去都是靳以主编的刊物的撰稿人。……为了体现‘双百’方针,有人建议让他创办一份纯创作的大型刊物,靳以也想试一试,连刊物的名字也想好了。……他是在‘双百方针’发表时筹办刊物的,可是刊物尚未印出,‘反右’斗争已经开始。”

《收获》创刊号上首篇作品,就是鲁迅先生未发表过的一篇重要讲稿《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接下来是老舍的三幕话剧本《茶馆》,柯灵的电影剧本《不夜城》,艾芜反映工业题材的长篇《百炼成钢》(一、二期连载)、康濯的长篇《水滴石穿》。另外刊载了童话、诗歌、短篇小说等。

曾为负责人的罗荪在《三个<收获>》一文中说:

“从创刊号的内容来看,确实是具体实现了百花齐放的政策,特别是她突破了一些框框,具有独自的风格。同时,在团结老作家,扶植青年作家方面,作了不少工作。”

第一阶段的《收获》仅仅存在了三年,一共出版了18期,却是不平凡的18期。

尽管筚路蓝缕,屡遭碰撞,但《收获》在促进创作、组织创作方面已经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创业史》、《茶馆》、《山乡巨变》、《野火春风斗古城》、《林则徐》、《上海的早晨》、《百炼成钢》等当代文学史上人们耳熟能详、不可忽视的许多作品,都是从《收获》走向读者。

2, 1964.1 ~ 1966.7

《收获》停刊后,编辑部不断收到读者和作家们的来信,希望能够复刊。1964年1月,《收获》在上海重现。人们称它为“新收获”或者“小收获”。它并不是原中国作协主管的《收获》的复刊,而是上海作协分会为了满足读者的需要,将别的杂志停刊,改出的“新收获”。

《收获》第二次诞生的时代因素,在1964年第1期《收获》的《编后记》中是这样表述的:

“正当我国国民经济开始全面好转,工农业生产的捷报不断传来的时候,1964四年的《收获》和读者见面了!”

这本“1964年的《收获》”由叶以群领导,萧岱做实际工作。体例为双月刊,主编仍挂巴金名,编辑部成员有:王道乾、罗洪、茹志鹃、郭卓、彭新琪、邬锡康、施燕平、欧阳翠、左泥、周介人、傅艾以、费礼文、盛毓安。

“小收获”第1期比原《收获》厚度小了近一半,176页,16开,容量约34万字,但到了第4期便扩充到了256页,容量约50万字;出版单位一度由收获社改为人民文学出版社上海分社出版,1965年第1期起又改回收获社出版。

1964年的《收获》,刊发的长篇有浩然的《艳阳天》,丁秋生的《源泉》,钟涛的《大甸深处》,乌兰巴干的《燎原烈火 》,邹荻帆的《大风歌》(长篇选载),小说有柳青的《梁生宝与徐改霞》,周立波的《霜降前后》,茹志鹃的《回头卒》等,话剧剧本有陈耘、章力挥、徐景贤的《年青的一代》,还刊载了理论、散文、报告文学、诗歌等。

1965年的《收获》刊登了金敬迈的长篇小说《欧阳海之歌》、浩然长篇《老支书的传闻》(续篇),康式昭、奎曾的长篇《大学春秋》,话剧剧本《战洪图》(七场话剧,河北省话剧院集体讨论,鲁速执笔),其他还有诗歌、故事、报告文学、速写、评论、革命斗争回忆录、从工农兵群众中来等。

1966年第1期《收获》刊发了纪念王杰的专题,第2期刊发了纪念焦裕禄的专题,包含六幕话剧剧本《光辉的榜样》,峻青的小说《焦裕禄和王连川》,芦芒的诗歌《兰考行》,纪鹏的诗《秦寨的麦田》以及张羽、李宗林、何卓林的速写。第2期还刊载了浩然的长篇《艳阳天》第三卷。都是那个时代的典型作品。由于政治原因,这一时期的《收获》也刊发许多批判文章。

1966年5月,“文革”开始,《收获》从当年第3期开始“失踪”,连向读者告别的机会都没有。《收获》第二次停刊了,一共出版了14期。

3, 1979.1 ~ 今

1976年10月,“四人帮”被粉碎,结束了这场为时十年的“文革”灾难。1978年7月,《收获》开始筹备复刊。

复刊后的《收获》,双月刊,256页,约45万字,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使用统一书号。第4期开始使用邮发征订代号4—7。

主编:巴金

负责人:吴强

编辑部成员:萧岱 李小林 孔柔 郭卓 邬锡康 盛毓安

1979年1月,出版了《收获》1979年第1期。标明“总第十五期”。《复刊辞》回顾了《收获》的历史,“初由中国作家协会版后改由中国作家协会上海分会主办”,缅怀了主编之一的靳以,含冤去世的原副主编叶以群、魏金枝,“复刊以后的《收获》,仍为双月刊,它将肩负起创刊之始的使命和责任,以较多的篇幅,发表长篇、中篇小说和电影文学剧本、话剧剧本等,同时也以相当的篇幅发表短篇小说、散文、报告、回忆录、诗或其他形式的文学作品……”

获得了第三次生命的《收获》率先突破禁锢,发表一系列关注现实、思考重大社会问题的有分量的作品,1979年第1期的《收获》刊发了周而复的长篇《上海的早晨》第三部,陈白尘的电影剧本《大风歌》,彭宁、何孔周、宋戈的电影剧本《瞬间》,刘心武的短篇《等待决定》,郭小川的诗歌遗作《严厉的爱》,茅盾和荒煤的评论,巴金、沙汀的创作回忆录,还有老舍的遗作《我怎样写骆驼祥子》。1979年的《收获》第2期,在思想禁锢的坚冰尚未打破的情形下,率先刊发了从维熙的《大墙下的红玉兰》,当时从维熙尚未平反,还刊发了冯骥才的《铺花的歧路》,第6期刊发了冯骥才的《啊!》,对“文革”和“反右”进行反思、否定、拷问,对现实社会的种种弊病给予大胆的暴露和批判,由此展露的知识分子的主体精神,是对 “五四”新文学传统的回归和高扬。作家和刊物都因此承受了巨大压力。

1979年《收获》刊发的长篇还有杨沫的《东方欲晓》,李克异的《历史的迴声》,叶辛的《我们这一代年轻人》;小说有谌容中篇《永远是春天》,短篇有茹志鹃《草原上的小路》,张抗抗《爱的权利》、贾平凹的《竹子和含羞草》;剧本有吴祖光《闯江湖》、白桦的《今夜星光灿烂》和师陀的《西门豹》等,还有诗歌、散文、回忆录等。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一年的第5期上,对台湾文学做了介绍,选载了聂华苓的《台北一阁楼》和於梨华的《傅家的儿女们》两部长篇,还有白先勇的短篇《游园惊梦》,编者对这三部作品的作者都做了介绍,这是刊载其他作品时所没有的。

进入八十年代以来,《收获》奉行的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宗旨,力争荟集各种风格流派的顶尖作品,向世界展示中国当代文学日趋成熟的实绩。一批著名作家的处女作、成名作、最重要的作品均与《收获》结缘,谌容的《人到中年》,路遥的《人生》,冯骥才的《铺花的歧路》、《啊》和后来的《三寸金莲》,邓友梅的《烟壶》,陆文夫的《美食家》,王安忆、张抗抗、张辛欣、王小鹰等人,从走进《收获》开始为文坛关注。

承上启下,继往开来。新时期文学的繁荣与《收获》密切相关,如现已成为文坛中坚力量的著名作家余华、苏童、格非、马原、孙甘露等人,就是先在《收获》上亮相,然后在全国崭露头角的。《收获》是作家们成名的阶梯,是海内外了解中国文坛发展态势的一个窗口,也被人称为中国当代文学的“简写本”。

除小说外,散文专栏的视野也在《收获》得到开拓,并提供了新型散文的概念。最负盛名的是余秋雨的《文化苦旅》、《山居笔记》和李辉的《沧桑看云》、《封面中国》等,这些文化大散文将历史文化意识和理性思辨色彩融汇在一起,开启了散文创作的新天地。

1986年对《收获》的经营而言是个重要的年头,从这一年的第1期起,《收获》从上海文艺出版社收回出版权,由《收获》杂志社编辑并出版。最初的开办费17万从上海作协借来,后来归还。

《收获》发行高峰期曾经达到100多万,但因为不是自己出版,仅仅每期从出版社获得非常少量的编辑费。1986年起,《收获》杂志开始自负盈亏,不刊广告,不刊软性广告的报告文学,没有赞助,没有后援会和理事会。

在巴老的寄语下,《收获》开始了“仅凭一本杂志,以独特的艺术品位在市场中寻找生存空间”的路途。这一年的《收获》充满了人格魅力,做出了改变中国当代文学史的一系列大胆革新之举。

1987年第1期《收获》发表了贾平凹的长篇《浮躁》,这部小说曾经在万人干部大会上被点名批评,小说描写商州地区改革开放之初,商品经济和现代生活方式对古老民风民俗的冲击,通过描写秦汉特有的文化风情和生存方式,人性在变革中的裂变,写出人们精神世界的气象,也较早写出了干部腐败,“浮躁”这个词由此成为社会心态的概括和流行语。《浮躁》在1988年获得一个国际奖项:美孚飞马文学奖。1987年第3期《收获》开辟了一个专栏——“实验文体”,李晓桦的《蓝色高地》,张承志的《等蓝色沉入黑暗》,是对传统文体界限的打破,富于形而上的寓意表达。

1987年第5期《收获》,是非常具有意义的一期刊物,是青年作家专号,由当时李陀推荐,程永新负责,集束刊发了先锋文学的作品,其中有马原的长篇《上下都很平坦》,中篇有洪峰的《极地之侧》,余华的《四月三日事件》,苏童《1934年的逃亡》,鲁一玮的《寻找童话》。《实验文体》栏目刊发的是孙甘露的《信使之函》,还刊发了实验戏剧家张献的话剧剧本《屋里的猫头鹰》,短篇小说是色波的《圆形日子》、乐陵的《门门门》。散文是李彬勇的《远景及近景》。它们的集体亮相,意味着新的美学原则的崛起。

1987年第6期继续刊发了余华的中篇《一九八六年》,格非的中篇《迷舟》,都是先锋文学经典之作,“余华在1986至1987年写作的小说,每一篇小说都可以被称为一个寓言。他企图建构一个封闭的个人的小说世界,通过这种世界,赋予外部世界一个他认为是真实的图像模型。”(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

王朔的中篇《顽主》也刊发在1987年第6期。王朔以调侃的口吻,以平民的立场,无所顾忌地嘲弄讽刺了“文革”以来虚伪的理想主义、道德意识和社会时尚,是一种新的鲜活的北京语言。

1988年第6期,《收获》再次推出青年作家专号,史铁生的《一个谜语的几种简单的猜法》,苏童《罂粟之家》,孙甘露的《请女人猜谜》,马原《死亡的诗意》,余华《难逃劫数》赵伯涛的《传奇:永不熄灭》,潘军的《南方的情绪》。短篇小说有格非的《青黄》,扎西达娃的《悬岩之光》,皮皮的《异邦》,还有张献的剧本《时装街》。有意识地以青年专号的方式推介青年作家,注重思想的敏锐和文体的创新,使《收获》成为一代代作家成长的摇篮,新人亮相并为文坛瞩目的最重要的舞台。

使《收获》坚持下来的,还有作者、读者的厚爱与支持。冰心老人称《收获》是“心中的红玫瑰”,冯亦代先生说《收获》是“今日中国最具水准的一本文学杂志”。上海作协主席王安忆在2002年的《收获》创刊四十五周年纪念会议上发言中说:“《收获》身边集合了几个时代的文学写作者,它从来不嫌弃初学者的幼稚和狂妄,也不盲从和遵命,它总是怀着热切和宽仁的情感,注视着写作者,不吝于机会。”

为繁荣长篇小说创作,《收获》杂志社在2001年创办《收获》长篇增刊,每年两期(2017年起改为四期),每期四部长篇,出版后引起文坛广泛关注,得到读者和评论家的好评,成为当代长篇小说创作的重要收获。

《收获》生于上海,长于上海,也为上海这座城市赢得了一系列的荣誉: 2003年迄今,《收获》已连续五届被认定为“上海市著名商标”, 2007年,《收获》获得了国务院颁发的首届中国出版政府奖,2010年和2013年蝉联此奖;2008年,《收获》荣获中国出版政府奖“优秀出版单位奖”,2009年,《收获》荣获建国六十周年最具影响力期刊;2015年岁末,我们接到通知,《收获》杂志又一次荣获“上海市著名商标”称号,在该批次认定的著名商标中,仅有一家文学杂志。

《收获》上的作品,也赢得众多国内外大奖:《浮躁》获美孚飞马文学奖;《活着》获意大利格林扎纳·卡佛文学奖;《中国制造》获国家图书奖、五个一工程奖;《最慢的是获着》获“鲁迅文学奖”;贾平凹的《秦腔》、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左岸》、莫言的《蛙》、苏童的《黄雀记》、金宇澄的《繁花》等长篇荣获“茅盾文学奖”,是中国文学期刊中获茅盾文学奖最多的刊物。还有不少作品获全国短篇、中篇小说奖,鲁迅文学奖,以及上海市优秀作品奖等等。

《收获》发表的作品被改编成影视剧,数量之多,影响之大,更是为《收获》赢得了广泛声誉。《人到中年》曾引起中年知识分子的强烈共鸣,《人生》引发了全国范围的一场人生价值大讨论,《妻妾成群》被改编为《大红灯笼高高挂》,《动物凶猛》被改编为《阳光灿烂的日子》等等。中国电影走向世界,《收获》功不可没。

《收获》杂志社成立以来,历届主要领导6人,分别为巴金、靳以、萧岱、李小林、肖元敏、程永新。几代人服务于一本纯文学期刊,坚持格调,守望精神。于今,《收获》杂志社编辑团队继续因循着巴金先生提出的“文学杂志就是出人、出作品”的宗旨和主张,向互联网时代延伸着文学的生命力与感召力。

赢得过三次生命的《收获》,不移,不渝,灿烂怒放。

(此文为《上海出版改革史料》一书中的相关稿件,由《收获》文学杂志社提供,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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