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宁《城堡之外》:湘西古罗村,三代人的命运徐徐展开

《城堡之外》的开篇写:“黄昏的气味开始弥漫,从山下往山上,慢慢升起。”

万宁谈道,《城堡之外》就是坐在黄昏里写成的:“无数个黄昏来临之际,我续上先天的文字,小说中的人物一个又一个立在了我面前,我与他们在我构建的世界里一起生活,与万物悲喜。故事扑面而来,场景不断切换,有那么一瞬间,我穿越时空,思绪飞扬。我完全被他们控制了。键盘的啪啪声,有急有缓。得意忘形时,抬眼会看到窗外的万家灯火,或是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报社上晚班的人到岗了。这个时候我会下意识地来个急刹车,告诉自己要回家了。不能拼命,慢慢写。于是,我通常在八点左右收了笔,一脸茫然地走进夜色。”

对于作家万宁而言,只有在黄昏时段,思绪才渐渐清醒,目光才可以穿透浓雾去看人看事,人安静了,面前的世界忽然辽阔。

《城堡之外》书影


《城堡之外》也是从黄昏开始的,在一个叫古罗村的山坡上,蓝青林坐在一棵楸树下,对着一座荒芜的城堡发呆,这个城堡叫楸树坡城堡。曾是都市白领的蓝青林与网络写手郁澍在这座湘西古罗村相识相恋,决定逃离大城市,在这里度过余生。但是郁澍却在之后陷入接踵而来的有关父辈祖辈的怪事中。

万宁觉得,有乡村,就要有城市,于是虚拟了一座叫枫城的城市,它被湘江环绕,曾经是新中国的工业重镇,这里有建设者奋斗后的惶惑与迷茫,更有现实的凛冽与悲情。时空也随之大开大阖,蓝青林与郁澍的家族史徐徐展开。

9月15日,《城堡之外》的作品研讨会在中国作协举办。

研讨会现场


《城堡之外》故事涉及几代人的命运,第一代是郁黄与沐上川,第二代是郁寒雨与谢一民,再到第三代的郁澍与蓝青林。故事从第三代郁澍讲起的,这位帅气的年轻人一直有很强的独立性,他从国外学习美术回来后,也很少与父母联系,乐于享受四处漂泊的生活方式,但他的行走终于在古罗村停下来了,因为他在这里遇见了心仪的姑娘蓝青林,他们俩悄悄组成了一个家庭,生儿育女。

第二代中,郁寒雨在“文革”后考上大学,后来又留在学校当老师,谢一民也是学校的老师,两人在校园里“日子过得安安静静”,但他们正好赶上国家在推行新的干部政策,要在知识分子中培养领导干部,谢一民便是在这一背景下“如飞蛾扑火般步入政坛”,虽然他在政坛官越做越大,但他长年在外地当官,从此他们家庭安安静静的日子就没有了。

第一代的人物中,故事开始时,郁黄就患了老年痴呆症,后面的几段回忆深挖了他自己的事业,以及与沐上川组建家族后的细节。这位出生天津的身负革命任务的青年人,因工作需要冒名顶替上大学,与沐上川成为同学,隐瞒家有原配的事实,被沐上川选中。一个偶然的机会,也是革命需要,他留在了南方“地处湘黔、粤汉、浙赣三路交会要冲”的枫城。他与沐上川都是北方人,却在枫城安家并开枝散叶。由郁黄的经历带出枫城的从蒸汽机车到电力机车辉煌的发展史。其他几位男性人物,如姚守旺的贫穷善良,姜达贵的滑头,都是简单着墨。

三组家庭,三代人不同的命运,无论是郁黄和沐上川,还是郁寒雨和谢一民,他们的家庭看上去是完整的,他们在家庭之中也不冷不热地相互适应地生活着,但他们的家实际上已经是名存实亡了。评论家贺绍俊认为,万宁虽然也写出了在各种名存实亡的家庭中,受伤害最大的是女性。但她并不是要站在女性的立场上为女性诉苦抱怨。她在这部小说中明显是在超越女性立场,力图从人类共同性的基础上去诘问家庭在现实中的问题症结。她发现,人们普遍存在这样一种意识:在人生抉择的天平上,家庭往往被人们当成了最轻的砝码,而社会公共舆论也以不同的方式在助长人们的这种意识。比如总说男人要以事业为重,他们为了事业而牺牲家庭是应该得到原谅的。

70年的时间跨度中,女性无疑是万宁的写作中用力最多的。女性是故事中的主体,上至90岁的老娭毑,下至20多岁的女孩子,都善良、重情、有担当。

故事中的第一代,麦含芳、沐上川是一南一北两位女性,都出生于民国时期的富有家庭,青少年时期受过良好的教育。作者通过两人的命运以及第三代人的交集,形成一个盘根错节的小社会。麦含芳在小说中是一位90岁左右的老娭毑,年轻时有不幸的遭遇,一度过着半疯状态的生活,但她的遭遇似乎没有影响到她的人格和气质。老年的麦含芳内心纯洁得像一个少女,“吹着茶气,眼睛看向厨房”她当了太外婆(第四代人)心态还像个小姑娘。

与会人员合影


《文艺报》总编辑梁鸿鹰认为,书名中的“城堡”,可以理解为女性筑起一个生理与心理空间,女性在其中有独属于自己的天地。但故事同时又强调“城堡之外”,那么这个“外”到底意味着什么?“实际上这个城堡也时常遭到入侵,理想的破灭,家庭的破碎,不同时代的女性都面临着不同的冲击。一方面要出去,一方面又要戒备,不同时代都遇到了不同的问题。”

《城堡之外》故事发生于湘江古罗村,这里有神奇的中草药,好听的山歌、神秘的悬棺。令人垂涎的饮食(茶、灌肠、蒸酒磨豆腐、米粿、煎馓子,以及神龛上的米酒),古建筑和器物,古堡、祠堂、绣品、木器、银器等。故事中沐上川的家乡在遥远的北方辽阳,在她的记忆深处也藏着文庙、武英殿、香水梨干、塔糖、老世泰糕点这些美好事物。那个 1934 年的秋暮,那个沐上川记忆中像杨树叶一样透明的梨干,细嫩的甜酸从嘴里散到空气里。又通过陆永顺将畲族的民族传统等嵌入小说情节。作者将现代人的历史感建立在厚重的传统文化基础上。

谈起万宁的写作,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说,万宁30年来一直没放弃写作,30年来她以自身经验和所见所感,在中国社会急剧发展和社会变化当中掂量着,思考着。中国乡村现实的巨大变化,要求我们作家对于整个乡村的认知结构也要作出重大的变化和调整,需要我们一代代作家,去寻塑和建构出新的认知方向和想象方向。

湖南文艺出版社社长陈新文则认为,万宁将地缘美学密码放在一个长时段的历史当中加系呈现,生动展现了湖湘地区几代人的命运沉浮与精神品格。小说同时也承载着丰富的传统民俗、民间传说、价值信仰和处世哲学。

万宁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协副主席、株洲市作协主席。在《人民文学》《当代》《十月》等刊物发表作品200余万字,已出版小说集《忙来忙去》《麻将》《纸牌》,散文集《今夜有约》《流逝的花样年华》《讲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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