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是一个有怀旧意义的月份。它的第一天就承载着全世界孩子们的宇宙:那里,想象力和可能性无限延展。它也包蕴着每一个成年人对于童年的记忆与怀恋,并由此生发出对于下一代人如何理解世界的关怀与期待。
这个六月,打开这扇窗,望向一条路,我们要观察的是十多年来童书蓬勃发展轨迹。有些问题紧随社会的开放与发展,比如上世纪末国外绘本进入国内后,随着亲子共读理念的迅速发展,新一代父母在这条路上有何进展与困惑?这些困惑该如何解决?有些则由来已久,期待创作者与出版人给出回应,比如,童年将尽、青年未满的中国青少年在读、可以读什么?
关于以上问题,我们采访了各方专业人士,以期为大家提供一个答案,一份思考。
独立教师蔡朝阳说,我们在说要有自由的教育,总会有家长理解成放任自流。殊不知,自由的前提是群己权界。
儿童文学作家黄蓓佳说,国内的中学生抱住郭敬明和一些青春小说不放,我觉得是没有人去给他们介绍和导读这些优秀的书,如果他们读进去了,阅读口味自然就高了。当然,在成年人热衷于网络小说,出版单位和媒体跟风宣传有利可图的作品时,又如何指望少年阅读升上更高一级台阶?
我们还采访了活字文化总经理李学军、童书作家粲然、国家图书馆少儿馆馆长王志庚等众多儿童阅读方面的专家,深刻探讨了亲子共读,童书的写作、甄选和出版等一系列问题。这些人在身体力行中发现的、解决问题的思考和行动值得我们仔细思量。
亲子共读陪孩子成长之路上的独行与同行
在当代中国,与“育儿”最紧密相关的一个词莫过于“焦虑”。70后、80后的新一代的年轻父母们,伴随着近十多年来绘本及亲子共读的理念引入国内,焦虑着如何从不断涌入童书市场的新书中沙里淘金,也焦虑着如何在亲子共读中构建理想的亲子关系。以积极的视角来看,这种焦虑背后,有对于传统中国式亲子关系的反思,有对教学相长这一古老教育理念的延展,也有新一代父母自我成长意识的萌芽。
焦虑是起点,新一代中国父母陪孩子成长的旅程已开始。其间需独立探索与自省的独行,也需与他人彼此支持、共生的同行。同时,公共空间的集体共读拓展着当代儿童阅读的方式,让这条陪伴孩子成长的路途更广阔而坚实。
父母的觉醒新一代父母有了思考做父母这件事的理性
蔡朝阳,资深奶爸,独立教师,图书策划人。
新京报:你的书和教育理念中有一个很鲜明的关怀,公民教育,但这一点也是长期以来在中国家长的教育理念中,尤其是在家庭教育中比较模糊的。家长可能并不理解,为什么要在亲子教育中把孩子也当做未来的“小公民”来教育。如何协调公民教育和亲子教育的关系?
蔡朝阳:确实,在家庭内部,我不会采用“公民教育”这种说法,因为公民教育是面向公众的,而家庭教育很多时候具有一定的私密性。但其中有一点还是蛮一致的,就是,我们对孩子的期待是他成为一个自立、自强、自尊、自爱、自由的孩子。在家庭内部,也需要建立一种平等的、自由的家庭关系。父母之间是这样,对孩子也需要这样。
童年作为一个漫长的准备期,最重要的是呵护孩子们与生俱来的好奇、自由意志,以便于他们在逐渐成长的过程中,慢慢发现他们的自我,从而获得成长的最深沉的助力。这些年来,因为对儿童的理解的加深,我越来越觉得儿童教育的重要,也逐渐明确了自己的教育追求是以孩子为主要对象的。当前,国人在家庭教育中,还有很多误区、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以成年人的意志,取代孩子的感受。
新京报:比如人们总觉得亲子共读是家长花时间陪伴孩子成长,但你一直强调的另一点是亲子共读中,孩子可以教给大人们很多事。
蔡朝阳:亲子共读,对父母而言,是享受,也是自我审视,重新成长。这一点我有深切的认识。我在孩子的成长中,看到了很多我之所以成为现在的我的秘密,如果不成为父亲,我不可能有这样的感受。所以,我常引用华兹华斯的诗句,“孩子是成人之父”,也曾写过文章说,育儿是一次自我疗愈的旅程。
因为亲子共读,我发现了很多孩子认知世界的奥秘。我经常举的一个例子,菜虫在两周岁不到时还不识字,但已经会说话了。有一天,他一个人坐在床上,面前摊着一本绘本,然后一边翻看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我惊讶地走过去,发现他念的,跟绘本上写的字一模一样,就像他认识每一个字一样。瞬间我就明白了,这个绘本我给他念过很多次,每次他都听得很专注,于是全部记在脑子里,就在这一天,他终于重述了一遍,甚至连语气都跟我之前的讲述一模一样。这是我第一次深深被孩子的学习能力震撼到。也因为这件事,我更加坚信,这个被我塑造的孩子,同时也全然重塑了我对儿童教育的理解。
新京报:在国内推动亲子共读,最难的地方是理念上的改变和更新?新一代的父母在教育理念上有明显的变化吗?
蔡朝阳:最难改变的便是观念。比如,我们在说要有自由的教育,总会有家长理解成放任自流。殊不知,自由的前提是群己权界。儿童教育中也是如此。关键不在我们是否想改变家长的观念,而在于,我们的言说,经常会被误解,这是我比较无奈的地方。
70后与80后的父母,据我有限的观察,其实家庭教育的观念变化还是有的。我们的父母只是按照传统甚至本能在做父母,新的父母开始有了理性,会思考做父母这件事。所以我前不久有个演讲,标题叫做《父母的觉醒》,最大的变化就在于这一代父母开始有一个价值观来指导家庭教育了,但且不管这个价值观是怎么样的。我觉得一个家庭教育的深刻变革的时代,正在到来。
蔡朝阳的书单
《但得爱书人似我》《父母的觉醒》《寻找有意义的教育》《汤姆的小妹妹》
社群的互助在共生中分享和寻找高明的童书
粲然,童书作家,“三五锄”幼儿园创始人。
新京报:你曾谈到最开始做亲子共读推广,原因之一是有家长在社交网站上留言问书,因为年轻一代的父母面对大量童书不知如何选择。从这个角度来看,你现在做的事情也是在为国内青年父母的亲子教育提供支持?
粲然:在“亲子共读”最初被频繁提及的2012年,周围很多妈妈在传的是“0-3岁必读的100本书”,“0-6岁不得不读的经典绘本”等等。当时同为“资浅”妈妈的我,一样按照书目去买书,但发现这种方式埋伏着很多买到书之后的不解甚至愤怒。所谓“不可不读”的书,使孩子和父母在最初的共同阅读中,放弃了互相理解,追随,与家庭个体化选择,陷入主流阅读选择体系中。这样浮在水面上的亲子共读概念可能会产生负面影响。
所以当时我开始做一件事,把在亲子共读(无论是我的孩子还是其他孩子)中的个体观察,记录成一篇篇已读书评去分享。这是很个体化的阅读记录,可我坚信它一定会使某一部分孩子在某个成长阶段产生共情,也让家长理解和观察到这本书对这一阶段确实有作用。后来,不只是我在做引领性的推广,家长们也会把关于育儿理念、阅读兴趣的书推荐给我。这是一个共生的举措,家庭的阅读是个体化的甚至是孤独的,但这样一种交互式的推广和讨论,让我和年轻一代的父母一起成长。
新京报:5年间很多父母的观念已发生很大变化,那么现在国内年轻一代父母关于亲子共读,除了找书之外,最大的困惑、焦虑在哪里?
粲然:困难和焦虑来自于一种错误的认知:我的孩子出现了什么问题,需要去读什么绘本?比如孩子最近不爱洗头,就要去读解决洗头问题的绘本;不爱拔牙,就要去读解决拔牙问题的绘本。其实阅读并不能解决孩子的所有问题,为了解决问题而读书恰恰是一种旧观念。
书最大的作用是和内在的潜意识进行自我对话,让孩子获得自我决定,再外化到行动上,自己产生要解决问题的力量。所以高明的书是要去和内心对话的。我总在呼吁父母,也在呼吁作为一个焦虑的妈妈的自己,多让孩子去读那种让孩子拥有自己的力量的高明的童书,不要仅着眼于当下问题的解决。
新京报:这些年有没有推广过一些可能会对中国家长的观念产生挑战的书?坚持推荐的理由是什么?
粲然:就是《怪杰佐罗力》,这套漫画书原著有40本,描述的是一只小狐狸成为捣蛋天王,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调皮的事。大陆只引进了7本,因为卖得不好就不再引进。就像《大卫不可以》,很多家长会担心孩子看了这个书会不会学着去做捣蛋天王。那么书都在讲述伟人的故事,可作为成年人的我们有没有因此成为伟人呢?
我们常告诉孩子你不能做这个、你要符合那个规则,他们在种种要求之下去塑造、外化自己,心里却充满想象力和创造力。其实成年人也有这样的需求,比如我们喜欢看《鹿鼎记》,喜欢韦小宝所有的肆无忌惮。
孩子也需要这样的心灵救赎。这种幽默、诙谐超越现实生活,其实是自由自在人性的另类解药。通过共读这本书,孩子会知道父母理解我心里面有的想要去突破禁忌的那一部分东西。我常推荐这套书,意义不仅是让孩子找到喜欢的平价好书,在某个层次上,爸爸妈妈也通过它完成了和孩子对于调皮捣蛋的共同理解和互相宽容。
我还推荐过袁珂对中国神话的一套注解。它以学术化的方式对中国神话系列进行了梳理。很多家长问我三五锄的神话课可不可以放到网上给孩子看,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想这样的书会让家长更深入地了解中国神话的文本、体系和意义,这之后他们传递给孩子的内容一定比随便拿一本神话书讲给孩子的意义更多。还有《古刻新韵》,这是一本影印的古时候的画谱。
粲然的书单
《骑鲸之旅》《中国民间传说》《怪杰佐罗力》《古韵新刻七辑》
公私的平衡公共空间的共读帮儿童建立社会化经验
王志庚,国家图书馆典藏阅览部主任,兼少儿馆馆长。
新京报:国家图书馆的少年儿童图书馆是国内第一个针对少儿阅读的童书馆。作为推动儿童阅读的公共空间,它因什么样的契机筹建,利用情况怎么样?现在国内不少省级、市级图书馆也增设了少儿分馆,整体而言儿童阅读服务的供求情况如何?
王志庚:2010年,我国开始强化针对未成年人的公共文化服务,“全民阅读,儿童优先”成为宣导的口号,当时国图调研了国内外图书馆针对少年儿童服务的情况,发现进入21世纪以后,韩国、日本、欧美等国家都针对未成年人开展了阅读服务。2010年的儿童节,国家图书馆成立了少年儿童图书馆。在数字媒体时代,人类阅读呈现出全球性的式微趋势,我们几乎和国际发达国家同步增加了针对少年儿童的阅读服务和指导。
0-14岁的少年儿童阅读差异很大,最初国图少儿馆的设计没有很好地体现分层服务的理念。2015年我们搬了一次家,现在少儿馆是两层建筑,一层以图画书为主,二层以文字书阅读为主,约有16万册书,是全国比较大的童书馆。2010年后,国内很多地方的省级、市级公共图书馆也增建了不少玩具室或绘本馆。但我国的少儿馆设置还不充分。比如国图少儿馆每周末都有2000多人次的读者量,这说明孩子们的阅读需求很旺盛,但全国层面的供给并不充分。所以目前有不少民办图书馆开始回应这种社会需求,公共图书馆需要和民办图书馆做好合作和共建。
新京报:在少儿馆这种公共空间的儿童阅读具有开放性,它与私密的家中亲子共读有什么不同?
王志庚:儿童的阅读是分阶段的。从玩具书,到绘本,到桥梁书,再到文字书。儿童的阅读场景也分为亲子共读、集体阅读、自主阅读。家长在孩子成长早期开展家庭中的亲子阅读,可以帮助儿童建立阅读习惯;集体阅读是儿童参与幼儿园、公共图书馆等公共空间的阅读服务,和陌生的孩子或者同学一起听故事讲述人或老师讲读;自主阅读则是当孩子具备了一定的文字识读能力之后,结合图文自己欣赏(也包括不识字的孩子读无字书)。亲子共读中,家长带着孩子演绎故事,通过声音、形体,让孩子能够走进故事,喜欢上书,尤其是在睡前共读对儿童的阅读体验非常有益。公共空间中的集体共读则是一种帮助儿童建立社会化经验的重要方式,阅读本身不仅是信息的输入和吸收,还有输出和表达,公共空间的集体共读会给孩子更多表达和交流的机会。
新京报:说到亲子阅读,你曾翻译《和爸爸一起读书》,长期以来国内亲子教育中,父亲是一个缺失的角色。你对新一代的父亲对孩子的成长尤其是阅读生活的参与有观察吗?
王志庚:我目前翻译了三十多本童书和几本理论书。现在中国很多家庭中父亲在子女教育中是缺位的,他们疲于职场,经常加班出差,在亲子阅读和其他家庭事务上参与得很少,更不必说那些常年打工在外的父亲们。但父亲对孩子的成长是至关重要的。他的声音、情感表达,对于儿童的人格发展特别是在社会发展方面的作用很重要的。
《和爸爸一起读书》的故事适合读给孩子,也适合大人自己阅读。很多父母读了这本书,改变了和孩子的亲子关系、在亲子共读中的角色,在不同阶段如何带孩子读什么样的书、如何和孩子讨论书、如何让阅读成为家庭文化等问题上都有收获和反思。
其实亲子阅读这件事情是可以遗传的。父母首先应该是读者,然后进行亲子共读,还要和孩子有提问和对话。亲子阅读对家长的要求是很高的,父母做孩子的阅读引领是件不容易的事。目前我正在翻译的一本书叫《和孩子一起读书》,是一本0-2岁孩子的家庭阅读指南。很多家长会问,这样小的孩子需要读书吗?他们能懂吗?儿童的阅读启蒙在家长中还是很需要的,所以我会选择翻译一些受用的理论书,改变国内家长关于亲子阅读的一些观点和做法
王志庚的书单
《和爸爸一起读书》《怪无霸》《世界上最好的书》
少年阅读尊重一代人产生思想深度的起点
相较绘本等童书在近十几年的蓬勃发展,说到国内青少年的阅读选择,我们难免迟疑起来。回望童年将近、青年未满的几代中国青少年的阅读轨迹,一边是各方推荐的原创经典篇目常年更新缓慢,另一边《幻城》《暮光之城》《哈利·波特》系列等流行小说轮番刺激着青少年的神经。
零散的流行意象终究无法拼凑成一代代青年人的精神版图。除了课本之外,能读到什么样的真正助益于完善成长与独立思考的书,有没有自主、多元选择的余地,是几代中国青少年共同承担过的问题。
现在我们有积极的回答吗?至少,反思、尝试已经开始。无论是下一代随着优质童书成长起来的少年的诉求,还是几代人划过时代的阅读轨迹,都在提醒创作者、出版人、父母和青少年自身共同正视这一阅读问题。只有当我们积极赠予或争取一代人在心智扬帆时应有之精神馈赠,新一代青年才能在多元文化和富足心灵的支持下走入社会。
用人文之光照亮一群孩子的心灵
李学军,活字文化总经理,“给孩子”系列丛书出品人。
新京报:最初北岛和活字文化开始策划“给孩子”这个系列的时候,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考虑?从已出版的作品来看,它像是在重新定义中国“孩子”的精神世界,完成少年时代的人文教育启蒙。
李学军:“给孩子系列”从第一本北岛选编的《给孩子的诗》到现在,王安忆选编的《给孩子的故事》是第八本,之后还有一系列的选题正在撰写或者编选中,包括《给孩子的音乐》《给孩子的历史地理》《给孩子的国宝》等。这个系列的面貌已经越来越清晰了,会是一套青少年的人文通识阅读读本。
活字文化在成立之初,就策划给孩子们出版原创作品,包括低幼年龄段的绘本。我们希望能做原创,做扎根中国文化的好作品。绘本之后,开始识字,就要阅读文字书了。以前,到了上小学的年龄以后,一般都看儿童文学。除此之外,少年阅读的可选性并不大。
我们总觉得,中国的孩子特别可怜。一方面学校的课业很重,阅读面很窄,反反复复折腾课本上那点东西,什么中心思想段落大意等,缺乏鲜活的阅读体验;另一方面,确实也没有多少门类丰富的好书让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看。我们作为出版人,有责任把优秀的作品提供给孩子们,让他们来选择。
新京报:在策划、编选内容时,“孩子”有明确的年龄界限吗?最新一本,王安忆选编《给孩子的故事》序言里说,大致考虑在十岁到十五六岁,孩子想法、心思较暧昧的“少年”阶段。期待呈现给这一代人什么样的精神世界?
李学军:从《给孩子的诗》,到第二本《给孩子的散文》,我们一直在讨论针对的读者年龄,渐渐确认,“孩子”,就是学龄段的青少年,6-18岁,进小学开始,到高中结束。这个年龄段跨度大,有人会质疑分阶阅读的问题。我们觉得,与知识、方法等需要分年龄段掌握的能力不同,通识阅读,就是一种人文的熏陶,一种潜移默化的浸润。我们要在孩子们可以读懂的范围内,把优秀的文字、思想,以及丰富的情感和美的感受,传达给青少年,让他们从小就接触好东西,培养高眼光,提升精神世界的自我期许。阅读的品位、深度、广度,一定会直接影响孩子的成长之路。
新京报:目前国内整个大的文化环境,如电影、综艺、动画片,呈现出低龄化、低智化的倾向,而且主要受众群体就是青少年。这种情况下,纸质阅读像是一种坚守且温柔的抵抗,给处在智识发展关键阶段的孩子一种真诚的支持。如何理解“给孩子”这个系列在当代的存在意义?
李学军:不要以为孩子没有思想,只要我们不幼稚地对待孩子,他们就会开启独立的思考能力。大家都在谈论孩子们接触的文化环境低龄化、低智化的倾向,这不是孩子的问题,是整个社会的问题,甚至是全世界的问题。读图时代崛起,就是文字时代的没落,这对于人类思想的深化是严重的打击。不过,我们依然不能轻视个人有独立思想的能力,尤其是孩子阶段,决定了产生思想深度的起点。现在的信息爆炸状态,很容易把人的思维拉平拉浅,我们希望,能够通过这样一套书,以及背后的期望和努力,把文化经典的成果,交到孩子的手里,让他们不感到文化的贫穷和心灵的匮乏。也许,这力量很微薄,但是我们坚持去做,相信会有一些瞬间,人文之光将照亮一群孩子的心灵。
“给孩子”系列丛书
作者:王安忆等
版本:中信出版社 2014年至今
把对生命和人性有思考的作品给少年
黄蓓佳,儿童文学作家
新京报:你呈现的世界有温暖也有关于残疾、死亡、性、父母离异等这样的现实,这和你也曾经创作成人文学有关吗?
黄蓓佳:我是从成人文学转过来写儿童文学的,我的儿童文学社会面更加广阔,在人性的刻画上更加用力,更注重时代和历史的真实性。我一向都不喜欢把儿童写成我们成年人想象中的过于纯洁的生物,而不是一个缩小的社会人。我负责挖掘儿童天性中更复杂的一面。还有,我对于描写“过去时”这样一个时间维度特别感兴趣,我希望用文学把“从前”这个词语很具象地呈现出来,希望小孩子不光是从历史书上读到那些朝代更迭的大事件,而是精细入微地将自己代入历史,去体察祖辈们的生活情状,那些有声音、有温度、有呼吸的场景。
新京报:回忆自己在12-16岁这个年龄段的阅读,哪些书曾经对你有过比较深刻的影响?回到当下,你也常会去学校和小读者交流,留意过不同孩子们手中有哪些书吗?
黄蓓佳:在我的成长年代,阅读文学作品是一件奢侈的事。我们像猎狗一样四处嗅寻,找到什么读什么,而且必须要偷偷摸摸地读。因此我的读书经历不是从绘本童话到儿童小说到成人文学这样的循序渐进,而是直接跳到成人文学,既杂且乱,理解上也是生吞活剥。记得我七八岁读的第一本小说是《野火春风斗古城》,记住了里面的金环银环和杨晓冬,留下的印象是古城的苍黄,地下斗争的惊险有趣,以及爱情生活的美好。而后读《红日》《红岩》《红旗谱》《林海雪原》《苦菜花》都跟打仗、英雄情结有关。读得更多的是没有封面、没有开头结尾,残破不堪的书。
相比之下,现在的阅读环境如此之好,很多孩子却厌恶读书,让人痛惜。我想很大原因跟视觉艺术的发达以及课业的超级繁重有关吧。就我个人这些年的观察,对阅读比较上心的似乎是经济发达和中等发达的县城级城市的家长和孩子,他们上各种培训班的时间没有大城市孩子那么多,经济上也允许他们能够自由地购书,加之家长和老师们都鼓励阅读。再往偏远地区,乡村学校,一本文学作品都没有读过的不在少数。有时候作家进校园去到那些地方,带去了自己的书,打开了他们的视野,是好事。
新京报:近十几年来,虽有好作品,但在国内青少年中大范围流行的是郭敬明的青春小说、以及从国外引入的《哈利·波特》《暮光之城》系列,再早一代人或许会读琼瑶。你如何看待这种情况?
黄蓓佳:这些年因为我有儿童小说翻译到欧洲,也就有机会到了欧洲的一些学校做读书活动。总体感觉,拿普通的孩子比,中国的孩子更聪明更优秀一些,拿优秀的孩子比,中国孩子就肤浅无趣得多。我有个法国出版人,听他讲,法国孩子从十二岁以后跨过少年阶段,直接阅读成人作品。所以我们看法国的高考作文题,之哲学,之深刻,哪是我们中学生能赶上的。韩国的孩子阅读起步也比我们早,我的《我要做好孩子》《亲亲我的妈妈》,国内的阅读年龄是十岁到十二岁,韩国孩子是七八岁。也许是他们翻译过去的文字简单?
国内的儿童文学适合中低年级阅读的多,作品大多偏简单,偏快乐,少思考,尤其是生命和人性的思考,少成长艰难、人生艰难、时代变迁这一块。国外有很多适合初高中学生阅读的文学作品,比如《杀死一只知更鸟》《布鲁克林有棵树》《安琪拉的灰烬》,包括加拿大作家阿特伍德的很多作品,《盲刺客》《猫眼》《别名格雷斯》等,其实都是成长小说,很适合少年阅读。
国内的中学生抱住郭敬明和一些青春小说不放,我觉得是没有人去给他们介绍和导读这些优秀的书,如果他们读进去了,阅读口味自然就高了。当然,在成年人热衷于网络小说,出版单位和媒体跟风宣传有利可图的作品时,又如何指望少年阅读升上更高一级台阶?
《黄蓓佳获奖儿童小说(5册)》
作者:黄蓓佳
版本:心喜阅童书·湖北教育出版社 2016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