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斯德哥尔摩当地时间2021年10月7日13:00(北京时间19:00),瑞典学院将2021年度诺贝尔文学奖颁给了坦桑尼亚作家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Abdulrazak Gurnah)。
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
欧洲大陆与非洲大陆之间阻隔的不仅仅是地中海,欧洲文明与非洲文明之间还阻隔着一道肉眼看不见的、无法逾越的思想鸿沟。在这条鸿沟中,殖民主义犹如一个可怕的幽灵,给非洲人民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创伤至今无法愈合,读了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的作品,读者对英国中心主义、西方中心主义会有一个更清醒的认识。
在我国,读者们对非洲文学较为陌生。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没有文字记载的传统,早期的文学主要是口口相传的英雄史诗。例如,古马里史诗《松迪亚塔》、乌闪巴拉族史诗《姆比盖的传说》、索宁凯族史诗《盖西姆瑞的琴诗》、斯瓦希里族史诗《李昂戈·富莫的传说》以及刚果伊昂加族史诗《姆温都史诗》。20世纪中后期,这些作品被整理出来正式出版,并译成多国文字在世界各地广为传播。作为民族文化的符号,这些作品让读者们领略到了非洲各民族独特的精神气质。
法国著名作家皮埃尔·洛蒂早先曾写过一部有关非洲风情的小说,但是,真正把黑人作为小说人物形象来加以塑造的并不是他,热内·马郎当之无愧的鼻祖。在《巴图阿拉》这部作品中,所有的人物都是黑人,而且非洲元素是最主要的内容。热内·马朗用了一种并不属于本民族的语言,而且尝试了他以前并不擅长小说创作。但是,在小说创作的过程中,热内·马朗并没有放弃非洲传统,依旧保留了本民族特有的表达形式。为了忠于非洲的语言,他曾计划撰写一个具有 “非洲范式”故事。当然,在这种小说中,“黑人性”是个重要的审美元素。但是,光靠这一点还不行,还必须有所创新,否则就称不上真正意义上的非洲小说。穆罕默杜·凯恩指出,非洲小说的原创性要以一种特别的方式来加以研究,尤其是口头文学的属性。
非洲法语文学是特殊类别、特色鲜明的文学。原始宗教、神话故事、巫术和祭典礼仪常常把读者带进一个神秘而奇幻的世界。在第一代黑人小说家的笔下,格言、警句、歌曲、名言、甚至基于接受者与讲述者之间的箴言比比皆是,举不胜举。非洲法语文学具有丰富多彩的艺术形式,鼓声和歌舞声常常为我们营造一种特殊的文化氛围,为非洲文学平添了一种活力四射的动态形象。
过去,在许多西方作家的笔下,有关非洲题材的作品侧重描述的是秀丽的自然风光、野蛮无知的土著人以及神秘愚昧的社会风俗,字里行间流露的是欧洲文化以及白人种族的优越性。白人将自卑情结悄无声息地注入了黑人的灵魂深处。当然,这种刻板的印象并不是造成非洲“失真”的唯一因素。为了消除偏见以及提振信心,非洲知识分子通过文学创作的形式把“传统的非洲”描绘成了“现代欧洲”的对立面。在他们的心目中,如果说欧洲人是理性的, 那么非洲人便是感性的;如果说欧洲是一个充满剥削和压迫的工业社会,那么非洲就是一个充满和谐和幸福的人间天堂。他们认为这有这样, 黑人同胞才能在世界文化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才能在不同于白人的价值理念中找到自信和尊严。
必须承认,尽管黑人的文化传统及其内在的精神属于基本的历史事实, 但是毋庸置疑,其特点和表征是在文学创作的过程中被加工和提炼出来的。通过对非洲传统文化的颂扬,桑戈尔、塞泽尔、达马斯、法农等一批黑人作家把流散在世界各地的黑人凝聚到了一起。在他们的笔下,非洲并不是眼前现实的非洲,而是更像是一个令人神往的世外桃源,那里充满了祥和和幸福,那里成了自信和自尊的源泉。
20世纪30年代,以塞泽尔、桑戈尔、达马斯、法农为代表的一批在法国深造的黑人留学生脱颖而出,他们在巴黎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黑人文化文化运动,坚定地扛起了反殖民主义大旗,发出了时代的最强音。20世纪60年代,随着世界范围内反殖民主义浪潮的兴起,黑人国家纷纷独立,民族文化开始复兴。21世纪以来,法国前殖民地法语文学一路高歌,在世界文学中占据着越来越重要的地位。
非洲作家早就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责任,他们试图终结文学创作上的附庸地位,而且坚信将来有一天最终能够实现。通过摆脱法语语言的附庸或从属地位,他们希望把本民族的历史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但是,这种文学是无法摆脱法语而独立存在的。在非洲法语文学中,“黑人性”文化运动是一个怎么也绕不开的焦点话题。身为黑人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耻辱,而理应是一种发自肺腑的骄傲和自豪。桑戈尔的伟大,不仅在于完美地诠释了“黑人性”这一概念,而且将这一理念大张旗鼓地付诸于塞内加尔的社会实践。21世纪以来,非洲文学引发了有关“去殖民”、“文化身份”、“文化多元”、“后殖民主义”等诸多话题。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今年坦桑尼亚小说家阿卜杜勒拉萨克·古纳赢得诺贝尔文学奖桂冠也是一件意料之中的事。
(作者系教育部非洲大湖区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南京大学法国文学教授刘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