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上世纪70年代末,以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创作的《大闹天宫》《哪吒闹海》《天书奇谭》等一批优秀动画电影为代表,国产动画电影以其独特的画风、精美的画面、奇幻跌宕的故事以及鲜明饱满的人物,一度跻身世界动画电影前列。然而世纪交替之际,期间中国动画电影经历了数十载低谷,一方面缺乏佳作,市场上动画电影作品整体质量堪忧;另一方面,国产动画电影“西化”严重,创作者试图从外国优秀动画电影作品中找到“票房灵药”,甚至模仿、抄袭,作品中的“中国风”渐渐消逝。直到2015年《西游记之大圣归来》问世,一举打破了这一尴尬局面。“大圣”的归来,与中国动画电影创作热潮的归来相伴而行。此后,优质中国动画电影不断涌现,在票房、口碑或讨论度上表现亮眼。从中,我们不仅能够看到更加丰富多元的故事题材,也看到受众定位从幼儿向成年大众的转变。抛开技术上的进步与视听层面的革新,新时代国产动画作品群中所蕴含的东方美学更是其致胜关键。
古典渊源:东方故事与哲思
回顾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经典作品,我们会发现,无论是取材于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之一《西游记》的《大闹天宫》,还是从明代长篇小说《封神演义》节选改编而来的《哪吒闹海》;无论是自明代神魔小说《平妖传》改编的《天书奇谭》,还是以古代民间传说《劈山救母》为母本的《宝莲灯》,中国古典文学、古代神话、民间传说等,历来是中国动画电影重要的故事来源。一方面,这些作品故事经过千百年的流传得以留存,不仅意味着其在故事情节上已经趋于完整,更意味着这些故事中已然沉淀了一代又一代中国人最普遍的情感需求与最深层的精神向往,从经典中汲取养料进行创作,既能保证观众对故事的接受度,又能最大程度上契合观众在情感上的需求,为影片质量及上映后的票房助力;另一方面,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时代的发展,中国古典文化面临现代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冲击一度式微,通过电影的方式重塑经典,既可以促使广大电影受众重拾对古典文化文本的兴趣,助力古典文化的复兴,又可以赋予经典以新的时代特征与意义,使其重新焕发生机与活力。
《西游记之大圣归来》海报
从近几年国产动画电影的创作中,我们不难看出,中国古典文化依然源源不断地为国产动画提供着养料——《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依托《西游记》,将邪不压正、善意感化、反抗、自我寻找等主题寓于其中;《白蛇·缘起》改编自中国四大民间爱情传说之一的《白蛇传》,《青蛇·劫起》则在异时空对《白蛇·缘起》的故事进行了拓展,二者都深入探讨了人与社会、与自我之间的关系;《大鱼海棠》的立意起源于《庄子·逍遥游》中“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的神话设定,其故事主人公的爱与牺牲令人动容;《哪吒之魔童降世》及《新神榜·哪吒重生》都是以《封神演义》中“哪吒”一角的相关故事为核心进行再创作的,《姜子牙》同样也是以“封神宇宙”中的重要人物为主角展开故事。如今,同样由追光动画制作,以《封神演义》人物为原型的《新神榜·杨戬》上映,中国古典文化的风采再度以动画电影为载体闪耀银幕。
《新神榜·杨戬》海报
细节意境:东方元素与图景
新时代国产动画电影通过技术手段实现了从2D到3D的跨越,在画面风格和意境营造上并没有放弃对东方美学的追求。我们不仅能在新时代国产动画中瞥见充满东方意蕴的图景,在细节处理上,东方元素的巧妙嵌入也常常使人惊叹。
《白蛇·缘起》海报
以《白蛇·缘起》为例,在画面构造甚至情节设置上,创作者运用了大量中国古典水墨画技巧。首先,表现在对山水环境的塑造,如失忆后的小白与许宣泛舟而上的经典场景以及片尾衔接《白蛇传》故事主线的西湖烟雨图景,都是青白渲染、水墨丹青的典范,影片将中国古典山水画的意境之美寓于其中。同时,我们还可以看到,影片中创新性地将水墨元素融合进动画特效中,为情节服务:影片开头,小白苦心修炼,却始终不能突破关口,在混沌中被不明力量击倒,坠落惊醒,这一段落基本运用水墨技法制作——小白的坠落如墨滴如水,发尘烟四起,一片纯白如宣纸,点点飞花萦绕,白衣黑发的小白如画中人;混沌中击中小白的力量从黑色中生发出无数枝丫与符咒,聚集之后又消散……这一段落可以称为新时代国产动画制作的水墨经典。
唐代画圣吴道子以人物画闻名后世,其所画人物的衣袖和衣服飘带具有迎风起舞的动势,为静止的画面注入了“动态”之美。在《白蛇·缘起》中,这一技法被巧妙化用,以小白为代表的众多人物保持着衣袂飘飘、发丝灵动的状态,既呈现出自然环境的状态,更突出了人物行动的飘逸之感。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还大量运用了古诗词中的意象和借景抒情的技法,如捕蛇村外层林尽染、万山红遍的景致,如小白对自己身份心存疑虑时,小白与许宣水中倒影充满了“镜花水月”的意味,一片枫叶飘落水中,更是将欲言又止的含蓄之美推向顶峰。
从神话古籍到话本小说,从哲学经典到民间传奇,中国文化源远流长,与动画电影的碰撞融合,必将孕育出更多优质作品,从内容到画面,从人物到意境,以动画电影为载体,观众也将进一步领略到东方美学的魅力。
(作者系山西大同大学副教授。本文原载于《文学报》2022年9月14日第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