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黑白肖像中有3000多种颜色,上海绒绣有多美

“其实黑色中也是有很多色彩的。这一幅肖像中,起码有3000多种颜色。”上海绒绣国家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唐明敏介绍她绣的一幅黑白肖像《梅兰芳》。宛如照片一般细腻的表现手法背后,是每天8小时、八九个月时间的伏案劳作,8万6千多针,每一针里最多用到了8种颜色的线拼在一起。

9月27日,上海绒绣艺术大展在市群艺馆开幕。上海市的两位国家级传承人和七位市级传承人悉数到场。展览展出53件绒绣精品,100余件绒绣文创产品,生动诠释了这一“东方油画”的艺术魅力。

上海绒绣艺术大展


中西结合兼容并包,上海绒绣被誉为“东方油画”

在日常生活中不太常见的上海绒绣是宏大议事厅的“常客”,人民大会堂很多议事厅背景墙上的巨幅作品,都是上海绒绣。

“这样一幅大型作品,要十几个人的团队用一年时间才能做好。”唐明敏说,他们公司经常接到这样的大幅定制订单。

上海绒绣是最具有海派“兼容并包”气质的绣种。20世纪初,绒绣从欧洲传入上海,在中西文化的交互滋养下诞生,在海派文化的熏染中开始了长达百年的辉煌历史。在相对简单的“毛线绣”基础上,上海艺术家对绒绣展开了多轮创新改革,使之融合了中国刺绣的技法。如今的上海绒绣作品明暗对比显著,又不反光,从任何角度看都气势恢弘,适合表现巨幅风景和人物肖像,被誉为“东方油画”。

1943年,上海绒绣艺术家刘佩珍开创了中国绒绣创作人像作品的先河;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上海绒绣的发展到达了顶峰,以高婉玉为代表的一批上海绒绣艺术家对绒绣进行了创新改革,创新后的针法能够绣制体量更大、题材更为丰富的绒绣作品,不仅能够绣制传统油画,还可以表现中国水墨画作品,丰富了绒绣的艺术表现力。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上海绒绣在形、神、色、光、工等诸方面都达到了较高的工艺水平,形成了独特的海派艺术风格。

“我们把苏绣的劈线应用到绒绣之中,改良出了现在的绒绣。”上海绒绣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李蔷说。与苏绣等中国传统刺绣用线极细不同,绒绣用线很粗,为了在其中更好的表现明暗变化,上海绒绣艺术家尝试采用劈线的手法,在每一根线中融入不同的色彩。

李蔷从十三四岁就开始学绣,师承绒绣名家高婉玉、唐根娣等,从事绒绣创作40余年,最擅长人物肖像。本次展品中有她用绒绣复制的世界名画:拉斐尔·桑西的《宾铎·阿尔脱维提》,柔弱的曲线以及光线和阴影之间的呼应、转折恰到好处。

李蔷绣制的名画《宾铎·阿尔脱维提》


西方油画的表现手法和中国画区别很大,注重明暗变化,人物肖像中,对眼睛的塑造尤为生动。“炯炯有神的目光,卷曲的金色头发,都要呈现出来。”这幅990mm*1180mm的作品,李蔷整整绣了一年,“我把一根线劈开染色,根据色彩需要再组合起来,每一针都至少有4组颜色,每一针都是渐变色。”

“忠于原作、高于原作”是李蔷的追求。由于年久,很多油画原作已经缺失或者色彩模糊,李蔷用针线创造性地绣出更清晰的版本。

李蔷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她2008年曾受邀为8位奥委会主席绣像,因为时代的久远,有的照片是残缺的,要靠自己的想象来补全,她甚至去找头型差不多的男生坐在自己前面,照着样子画好。最后的作品“黑白颜色丰富得不得了,有几千种变化。光源不同,中间就有很多种颜色”。过渡色用得多效果好,颜色多,人物就饱满,立体感强,“好作品就是这样出来的,细节很重要。”

她的作品曾到迪拜、意大利等多个国家展出,外国人围着惊叹“太像了”,凑近研究,却不知道怎么绣出来的。

每到这个时候,李蔷就很自豪,她说自己是“用一生做好一件事”。40余年与绒绣为伴,她眼睛近视了,颈椎也不好,但对绒绣的真心热爱让她甘之如饴,“每幅作品都像我的孩子,怎么都看不够。”

唐明敏的《梅兰芳》则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做“色彩斑斓的黑”。这副作品曾获中国工艺美术“百花奖”金奖。梅兰芳儒雅谦和、中有气节,肖像眼角的细纹、眼里的神态、脸上的光和阴影、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中夹杂着几丝白发,万千细节融合在一幅黑白的半身绣像之中。

“真正动手染色,才知道其中的关窍。”唐明敏说,这件脱胎于老照片的作品看似只有黑白灰三色,但为了表现其中的明暗变化,她染了无数种颜色,黑色里有加入绿色、蓝色、黄色等色彩调色,每根线又经过劈线组合,最后的成品中,“起码有3000多种颜色。”

黑白绒绣作品《梅兰芳》中,有3000多种颜色。


与数字藏品文创结合,“创新才是绒绣的活路”

“传承最重要的是要有市场。”上海绒绣市级代表性传承人、上海黎辉绒绣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兼艺术总监包炎辉说。

绒绣作品色彩浓郁犹如油画,远看气势恢宏,而且吸光吸音,不易反光,适合拍照合影,几十年也不容易损坏,所以受到人民大会堂各厅偏爱。包炎辉所在公司就承接制作了人民大会堂十一个厅中近三分之一的绒绣挂画。

在承接大型绒绣壁画之外,绒绣传承者们也也在积极拓展普通民用市场。本次展览中,也展示了一批绒绣与文创结合的产品。空间装置绒绣花鹿、上海三件套笔记本,胸针、钱包、背包、靠垫、鞋子、胸针、耳环、眼镜袋等文创产品,都是上海绒绣从业者的试水之作。

这样的文创作品由于仍然是手工绣制,单价并不便宜,让不少普通人望而却步。不过自从传承人送课去社区去学校,教大家学绒绣后,再有人上门购买产品时,就不觉得贵了,因为一针一线绣过,才知道绒线美丽背后的艰辛。

唐明敏则试水数字藏品,7月,她的一幅作品《浦东陆家嘴》与上海“文化云”数字藏品平台“天工数藏”合作,以数字化藏品的形式发售,几十元的亲民售价受到年轻人欢迎,几千幅数字化藏品一上线就销售一空。

“创新才是绒绣的活路,要新老结合,不断尝试。”唐明敏感慨,上海绒绣有现在的成就,是几代艺术家改良的成果,他们这一代人理所应当接过创新的接力棒,不但在技法上做新的尝试,在推广和销售方面,也要勇于尝试,让绒绣在当代走出一条传承之路。

包炎辉坦陈,如何让绒绣走进民众日常生活,他们仍在探索之中,“如何让绒绣与市场紧密结合,如何吸引更多市场、设计等方面的人才加入进来,对绒绣从业者仍是亟需解决的问题。”

绒绣文创产品


积极寻找传承人,“不能让这门技艺断掉”

无数的佳作见证了上海绒绣群星闪耀的辉煌时代。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由于繁荣的市场需求,上海绒绣主要依托专业学校授课传承。1972-1975年,绒绣绒绣厂开办了工业中学,招了57人,如今上海两位国家级传承人都出自这个班。

“我的两位老师认真对待工作、勤劳的性格影响我很深。”李蔷回忆,早年的学艺经历,造就了她今天兢兢业业、精益求精的品格。伴随着城市化、现代化的建设脚步,上海绒绣工艺在当下的生存与发展遇到了诸多挑战。

如今一幅绒绣制作需要花费的时间要长些了,因为这些做了多年绒绣的手工艺师们渐渐老了,精力已不如前。“没有什么年轻人愿意来学,即便来学也容易半途而废。”唐明敏至今尚未找到传人,“上手就要三年,不仅要恪守清贫,还要耐得住寂寞。”

“希望年轻人来接我们的班,这是我最大的愿望。”上海绒绣百年历史,经过几代艺术家改良才有今天的面貌,如今唐明敏最担心的,是这门技艺断在自己手中。

“如果有人愿意来学,我愿意无偿将毕生所学传授给她(他)。”李蔷带着两个徒弟,这是恒源祥为她招的毕业自上海工艺美术学院的两位年轻人,“我暂时还不能离开,两位学生还没有完全接班,能帮他们做一点就做一点,不能让绒绣这门技艺断掉。”

2021年8月,上海浦东新区绒绣协会成立,“原来是散的,现在捏成拳头了。”所有人都希望协会的成立能开启绒绣艺术发展繁荣的崭新局面,为绒绣的发展和非遗保护传承注入新的文化动能和创意活力。

传承人都积极支持这个展览,9位传承人悉数来到现场为绒绣站台,他们认为展览展示了绒绣技艺和历史,留存绒绣记忆,“如果记忆都没了,绒绣将彻底失传。”

唐明敏和市级传承人王丽萍共同制作的《上海外滩夜景》


在展览最后,观众可以在志愿者指导下,尝试绣几针绒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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