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跃进《从师记》:从我们高考的那一年谈起

最近,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古典文学研究者刘跃进的回忆性散文集《从师记》出版。书中记述的是作者作为一位七七级大学生在特殊时期怀有文学梦想,经历黄湖农场的“干校”生活、1977年12月的高考和后来在南开大学、杭州大学、清华大学、中国社会科学院求学岁月,不断从师问学的成长历程。

书中可以看到后来凝固在文学史中的那些身影曾经鲜活的模样,刘跃进在《从师记》中回忆:

1972年,著名作家柳青到北京治病。此后几年,他几乎年年来京看病,就住在我家楼下的342房间,修改《创业史》第二部。那时,大人们多数还在干校,楼里空空荡荡的。柳青每天都要下楼遛弯儿,完全是一副老农民的样子,肤色黝黑,戴个西瓜皮帽子,有些驼背。但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给我印象特别深刻。孩子们总爱围着他转,他也笑眯眯地和孩子们打招呼,摸摸这个孩子的头顶,拍拍那个孩子的肩膀,偶尔还会聊上几句。

柳青住过的房间,还接待过其他作家,譬如《红岩》作者之一的杨益言,《红旗谱》的作者梁斌,还有《李自成》的作者姚雪垠等。姚雪垠的眉毛特别长,眼睛也很明亮,从我们身边走过,总是挺胸抬头,显得很高傲,不搭理我们。

作者在书中追忆着与叶嘉莹、罗宗强、姜亮夫、曹道衡、傅璇琮、魏隐儒等良师益友长期交往的点滴,定格了几代学人的渊博与风雅。以《从师记》为名,刘跃进在四十年的求学探知的历程和与前辈交往中,也总结了诸多读书经验和治学方法,这些内容也融汇于本书中。

值《从学记》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举办了《从师记》新书发布会,专家学者们进行了对话。

《从师记》新书发布会

《从师记》新书发布会

高考的那一天

本次对谈的主题是“读书,从师,成长”。谈到读书,我们总会想到那一场场的考试以及临门一脚的中、高考。

刘跃进对于很多年前高考的那一天依旧印象深刻,他记述:“1977年12月10日,我在北京远郊密云山区参加高考。这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考试,《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就是北京地区语文考试的作文题目。那天,试卷展开,我一下子就兴奋起来,感觉那题目好像专为我准备的,一年来的往事就像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浮现在眼前……2008年央视做了一个专题片叫《似水流年》,这个片子把20世纪中国人过春节时的具体经历和心态进行了记录,其中在1978年春节,旁白说:‘1978年的春节,京城里有一个叫刘跃进的人正焦虑地等待着大学的通知。’”节目中采访到的刘跃进就是本书的作者刘跃进。

座谈中,刘跃进回忆:“45年前的1977年,在农村插队的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参加高考,到了临高考前的大概两个月到三个月时间,才确认可以高考。这其中我对三件事印象深刻,第一件事就是报名考试,第二件事就是等待通知,第三件事就是离开农村。北京考四门课,语文、政治、地理、历史,文科考这四门课,当时也没有统一的教科书,我利用一个很短暂的间歇回到城里找一些书,然后回到农村。白天要干活,晚上要开会,到了十点以后开始复习,从十点到凌晨,和衣而睡,到凌晨三点起来继续复习,我每天就睡两到三个小时,就这样复习了两个月时间。”

《从师记》中,刘跃进也很诗意地写到高考那一天:考试那天,东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我就从被窝里爬起来,独自漫步在寂静的西陶,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再突击一把。不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燕山山脉,那样孤寂;还有那条白练似的水库大坝,有些凄冷。辽阔的麦田里,麦苗在寒风中战栗着。就像临战前的寂静,远处不时传来几声寒鸦的啼叫,也会叫你莫名惊悚。在空旷的原野,我大声地背诵着备考的题目,寒风不时地把我噎得喘不上气来。

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傅谨也是高考恢复不久就参加了高考,他回忆:“我没有插队,但是我早早做工,做篾匠,做手艺。虽然参加了高考,但是我们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大学,为了不显得丢人,白天要装出好工人的样子,完全靠业余时间复习。我在小镇里长大的,成了我们那里的幸运儿,考上大学是我人生特别重要的改变,如果当时没有考上,我现在恐怕就成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了。”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康震回忆自己的高考时说:“考数学的那天下着瓢泼大雨,非常凉爽;第二天考历史,我很快答完了,还愚蠢地提前交了卷子。出考场时听到同学们议论有一道论‘淮海战役’的题,而我根本没见到这道题,后来我才知道,一张单页的纸上背面还有一道题。”

转益多师

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臧永清回忆,在2000年时,刘跃进与导师曹道衡合著的《南北朝文学编年史》就在人文社出版,有不错的反响。最新的一本《从师记》中所记录的老师们,不但勤勤恳恳地授业,也在兢兢业业地传道,如叶嘉莹先生,1979年4月到南开大学执教,“白昼谈诗夜讲词,诸生与我共成痴”。不分昼夜、不辞劳苦地痴迷于讲授中国古典诗词,刘跃进总结,那是“老人家用生命书写出对中国历史文化的那种真挚、深情的爱,她要做中国文化的传灯人。”臧永清介绍:“这些年,人文社推出了一批著名学者追忆自身经历与自己老师的散文集,何兆武的《上学记》、俞宁的《吾爱吾师》,再加上刘跃进的这部《从师记》,我认为这些作品都很有价值。”

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孙郁谈及,刘跃进先后师从过罗宗强、叶嘉莹、姜亮夫、曹道衡教授等人,当然他也结识北大、清华、复旦等学校的重要学者,和他们都有一些学术上的互动。“经由这些前辈,他触摸到中国学术研究的不同流派的不同传统,他和姜先生读书的时候,他对清华学派的遗风的理解都很深切,其中对王国维、陈寅恪、赵元任等人的认识也很深刻,在南开,他在叶嘉莹身上也学到很多宝贵的治学传统。在曹道衡先生那里他感受到文学所的学术风气,不同的流派在他身上的交织对他后来的治学产生很大影响。”

因为转益多师,刘跃进悟到,文学研究最基础的工作是资料的研究,只有充分占有资料,并爬梳历史文献的时候,才能建立起比较扎实的文学观念;另外就是对历史、对不同时期的作家作品和流派要有理解之同情,这会使研究者有一个开阔的视野;此外,审美也很重要,思想要和诗意结合。

傅谨认为,阅读《从师记》,他感触最深的地方是,有名师指点,知道怎么选好书,知道怎么读好书,成长的路径就会短一些、快一些。老师有各种各样的,有一些是严厉的,有一些是比较温暖的,但是对于学术的严格、严谨,每个好老师都是一样的。

清华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孙明君作为刘跃进清华大学同事,回顾了刘跃进在清华大学上课时的情景,他认为:“《从师记》中所记述的清华,自国学院时期开始,几代学人对于国学非常热爱,都在弘扬国学,弘扬优秀传统文化,这种精神薪火相传。刘跃进在清华工作期间,深度参与文科在中断以后重新复建的过程,而且在复建过程中发挥非常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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