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6月25日下午,“呐喊——回顾中国新兴木刻运动先驱者陈烟桥”在上海刘海粟美术馆开幕,展览以陈烟桥(1911-1970)的版画作品为线索,展现“新美术运动”中新兴木刻版画这一艺术现象,阐释新兴木刻版画在“新美术运动”中的先驱地位。
提及展览名“呐喊”,很快会联想到鲁迅先生。“以刀代笔”的新兴木刻与鲁迅先生的关系最为密切,鲁迅先生生前最后的照片便是与木刻青年的合影,一起交流的四位木刻青年中便有陈烟桥,他也是鲁迅最得意的弟子和最得力助手。
沙飞,《鲁迅先生和青年木刻家在一起》,1936;左起:鲁迅、林夫、曹白、白危、陈烟桥
回顾近百年的中国美术史,新兴木刻自诞生以来便与国家和人民的命运紧密相连。20世纪30年代初,鲁迅先生倡导新兴木刻运动,一批左翼青年积极响应,木刻版画由此成为批判现实的有力武器和唤醒民众的重要手段,开创了中国新兴木刻运动的历史。
此后,新兴木刻青年坚持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反映旧社会人民疾苦,揭露黑暗现实,积极投身于抗日救亡和民主革命斗争。陈烟桥便是其中代表人物之一。
展览现场
展览以“觉醒年代”“烽火岁月”“铁笔承传”“展拓新程”四个部分展出陈烟桥各时期作品共71件,从20世纪30年代初跟随鲁迅先生从事新兴木刻运动以笔和刻刀代戈,直至新中国成立后表现社会新风和民生民情的作品。通过探讨陈烟桥版画作品的技法、画中人物、个人经历及所处历史环境,引伸出“新美术运动”时期中国的艺术场景及思想风貌,以及其对之后中国艺术发展乃至思想变迁的影响。
陈烟桥,《光明的指导》
陈烟桥与鲁迅先生
1936年10月8日,在上海八仙桥青年会举办的第二回全国木刻流动展览会上,鲁迅先生与木刻青年座谈了足足三个小时,这时离鲁迅逝世只有11天。当时留下的鲁迅生前最后的照片,也是我国版画史上极具里程碑意义的一组照片。照片中的背对画面的便是陈烟桥。
陈烟桥照片
鲁迅与陈烟桥的交往开始于1930年10月,当时鲁迅在上海北四川路举办“西洋木刻展览会”,陈烟桥前去参观,此后在鲁迅的鼓励与支持下,陈烟桥开始进入新华艺专从事新木刻创作,并加入左翼美术家联盟,成为MK木刻研究会、野穗木刻社、涛空画会等青年木刻团体的骨干成员,每创作了一定数量的作品,他都向鲁迅请教。
陈烟桥于新华艺专内创立的“野穗社”第一期第一辑封面 1933年
展览第一件作品便是陈烟桥在新华艺专的第一件版画创作《游戏》,这张带有些许表现主义痕迹的作品是陈烟桥的首次探索,也由此拉开了他与新兴木刻紧密联系在一起。
陈烟桥,《游戏》,1932
从1932年到1936年鲁迅逝世,陈烟桥与鲁迅的书信往来就多达20余封。现存有鲁迅的信札12封(被收入《鲁迅全集》)。鲁迅从木刻的技法、构图到创作思想等方面,都给予陈烟桥具体中肯的指导,如1934年3月28日回信:“我看先生的木刻,黑白对比的力量,已经很能运用的了,一面最好是更仔细的观察实状、实物,还有古今的名画,也有可以采取的地方,都要随时留心,不可放过。”
陈烟桥,《春之风景》,1935
展览中,一件1935年创作的《春之风景》鲁迅现场给出的评语是“构图太满”。从展览这一部分展出的作品可以明显明显感受到在鲁迅的指引下,陈烟桥版画技艺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从早期开始学习藤田嗣治、康定斯基等人的风格,到个人版画风格的逐渐形成。他把木刻作为利器,揭示社会矛盾和反映人民疾苦,同时,也发挥版画的审美功能,创作富有美学深度的木刻风景作品。
陈烟桥,《拉》,1933
陈烟桥也是鲁迅与上海木刻界的重要联络人。1934年,野穗木刻社创办初期,陈烟桥协助鲁迅筹办《革命的中国之新艺术展览会》赴巴黎和莫斯科展出,最终鲁迅和宋庆龄在征集到的78件作品中选定55幅寄往法国,陈烟桥作品《某女工》《天灾》等入选。
陈烟桥,《天灾》,1933
6月20日,鲁迅写信给陈烟桥:“一个美国人告诉我,他从一个德国人听来,我们的绘画及木刻,在巴黎展览,很成功,又从一苏联人听来,这些作品,又在莫斯科展览,评论很好云云。”信中提到的美国人即史沬特莱。当时法国革命作家和艺术家协会评价这些作品“极其有力地、非常感人地表现中国绝大多数劳动者为争取其解放而进行的战斗。”
陈烟桥,《窗》,1933,入选《木刻纪程》
同年,鲁迅自费编印中国新兴木刻的第一本选集——《木刻纪程》,曾写信给陈烟桥:“鼓吹木刻,我想最好是出一种季刊,不得已,则出半年刊或不定期刊,每期严选木刻二十幅,印一百本……”在《木刻纪程》编印过程中,鲁迅倾注了大量心血,此木刻集收录1933年至1934年8位作者的24幅黑白木刻作品,陈烟桥是作者之一。在选编付印过程中,得到陈烟桥等木刻青年大力协助。鲁迅也希望借由此刊展出中国新兴木刻版画的优秀作品,供版画青年学习交流扩大版画的影响力。
陈烟桥,《自刻像》,1935
陈烟桥,《黄浦江上》,1935
鲁迅先生逝世后,陈烟桥撰写悼文《鲁迅先生与版画》,深情回忆了先生的谆谆教导:“鲁迅先生是中国新兴木刻之父,没有他,中国的新兴木刻是不会出现的。现在这个中国新兴木刻之父已经离开我们而逝世了,我们除了对他致深切的哀痛外,要继承他的遗志。”
陈烟桥,《一个巨人之死》
陈烟桥创作了大量的鲁迅主题版画作品,表现出鲁迅对当时文艺界的引领作用和指导地位,并以鲁迅为当世时代精神的代表之一,刻画出鲁迅忧国忧民、顽强不屈的民族气节、以及以笔代戈的民族心魂。而在鲁迅逝世后的大量作品,也表达了陈烟桥对鲁迅的怀念。
陈烟桥,《鲁迅与木刻》封面
1949年,陈烟桥出版了我国第一本全面阐述鲁迅木刻理论的著作《鲁迅与木刻》,后被译成俄文,引起了国际美术界广泛关注。
展览现场,《鲁迅与木刻》中文版和俄文版本。
投身抗战,刻刀作枪,表现时代
陈烟桥追随鲁迅先生的足迹,以刀笔为枪,奋战在民族救亡文艺运动第一线。抗战爆发后,陈烟桥积极投身抗日救亡运动,参加了全国木刻界抗敌协会、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和进步文化人召集的救亡会议,并到部队开展战地服务,绘制抗日宣传画。
陈烟桥,《东北义勇军》,1936
展览中《东北义勇军》一画对后来的版画家印象极大,其中就包括了杨可扬。1936年8月,“第二回全国木刻流动展览会”巡回至杭州,杨可扬参观了这场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展览,他尤其提到《东北义勇军》,“那强烈的黑白、鲜明的主题,使我的思想情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我在想世界上竟有这样一种艺术,于是我决心放弃漫画,要学木刻了。”版画家涂克在看到《东北义勇军》后曾说:“陈烟桥的名字和他的作品一同深印入我的脑海里。”足见这幅版画在当时的宣传力量。
陈烟桥,《敌机下》
除了《东北义勇军》外,陈烟桥抗战主题创作在现在看来依旧鼓舞人心,他擅长用坚实、细致而质朴的雕刻手法,刻画中华民族团结一心奋力抗战的气势和精神,表现中国军人顽强抗敌英勇奋战的战斗场面,也描绘出战争之下民不聊生的社会状况,对唤醒民众反抗的情绪,鼓舞民众抗战的热情,宣扬爱国救国情怀起到了积极作用。
陈烟桥,《国防前线的歌声》,1936
新中国成立后,陈烟桥与其他各个门类的画家一样,用艺术作品表达火热的生活和发展建设,只是他所用的是刻刀,从建设中的佛子岭、火车站,再到《长江初冬》、《白莲泾的黄昏》,让当下观者看到了表达社会建设的、有别于国画、油画的另一种表达方式。1958年的《白莲泾的黄昏》是陈烟桥最后一件在上海的创作,夕阳的余晖中带着无限生活的诗意。
陈烟桥,《长江初冬》
陈烟桥,《白莲泾的黄昏》,1958
此后,他离开上海,调往广西南宁工作,以拓荒的精神投身壮乡的美术教育工作,历任广西艺术专科学校美术系主任、广西艺术学院副院长等职务。在广西的第一件创作是1959年的《放马》,似乎开始透露出些许艺术风格的变化。
陈烟桥,《放马》,1959
在广西他在培养少数民族艺术人才的同时,也深入少数民族聚居地,发掘抢救民间艺术,创作了《巴马春耕》、《归途》、《剥玉米》一批不同以往,反映广西少数民族生活的木刻,这批作品风格轻快,刻法老练,一改深刻沉痛的内涵气质,透露出一派新中国欣欣向荣的繁荣景象。
陈烟桥,《归途》,1961
陈烟桥,《巴马春耕I》,1965
新兴木刻的传承与座谈
在展览开幕当日的研讨会上,陈烟桥的儿子陈伟南回忆其父亲说:“家父陈烟桥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无论事业上顺利还是遇到挫折,都是无言。晚饭时,他喜欢喝上几口,然后抽着烟,默默看着我们三兄弟做作业或者调皮捣蛋就是他的乐趣。他从不讲述自己过去的功劳。记得上初中时,我二哥陈超南好像突然悟出点什么,说爸爸是个有点名气的人,他听后说:‘要靠自己去做,不要靠父母’。我在中央美术学院附中读书回上海时谈起“新兴木刻运动”,他只说了一句“搞新木刻就像在石头上种庄稼一样的难”。
陈烟桥用过的刻刀
参与研讨会的鲁迅研究者、原鲁迅纪念馆馆长王锡荣从鲁迅先生所倡导的左翼美术讲述从左联、延安文艺,新中国文艺的传承。
陈烟桥为丁玲小说作插图
陈烟桥,《鲁迅提倡木刻》
版画家卢治平、周国斌、徐龙宝等从艺术史的角度讲述以及陈烟桥对当下版画创作的影响。他们认为,陈烟桥的新兴木刻,吸取了西方表现主义等元素,有带有印象派处理光方法,与西方的现代派不可分离,同时又在传统的泥土里生长,带着上海这座城市的文化气息。
陈烟桥,《鲁迅与高尔基》,1937
研讨会现场
展览现场
注:由上海交通大学、上海市美术家协会、刘海粟美术馆共同主办,展览将持续至7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