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正在“走出去”,海外读者怎样能接受?

我国文学经典传播到海外被华裔和非华裔读者接受,伴随文学批评的解读与阐释,怎样的解读和阐释易于被海外读者所接受?

报纸原文:《提升中国文学海外接受的有效性》

作者:南开大学 刘俐俐教授 翟洋洋

中国文学海外接受的主渠道

值得注意的是,在中国文学海外接受的渠道和形式方面,多数调研对象主要通过自主选择和他人推荐的渠道对中国文学进行泛泛了解,少数调研对象通过集中性的课堂学习系统了解中国文学。在阅读载体方面,多数是以文字符号为载体的出版物,如纸质出版物、正版电子书籍、非官方网络共享资源等。从此可以看出,通过集中性的课堂学习以及阅读文字书籍知道了某些中国文学经典等,依然是中国文学海外传播与接受的主渠道。所谓课堂学习,确切说是海外的中国语文教育。 

中国文学正在“走出去”,海外读者怎样能接受?

语文教育在国内大学是“语文”和“教育”综合的本科专业,乃为人文社会科学的一门重要学科。它的任务是培养具有汉语言文学的基础理论、基础知识、基本技能和基本素养的专业人才。我国在海外设立孔子学院,即以语文教育为主。笔者通过海外讲学经历,了解到非华裔学生是以汉语文学教育专业为主。这一教育旨在以中国文化典籍、文学经典等来培养人文素养。因此,文学经典的讲授与传播是重点。讲授是为了让学生知道。比起讲授,在文学经典海外接受中,自主阅读更有重要作用。

有些学者触及过此问题。钱理群教授说:“学好语文有很多要素,但最核心最根本的方式就是阅读。”温儒敏教授也说过:“阅读最接近教育的本质,是语文教育的灵魂,是语文教育之本。”因为,“语文教材无非是例子。”(叶圣陶语)质言之,语文教育的根本在于阅读,不是围绕课本去读,而是将阅读范围扩展到所有值得一读的文学经典作品,引导学生去读“整本的书”。文学的“整本的书”自然是一部部的文学经典作品。这更是提示我们:海外孔子学院的语文教育,应当将教授汉语与阅读文学经典紧密结合。

文学海外传播应纳入文学评论视野

那么,语文教育中的阅读与文艺评论具有怎样的关系?语义学理论认为,语词自身无所谓意义,只有加以运用才具有意义。也就是维特根斯坦所说的“意义即用法”。确实,“一个单词引起的多种多样的反应难以限制其范围。但是,置于语句之中,词义变异便缩小了;置于整段文字的语境之中,词义则进一步固定;设想单词出现于诗篇这样一个复杂的整体,有水平的读者的反应可能具有相似性,而单词只有出现于这样的整体时,才能获得这种相似性”。选作海外语文教育的教材一般为中国文学经典。语言艺术的文学作品,是恰当、优美、蕴藉地将汉语语词组成句子,又按照艺术构架组成篇章。学习了语词与篇章结构,就是在学习文学经典。海外汉语讲授亦然,汉语教学本身就是文学经典知识的传授和传播。 

中国文学正在“走出去”,海外读者怎样能接受?

在如此理解的基础上,我们还需要注意一个问题,即虽说课堂教学和文字阅读是海外非华裔读者接受中国文学经典的主要渠道和媒介,但不排除有些非华裔接受者,接受中国文学经典的最初媒介为视觉和图像等,有了印象并发生了兴趣之后,转而寻找机会阅读文学文本。比如,他们通过观看改编为影视剧或者动漫等其他媒介的《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等而知道了这些文学名著。语图文本之区别以及诉诸接受者直觉的差异,是文艺学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业已获得的共识是:文学经典微妙蕴藉的涵义以及隐秘细腻的感情,只有通过以文字为载体的文本记录并经过体悟才能被接受。那么,转换为图像或者影视等载体之后的文学经典,变成了可被知道并留下了印象的对象,却并不一定成为被体验品味的体悟对象。如此种种情形,向文学评论提出了尖锐的问题和任务。 

中国文学正在“走出去”,海外读者怎样能接受?

毋庸置疑,中国文学“走出去”与外国文学“引进来”之间有着不可忽视的差距,造成差距的原因很多。但阐释和评价也是原因之一。笔者注意到,在去年召开的中国作协第九次代表大会上,涉及“走出去”与“引进来”的差距问题时,有学者提出,一部好的文学作品走向世界,如果仅有翻译,而没有阐释、没有解读,作品就没有生命力,不能更好地被理解。还有专家提出,阐释意味着解读,对于当代文学,解读的内容甚至包括为什么今天的中国会有这样的作品,它的来源是什么,它作为世界文学的一部分价值在哪里等。笔者认可这个观点,顺着这个观点,可进一步提出如下问题:中国文学一旦诞生并被经典化,传播到海外并被其他国度和族裔、操持其他语言的读者所阅读,就成为必然的事情。由此,立足于我国文艺评论价值体系的文学评论理当伴随这个传播阅读过程。质言之,文艺评论价值体系建设理当将文学在海外接受的价值和批评纳入自己的视野。于是,中国文学海外接受传播的价值何在,有哪些具体功能,在基本普遍性的批评标准前提下又有怎样的特殊性等具体问题和维度就被提了出来。

文学的特质影响其海外传播

2016年秋季,《北京折叠》为国内文学界一时之热点。为此,笔者也对《北京折叠》获奖的有关问题进行了调研。大多调研对象认为,科幻文学的最大魅力是“夸张的科幻思维和想象力”。这间接显示出:科幻文学的独特品质,因影响文学接受的心理经验和交流,乃为重要因素。其实,科幻小说因其故事特性、新奇与陌生之间互动可以推导出,趣味性、知识性、启发性与人文性是此文类审美接受的基本特质。文艺学界同行王峰教授概括得更好,他认为,在作家和研究者的观念中,文学性是科幻文学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依据传统小说所形成的阅读体验,就往往会觉得科幻小说新异有余,而细致不足。由此可以推想,我国文学经典传播到海外被华裔和非华裔读者接受,伴随文学批评的解读与阐释,怎样的解读与阐释易于被海外读者所接受? 

 

 

中国文学正在“走出去”,海外读者怎样能接受?

中国文学海外接受,目标是让中国文学在海外发挥效应,有特定的功效,即产生价值。价值是关系性概念,乃为某客体可以满足某主体对它的需求,从而构成需求与被需求的关系。但是,马克思主义还告诉我们一个原理:需求是消费培养出来的。消费培植了人们的需求,需求转而刺激消费。同理,中国文学被海外读者接受,既是消费也是需求。说其消费是指海外读者从文学中汲取了他们需要的东西,说其培养了需求是指消费不断让他们形成对中国文学进一步了解认识乃至阅读的渴望。质言之,让海外读者更好地解读中国文学,就能激发出他们对中国文学更多的渴望。这就找到了价值实现的立足点。

那么,价值实现是依靠什么呢?这就回到了阅读效应的概念上。阅读效应是心理性的。可以说意义就来自阅读心理效应(阅读心理效应是需要专题研究的问题)。人们所获的意义又来自哪里呢?意义来自文本内部的构成机制,也就是瑞恰慈所说的“内在价值”。瑞恰慈说,一般读者的接受基本停留在“这多美”这样表示赞许的空话。笔者理解为,读者往往是心里有所感,但说不出“这多美”的原因。说清楚文学作品为什么这么好,是批评家的任务,即批评家要说清楚作品的“内在价值”。“内在价值”与文体风格关系密切。小说文体要想有较高的内在价值,就要遵循小说特质之规定。也许恰是从这个角度,韦勒克和沃伦合著的《文学理论》曾经指出,凡是杰出的作品,一定是依托于业已成熟了的文体。这也是“内在价值”与文体风格等关系密切的一个证明。 

中国文学正在“走出去”,海外读者怎样能接受?

回到科幻小说这个文类,应该说,它是小说,又有别于一般小说。所以,西方人才有诸多关于科幻小说的研究。我们可大致梳理出立足在海外,中国文学之价值、意义、内在价值这三者的关系。就海外接受这个问题,则是始于“价值”,终于“内在价值”。中国文学海外接受阅读所要伴随的阐释,就应立足在这个逻辑之上。为了探究有怎样不一样的价值,就要探究有怎样的“内在价值”,即搞清楚该文体的文学特质并予以阐释,或者说阐释要充分注意到该文体的文学特质。

由此还可提出若干问题,比如,如何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解说清楚在海外传播的中国文学经典?如何将分析性质的“内在价值”过渡到海外读者可能获得的“意义”方面?再怎样从他们获得的“意义”窥测和探究到他们的心理效应,并能给予一定程度的理论概括?再如何由此探究到他们的心理效应能够发挥怎样的功能,以实现怎样的价值?这样逻辑的问题,最终归结到如何建设具有多层次、动态与静态结合、海内与海外结合等特点的文艺评论价值体系。(感谢加拿大里贾纳大学孔子学院中方院长、湖南大学教授巢剑雄先生对本文的帮助)

文章原载于社会科学报第1567期第5版,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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