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大利文艺复兴的浩瀚星辰中,卡洛·克里韦利(Carlo Crivelli)光芒微渺。但他对透视法、视错觉法和浮雕的实验性运用,创造了视觉奇幻。澎湃新闻获悉,英国伯明翰圣像美术馆(The Ikon Gallery)近期以此为关注点推出展览“天空之影”(Shadows on the Sky),展示他如何以优雅化解精湛的工艺,也引导公众再次思考克里韦利对艺术和艺术所代表的意义之间复杂的理解。
克里韦利,《圣母子》,约1480年,伦敦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V&A)藏
一位女子将她的婴儿放在面前的大理石壁架上。她双手搂着孩子、把他塞进自己奢华的金色锦缎斗篷的绿色丝绸衬里,不让孩子接触到冰冷的大理石。 她目光柔和、向下垂落,避开观者的视线。 孩子抱着一只象征人类堕落的苹果,凝视画外,与观众的目光相遇。 这幅温柔的图像传递出的精湛技术,令人叹为观止:衣料的设计使用了石膏浮雕(以石膏构建表面)压印的方式,再覆盖上闪闪发光的金箔;女子脸上的面纱细腻而透明,传达了华丽的赞颂。
但事实似乎并非所见的样子。仔细观察背景,你会发现这对母子只是精心搭建在舞台上的傀儡。两人的身后,红色斗篷被架在横梁上,头顶上的累累硕果由绳子串起。
这幅《圣母子》(约1480年)是构成了“天空之影”展览的九件克里韦利作品之一,也唤起了公众对这位被忽视的文艺复兴时期画家的关注。1435年克里韦利出生于威尼斯,因与他人的妻子通奸被关进监狱六个月,出狱后他不得不离开威尼斯,向南至亚得里亚海沿岸的小城谋生。展览中《圣抹大拉的玛利亚》似乎可以看出他生活的端倪。画中人眼睛眯起,手指长而性感。流亡而世故的威尼斯人克里韦利把小城客户视为天真的乡巴佬,他们只看金叶数量,并不会问女圣人为何如此性感,或者为什么水果常出现在作品中?
尽管克里韦利的一生是成功的,但他的作品很快失宠——他甚至被瓦萨里《最优秀的画家、雕塑家和建筑师的生活》排除在外——他惊人的个性使之在文艺复兴时期很难被列入艺术家的行列。
克里韦利,《圣抹大拉的玛利亚》,约1491—1494年,英国国家美术馆藏
近30年来,在圣像美术馆举办一场克里韦利的展览一直是馆长乔纳森·沃特金斯(Jonathan Watkins)的梦想,这个梦想最终在首届“Ampersand基金会奖”的帮助下得以实现,该奖项每两年颁发一次,为英国机构提供15万英镑的奖金,以实现展览和画册出版。圣像美术馆在2019年获得了该奖项,这位威尼斯文艺复兴画家的作品也等以从德国、意大利、伦敦的各大机构来到伯明翰,其中一件借展自华莱士收藏馆的作品,是入藏后首次离开伦敦。
克里韦利,《亚历山大的圣凯瑟琳》,约1491—1494年,英国国家美术馆藏
展览的核心是对克里韦利使用错视画的探索——他试图通过视觉错觉的手段,欺骗观者的眼睛,让他们认为自己所见是三维的。展览中的九幅画都巧妙地运用了这一技巧:沉浸在阅读中的《圣本笃》(Saint Benedict,约1490年),双脚悬空准备走出画面;《亚历山大的圣凯瑟琳》(Saint Catherine of Alexandria,约1491—1494)画面内的石柱上,停着一只苍蝇,逼真到观众想把它拍走。
错视画贯穿于克里韦利的绘画生涯,使之超越了同时代的画家。但他的画不只是欺骗,而是积极地吸引人们思考为什么画家要这样做。在《天使报喜》(the Annunciation)前景台阶上,放着一根黄瓜和一个苹果,好像暗示着克里韦利忘带了下午点心;在《加布里埃尔的异象》(The Annunciation, with Saint Emidius,约1489年)中,一串水果投下的阴影让人们注意到,明亮的蓝色天空是一个虚构的存在。
克里韦利,《加布里埃尔的异象》,约1489年,英国国家美术馆藏
展览名“天空之影”正取自这件作品。画中安科纳市的一位圣徒在前景中祈祷,虔诚的珠状眼睛几乎要从头上冒出来。他身后的景观后推到海边,天空中漂浮着圣母子的金色幻象。但画面上却又不合比例、不合时宜地挂着克里韦利心爱的水果,并在天空上投下阴影。在克里韦利眼中,以水果形式的存在要比现实世界真实,而加布里埃尔所见的异象却带着讽刺的意味。
克里韦利,《天使报喜》,1486年,英国国家美术馆藏
克里韦利颠覆性的错视画,让我们意识到这是现实的表现,而不是现实本身。他对绘画空间和透视的处理常常会使我们迷失方向,但它们也引导我们去思考绘画的本质是一种技巧,并批判性地思考被要求看到的东西。展览给了这些画作足够的空间,给非常小作品一整面墙做展示,邀请观众花更多时间在每一幅作品上,通过表象看到深层的工作和意义。
展览现场
除了15世纪外,展览还展出了当代艺术家苏珊·科利斯(Susan Collis)的探索,她在探索“错视”的可能性方面追随了克里维利。在参观展览时,观众可能会因为看到一把靠在墙上带有油漆的扫帚而大为不解,扫帚边有防尘布,墙上还有等待挂画的钩子。但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不是展览的突发状况,而是一件作品。扫帚上的“油漆”不是油漆,而由珍珠、石榴石、黑钻石精心镶嵌出的效果,挂钩则由银和碧玉制成。其实当代作品并不在展览最初的方案中,但如今因英国脱欧和新冠疫情的影响,部分克里韦利的作品无法按原计划到达伯明翰,策展人不得不用可以体现克里韦利精神的当代艺术作品替代。
展览现场
这种古典与现代的融合,也符合圣像美术馆的价值观,它试图在当代空间中实现“历史干预”。 展陈设计也反映了这一点:展览的引导信息很少、作品挂在稀疏的白墙上。 其实回归作品的“原始”背景早已不可能,因为它们中的一些原是更大的祭坛的一部分,克里维利大量使用金箔,是为了捕捉照亮它们的烛光,使人物看起来像在移动。当原本的祭坛不存,展览以疏朗的展陈,当作品自己说话,并鼓励观众以自己的方式发现克里维利。
克里韦利,《圣本笃》,约1490,柏林国家博物馆藏
注:本文编译自《阿波罗杂志》巴林顿(Breeze Barrington)和《卫报》乔纳森·琼斯的展览评论;此次展览由伯明翰圣像美术馆与英国国家美术馆合作举办,并从英国国家信托基金、梵蒂冈博物馆,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华莱士收藏馆和柏林国家博物馆获得借展。展览将持续至5月29日。
展览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