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神社游就馆中被篡改的历史及其背后的军国主义精神

游就馆的印象

中国的俗语说:百闻不如一见。我们对靖国神社的分析与描述已经很多了,但是如果对这里没有亲身的经历,恐怕仍然是有相当大的局限性的。而靖国神社的游就馆是完全开放的,有必要对这里进行考察,以充实对靖国神社的认识。

游就馆位于靖国神社的后半部,从大鸟居进入后沿甬道经过大村益次郎的塑像,穿过神门,在拜殿前向右转就来到另一个庭院。这里有两座建筑,一座是在原来的靖国会馆基础上扩建的靖国偕行图书馆,另一座就是所谓的游就馆。

游就馆的外墙用巨大的花岗岩和大理石砌成,虽然只是一座两层的建筑,但是显得相当庄重。正面的廊柱形成了三个宽敞的入口。由于是作为展览用,所以门厅也很宽大。2002年重新装修时,在游就馆的一侧呈直角新建了一座用玻璃墙面装饰的展厅。新装修后的游就馆比以前扩大了2倍,达到11200平方米。里面有编号从第一到第二十的展览厅,还有在编号之外的大展览厅、电影厅及休息厅等。原来摆在庭院中的展品,现在几乎都被搬到展览厅内了。

游就馆的名称来源于荀子《劝学篇》中的“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意思是说“君子要选择有利于自己成长的环境居住,要选择可以使自己进步的人交往”。那么,靖国神社是选择了哪些可以使人进步的人作为宣扬表彰的对象呢?

一进游就馆的展厅,就能看见迎面对“居必择乡,游必就士”的解释,周围是一圈整整30名军人的照片,也就是游就馆所宣扬的“士”了。在这些“士”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所谓的皇族,小松宫亲王、伏见宫亲王等,他们都死于侵略战争。另外,就是与日本发动自中日甲午战争以来的侵略战争有关的一批人,如大山岩、山县有朋、山本五十六、东乡平八郎、畑俊六、永野修身等。这些人,有的是日本历史上狂热的扩张主义者,有的是直接参与发动侵略战争的战犯。可见,游就馆里张扬的“士”与中国传统的“士”是有天壤之别的。

2002年新装修后的靖国神社中的陈列与以前有很大的不同。因为原来的展览基本是日本历代战争所留下的遗物展示,从早期的火绳炮到现代的枪械、火炮、军服、遗书等。新的展览在保留那些展品的基础上,增加了大量的说明,绘制了很直观生动的展板。展览从二楼开始向一楼延伸,共分20个展室。让我们逐一看一看每个展室的内容。

二楼第一到第十展室是游就馆的第一部分,从军事武装的角度描绘了日本从古代开始到太平洋战争前的历史。

第一展室名为“武人之心”,表现日本军人与日本的政治,特别是与日本的天皇制不可分割的关系。这是一间光线比较暗的展厅,集束灯光把人们的视线引向中心的展品,那是摆在案上的一把军刀,在灯光的映射下银光闪闪,刀鞘装饰得十分华丽。战刀在日本被看作日本军人的精神象征,尽管到了近代,冷兵器已退出历史舞台,但日本军人仍然把佩带战刀视为荣耀,甚至在现代武器相当发达的时候,有的日本军人还直接用战刀作战。历史上,日本天皇会将这样经过精心打造和装饰的战刀赐予每名得到元帅称号的军人,故名“元帅刀”。而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后期,拥有大将军衔的军人也可以从天皇那里直接得到这样的战刀,以表明日本军人的“武”的精神。所以在这间展厅的四壁,是著名的日本诗人撰写的歌颂“元帅刀”的短歌。然而,在遭受日本军国主义侵略的国家的人民来看,这把战刀上沾满了战争被害国人民的鲜血。

第二展室名为“日本的武的历史”,是为了表现日本历史上的许多著名武士及皇族的事迹。在这里特别展示了各个历史时期日本武士的服装与器械:有古坟时代有势力的武士的头盔,称为“兜”;有镰仓时期武士穿着的铠甲,称为“大铠”;有室町时代武士使用的轻便的甲胄,称为“胴衣”;有安土桃山时代丰臣秀吉的“七骑武者之铠”,称为“具足”;等等。如果是作为单纯的文物,展示这些物品可以使人们了解历史,拓宽视野。但是如果将其作为日本发动的侵略战争历史的铺垫,就有很大的问题了。

第三展室名为“明治维新”,表现的是19世纪中期美国向日本提出了开国的要求后,日本国内的武士们在提出“尊皇攘夷”的口号的同时,进行了讨伐幕府,建立明治维新政府的历史。这里展出的有当时的“尊攘志士”西乡隆盛、坂本龙马、吉田松阴的画像,有在明治维新政府中担任海军大臣的夏本武扬的军服,有当时的军旗等。在解说中详细地介绍这些人同幕府的斗争及明治维新过程中的曲折与反复,以说明明治维新在日本历史,特别是在日本近代史上的重要地位,强调明治维新是日本走向近代国家的开端。

第四展室名为“西南战争”,表现的是明治维新后对新政府不满的士族发动的对明治新政府的战争。当时,代表对维新不满的士族势力的西乡隆盛下野后,率15000人组成的军队包围了熊本城。而守卫熊本城的镇台司令谷干城顽强抵抗,坚持50余日。展览立场鲜明地强调明治天皇地位的正统性,明确地告诉人们:只要反对天皇,即使曾经是功勋卓著的西乡隆盛,也没有资格进入靖国神社。

第五展室名为“靖国神社的创建”,表现的是1869年根据大村益次郎的建议,为悼念在戊辰战争中战死的人们建设东京招魂社,以及在1879年改名为靖国神社的过程。在这一展厅中,展示了在以往几次大规模的修建和改建中保留下来的原靖国神社的遗物,有靖国神社本殿上栋梁的一部分——“鲣木”,有巨大的屋顶上的一部分。这些最初的靖国神社建筑的部件是用来自日本各地最好的木材制作的,为的是表示靖国神社突出的地位。

第六展室名为“日清战争”,即中日甲午战争。这是一间精心策划的展厅,为了表现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第一次与大国的战争,摆放了许多陈列品。有描绘当时天皇在广岛的大本营中指挥作战场景的画,有当时任第一军司令官山县有朋的亲笔手书,有战死军人的许多遗物。而最抢眼的则是一门大炮。那是德国克虏伯公司制造的12厘米要塞炮。这门炮本来是清朝守卫旅顺湾的大炮,但是在战败后被日本军队掠走,一直放置在大阪附近的堺市,1964年当地奉送给靖国神社。在这门大炮的旁边,还有一门小型的火炮——“弥助炮”和当时的步枪——“村田铳”。显然,设计者是想告诉人们,当时日本就是用这样的小型武器,打败了使用强大武器的清帝国。所以,靖国神社是非常推崇这场战争的胜利的,这也是所谓“大东亚战争史观”的人们的普遍的认识。

第七展室是用宽银幕表现的日俄战争。这是一间很特殊的展厅,主要利用大屏幕表现日俄战争的场面,同时配合展出日俄战争的作战图和表现作战经过的立体模型。一进门就能够听到军舰汽笛的轰鸣,巨大的电视屏幕形成一面墙壁,播放着表现日俄战争的节目——《日本海海战的胜利》。在颇有气势的音乐声中,播音员用激动的声音播送:“日本的胜利令世人惊叹”“日本的胜利给亚洲殖民地国家的人们带来了希望之光”。

在展厅的中央,是一座凯旋门的模型,仿照的是当年欢迎胜利归来的日本军队在上野公园搭建的凯旋门。在一个角上陈列着从当时的中国东北战场上带回来的沙河车站观察所的砖,同时复原了这些砖砌成的给水槽。

第八展室名为“从日俄战争到满洲事变”。这个展室主要介绍日本出兵西伯利亚和发动九一八事变及一·二八事变的历史过程。从展品的布置和解说词中,都明显地看出是在宣扬日本的军国主义精神。如这里展示了一张日本2名元帅和6名大将在沈阳的照片,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态。因为1905年日本刚刚取得对俄国的胜利,正是不可一世的时候。在日俄战争中因将军舰沉没在港口而成功地阻挡了俄国海军的日本海军中佐广濑武夫的遗物就摆在这里,还有描绘在1932年日军进攻上海的时候,引发爆破筒的“肉弹三勇士”的浮雕。

第九展室介绍在招魂斋庭举行的招魂仪式。招魂斋庭位于靖国神社的一个角上,是专门举行招魂仪式的地方。从1933年起,直到1945年,每年的招魂仪式都在这里举行,并通过无线电广播向全日本报道。在这个展厅中,表现的是1940年春天大祭的招魂场面,用一组模型直观地再现了靖国神社的合祀仪式:一架御羽车的实物安放在中央,模仿的月光从上面照下来,显得十分朦胧与神秘。在御羽车的前方,是用缩小的人物模型组成的祭祀的队伍,惟妙惟肖地再现了当时的情景。

第十展室名为“支那事变”,即日本1937年发动的全面侵华战争。在这个展厅中央,最引人注意的是在一面墙壁上呈阶梯状排列的5名军人的胸像,这些都是在日本发动卢沟桥事变后在中国战场上战死的军人,有海军大尉梅林孝次、陆军大尉西住小次郎、海军少佐南乡茂章、陆军少将加纳治雄、陆军少将仓永辰治。而在下面的柜子中,有一些人亲笔书写的日记、遗书等。一封中岛信大尉给家人的遗书用了很大的字,写着向亲属表示感谢,并决心完成任务等语句。中岛后来在1938年的张鼓峰战斗中阵亡。

看完上述10个展室,下到一楼。这里的前5个展厅,即从第十一到第十五是游就馆的第二部分,也是展览的重点,表现的是“大东亚战争”期间的日本军队的活动,核心思想是表达所谓的“解放亚洲”,即日本如何带领亚洲与西方白人世界进行斗争,如何以解放亚洲为目的进行种种军事外交活动。

第十一展厅表现的是开战前的国际形势,这里的布置可以说是最有展览馆的特点,因为基本是用图版进行的介绍。但是仔细看图版的内容,发现这里对战争过程的叙述,其实与战前与战争中日本军部的观点一致,也是战后日本社会流行的“大东亚战争史观”的观点,这种观点在近年又被所谓的自由主义史观所强调。这一观点的核心内容就是:由于美国、英国、中国与荷兰对日本形成了所谓的“ABCD包围圈”,对日本进行经济与军事封锁,资源缺乏的日本虽然进行了避免战争的努力,但最后为了生存仍不得不进行一搏,而且这是代表亚洲黄种人与欧美白人势力的斗争。为了具体说明这样的背景,这里还有一台悬挂在墙壁上的宽银幕的电视机,不停地播放日本在中国战场上作战及日本国内的国民的各种反应的场面。

第十二至第十三展厅是描写从发动珍珠港袭击到中途岛战役失利的过程。除了对历史过程的介绍,这里有许多实物:袭击珍珠港时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官山本五十六使用的望远镜和他给南云忠海军大将的信摆在显眼的位置,望远镜上黑漆的表面有的地方被磨得露出了金属的光泽,似乎能够想象出主人在使用时的情景。在这里展出的还有若林东一大尉的几册日记,在打开的日记的中间,记载了他的部队在进攻中国香港的时候与英国军队作战的情况。若林后来转战到卡达尔加纳尔岛,1943年战死。这里展出的两面旗帜也很引人注目。一面是竖着的旗子,上面用大字写着矢部洋一郎的名字,右边写的是祈祷他“武运长久”的话,左边是他原来所在的工作地的名称。这反映了矢部洋一郎在得到了征兵命令后的情况:一旦被征兵,本人所在的公司或者街道要举行送行的仪式,打上这样的旗子,有的还要留下纪念照片。另一面旗子是特别的军旗,与一般的军旗不同的是这上面印了一个骷髅的形象。这是当时日军近卫步兵第5联队第3大队第12中队的队旗,在进攻新加坡的战斗中作为先头部队,被称为“骷髅队”。

第十四展厅展现的是亚洲太平洋战争后期日本军队的活动,其实也是战败前的情况。在这里,展览大量使用了“决战”的字样,什么“硫磺岛决战”“冲绳岛决战”“本土决战”等。而在这里展出的多是战斗遗物:有从战斗机上拆下来的引擎、机关炮,有被击穿的军人的头盔和破旧不堪的枪支,有碎成布条的军旗等。而日本海军的象征——“大和”号主力舰的舰长有贺幸作的遗书也陈列在这里。从这些遗物中,似乎也能够嗅出日本即将战败的味道。

第十五展厅本来应当表现日本的战败,可是奇怪的是,在这里并没有关于日本战败的任何记载,也没有日本在各地战败投降的仪式。相反,展出更多的是不肯承认失败的日本军人自杀而留下的遗书,有陆军大将阿南惟几自杀使用的短刀,还有被作为战犯关押的东条英机等25人在象征日本的“日之丸”旗上的签名。

从解说中可以看出,靖国神社对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和日本发动的侵略战争的看法,仍然是战争中的“大东亚战争”的观点,即战后的“大东亚战争史观”。这种史观对日本发动的侵略战争不但没有任何反省,而且仍然以解放者自居。所以,这种被靖国神社称为“给日本的近代史以新的光辉”的展览,其实是“大大地背离了历史的真实”。

从第十六到第十八的3个展室是游就馆的“点睛”的部分,因为表现的是各种各样的所谓“靖国之神”的事迹。在这些展室中,都是战争阵亡者的照片、遗书及遗物等。一面墙壁上全部是照片,据说有3000幅之多,具体的信息还可以通过检索在录像厅看到。而遗书有100封左右。在这里,有许多份日本军人,特别是在战争后期建立的特攻队的队员上战场前写下的血书、遗书、决心书,还有给出征战友的赠言。在给由应征大学生组成的第804飞行队分队长高木昇大尉的赠言中,用大字写着“死生一如”,旁边是“天皇陛下万岁”,然后是许多人的签名。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在那些遗物中,有相当多与妇女、母亲有关。

在冲绳作战中为看护伤员而阵亡的金城信子与金城贞子的衣服和提包。姊妹两人都隶属当时的女子学徒队——姬百合队的成员,“姬百合”就是山丹花,是盛开在冲绳岛上的一种鲜花。姬百合队在日本是人人皆知的妇女参加战争的队伍。

海军大尉须贺芳宗的母亲送给他的照相机,须贺在作战的时候,一直把它挂在胸前,直到阵亡。在他给母亲的最后一封信中写着:妈妈,我带着您赠送给我的照相机一起到了冲绳。

在第十八号展厅中,还有一个漂亮的偶人,是日本新娘的形象。这是在冲绳阵亡的陆军军曹佐藤武一的家属赠送给游就馆的,因为佐藤武一还没有来得及结婚,就上了战场,之后便阵亡了。

一幅集体照片也很引人注意,那是9个年轻女性的照片,是在库页岛上的真岗邮局工作的电话接线员。据说在1945年8月20日苏联红军进攻到这里的时候,9个人仍然在坚守岗位,不肯撤退,最后集体自杀。

靖国神社的游就馆煞费苦心地展出这么多与妇女和母亲有关的内容,是在明显地混淆日本的被害与加害的区别,是想用容易博得人们同情的妇女与儿童的悲惨掩盖侵略战争的残暴与无道。

第十九展厅名为各国表敬参拜纪念品展示,只有为数不多的照片,而在靠墙的一面布置了一排案子,上面放置了笔和纸,供人们在这里书写感想。

第二十展厅是一间录像厅,分割成3个小房间,里面的录像机每天循环播放颂扬所谓大东亚战争的纪录片,有《靖国的手水舍》《靖国的四季》《日俄战争与乃木将军》《欧洲大战》《现代兵器》《满洲事变》《支那事变前线总攻击》《战斗的女性们》《马来空战记录》《回天》等,内容基本是表现日本如何领导亚洲与西方列强进行解放斗争,表现在日本的领导下建立的亚洲“共存共荣”的“大东亚共荣圈”,强调由于日本处在美国、英国、中国与荷兰的包围之下(所谓ABCD包围圈),所以是被迫进行“大东亚战争”等。

从20个展室走过来,我们会看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和日本侵略亚洲的历史,在这里被全部改变了。在这里,根本看不到“侵略”这个词,凡是与日军有关的战争,都与“正义”和“解放”联系在一起,人们熟知的日本军队在中国与亚洲的暴行,都变成了美丽的诗篇。而亚洲民众对侵略者的愤怒与厌恶,在这里却变成了欢迎与感谢。

靖国神社

靖国神社

“靖国精神”的大暴露

任何一个展览都有其最引以为豪的部分,也就是展览的“画龙点睛”的部分。游就馆的展览也不例外。那么,这个展览的最重要的部分在哪里呢?对所谓“靖国精神”的鼓吹,就是这一展览的核心。

游就馆入口处新装修了一座巨大的玻璃展厅,庞大的飞机、机车和大炮的实物摆放在这里,也丝毫没有局促的感觉。来到这里,就像进入了巨大的武器陈列馆。

进门后首先就会看到一架漆成绿色的飞机,尽管已经有60年以上的机龄,但仍保持着当年的“风采”,连轮胎上的花纹都没有多少磨损。这是属于日本海军的零式舰上战斗机,1940年正式被海军采用的制式战斗机。由于1940年是日本神话中神武天皇开始后的第2600年,所以被命名为“零式战斗机”,简称“零战”。这种战斗机轻便、续航能力强,参加了1941年袭击珍珠港的战斗,而到战争后期,则装上250公斤的炸弹作为特攻机使用。在太平洋战争中,这种飞机曾经是日本航空兵的主力,也是美国空军的主要对手,美国军队将这种飞机称为“ZERO FIGHTER”。

在零式舰上战斗机的斜对面,是一辆通体黑色的机车,正面铜制型号标志闪闪发光。这是战争中日本制造的C56型机车的代表,这个车头是曾经在泰缅铁路上行驶的C56型31号车,曾长期为日本军队运送军用物资和给养,战后属于泰国,一直使用到1977年。1979年,参加过南方军野战铁道部队的日本军人从泰国国有铁道手中接收了这辆机车,送给靖国神社。

机车的对面是一批武器,引人注目的是炮口高耸的八九式15厘米加农炮。在战争期间,日本军队的每门大炮都有作战记录,也同军人一样可以立功受奖。这门加农炮就是在战争期间配置给驻冲绳的日本重炮兵第一大队的武器,参加了所谓的“玉碎之战”,因其“功勋卓著”而被放在靖国神社展览。炮身上确实还有累累的弹痕,真是“身经百战”的标志。

然而,看过这几件大型的武器,不过是开了一个头,更重要的内容还在后面。

“樱花”号人体炸弹

在展厅的醒目位置,悬挂着一架名为“樱花”号的飞机。这种飞机的体型很小,全长不过6米,似乎是一架大型的飞机模型。然而,这并不是普通飞机的缩小版。仔细观察,可以看出这架飞机的飞行员位置是在飞机的后半部,而前面的部分几乎是全长的2/3。它的翅膀很短,没有起落设施,远看就像一枚从飞机上投掷的炸弹。其实,这真的就是一枚所谓的人体炸弹,前方的部分装载的是炸药。在作战的时候,这架“樱花”号小飞机被悬挂在一式陆地攻击机的下面,在接近目标的时候被陆地攻击机的飞行员释放出来。“樱花”号上的飞行员可以控制飞机上的火箭喷射装置调整方向以准确地指向目标,在接触目标后爆炸。可见这一“樱花”号是永远不可能生还的人体炸弹。樱花本来是日本的国花,但是用樱花为这种冷酷的战争武器命名,真是历史的莫大的误会。

据记载,这种所谓的人体炸弹的构想是由日本航空兵第1081航空分队长太田正一少尉提出来的。那是在1944年5-6月,当时日本在世界反法西斯国家的进攻下,战争地位已相当被动,处于十分危急的形势。因此太田的这一构想提出来后,航空本部立即表示可以研究。8月,航空本部发布命令,要求根据太田正一少尉的设想实验生产。25日经过风洞实验后,将这种飞机命名为“樱花”。9月15日开始组建以“樱花”为骨干的专门部队,10月23日,进行了“樱花”脱离母机的实验,10月25日由神风特别攻击队进行了第一次攻击。11月7日,日本海军开始正式悬挂“海军神雷部队”的标志,“樱花”号飞机就成为“神雷”部队的装备,而操纵这种飞机的飞行员被称为“樱花队员”。

“樱花”号飞机从提出设想到实验、生产再到装备部队,一共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如果作为一种飞机的诞生,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创造了时间上的奇迹。但是,“樱花”号其实并不是飞机,不过是经过了改装的炸弹,所以从技术上并没有多少值得吹嘘的地方。日本军队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在这里鼓吹的其实是所谓日本军人为天皇献身的精神。

“神雷”部队建立后,并没有丝毫改变日本灭亡的命运。据记载,11月29日和12月19日,搭载50架“樱花”号的航空母舰“信浓”号和“云龙”号被美国潜水艇、鱼雷击沉。1945年3月21日,日本海军再次与美国军队交战,舰队司令宇垣中将派出18架携带了“樱花”号的陆攻机,用55架战斗机掩护。当时,“神雷”部队的司令官冈村大佐和舰队参谋长横井少将认为日本军队的飞机寡不敌众,难以取胜。但是宇垣中将则认为在情况危急的情况下,不得不使用“樱花”号,否则以后也没有使用的机会了。因此他孤注一掷,强行下令派出“神雷”部队用“樱花”号对美国军舰进行攻击。然而,当美国方面起飞50架飞机迎战时,日本方面担负掩护任务的战斗机却有22架因故障返航。处于明显劣势的日本航空兵陆攻机仓促将“樱花”号释放出来应战,但是由于掩护的战斗机数量不足,陆攻机多数被击落,而被释放出来的15架“樱花”号连目标都没有找到,结果全部坠落到大海里。可见搭载“樱花”号的攻击设想纯粹是空想。

在那之后,日本海军决定使用比较简陋的零式飞机装上500公斤炸药作为自杀飞机使用,当然仍然没有能够逃脱灭亡的命运。日本宣布投降后,提议开发“樱花”号的太田中尉企图搭载零式战斗机自杀,结果未遂,21日,“神雷”部队被解散。

可见,“神雷”部队的“樱花”号飞机与原来的预想相去甚远,在战争中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但是,在靖国神社中,却把这一飞机悬挂在突出的位置,还配了详细的介绍。显然,这是在宣扬日本军人为天皇与国家献身的“靖国精神”。

至今,在“神雷”部队的训练地——海军百里原航空队的神池基地,还有为那些阵亡的军人修建的纪念碑,纪念碑上写着:

在太平洋战争最激烈的时刻,即1944年10月1日,肩负着祖国日本兴衰的年轻人们在海军百里原航空队组建了特别攻击队——樱花队,在神池接受训练,后转移到九州南端的鹿屋的野里村。以鹿屋为根据地,许多人为祖国献身。所以,神池可以说是特别攻击队的发祥地。日本的国民永远不能忘记保卫祖国的尊敬的大和魂。

可见,靖国神社中的“樱花”号也是为那些军人们招魂的表现。

“回天”号人体鱼雷

在一层大厅中央的醒目位置,还有一件很奇特的展品。全身黝黑,直径1米,长约15米,整体呈管状,与日本海军九三式鱼雷的形状十分相近,头部呈圆形,后面有尾翼。不同的是在它的中部开了一个小小的舱门,伸出了一支细小的潜望镜。这就是被日本海军吹嘘不已的所谓“回天”号人体鱼雷。与普通鱼雷的最大的差别,是在这枚鱼雷的中央部分设置了仅容一人的操纵室,后面装了55马力的发动机,以使鱼雷能够像潜水艇一样潜入、浮上、转舵,而且速度高达每小时56公里。在鱼雷的前部,装载了1.5吨炸药。这件武器既像鱼雷,又类似潜水艇,是一枚特殊的水中攻击武器。

这种人体“鱼雷”的设计思路与“樱花”号人体炸弹是完全一样的,同样是深受法西斯教育的日本军人的“创造”。那是在1943年,当时日本海军在中途岛战役中遭受了挫折,后来联合舰队司令官山本五十六也被击毙,战争陷入困境。于是日本大本营鼓励年轻军人开发新式武器与研究新的战术。当时担任特殊潜艇艇长讲习员的大尉黑木博司和少尉仁科关夫提出把潜水艇携带的鱼雷进行改装的设想,即由人控制鱼雷进行更准确的攻击。当然,操纵鱼雷的人是不可能生还的。不难想象,黑木的出发点与构思和提议“樱花”号人体飞机的太田正一如出一辙。日本海军采纳了这一建议,着手开发这一武器,还将这一不伦不类的攻击型武器命名为“回天”号,也就是说,希望用这样的武器扭转日本已经难以挽回的败局。

1944年9月4日,在日本南部的德山湾内的大津岛设立了“回天特别攻击基地”,后来又扩大到4处,进行“回天”号人体鱼雷的训练。被训练的都是来自海军学校和刚刚入伍的学生,年龄最小的17岁,最大的28岁。直到日本战败,共训练了1375名学生。

由于这种人体鱼雷是纯粹空想的产物,没有科学的根据与论证,所以在技术上有许多问题。在大津岛基地建立的第二天,提出设想的黑木博司就在与樋口孝大尉的共同训练中死亡。之后虽然有所改进,但基本上没有实用价值。而且,由于美国海军在侦察日本军队的潜艇方面釆用了新技术,自身也采取了极其严密的防护措施,所以日本的潜艇难以接近。日本潜艇还没有来得及发射“回天”号人体鱼雷,就被对方发射的水雷击沉。只有少数潜艇在被发现前匆忙把“回天”号人体鱼雷发射出去,但自身也难以逃脱被击沉的命运。据记载,上述3处基地在战争期间派出携带“回天”号人体鱼雷的潜艇共作战28次,而只有18次真正施放了“回天”号人体鱼雷。实施的机会很少,所以取得成功的概率极低。相反,在那些海战中,被培训的学生有106人阵亡。所以,这种特种攻击武器其实是失败的。

除了在大厅中展出的这件实物,在靖国神社的院子里和游就馆的正门前,还摆放着两件同样的“回天”号人体鱼雷的部件。2000年,在新装修的靖国神社的“回天”号人体鱼雷展品的旁边,还增添了录音播放设备。人们戴上耳机,打开按钮,可以听到当年志愿驾驶鱼雷出征的日军官兵最后慷慨激昂的遗言。本来是失败的尝试,却在靖国神社中被如此宣扬,可见靖国神社的教育立场是什么样的了。

自杀式快艇“震洋”号和自杀潜水员“伏龙”

在靖国神社的游就馆里,关于上述“樱花”号人体炸弹和“回天”号人体鱼雷的介绍与说明相当详细,相似的情况还有自杀式的快艇“震洋”号和自杀潜水员“伏龙”。

“震洋”号是一种快艇的名称,这种快艇外形与普通快艇相同,只是相当“袖珍”,小型的一人驾驶,稍大一些的也只有两人操纵。快艇用多层胶合板制作,成本极低也极其轻便,上面装了马力很大的发动机和爆炸力很强的炸弹。一旦与目标相撞,就会引爆炸弹,与目标同归于尽。这种武器也是在1944年5月前后开始开发的,而到战争结束的时候,已经造出了6200多艘。在游就馆里虽然没有这种快艇的实物展出,但是看了“樱花”号与“回天”号,人们不难想象它的作用。而为了帮助人们了解这种武器的作用,还配了一幅油画,描绘了小巧的快艇如何避开庞大的军舰炮火网而冲向敌舰的场景。

“伏龙”是更为简单的自杀式的进攻方式,是针对对方的军舰,特别是登陆艇进攻的抵抗。当敌方的登陆艇到来的时候,潜水员身上背负氧气瓶,腹部和脚上绑上铅块以保持平衡,一手控制氧气的供给量,一手持长长的竹竿埋伏在水下。竹竿的前部绑上炸弹,看到敌人的船只后,直接用炸弹撞击引起爆炸,所以被称为“伏龙”。这种原始的进攻方式,曾被认为同当时后方训练妇女用竹枪作战一样幼稚。然而,当时的日本已经陷入了极度疯狂的状态。从1944年11月起,日军开设了训练学校以培训这样的“伏龙”,到年末就已经训练了1000余人。在游就馆的出口,有年轻的日本军人的塑像,标题是“威风凛凛的特攻队员”,表现的是“伏龙”特攻队员的形象。

“大和”号战列舰的炮弹

面对着游就馆正前方的庭院中,摆放着在战争中使用的武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发巨大的炮弹,这是日本海军大和级战列舰上的炮弹。“大和”是当时日本海军最大级别战列舰,标准排水量为6.4万吨,舰员3300人。这是日本海军企图以单舰的威力来抵消美国在军舰数量上的优势而建造的,所以上面还配备了6架水上飞机。战列舰装备9门460毫米口径巨型主炮,而三联装主炮炮塔旋回部分的重量就约2700吨,相当于当时驱逐舰的排水量,而当时美国最大的巨炮的直径才只有40厘米。另外还有数十门15.7厘米的副炮和12.7厘米的高射炮。“大和”号的舰体长宽比为6.76∶1,为主炮射击提供了稳定的平台并尽可能缩短了重装甲覆盖的面积。尽管舰体庞大,但是具有良好的线形设计,减阻性能十分优良,主机功率15万马力,所以航速可达到27节。战列舰的侧舷装甲拥有20度的倾斜角,两层水平装甲合计超过25厘米。所以大和级战列舰被日本海军认为是主炮最大、装甲最厚的战列舰,号称“世界第一”。

这艘日本军队引以为傲的巨大的战列舰服役后,立即成为日本海军联合舰队的旗舰,参加了中途岛海战、马里亚纳海战等战役。1945年4月作为第二舰队旗舰开赴冲绳海区企图对登陆盟军进行自杀特攻,遭到美军航空母舰舰载机群集中攻击,被10枚鱼雷以及24枚炸弹命中,倾覆过程中发生爆炸,沉没于九州鹿儿岛西南海域。

战列舰已经不复存在,所以,靖国神社里陈列了三种该级别的战列舰上使用的炮弹,当然也表明了靖国神社的感情与立场。虽然年代久远,那些炮弹仍然闪着幽幽的蓝光,令人感到恐怖可憎。

有人以为日本的靖国神社类似许多国家的军事博物馆。如果单纯从游就馆展出的武器来看,这种比喻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当我们把上述典型的展品综合起来分析,问题就不是那么简单了。无论是“樱花”号人体炸弹,还是“回天”号人体鱼雷、“震洋”号自杀式的快艇和“伏龙”自杀潜水员,都是非常特殊的武器,都不是单纯的冰冷的钢铁的组合。在那些武器背后隐藏着的活生生的人并不是单纯的武器的使用者,而是武器的组成部分。这种武器的性质,与这些年来使用自杀方式进行袭击的恐怖活动是一致的。

因此,我们不能不思考,在21世纪的今天,在全球化趋势越来越明显的时候,仍然鼓吹这种法西斯式的精神的靖国神社,究竟要做什么?

在靖国神社的庭院里,有一些雕塑。其中军马慰灵碑、军犬慰灵碑和鸽魂塔构成了一组动物的雕塑。马、犬和鸽这三种动物本来是人类的朋友,甚至与人类的生活息息相关。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被“悼念”,总让人感到一股黩武的气息。而在这些雕塑的旁边,还有一座名为“母亲”的塑像,是一位神态安详的中年妇女,手中牵着未成年的孩子,怀中还抱着嗷嗷待哺的小孩。这是1974年创作的雕塑,反映的是失去了丈夫的日本妇女在十分艰苦的条件下抚养子女。这是被称为“靖国遗儿”的战争阵亡者的后代们捐资修建的。从人性的角度看,母亲确实是伟大的,这是我们社会的永恒的话题。即使是日本的母亲,我们也应当承认她们的伟大。在战争中失去亲人的妇女需要承受巨大的生活压力与社会的压力。但是,在宣扬侵略战争的靖国神社中陈列这样的雕塑,无论如何都会让人们觉得很不协调。然而,这也正是靖国神社的目的所在。靖国神社就是要利用人们的朴素感情,利用日本人局限于战争受害的肤浅认识,而把侵略战争的责任掩藏在一般的人性的背后。为了充分揭露靖国神社的本质,我们必须注意靖国神社故意混淆了的是非。

(本文节选自《步平文集》第二卷,马晓娟、徐志民主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1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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