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西怀东,如旗袍般优雅诠释印象西方,以奇绝风骨展现万千姿态。她倾其一生书情写爱,道尽世间无数……她是画家潘玉良(1895年—1977年)。
7月16日起,南京博物院推出“潘玉良绘画特展”,展览从“肖像与人物”“女性与人体”“风景与静物”等角度诠释潘玉良作品在中西文化碰撞下独特的艺术情趣。
画家潘玉良(1895年—1977年)
1895年6月14日,潘玉良出生在江苏扬州。原名陈秀清,婚后改姓“潘”,名世秀,字玉良,晚年曾自署“潘张玉良”。
1921年,潘玉良官费留学欧洲,1929年学成归国,任上海美专西洋画系主任,后任中央大学艺术系教授。1937年旅居巴黎,从此漂泊海外,直至1977年病逝。
她是民国初年少有的接受了现代美术教育的女性之一,也是致力于中西艺术融合并取得突出成就、享有国际声誉的艺术家。潘玉良的油画不论是气度、修养,还是技术,在中国早期西画家中都出类拔萃。她的画风基本以印象派的外光技法为基础,再融合自己的感受才情,作画不妩媚,不纤柔。
潘玉良自画像,版画
作为民国时期中国女性自我认知、情感表达、独立自主、个性张扬的极佳范例,潘玉良自画像作品中人物性格特征显现出的丰富性与复杂性,为人们品读增添了有关艺术家气质层面的趣味性诠释。
潘玉良,《自画像》,油画,1949年
1949年的《自画像》抛离了阴影的层次、形体的凹凸,进一步格式化了画家的精神形象,面目五官趋向于几何形的直白,直接展示了作者对平涂技法和二维空间的迷恋。此时,潘玉良更像是在熟练地描绘艺术家的思想与观念,跃然于面前的是自我意识镜像中记忆的、或者说是希望成为的自己。
她身穿这件黑色旗袍创作了《黑衣自画像》,成为其自画像中最为经典的一幅。这里,她表达了对自己作为东方传统女性的期许,即富有才华诗意、拥有贵族气质、代表着东方审美情趣的女子。
潘玉良,《执扇自画像》,油画,1939年;着色单纯凝练,于东方审美格调中透露出表现主义直白而又含蓄的况味。
与其他西画家所不同的是,她对各种美术形式都有所涉及,风景、人物、静物、雕塑、版画、国画等无所不精,并试图将传统写实、近代印象派和现代画派乃至于倾向中国风的中西融合。印象派技术和东方艺术情调是她绘画演变的两大根基,由此及彼形成了她艺术发展的轨迹。
展览现场
肖像与人物
潘玉良天生具有对绘画的良好感觉,也拥有敏感的诗情,在对西洋绘画的学习中,不断更新、改组认知结构,从而完成了对油画的吸收过程。她以女性的细腻体察和生活感悟,描绘了众多生动传神的人物形象,或临摹,或写生,或创作,汲取印象派、野兽派元素,强调对主观感受的突显和守护。画面经由唯美化、抒情化处理,介乎写实与表现之间,自成独一无二的“一种类型”。她的人物肖像,无论油画还是彩墨,既借鉴了西方绘画的风格,又融入中国线描的手法,往往构图大胆,造型奔放,色彩绚烂,一方面丰富了西画的表现手法,另一方面蕴藉中国艺术的韵律和诗意。
潘玉良,《戴花执扇女子》,油画
潘玉良,《窗前女郎》,油画
潘玉良,《女青年》,油画
潘玉良,《戴花巾的女子》,油画,1945
毫无女性画家柔弱娇媚的潘玉良,追求艺术创作上的泼辣酣畅。早期油画已受到西方印象派之后的绘画影响,虽不追求变形、抽象,却也新颖生动,始终保持不似学院派式的写实主义。她的画既不像徐悲鸿对形象作酷肖的摹写,也不像庞薰琴对形象作变形、抽象处理。从选材到图式,她都有自己独特的一套方式。她画中的人物,无论女性或男性,均不涉及纷繁的社会现实。她关注人物微妙的身体感和情态感,追求画面的唯美效果,作品都贯穿着她的生命体验和理解,带有强烈的个人情绪。
潘玉良,《穿红衣的老人》,油画
潘玉良,《厨师》,彩墨
潘玉良,《牵小狗的女郎》,彩墨,1964
潘玉良的彩墨人物充分发挥了西画背景烘染和后印象派的点彩手法,又吸收了中国民间艺术质朴沉静的气韵,将中国的笔墨精神和西画的实体质感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呈现出既秀美灵逸又坚实饱满的独特审美情趣。她的一系列中国题材作品,几乎是传统民间年画的场景。这里,潘玉良以一个画家的执着实践,在流派纷呈、交替更迭的西方现代画坛中坚守阵地,始终没有丢弃写实主义的画风,践行着中西融合的理想。
潘玉良,《三人扇舞》,彩墨,1957
女性与人体
在潘玉良的创作题材中,女性人体始终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从素描到版画,从油画、色粉画到水墨画,从学院派古典写实手法一直到“合中西于一冶”的融合求变,女性人体绘画贯穿于潘玉良一生的艺术之路,且在各时期迸发出截然不同的光彩,一直被视为中西融合的最佳典范。她的人体绘画,彰显自然本真,充分激发出内心深处的情感认知。她善于将艺术形象中的女性角色感知带入自我观照之中,使之成为最能体现创作个性与艺术思想的绘画表达方式。在不同的画种之间,潘玉良自由切换,张弛有度,游刃有余,呈现出浓重的表现主义风韵。
潘玉良,《坐姿双女人体》(局部),油画
潘玉良,《照镜双女人体》(局部),油画
值得一提的是,在“肖像与人物”这个单元,你会发现潘玉良在白描、彩墨人体画中,多选用毛笔和宣纸,是潘玉良后期“中西变法”“引西润中”创新性的应运产物。她以传统书画笔法描绘女性人体时生动传神,书写描摹中刚柔并济,既表现物象的客观与真实,又反映自己对于生活的现实思考,从而塑造出独有的绘画标签。这里,疏密有致的线条,曲折舒缓,又不失果敢凝练,刻画中虽暂缓对体积的塑造,却又是一种变相的进阶与扬弃。粗细穿插间饱含遒劲的力量,入木三分,又有龙蛇飞动的淋漓气势,极富古典的东方神韵。
潘玉良,《执扇女人体》(局部),油画
风景与静物
在现代绘画向平面和立体颠覆、反转的时代潮流中,潘玉良也无例外地受到西方现代主义艺术的熏陶。她向往田园牧歌般的生活,常以真情实感倾注于笔尖,将印象派的色彩气息与中国的情趣意味相结合,用绘画来记录体验的美好,强调情感的永恒。于是,能展露创作者内心世界的风景与静物画,成了她风格转型、艺术腔调平稳过渡的重要题材。
潘玉良,《渡口》,油画
无论中国河山还是欧陆风情,无论名胜古迹还是田园风光,潘玉良多以自己独到的艺术语言与女性特有的感官视角相融合来表现创作主题。她的作品十分强调环境对光线的影响,也注重画面色彩呈现与所见自然对象之间的协调关系,普遍带有人间烟火味的温暖情怀。
潘玉良,《湖州碧浪湖》,油画
潘玉良,《河上泛舟》,油画
潘玉良,《巴黎街头》,油画
潘玉良,《乡村小景》,油画
对于风景画,潘玉良认为,画家首先需要有最基础的色彩理论知识,了解最基本的色彩搭配与色调、色相构成方法,进而才可以创新求变,充分调动视觉元素对画面中千变万化的颜色进行调配;要借助光感的效果来合理打造艺术氛围,不能过于盲从,亦不能过于主观。这里,潘玉良从内心出发,期望将情感和智慧有机结合,更为丰富而立体地表现感官世界。
潘玉良,《海滨》,油画
潘玉良,《牧场》,油画
在探索多种表现形式以及结合中国艺术韵味创作之时,潘玉良开始在油画静物中运用线条塑造法、在彩墨静物画中运用油画技法,创作了具有中、西结合风格的静物画,其一是塞尚式的色彩体块塑造,其二是梵·高式的色彩线条塑造。她善于利用典型的表现主义主观性色彩来粉饰客观对象,而使并不十分搭调的物品统一于一个和谐的氛围与色彩关系之中,色调支配上完整规范。
潘玉良,《双猫》,油画
潘玉良,《洋娃娃》,油画
画面中三个物体基本并列排置,前后略有错位。主体是洋娃娃,其服装、鞋子是典型的中式风格,旁边具有东方审美情趣的罐子插满了用来画西洋画的油画笔,整体格局比较拥挤,几乎将东西方文化中的造型语言杂糅在一起。略显违和之时,却流露出一种带有戏剧矛盾冲突般的张力与美感。可以说,这是潘玉良在静物创作领域尝试中西融合的最初始阶段。
潘玉良,《生蚝与酒》,油画
表现静物时,潘玉良的颜色运用特别大胆,她不追求灰色调的高级与优雅,而将热烈、充沛、激昂的情绪表现于整体画面中。物体在结构组织、分割布局上虽有规则,但在色相和明度对比上,则彰显视觉冲击力。大面积的纯色平涂、反复堆积,摒弃一些最基本的色彩原理。置于背景中的修饰型图案多隐于互补色调的交界处,以代替简单的几何图形。大量的抽象图形与古朴的装饰性纹样叠加于一起,放大了每一件物体的概念性认知,更有超出一般感性认识的矛盾冲突之感。
潘玉良,《花瓶与水果》,油画
特别是在创作彩墨静物画时,潘玉良充分运用西洋画中的色彩表现技法与体积塑造、背景烘染、质感描绘等手段。同时,她也擅长中国画的线条表现,用笔自由流畅,往往具有一种跃动的感觉。笔力虽不深厚,但画面颜色丰富,色彩明度高、纯度低,搭配和谐,背景的烘托使静物具有一定的空间感。
潘玉良,《苹果与花》,彩墨
她的一生见证了以“革故鼎新”为主题的大时代的风云流转,交织着新文化运动以来,教育、艺术、女性精神、社会言论、家庭伦理等领域内诸多观念的碰撞和变迁。潘玉良正是藉此从寒微的低点出发,历经辗转,抵达现实世界、艺术世界乃至精神世界中的彼岸。她的画总让人有一种毫不掩饰的情绪,其艺术追求在她酣畅泼辣的笔触下和色彩里表露无遗。
展览现场
注:展览将持续至10月10日,本文综合自南京博物院微信公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