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失却了荒诞的精髓,家族恩怨沦为斗嘴

《白鹿原》:失却了荒诞的精髓,家族恩怨沦为斗嘴

(图片来自网络)

《白鹿原》被认为只有电视剧才能够充分展现其丰富的内涵和恢弘的历史观,能够把从清朝末年到20世纪七八十年代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变迁史娓娓道来。那么,这个电视剧的改编,实现了陈老先生的遗愿了吗?

由陕西作家陈忠实的巨著《白鹿原》改编的同名电视剧正式上映了,虽然经历了停播风波,但时隔一个多月后,终于顺利再次回归荧屏。复播后一开始在豆瓣评分上,高达9.3分。后面哪怕随着剧情发展,各种问题逐渐呈现,评分也降到了目前的9分,但也依然远远高于初播时撞车的《人民的名义》(8.3分)。不过,尽管《白鹿原》刚开始是一片叫好,却不太叫座,收视率一直被《欢乐颂2》《思美人》等压着。尤其是在话题引领上,一直被《欢乐颂2》的“处女情结”“小包总”“买房”等话题掩埋,哪怕其豆瓣评分才在不及格线下的5.2分。

2012年《白鹿原》被王全安搬上银幕,电影上映后遭遇了较大争议,突出田小娥线索的剧情发展,如今看起来无疑是很讨巧的。但也正是电影的不太成功,令人更加期待电视剧版的呈现,正如陈忠实生前曾说的:“对《白鹿原》的改编,寄希望于电视剧。”《白鹿原》在此之前,曾被改编成话剧、舞剧、秦腔、电影等多种艺术形式,但这些艺术形式的改编,由于体量、表达方式、场景再现等的限制,都难以承载这部50多万字的长篇巨著的重量,其他的艺术形式,往往只能选择其中的一些线索进行局部性呈现。所以,《白鹿原》被认为只有电视剧才能够充分展现其丰富的内涵和恢弘的历史观,能够把从清朝末年到20世纪七八十年代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变迁史娓娓道来。

那么,这个电视剧的改编,实现了陈老先生的遗愿了吗?

“真实感”和“包围感”

从《白鹿原》电视剧的场景布置和情节设置来看,还是比较好地展示出《白鹿原》原著中所有的一些内涵,尤其在陕西饮食、民风、语言特色上,都有一定的体现,把西北韵味尽可能地呈现了出来。

最为出色的,应该是电视剧的镜头语言应用,正如有评论所言,作为首部以 4K 技术摄制播映的电视作品,技术所带来的革新除了让《白鹿原》拥有电影级别的画面质量,也将这种“真实感”和“包围感”做到了极致。作为文学作品的视觉呈现,剧中不少画面的构图同样精巧,采用斐波那契螺旋线、黄金分割、黄金三角形等构图方式,在写实的基础上完成对简单写实的写意性超越”。无边无垠的金色麦田、荒凉苍茫的黄土高原、人如蝼蚁的高空俯视,这些经常出现的镜头,都在深刻地表达《白鹿原》的历史厚重感。

截至目前,观众对于绝大多数的演员表现都是认同的,像何冰饰演的鹿子霖,已经如同吴刚饰演的李达康书记一样,招徕了一众粉丝,而像石头、白兴、破爷、李寡妇等配角,也都演技在线,尤其是《白鹿原》原著没有,电视剧添加的傻子二豆的角色可谓神来之笔,每一次出现的场合,都算恰到好处,不令人感觉多余,演员杨帆的演技也将傻劲表现得逼真无比。

最被吐槽的,自然是传闻临时替换而来的白灵一角,正如网友的评价,成年后的“白灵的灵气没看到,只看到一个瞪眼睛的疯子,一出现果断快进”。这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导演又是为了吸引年轻观众而如此设置。像《人民的名义》中的郑向前(郑乾)和他女友,此为剧中最大败笔一样,白灵这个陈忠实老先生笔下最具有神韵的角色,却成为无数网友吐槽的焦点。但令人尴尬的却是,他们的戏份又非常多,从头到尾咋咋呼呼的,丝毫没有原著中的灵气。但看过原著的都知道,白灵才是白鹿原上的“白鹿精魂”,是灵性的化身。但剧中的演员,夸张的表演和身上用力过猛的傻劲,将白灵演成了大家都不太喜欢的傻白甜。

还有一个就是国产电视剧的通病,战斗场面呈现极差,令看惯欧美大片的观众尴尬症爆发,五毛特效比比皆是。刘瞎子十几万大军围攻西安的战争场面,糊成一片的黑烟,毫无紧张感的枪战,胡乱摆放的建筑垃圾当作战后被毁房屋,还有街头的横尸,都难以刻画出战争的残酷,最后只能够让没有灵气的白灵的控诉,试图把战争的残酷性体现出来。但事实上却没有,观众更多的印象,也只有鹿兆海和白灵在被围城时那些不合时宜却浓墨重彩的情情爱爱。

失却了荒诞的精髓

近年来,《红高粱》和《平凡的世界》等经典文学作品的改编,都掀起过荧屏热潮,但也都充满争议。这些成为经典的作品,其实都是最难啃的骨头,原因在于一个始终存在的矛盾—忠于原著,导演编剧会被批评为没有想象力,只会照本宣科;改编原著,则必然得罪一众原著读者。

所以,如何把握原著的精髓,就成为关键。在小说《白鹿原》中,最为关键的精髓是“荒诞”,不管是民国革命、清政府做最后挣扎的二十万大军来袭,还是兵匪横行,以及后来的北伐等等,每一个历史的重大叙事,在白鹿原,都难以寻找到波澜壮阔的激情和感慨,唯有生活之艰辛、世态之无常、人性之丑陋,每一个宏大叙事背后,在乡亲们尤其是族长白嘉轩的眼里都有深刻的残缺、矛盾和荒诞,越到后面,他越困惑于现实,将个人在历史浪潮中的无力感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在电视剧中,白嘉轩很多时候被塑造成永远先知的典型,这就让原著精髓丢失了很多。最关键的还是很多细节上的荒诞描述和性爱描写的缺失,比如原著中白嘉轩第六任妻子没有见过前五任女人,却夜里见鬼说出的那五个死者的相貌特征,白嘉轩父亲白秉德临终前的口冒青烟,还有闹鬼捉鬼等等情节,是真正地实现“把神奇和怪诞的人物和情节,以及各种超自然的现象插入到反映现实的叙事和描写中,使现实的政治社会变成了一种现代神话,既有离奇幻想的意境,又有现实主义的情节和场面,人鬼难分,幻觉和现实相混”。可惜这些在剧中都没有表现出来。

荒诞,是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核心表现,将幻象与现实、神话与现实水乳交融,大胆借鉴象征、寓意、意识流等西方现代派文学各种表现技巧、手法,尤其以鲜明独异的拉美地域色彩为特征。

陈忠实在创作《白鹿原》时,自己也承认受到了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很大的影响,在一篇自述中,他说到:“大约在这一时段,我在《世界文学》上读到魔幻现实主义的开山之作《人间王国》,这部不太长的长篇小说我读得迷迷糊糊,却对介绍作者卡彭铁尔创作道路的文章如获至宝。卡彭铁尔艺术探索和追求的传奇性经历,使我震惊更使我得到启示和教益。这是第一部令欧美文坛惊讶的拉丁美洲的长篇小说,惊讶到瞠目结舌,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给这种小说命名,即欧美现有的文学流派的称谓都把《人间王国》框不进去,后来终于有理论家给它想出‘神奇现实主义’的称谓……我在卡彭铁尔富于开创意义的行程面前震惊了,首先是对拥有生活的那种自信的局限被彻底打碎,我必须立即了解我生活着的土地的昨天。”

在原著中,我们看到朱先生落寞地被县长赶出门,他精心编纂的县志无钱刊印,最后预测了自己的死期,平静迎来死亡,化为白鹿升腾而去;看到白嘉轩无奈地关闭了祠堂的大门,以一只瞎眼,彻底折服于这个变幻莫测的世道;看到鹿三被小娥的魂魄折磨得神情呆滞;看到黑娃被白孝文以正义的名义处死;看到一辈子迷恋官位的鹿子霖,最后落得个疯癫,在入冬后的第一个寒潮里死了,棉裤里屎尿结成黄蜡蜡的冰块,等等这些荒诞的结局,其实都在映衬着历史与现实。

家族恩怨沦为斗嘴

对于白嘉轩和鹿子霖这两个绝对的主角,电视剧中的描述总是缺乏原著的韵味,用目前网络流行语来说,电视剧只是塑造了一对相爱相杀的荧屏CP,每一次白鹿二人的相互斗争,在剧情呈现上,都沦为一次次的斗嘴,空气中都充满着欢快的气氛,全然没有体现出二人一生乃至二人背后祖上数代憋着较劲的白鹿两个家族的恩怨情仇,没有了荒诞感。

何谓荒诞感?尤奈斯库认为:“荒诞是指缺乏意义……在同宗教的、形而上学的、先验论的根源隔绝后,人就不知所措,他的一切行为就变得没有意义,荒诞而无用。”鹿子霖故事,就是最荒诞的承载,他使出浑身解数,拼命占便宜积聚财富,供儿子上学,抱着痴迷的幻想时刻努力往上爬,也没能颠覆白家在白鹿村的统治地位,最后儿子一死,杳无音讯;他设计陷害白孝文,又在他沦为乞丐时,推荐他进了县保安团,最后成了县长,成就了白家的辉煌,最后不得不感叹:“天爷爷,鹿家还是弄不过白家!”(文/张天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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