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熹年：纪念翁万戈先生

旅美知名鉴赏家、收藏家翁万戈先生于去年底在美国（美国东部时间2020年12月9日）辞世，享年102岁。本文为古建筑史专家、文博学者傅熹年先生纪念翁万戈先生文章。

翁万戈

翁万戈先生祖籍江苏常熟，是晚清名臣翁同龢的五世孙，他传承了翁氏的六世收藏，成为重要的中国古代书画和古籍的收藏家。1948年翁万戈先生携之赴美，成为旅美的重要中国古代文物的鉴赏家和收藏家。

翁同龢手抄康有为《上清帝第一书》 翁氏家族旧藏，现藏于上海图书馆

翁万戈先生早期在美的主要工作是拍摄有关中国的纪实类影片，以宣扬中国文化为主。晚年出任华美协进社主任，主要工作则是建立中美之间文化人士的往来交流，帮助中国文化界人士访美，以加强在文化艺术方面的连系，使中美双方增强相互了解。我在1987年就曾受华美协进社邀请访美，参观各博物馆所藏中国古代文物。承翁万戈先生预先联系，各馆都热心接待，出示珍品。这也使我了解到翁万戈先生在美国文博界很得到尊重。

翁万戈与摄影师斯坦纳在博物馆（约1950年）

翁先生旅美后，其家传文物得到完整保护，也能借助它很好地宣扬中国古代文化艺术，得到美国有关专家的重视。

在中国古代书画方面，他所藏宋梁楷画《黄庭经神像图卷》、明沈周临《戴进画谢安游东山图轴》等均属于国宝级文物。对明清二朝书画大家的精品也有系统的大量藏品，在国内外中国古代书画收藏家中堪称大家。

沈周《临戴文进谢安东山图轴》

在中国古籍善本方面，他藏有宋元刊本十四种，其中八种宋刊本为《集韵》《邵子观物篇》《长短经》《重雕足本鉴诫录》《丁卯集》《会昌一品制集》《注东坡先生诗》《新刊嵩山居士文全集》，均为国内各图书馆所无的孤本，就国内文物标准而言，都属于或近于国宝级文物。对元明以后善本也有大量藏品，其学术和文物价值实超过美国各图书馆现藏中国宋元刊本古籍之总和。

宋刻本《注东坡先生诗》 翁氏家族旧藏，现藏于上海图书馆

翁先生在进入晚年后，也开始考虑其藏品的归宿。在2000年，翁万戈先生把它所藏这批当时国内外最重要的私人收藏古籍善本，包括上述十四种宋元刊本在内共80种542册捐售给了上海图书馆，使它能重回祖国并收归公藏，且藏于距翁氏家乡最近的上海，丰富了上海图书馆的收藏。当年我曾有幸参加上海图书馆举办的入藏仪式，深感这应是翁氏六世珍爱的藏书的最完美归宿，也是翁万戈先生关爱祖国、珍爱祖国文化遗产的体现。

《翁氏藏书与翁氏文献》 2016年

明 吴彬《勺园祓禊图》局部

翁万戈跋吴彬《勺园图》（图片来自公开资料，为编辑所加）

与之同时翁万戈先生也在安排他所收藏的书画的归宿。在其珍藏书画中，翁万戈先生有一幅明代画家吴彬绘《勺园祓禊图》，当翁先生了解到此勺园的旧址就在今北京大学校区内，遂在2010年把此画捐赠给了北京大学。2014 年翁万戈先生把传世南宋人物画中的极品南宋画家梁楷绘《道君像》捐售给了上海博物馆。2018年7月，翁万戈先生又与上海博物馆签约捐赠明代名画家沈周的精品《临戴进谢安东山图》和清代名画家王原祁的巨作《杜甫诗意图轴》给馆中收藏。他还藏有清代画家王翚的精品《长江万里图》，但因国内专家对其真伪有不同看法，最终未能回归而与一些较普通的明清画留在美国。但翁先生所藏中国古代绘画中的国宝级罕见精品也已基本回归祖国，并由公藏单位永久保存。2015年翁万戈先生又把家中珍藏的《文恭公日记》手稿及全部文献无偿捐赠给上海图书馆，这些珍贵的历史资料也都回归了祖国。

梁楷《白描道君像图》

王原祁《杜甫诗意图轴》

清代王翚《长江万里图》局部

我有幸在1987年秋经翁万戈先生安排，得到华美协进社的接待访美，除访问各大博物馆外，也有幸亲访翁万戈先生的莱溪居别墅，得到翁万戈先生及夫人程华宝的接待，三日之间，观赏了他的大量珍品书画和古籍，听到他的介绍和评价，使我大长见识，也感受到了他对祖国文化遗产的热爱和高度的鉴赏水平。

翁万戈

莱溪居外景

在三十余年后的现在，惊悉翁先生在妥善解决所藏祖国文化遗产的归宿并接受国内外同行公祝其百岁盛典后，于去冬12月9日去世，深感悲痛。但也认识到正因翁先生已完满解决了身后诸事，才会毫无痛苦地在睡眠中安详离世，并得到亲属友朋的深切景仰和怀念。 

 傅熹年，2021年1月

（本文转刊自上海书画出版社，原标题为《傅熹年｜纪念翁万戈先生》，澎湃新闻经授权转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