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传统绘画中,“出世”是一种精神境界;但在现当代艺术中,不少艺术作品则与社会现实紧密联结。8月22日起,泰康美术馆呈现了开馆展“入世:20世纪以来的中国现当代艺术”。展览聚焦20世纪中国现当代艺术的“入世性特征”,呈现艺术作品如何反映社会变迁和人们对现实的关注。
展览现场
据悉,此次展览以泰康保险集团的收藏为依托,选取了涵盖了百年历史的百件作品,包括绘画、装置、摄影、影像等媒介类型,从“艺术与人”和“艺术与社会”两个主要方面呈现中国现当代艺术进入20世纪以来的发展历程。
展览主题“入世”源自艺术创作中两个方面的探索,即艺术家的个体解放和艺术与社会、现实的紧密联系。个体解放是指艺术家在现代社会中不再受束缚,可以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情感,追求个人的艺术创作目标。艺术与社会、现实的紧密联系则体现在艺术作品反映社会变迁和人们对现实的关注。
展览立足于大历史观,以西方工业文明在19世纪带来的全球扩张浪潮,以及20世纪中国社会的转型和教育制度的变革为背景,观察作为现代知识分子代表的艺术家如何应对时代变化。
展览共分为十个单元,每个单元聚焦于不同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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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肖像看起
“艺术家”单元展示大约20件艺术家自画像和肖像创作。
自画像就像艺术家的灵魂自拍,它可以展现出艺术家如何看待和理解自己。在20世纪初,很多中国艺术家去外国学习西方艺术,他们从那里学到了自画像的创作方法,并且带回了中国。这种创作方式在中国逐渐流行开来,甚至成为了艺术教育的重要部分。自画像不仅是艺术家自我反思的过程,也是他们与世界交流的方式。他们通过描绘其他艺术家的肖像,来展示他们之间的联系、共鸣,甚至他们的差异。当代艺术家不仅使用传统的绘画技法,还将摄影、视频、电脑图像等元素融入其中,使得自画像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当代性与创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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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一幅张蒨英的《自画像》为代表,张蒨英在1932年进入国立中央大学艺术系学习,她的老师是著名的艺术家徐悲鸿。毕业时,她创作了一幅《自画像》以此作为纪念。这幅画是她早期作品中重要的一笔,展现了她的个人风格。画中,张蒨英穿着白色欧式衬衫,安静地坐在桌前,显得冷静而自信。她清爽的发型和坚定的眼神,描绘出了20世纪 30年代独立女性的形象。
张蒨英的《自画像》
在全民自拍的今天,当我们沉浸在各个社交平台的“肖像”海洋中目不暇给的时候,也许会感到同质化的肖像所带来的审美疲劳。那么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抬头看向泰康美术馆的墙面,审视一下在20世纪以来哪些人成为中国艺术家创作肖像画的对象?观察一下随着技术与材料的发展,肖像画发生了哪些创新与变化?也许能给自己在社交平台的肖像生产带来一些灵感。
“肖像与写生”单元从“写生”与“写实”两个绘画概念切入,明确了现代肖像画与传统肖像画在观念与技术上发生的本体性变化,如果这么说有些抽象,不妨从《罗丹艺术论》里对肖像的论述切入:“如果艺术家像照相所能做到的一样,只画出一些浮面的线条,如果他一模一样地记录出脸上的纹路,而并不和性格联系起来,那么他丝毫不配受人的赞美。艺术应该获得的肖似,是灵魂的肖似——只有这种肖似是唯一重要的。”肖似,即写实,灵魂的肖似,即通过写生抓取人物最具代表性的特点。本单元的作品展现了近百年肖像画创作对象的演变轨迹——不同身份的人在国家发展历程中的精神风貌,以及肖像表现手段的变化——从画笔到现成品与大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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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军的绘画以“超级写实”著称,因为纤毫毕现的写实绘画技巧,他的绘画作品被戏称为“气死照相机”“人肉扫描仪”。《肖像之相——小姜》的创作时间长达一年之久,艺术家以扫描仪般的精确将毛衣上的“小球球”都呈现在画面之上,也曾因创作时间太过漫长而引起模特儿的“罢工”。画中的模特儿小姜身着绿色毛衣,下巴微收,双眸低垂,呈现出东方女性的秀美。画家以极细致的线条勾勒的秀发黢黑而浓密,衬托出人物纯真、细腻。可见,冷军的绘画能引起广泛关注,不仅是因为写实技巧,还有艺术家在长期创作中练就的写生能力,能够精准抓住模特儿的人物特点。
冷军 《肖像之相——小姜》
潘玉良完成于1958年的《窗前裸女》为其二度赴法后的作品,这是其生活上较为宽裕,创作上高度成熟并广受认可的时期。她的意气风发,亦体现在此作品明快的笔调与丰富的用色上。在作品的正面,她先以白描的技法勾勒出人物的造型、窗棂背景的布局,再施以鲜明的色彩。当中的线条刚中见柔,干净利落,揉杂了艺术家长年来对于人体素描的功力。
潘玉良《窗前裸女》
关于身体与生命欲望
“身体与身份:题材或媒介”单元,关注人的身体与身份。身体在西方艺术中是追寻理想之美的主题。在东方艺术传统中,因为身体与生命欲望的直接联系,对身体的视觉表现也被赋予了诸多道德禁忌。
直至新文化运动,美术留学的先驱们为身体成为美术创作的题材引入了学科依据,刘海粟率先在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的画室引入男女裸体模特,虽然引发舆论大哗,却也开启了国人以科学与审美的态度研究、欣赏身体的经验。新中国成立后,美术院校和创作单位使用裸体模特一度遭到禁止。然而,毛主席在两次批示中,分别强调了“艺术学科”与“画画是科学”,从而支持了人体写生。在道德与科学的纠缠中,半个多世纪一晃而过,首都机场壁画里裸体的傣族少女形象成为中国社会改革开放象征之一,关于“人体美”的讨论也在观念上打破了美术界对于身体题材的诸多禁区。本单元展示的作品呈现了艺术家如何将身体作为题材与媒介,从科学地研究身体到感性地表现身体,进而追问灵与肉的关系。
吴作人 《女人体》
石冲《欣慰中的年轻人》
1988年,张培力创作了中国第一件录像作品《30x30》,作品记录了他反复摔碎并粘合一块镜子的过程,无聊且沉闷的视频内容挑战了观众的眼睛与思考。虽然接受的是油画教育,张培力一直不断尝试各种媒介。受到一次体检做核磁共振的启发,艺术家通过数字医疗成像技术获取了自己的骨骼和内脏的图像数据,然后使用3D打印技术,以大理石为材料等比例复制了自己全身的骨骼和内脏。白色的卡拉拉大理石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材质,张培力采用3D雕刻技术与手工雕琢,让古典传统与现代科技在这件作品中完美融为一体。
张培力作品
马六明《芬·马六明的午餐2》
浪漫与现实与抒情
20世纪初,欧洲的“新艺术运动”正如日中天,再加上19世纪末期涌现的几种艺术流派,如后印象派、象征主义、表现主义的浪潮席卷整个艺术领域。
想象一下,那时一批批的中国艺术家,他们背井离乡,带着对艺术的热爱,远赴欧洲学习。回到祖国后,在他们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一种被称为“形式主义”的艺术倾向,即把多种艺术语言融合在一起。为什么他们会选择形式主义呢?其实,这个选择是由他们身处的时代环境造成的。20世纪初,整个世界正处于一个动荡不安的时期,艺术家们要面对的是生活的混乱和无序。对于他们来说,形式主义不仅仅是一种艺术表现手法,更是他们对生活中混乱的抗议,对秩序和规律的期盼,以及对未知的恐惧和对爱的渴望。
再现与非再现,即描绘现实与超越现实两种艺术创作路径,虽然在具体表现形式上有所不同,但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通过艺术,表达对生活的理解和感受,对世界的关注和思考。
吴大羽《草长莺飞二月天》
周廷旭生于厦门望族,青少年时期在国内接受西式教育,后求学于哈佛大学、波士顿美术馆美术学院、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英国皇家艺术学院等院校。周廷旭热爱篮球运动,在英国皇家艺术学院深造时曾入选英国国家篮球队参加奥运会获得铜牌。因为20世纪上半叶全球各地战争频发,周廷旭为躲避战乱专心创作,走遍了除南美洲外的世界各地。30年代,周廷旭几次赴苏格兰写生,描绘苏格兰高地西滨海小镇阿勒浦的风光。《夏日小岛》便是他其中一次写生的佳作。画作中群山环绕着蓝色的湖面,湖边小舟、半岛上的房舍仿若彩色积木,天空净透,时光像是凝固在这人间仙境。
周廷旭《夏日小岛》
蔡国强《地球也有黑洞:为外星人做的计划之十六》
现实是艺术入世的土壤,艺术家的社会责任和人文关怀也需要在现实题材中得以体现。艺术如何源于现实,又怎样高于现实,在不同历史时期有不同的表现,以具体的社会现实与社会思潮为背景,艺术家对现实的洞察和视觉表现以作品的形式传诸后世。
不断变化的现实也激发着艺术家创新艺术表达的语言与方法。20世纪上半叶民族危亡的现实,促使艺术家转向“为人生”的艺术,通过描写现实苦难中的人物状态和生活细节,艺术的理性批判给人以智慧和勇气;新中国成立后艺术家在新型文艺建制组织下,深入社会生产一线,面对全新的现实题材,也积累了表现新现实的视觉经验;当代艺术从个体生存体验和技术伦理等层面切入现实,需要艺术家具有更丰富的现实体验和系统思维,以及跨媒介的创作能力。艺术家面对现实也就是面对他们所处的时代,面对现实作出回应的作品则体现出那个时代的特有的元素与气质。艺术面对现实是一种态度,而在现实中凝聚情感、乘物游心,或理性与批判启发人,或抒情与浪漫感动人,则是艺术特有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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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半狄《削苹果的女孩》
延安作为革命圣地和中国“土油画”圣地,对刘小东的成长有重大影响。2018 年至2021年,刘小东在陕北采风,遇到了一群充满活力的青年,以他们为素材创作了一系列反映老区现实与年轻一代生活状态的作品,《吼声》即是其中之一。作品描绘了一群陕北老人聚在一起的日常生活场景,其中一位老人振臂高歌,也似乎是在批评教育画中懒散的年轻人——艺术家以自己的助手为模特创作的“二流子”形象。传承几代的窑洞、质朴的着装、蓝黄的塑料圆椅、晾晒的花被,都是陕北农村真实平常的情景,在呼应延安艺术经典《改造二流子》主题与图式的同时,呈现出强烈的现实生命力和参与感。
刘小东作品
写实主义/现实主义是20世纪中国最有影响力的艺术形式。这种艺术技巧起源于19世纪的欧洲,后来又跨越大海,落地在中国。写实主义讲究描绘真实的生活,许多中国的艺术家也以此为指导,探寻中国现代性的“真实/真理”。然而,像林风眠这样的艺术家指出,“抒情”是使中国艺术现代化的关键词。
不同于具象或写实艺术的精确描绘,抒情更多关注的是情感表达、色彩、构图和形式,旨在唤起观众的情感反应。写实主义在中国社会主义改革之后逐渐获得主流地位,成为一种有规则和准则的艺术形式。而“抒情”则是艺术家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保持的一种个人的,情感化的创作方式。
孙宗慰《滑冰场》
汪诚一《信》
先锋与主张
艺术不仅是个人的表达,也是时代的一面镜子。艺术家的创作主张与时代标准的互动,体现出了艺术和时代、创作与社会的密切关系。想象一下历史长河中的各个时期,它们都孕育了各自的先锋艺术家和艺术标准。比如,20世纪30年代的左翼美术先锋们用刻刀展现了他们的社会理想;再如,靳尚谊在20世纪60年代创作的领袖像,成为那个时期的典范。
到了变革的80年代,艺术家们开始重新思考原有的艺术标准,努力寻找一个更自由、更独立的创作空间。他们吸收了西方现代艺术的元素,创新了艺术的表现形式,鼓励观众以更开放的眼光去理解艺术。这些作品,让我们可以感受到艺术家们挑战传统、推动进步的决心,以及他们的创新精神和前瞻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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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建翌的画作里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坐在一张桌子后面,像是被桌子和空间隔开了。画里没有明显的光源,但两个面无表情的人物却在强烈的光线下,展示了有节制的色彩、冷淡的表情和一些省略的细节。耿建翌开始创作这幅画的时候,他并不是先想主题,而是从画的结构开始的。他之前画过一张同名的静物画,画里的光线和桌面的元素和这幅画很像。他说“只是把静物中的两个空瓶在大画上变成了两个人”。他让观众自己去理解和解释画中的含义,所以这幅画成了他的作品中最神秘的一件。
耿建翌作品
本次展览关注在20世纪背景下,中国艺术的自我生成、创新与演进,展示艺术家如何在本土传统和西方影响之间探索并形成中国现当代艺术的多元面貌。此外,展览呈现了来自不同时期的艺术家对肖像、身体、现实、生命、抒情、先锋等问题的探讨,打破了断代研究方法的限制,通过贯穿式的展示方式,为观众呈现几代艺术家们对“艺术”“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持续深入地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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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看到与千年传统相应的变化,这些作品还反映了不同时期各种国际艺术流派和风格的影响,呈现出多样化的创作手法和媒介特征。展览追溯中国现当代艺术史以及各阶段艺术发展的内在研究和展示,同时关注中国当代艺术与国际艺术之间的深层融合和互动。展览中将有数件重量级国际艺术家,如格哈德·里希特、白南准、安塞姆·基弗的作品呈现。
安塞姆·基弗《新月沃土》
展览将持续至2024年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