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岁谢冕:为平常食物画像

北京大学东门的“红辣仔”、颐和园附近一家见证时代变迁的餐馆、做法不同的各式面食、等了三代人的羊杂碎汤、一碗卤煮火烧……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谢冕在其最新出版的随笔集《觅食记》中,记录了他对美食的探寻。在谢冕笔下,美食与人生、美食与做学问之间有诗意的关联,他作为一位“觅食者”,乐于为平常食物画像,并以“饺子记盛”“馅饼记俗”“包子记精”“馒头记粗”和“一路觅食到高邮”“除夕的太平宴”“那一碗卤煮火烧”等为题,写下一篇篇食物的小传。

以《觅食记》出版为契机,谢冕与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曹文轩,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孟繁华,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北京大学文学讲习所副所长邵燕君以“唯诗歌与美食不可错过”为主题进行了分享。

活动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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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食物的理解,从饥饿年代开始

谢冕刚过了九十岁华诞,回忆起自己已经有些遥远的童年,他谈及:“我的童年是充满饥饿的年代,当时正是抗战时期,贫穷和饥饿一直伴随着我。长大后有一段时间在郊区给农村做工作,一天两顿饭,早上10点吃一顿,所谓的4两饭其实就是一碗苞米面茬子汤,汤里什么也没有。下午4点吃第二顿,又是一碗汤,两个8两加一起,就是我一天的口粮。”谢冕对食物是敬重的,正是因为对饥饿的记忆非常深刻,谢冕才对粮食、对种植稻谷的农民们充满了珍重和敬爱。

曹文轩也回忆了自己对于饥饿的记忆:“一旦谈到童年,我的关键词、核心词一定是饥饿。人饿到极致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就想啃石头,这个是我深刻的童年记忆。我就是在饥寒交迫中长大的,我有一段时期是在为我营养不良、长不高的焦虑中度过的,所以我对吃是非常在意的。”曹文轩也谈起父亲的一句话“如果肚子饿,哪怕柴火在十里地以外,也要把它抱回来,把火点上做一顿饭吃”,“我从谢冕的《觅食记》想到我父亲当年的这番话,我觉得,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不容易,好好地生活,好好地吃。”曹文轩说。

《觅食记》的写作始于一些“后悔”的情绪体验,谢冕分享道,自己曾在贵州的某一个地方的一个小摊上吃到了一碗面,当时夜色苍茫、灯火迷茫,“那碗不知道是莜麦还是什么麦做成的小面实在好吃,可是我没有记下来它是用什么样的原料做成什么样的面条,再加上什么样的佐料。我很后悔吃了那么多面条却没有详细地记下来。”

谢冕

谢冕

“味”后之“道”

“‘味道’是‘味’与‘道’两个字构成的,很多人关于美食的文章大部分都停留在味的描述与抒情之上,谢冕在对食物的‘味’关注和讲究的同时,他更在意的是‘味’背后的民族文化、地方文化,食物诞生的物质环境,还有更有哲学的物质底蕴。”曹文轩感叹道,“我读《觅食记》最大的收获,就是帮助我强化了一种非常好的人生态度,热爱生活,一个人活着就该认认真真地吃每一道菜,认认真真地把筷子握在自己的手里。”

孟繁华对这一点也表达了赞同,“读这本书的时候,我大概有几篇文章印象很深刻,一篇是写辽宁新宾这个地方有辽宁的名吃,就是‘八碟八碗’,因为我是东北人,这菜太司空见惯了,没有觉得有多好。结果谢先生吃完之后大加赞赏,说东北的‘八碟八碗’食材并不名贵,司空见惯,但是它的食料新鲜充足,显示了东北人的大气磅礴。看完之后,我想谢先生说的是对的。没有想到的是,吃‘八碟八碗’和东北人豪放的性格还有关系。看到这里,我作为一个东北人当然非常高兴。”

在《觅食记》中,《一碗杂碎汤等了三代人》讲述了谢冕曾在新疆发生的故事,当时新疆文联陈伯中主席承诺请谢冕吃羊杂碎汤,结果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吃到。几年过去,谢冕再到新疆的时候,陈主席退休了,他就把这个事情交代给他的女婿沈苇,但这次还是没能有机会吃到,沈苇就告诉他的女儿,以后谢先生再来你要请他吃羊杂碎汤。“一碗羊杂碎等了三代人,谢先生真的要等这碗羊杂碎汤吗?我觉得不是,他主要写与陈主席一家三代人的友情,谢先生是会吃的美食家,同时也是多情重义的人,这篇文章写与三代人的情义远远胜过那碗杂碎汤。”孟繁华说。

《觅食记》

《觅食记》

“觅食”与“觅诗”

“美食就是诗歌,在《觅食记》里,我们看到在谢冕的笔下,他的诗歌之道和美食之道是一体的,谢冕先生讲坚持美食一定要有味、够味,要恰到好处的足味。《觅食记》里面讲糖要放足、盐要提味,他有他的一套理论,至于血脂血糖血压一概不管,放任自己吃去,谢先生现在90岁了,身体依然很好。在这里面我们可以看到,其实这就是谢先生的人生观,而这种豁达也是他的诗歌文学观。”邵燕君说。

谢冕以一则案例来谈自己的美食观:福建的一道菜叫作“西施舌”,其实就是海蜊子,福州菜的“西施舌”是鸡汤做的,非常嫩且发脆,汤没有颜色,是透明的,这吃起来就非常的到位。“对意大利面条,我就不太满意,那么多、那么好的海产品一锅煮,煮出来都非常老,不嫩,意大利面条还很硬。我们中国人真了不起,我们烹饪的食物,该嫩的地方就嫩。这是食物足味的体现。”

而对于美食与做学问之间的联系,谢冕主张:“做学问也是体验,体验人生、体验学术,需要细致,要了解它的源头,了解它的许多变化和创造性,这就和我们的饮食有关系。”

孟繁华曾和谢冕去了南平的一个小饭馆,小饭馆挂着一副对联:“高朋满座指点山珍,胜友常临可修食谱”,“谢先生说,这个对联写得实在是太好了。这就是当地的风情风貌和对食物文化的理解,有历史,有传统,再小的饭馆也不失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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