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京杭大运河的历史与未来》 ,董文虎 著,社科文献出版社,2008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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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运河在便利交通运输的同时,也孕育了运河两岸特有的民情风俗。人们依河而居、以水为生,一代又一代地在运河上劳作、生息,形成了运河沿岸特殊的生产、生活、节庆习俗,既反映了运河两岸的生活状态,又寄托了对未来的无限希望。大运河是流动的,往来于运河上的人们也多是四方杂处,民情风习各异。一方面,在长期的物质、文化交流中,异地风情与本土习尚相碰撞,最终促使沿运地区的民俗风情渐渐发生某些新变;另一方面,受乡土文化影响,某些民情风俗又得以部分保留,形成自身的特色。
缘水而成的民俗
世代以捕鱼行船为业,整日生活在船只水面之上的渔家、船民,因其生活环境、生产方式的差异,自然形成了与岸上居民不同的生产、生活、节庆等方面的风俗习惯。
生产习俗。如江苏淮安的运河船家、渔民在其行船、捕鱼的生产过程中,形成了一些独特习俗:“交船头”、“汛前宴”、“满载会”等。新造的船只投产前,要举行下水仪式,俗称“交船头”,亲朋好友前来致贺,为船家一大喜事。鱼汛前,渔户备好渔具后,各船户主和捕鱼主要劳力在一起聚餐,同时分析鱼情,商讨生产计划,交流作业方法,为预祝丰收,彼此推杯换盏,一醉方休,称“汛前宴”。此外,渔家在春汛前还要做“满载会”,船上扯起白脚旗,船老大穿起长袍、马褂,上香参拜“龙王”,童子(神汉)拉长声音高喊“满载而归”。
交易习俗。渔民捕鱼归来,同鱼贩交易时,双方也有一些约定俗成的习惯。如渔家捕获甚丰,有鱼可卖时,并不是大声吆喝叫卖,而是用篙杆挑起一件衣服俗称“物子”,竖在船头,表示有鱼要卖;鱼贩需要买鱼时,则在船头挑起一底朝下的篮子作“物子”,篮底朝下空着,表示要买鱼,以招徕渔家。如果渔家要卖掉渔船,便在河边湖中摘取芦荻之类的草秆,在秆顶编起一个多角形的草圈,置于船头,买家便可找船主洽谈购买事宜。
生活习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渔家终日穿行于运河中,日常饮食的菜肴以鱼为主,便创制了独特的食鱼方法。如微山湖渔民一条鱼三口就能吃净;更有甚者,一条完整的小鱼入口,随着嘴的蠕动,一眨眼功夫就能将鱼肉咂尽,一根一根的鱼刺从嘴角顺出。淮安渔民至今流传不少吃鱼的顺口溜,如“春鲫夏鲤秋鳜冬鳊”;“冬吃头,夏吃尾,春秋两季吃划水”;“鲢子头,鲤鱼腰,青鱼尾巴耍大刀”;“戈子肚,厚子头,鳊鱼肚皮一镏油”等。
语言习俗。渔民、船民终年生活在水上,风险大,灾难多,为了图吉利,尽量避免说灾难方面的谐音词语,慢慢形成了语言禁忌。例如,“帆”与翻船“翻”同音,便称“帆”为“篷”;鱼吃了半边,要将另一半翻过来吃时,不能说翻,而是说“转个向”、“调个樯”、“正过来”;盛饭的“盛”与“沉”同音,改叫“装饭”,等等。
节庆习俗。渔家、船家、傍河而居的人家,在沿袭传统节日如春节、元宵节、端午节,保留传统的娱乐活动的同时,在一些娱乐活动中增加了具有运河文化特色的花样。
元宵节舞龙灯时,运河地区的龙灯与陆路略有不同。通州是京畿漕运要地,漷县镇张庄村龙灯会中的蓝色双龙,甚是少见,因为蓝色龙身代表“水”。每年元宵节时,微山湖渔民的龙灯都要沿大运河光顾夏镇街,20多米长的庞然大物,分载于五六只小船上,穿桥过闸,沿运河缓缓而行。
赛龙舟是端午节的传统娱乐项目,而运河赛龙舟自成特色。解放前,淮安流行运河闹龙舟,端午节午后,船家驾驶装饰成龙的渔船到洪门外龙王庙烧香敬神之后,驶往闸口大塘。闹龙舟分为“丢标”、“抢标”和“捞标”三个环节:“丢标”人将活鸭、洋钱、鸭蛋壳等“标”物投入水中,“抢标”水手下水争抢、捞摸(俗称“放飞鸭”、“丢洋钱”、“衔鸭蛋壳”),水手一旦得“标”,船上人员即举起彩旗,以示祝贺。同时,得“标”水手需到“丢标”人面前道喜,才能得到茶食、水果甚至衣物等奖赏。
此外,中元节在运河中放河灯是通州、天津、德州、滕州、无锡等地保存至今的习俗。
运河地区还有与漕运相关的仪式及娱乐活动,如通州的“开漕节”。开漕节定在每年农历四月十五日,由京城负责漕运的官员在通州北门外运河码头主持,当地官员和北关码头的主事人都要参加。从南方驶来的数以百计官商船只依次停泊码头上,绵延数十里,十分壮观。两岸则挤满脚夫、车夫、搬运工及前来凑热闹的民众,人山人海,异常热闹。仪式开始时,点燃挂在岸边脚手架上的“万头鞭”,鞭炮响后,开始花会表演即“起会”,有高跷(分文跷、武跷)、开路狮子、花钹大鼓、中幡(分红、黄、绿)、旱船、竹马等表演,自北门外码头始,沿运河西岸往南至小圣庙止,在河神庙进完香,整个仪式结束。“开漕节”原是由官府主持的颇为严肃的祭祀河神的仪式,后来演变成运河人家的娱乐节日。
应水而兴的信仰
生活在大运河两岸的人们,既享受运河舟楫、水产等种种恩惠,也承受着运河暴虐、泛滥的种种苦难,因此对运河产生了敬畏崇拜。在人们的心目中,河水的柔顺与暴虐均由河神主宰,为了向河神祈福消灾、趋利避害,便有了对河神的种种祭祀活动。对运河的崇拜和有关的神话传说,成为运河文化的重要内容。
运河漕运之神金龙四大王是沿运人们祭祀的主要神灵之一。金龙四大王的原形谢绪,在蒙古灭南宋时投水殉国,死后曾显灵帮助明将傅有德大战吕梁,助明成祖“复修漕运”,“凡河流淤壅,力能开之,舟将覆溺,力能拯之。神之显著于黄河特甚。”嘉靖中,“奉敕建庙鱼台县。隆庆中,遣兵侍郎万恭致祭,封金龙四大王”。宿迁皂河乾隆行宫,最初即为祭祀河神谢绪的神庙。
山东省汶上县南旺镇汶水入运处有一龙王庙建筑群,四座大门直冲着运河,大殿内塑22尊神像,正中塑龙王坐像,左边是漳漕河督大王和金龙四大王,右边是宴公、萧公坐像,还有风神、雨神、雷神、闪神、雹神、土地爷和“运河指挥”的坐像,活脱脱一幅众神联合治理运河的立体图画。
在官府倡导与民间自发信仰的双重推动下,运河沿线修建了许多河神庙,相关的祭祀娱神活动通常在河神庙及其附近举行。江苏邳州西北约20公里的邳城镇泇口村,就有“七十二座船神庙”的传说,原本庄严肃穆的祀神活动,逐步演变为民间娱乐。微山湖地区每年农历三月十三日和九月十七日举行“大王会”,亲友邻里间把酒庆贺,通宵达旦,渔火辉煌,人声喧腾,宛如街市。
因水而变的民风
大运河沟通黄、淮、海、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跨越燕赵、齐鲁、荆楚、吴越等不同风俗文化区,在长期的文化交流中,沿运的民俗风情渐渐发生了改变。尤其是明清时期,伴随运河城镇的崛起和商品经济的发展,“舳舻转粟三千里,灯火临流一万家”,运河两岸城乡社会现实生活中的商品经济色彩大大加强,反映在民风习尚方面也发生了一系列变化。
随着商品经济在运河区域的普遍发展,人们在自觉或不自觉中被工商文化所吸引,引起价值观念的转变——从“民本商末”、“重义轻利”到“舍本逐末”、“弃义趋利”。如聊城“逐末者多衣冠之族”万历《东昌府志》卷2《地理志·风俗》。。济宁初始“民风朴实”,“农夫稼穑,不习商贾之事”,至乾隆年间,则“风俗犹江河也,趋日下矣”,“四方舟车所辏,奇技淫巧所集,其小人游手逐末非一日矣”乾隆《济宁直隶州志》卷2《舆地·风俗》。。苏州“士大夫家,多以纺织求利”(明)范守己:《曲洧新闻》卷2,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一般平民“苦田少,不得耕耨而食,并商游江南北,以通齐、鲁、燕、豫,随处设肆,博铢于四方”,或“执技艺,或贩负就食他郡”(《明世宗实录·嘉靖四十四年四月丙戌》卷545;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卷8、卷19。)。运河区域掀起一股崇商重利之风,成为明清运河区域社会风俗变化最为突出的特征。
由于明清漕运兴盛,南北人口流动,物资周转频繁,商品经济发展迅速,运河沿岸生活方式上出现了由俭渐奢的风气转变,“风俗自淳而趋于薄也,犹江河之走下,而不可返也”(明)范濂:《云间据目抄》卷2《记风俗》,清光绪四年上海申报馆仿聚珍版印本。。江南运河的杭州、嘉兴、苏州及扬州等城镇尤甚。扬州两淮盐商“衣服屋宇穷极华靡,饮食器具备求工巧,俳优伎乐,恒舞酣歌,宴会戏游,殆无虚日”《两淮盐法志》卷首1《制诏》,清嘉庆十一年刊本。。商人士绅豪奢的生活习气,间接推动了社会崇尚奢靡之风的兴起,时人曾有“人情以放荡为快,世风以侈靡相高”(明)张瀚:《松窗梦语》卷7《风俗纪》,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的感叹。
素以勤俭、质朴著称的济宁、张秋、临清等地,风气也发生了变化。济宁号称“江北小苏州”,临清、张秋也获得“南有苏、杭,北有临、张”的称誉。《临清州志》载:临清自元代开通会通河后,“士女嬉游,故户弄珠玑,家称歌舞,钦食燕乐,极耳目之欢”;“仆亦绮罗,婢皆翡翠,陈歌设舞,不必缙绅,婚丧之仪越礼制而不顾,骄奢相效,巧成伪风”。
由于千里运河官商船只接踵辐辏,情况复杂,使得镖行兴盛,大量武术技艺高强的走镖者承担着保障货物和人员安全的重任,由此又激发了沿岸的尚武风气。北京是全国镖行的中心,清末北京有八大镖行。人称“大刀王五”的沧州人王正谊,是北京顺源镖局的镖头。沧州是走镖要道,镖行兴盛,“镖不喊沧州”成为南北镖行同遵的常规,由此沧州成为著名的武术之乡。沧州武术还融入舞狮风俗之中,舞狮人一手持绣球,一手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这是全国舞狮风俗中所不见的。山东运河边的东昌府“其俗刚武尚气力”,“人尚劲捍”,“窦家镖行”在当地独领风骚。
作品简介
《京杭大运河的历史与未来》 ,董文虎 著,社科文献,2008年2月
《京杭大运河的历史与未来》以深厚悠久的历史底蕴,多角度地向读者述说大运河的过去与现在,畅想更加美好的未来。京杭大运河流经京、津、冀、鲁、苏、浙二市四省,沟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河流,是一条贯通我国南北水运的大动脉。它自开凿以来经历了2500多年的沧桑变迁,迄今仍奔流在华夏大地上,依然发挥着航运、水利、南水北调、生态保护等功能,作为"活着的、流动着的人类遗产",堪称中华文明的瑰宝、世界级古代水运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