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剧本杀”成为很多年轻人推崇的社交和娱乐活动。而在小说《周四推理俱乐部》中，四位在英国乡间养老社区里的老人组成了推理俱乐部，每周定时聚在一起研究从警局偷拿出来的悬案档案。在故事中，有一天，养老社区里真的发生了连环命案，四位平均年龄77.5岁的老人立刻兴奋起来，拿出各自的看家本事，领先警察一步连破奇案。
《周四推理俱乐部》是英国电视主持人理查德·奥斯曼的小说处女作，获得英国国家图书奖（British Book Awards）2021年度最佳作家奖。这本书是该系列小说的第一部，2022年4月，小说中文版由接力出版社出版。近日，《周四推理俱乐部》品读会在上海举行，推理小说家、书评人陆烨华、复旦大学中文系教师战玉冰解读了小说的文本内核——对英式推理的继承与创新。
《周四推理俱乐部》品读会现场 左起：主持人陈楠、嘉宾陆烨华、战玉冰
回望英式推理的“黄金时代”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至五十年代，是英式推理的“黄金时代”，阿加莎·克里斯蒂则是这个时代最典型的代表作家。五十年代后，美国硬汉派和日本社会派逐渐取代英式推理的地位。在日本，“黄金时代”的作品依旧被奉为经典，因此被叫作“本格推理”。
“很容易看出《周四推理俱乐部》是在向阿加莎致敬。”陆烨华谈道，“阿加莎笔下的‘马普尔小姐’系列小说里有一本是《死亡草》，里面有一个专供大家一起讨论案件的‘周二晚间俱乐部’。所以我一看到这本书的书名，就大概了解了它的气质。书里四位老人不懂现代的很多高科技，用的是各种老式的破案推理手法，都让我联想到‘黄金时代’小说中不含互联网等新技术的纯粹推理感。”
战玉冰认为，《周四推理俱乐部》通过几位老年侦探的视角推理破案，在分析受害人、嫌疑人的同时，他们也在回望自己曾经历的黄金时代。比如在咖啡馆享受下午茶时，他们会感叹这种手工作坊式的小咖啡馆一定会被工业化的连锁咖啡店吞并，过去美好独立的东西正在慢慢消亡，这种怀旧的细节在书中还有很多，在字里行间向曾经的黄金时代致敬。而加入“周四推理俱乐部”可能是他们重返当年辉煌时光的一种方式，也在象征意义层面给读者打开了重返推理小说黄金时代的入口。
陆烨华补充道，《周四推理俱乐部》真正的含义就是回望黄金时代的本格推理。可以看出，作者非常热爱黄金时代的推理小说。比较遗憾的是，现在英国本土都很少出现本格推理小说了，日本的推理小说界自己孵化出了“新本格推理”。“我想作者创作《周四推理俱乐部》，写作意图之一应该是将英式推理以新的面貌再次带到大家的面前。”陆烨华说道，“书中四位主人公之一乔伊丝是新加入‘周四推理俱乐部’的，书的开篇就以乔伊丝第一人称日记的形式，带领读者走入‘周四推理俱乐部’，带着大家重新加入英式推理小团伙，找到一群可以一起聊黄金时代的人，一起找寻对过去生活的激情和热情。”
从侦探的“神性”到“人性”
读者跟随主角乔伊丝进入“周四推理俱乐部”后，四位主人公的人物设定让人惊喜：书中的四位老人平均年龄77.5岁，俱乐部召集者伊丽莎白曾是英国军情五处特工，脾气火爆的罗恩曾经是英国工人运动带头人，完美主义者易卜拉欣是心理医生，最后加入的乔伊丝曾经是外科护士。
“这四个人各自承担不同的功能，如果把他们合起来看成一个人，就代表一个人的四种不同能力。当然，这个人过于完美了。”战玉冰分析道，这本书是用乔伊丝的第一人称日记和第三人称上帝视角交错叙事，这种写法在推理小说里是很少见的，好处是可以一张一弛，写出了文学性。在战玉冰看来，这个写日记的人也是精心挑选的，“乔伊丝是新加入者，是和读者最有共鸣、最能让读者有代入感的角色。心理医生易卜拉欣的职业意味着他需要观察别人的内心世界，而日记的功能恰恰相反，是暴露自己的内心世界，罗恩是爱喝酒的糙汉子，也不会写日记，伊丽莎白特工身份的神秘性让她更不可能写日记，即便写了也会让读者有距离感。这么看，书里四个人物的设定很精妙，看似随意其实有某种必然性在其中。”
“这本书和其他推理小说的不同之处就在于这里有四个侦探，而其他推理书一般只有一个，如果有两个，其中一个一定是凶手。”陆烨华谈道，这本书里的四位侦探各有所长，每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大家组合在一起还能互相取长补短。
“乔伊丝的设定很有意思，她是外科护士，提供医学知识。”战玉冰说，侦探小说从福尔摩斯时代开始就有华生这类提供医学知识的助手。乔伊丝看上去人畜无害，好像“人间小透明”，天天跟在伊丽莎白的后面，但其实承担着一个英式推理中“自古有之”的功能，延续了这一文学传统。
反快节奏的“舒适推理”
关于《周四推理俱乐部》的推理类型，欧美读者给了这本书另一个名字——舒适推理。
“在阿加莎的时代，没有学者用‘舒适推理’来形容她的书，即便是现在，学术研究上也还没有出现这个概念。”战玉冰谈道。
陆烨华认为，“舒适”是快节奏的现代人对阿加莎式推理的全新感受。“推理小说在阿加莎的时代也是没有的，那个时候叫‘侦探小说’，而且可供阿加莎参考的前人之作太少，她就按照她心里的侦探小说的样子写作，成就了英式推理的黄金时代。现代的人再回头看那个时期的作品，更大的感受应该是节奏慢，尽管这个叙事节奏在当时是正常的。而这样的书，我们现代读者读着很轻松，很舒适。”
战玉冰强调，“舒适”一词有时代意义。“前几年我们的阅读速度、信息摄取速度逐渐加快，比如看视频要用1.5倍速，选择5分钟读完一本书的音频课，等等。大家被卷入这个潮流，产生焦虑感、紧张感，反过来羡慕比较舒缓的信息获取速度。在这个潮流之下，节奏缓慢、舒适的作品比节奏快的、动作性强的小说更有吸引力。”战玉冰说，回到案件本身，连环凶案肯定是不舒适的，《周四推理俱乐部》的“舒适感”更多来自英式推理的英伦范儿，比如英国乡间惬意的午后，读者和书中人物一起一边喝着下午茶一边推理破案，这个阅读体验感是舒适的。
“舒适推理的第一个特点就是节奏缓慢。”陆烨华说，五六年前国内出版推理小说最大的禁忌就是节奏慢，最好第一章就能死人，或者把中间杀人的过程单独写一个序章放在最开始，用刺激感留住读者。最近两年确实能感觉到大家的生活节奏开始慢下来了，《周四推理俱乐部》的“舒适”算是适逢其时。
陆烨华认为，舒适推理的第二个特点是幽默感。“推理小说能有幽默感是很难得的，很多作者在现实中非常幽默，说几句话就能把大家逗笑，可一旦写推理小说，就是很苦的悲剧色彩，没有喜剧成分。但是我们看英式推理里的阿加莎作品，还有‘福尔摩斯系列’，字里行间有浓浓的幽默感。所以舒适推理，其实应该算是对英式推理的回归和创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