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教授或乐教授：高校教师的成长之道

《慢教授》，[加]玛吉·伯格、芭芭拉·西伯著，田雷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年1月出版，204页，79.00元

《从青椒到思想者：教授的台阶和乐趣》，上海三联书店2021年1月出版，213页，38.00元

大学教授是令人艳羡的一份职业，可以为人师表，诲人不倦，桃李满天下，也可以著书立说，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自由的人格，自由的时间，自由的思想，自由的灵魂，这大概是许多人眼中的大学教授。但是，如今在整个社会都在商业化和加速度的情况下，大学教授也慢不下来，停不下来，静不下心，并在社会浪潮裹挟下出现不同程度的倦怠和内卷。

今年初，一本题为《慢教授》的书甫一出版，一下子就抓住了许多人的心。两位作者玛吉·伯格和芭芭拉·西伯是在加拿大高校任教的文学教授，她们在书中发布“慢教授宣言”，期望大学教授不被时间所管理，充分享受教学的愉悦，在研究中深化理解，与同事形成可以在一起思考的合作社群。

彼时恰逢年关，各种会议纷至沓来，又是基金项目申请旺季，抬不起头的大学教授把头也压得更低了。“慢教授”，多好的一种职业状态，是多少人可遇不可求的理想生活啊！但是，很快我们就会发现，教授慢不下来，“慢教授”也活不下来。所以，大学里留下的往往都是快马加鞭的“快教授”，他们奋笔疾书，挑灯夜战，与时间做殊死赛跑，似乎跑赢时间就是跑赢一切。

教授无论快慢，都不得不屈从于大学运行的一套法则。这套体制规定了大学教授要教什么样的书和怎么样教书，要开展什么样的研究和如何开展研究。但是，被这套体制所规训的大学教授，并非千人一面，而是生发出截然不同的模样，做出完全不同的行为，产生非常不同的影响，过着相当不同的生活。所幸的是，无论是慢教授还是快教授，大学都为他们提供了容身之处和一席之地。只不过丰俭由人，大学教授的地位和生活也会千差万别。

当一些人慢不下来且还要度日如年时，也有一些人在享受身为大学教授的乐趣。同济大学的诸大建教授就属于我们所说的理想大学教授。近读他的新书《从青椒到思想者：教授的台阶和乐趣》，与年初读的《慢教授》两相比较，更加领悟了什么是大学教授的理想形态，以及如何才能达致“乐教授”的理想境界。

作为同济大学特聘教授、经济与管理学院博士生导师，诸教授的确是一位成功的大学教授。他主要研究可持续性科学、循环经济与共享经济、城市与区域发展、公共服务与合作治理等领域，曾为中央政治局集体学习做讲解，2016年获世界经济论坛颁发的循环经济全球领导力奖。作为讲课、研究、咨询和国际化都样样在行的“四栖教授”，他的确有值得分享的感悟。

诸教授从四十年前的大学“青椒”（青年教师的谑称）成长为教授，再到校级文科资深教授，最后进阶为思想者。一路走来，他的所思所想所言所行，都为我们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难能可贵的是，诸教授倾囊相授，把自己治学、为人、持家的许多道理，用浅显易懂的文字娓娓道来，读来有真实的画面感，代入感十足。

如果说《慢教授》的两位女性人文学科作者更多的是对当前西方国家大学体制的愤世嫉俗和难以为伍的话，那么诸教授的心态则更为可取。《慢教授》着力于批判现代大学注重科研绩效特别是论文发表数量，而这可能扼杀人文精神、窒息自由思想。尤其是现代大学无差别地对待所有学科，对人文学科不够友好，对教授的自由思想不够尊重。这样的批评是及时和中肯的，至少让我们得以停下来反思，大学的发展方向是不是错了，作为大学教授可以做什么来改变这样一种局面。但是，从《慢教授》的字里行间，我读到的更多是一种悲观和无望，而不是乐观和有为。

相对来说，作为成功教授的杰出代表，诸教授则生动形象和有说服力地诠释了这样一个事实，即在这样一个可能不那么完美的大学环境下，大学教授仍然可以快意人生，既不枉自己的投入，也不负自己的年华。诸教授并不慢，每天早起发布一段日记，每年出版一本学术日记结集著作，马不停蹄地周游全球，出席大大小小的各种活动，发表著作等身，兼有学术、实务和国际影响。但是，诸教授的确是慢教授，没有考核和财务压力，可以自由自在地旅行，天马行空地思考，心无旁骛地追求创新。

该书分为上下两篇，上篇是“教授有台阶”，下篇是“教授有乐趣”。教授的台阶有四级，分别是职业伊始的青椒、专业小有所成的教授，战略格局的校级教授，以及开天辟地的思想者。教授的生活要有乐趣，充满惬意，所以诸教授在下篇谈了讲课、出国旅行、书写网文和职业生涯管理。诸教授认为，大学教授不该只是“三无一不”，即无定时、无老板、无约束和不发财，而应是实现多方面的自由惬意。

这份带有半自传性质的小书，事无巨细地记叙了诸教授生活和工作的方方面面。无论是教学还是研究，理财还是成家，旅行抑或资政，在他的笔下，你都能找到可以让人灵光乍现的思想启迪，发现值得借鉴效仿的行动贴士。诸教授在这本小书中写了八百个条目，用来回答他所提出的问题：大学教授如何实现多维自由？大学教授的自由包括时间自由、社交自由、思想自由、财务自由、模式自由等，而诸教授在这些方面都取得了令人艳羡的成绩，并且还有发人深省的体悟。

这本书篇幅虽小，对有志于大学从教的青年学子来说，却是一部值得借鉴的成长记，而对身在其中，想要求得立足之地的大学青椒而言，更是一部可以参考的小百科。诸教授谈到大学教师要“先站住后站高”，说的就是先生存后发展的问题，而他提出大学教师的“三部曲”是要有课题、有论文和有影响，香港中文大学的李连江教授在《在学术界谋生存》一书中也有类似的建议，即：如何获得必要的技能，而在残酷的学术界获得一席之地。与此同时，大学教师还要驾驭“平衡术”，能够在术业有专攻与“不务正业”之间求得平衡。比如，诸大建认为，讲课要做到“三有”，即有趣、有理和有用。他强调，给本科生、研究生和博士生讲课要各有侧重，分别关注知识、方法和思想。此外，他认为做教授既要脑袋富裕，还要口袋富裕，实现精神和物质的共同富裕。大学教授不该是苦哈哈、酸溜溜的穷酸相，而应是乐在其中的“乐天派”和敢于走出舒适地带的行动派。当然，要想达到诸教授的理想状态，自然要经历一份“板凳要坐十年冷”，方有苦尽甘来和怡然自得。从诸教授的记叙来看，他为我们大量输出的前提是大量输入。在书中他援引百科条目，列举了数十位他所敬仰的大学教授或专业人士，并通过向他们学习来提升自己。

毫无疑问，在这本轻松诙谐的小书中，诸教授显然隐去了许多让人难忘或令人崩溃的糗事细节。这种“选择性遗忘”常常是自传类作品必不可少的，但是作为读者和同行则不应同样戴着玫瑰色的眼镜。在现代大学的竞争魔咒下，青椒的职业生涯被严重挤压，他们不得不为了留下来，而在“非升即走”的残酷游戏规则中接受“优胜劣汰”的命运选择。相对来说，获得终身教职和进入安全区的教授，则会享受难得的惬意。

无论快慢或苦乐，大学教授依然是令人向往的职业。所以，当大学青椒和教授在抱怨社会的世俗失序、大学的体制弊病和自己的时运不济时，或许可以读一读诸教授的肺腑之言，在生活中发现乐趣，并享受作为大学教授的“奢侈”与“特权”，去创造属于大学教授这一知识精英的贡献与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