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高可能是中国人最为熟悉的西方现代主义大师,他的《吃土豆的人》、《向日葵》和《星夜》都是家喻户晓的传世佳作,各种茶杯、电脑和手机屏保都用的是这些作品的图案。美国作家欧文·斯通(Irvining Stone)的凡·高传记《渴望生活》曾于20世纪80年代在中国的艺术界广为流传。
凡·高对艺术的追求和信仰是不可否认的。除了他钻研出来的独特画风以外,凡·高在文字表达能力上也有着很高的天赋。他出生于荷兰,精通英语和法语,青年时代曾在英国担任艺术公司的办事员和荷兰语教师。他在闲暇时间会去逛英国的博物馆,大英博物馆至今还保留着凡·高作为游客去参观伦勃朗素描的签到本。
凡·高人生的悲剧在于他那固执的性格。凡·高家族开有艺术商店,生意规模不小,在英国设有机构。凡·高的弟弟提奥也在法国经营着艺术商店。凡·高的表姐夫安东·莫夫(Anton Mauve)更是海牙画派的领军人物。这些家族背景足够为凡·高的事业铺平道路了。可是凡·高毕竟不是一般的艺术从业者,他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和坚持。
他到了27岁还在思考人生和职业,最后才决定要做一位画家。他给弟弟写的一封信中就流露出了他的焦虑感:“或许我们的灵魂深处有着一团炽热的焰火,可惜没有人使用那炙热取暖,而路人仅见烟囱内冒出的一缕青烟,匆匆而过。”
凡·高的思考是一种对灵魂的思考,也就是对存在的思考,虽然他后来采用了印象派的画法,但他和印象派分析光和解构的出发点不同,他研究的是内心的表达。因此他被认为是“后印象派”或“表现主义”大师。他渴望表达自我,却又非常焦虑,有时不我待的感觉:
没错,我勉强才能赚取买面包的钱,很多时候还得靠亲朋的接济。我尽一切可能活着,在命运的眷顾下活着,但还是颠沛流离。没错,我让很多人失望了。没错,我生活拮据,理财无方。没错,我的前途未卜,异常暗淡。没错,我应该可以做得更好。没错,我为了糊口,浪费了时间。没错,我对学习也感到悲伤和绝望。我缺的太多太多。尽管如此,这算是自作自贱吗?这算是无所事事吗?……我唯一的焦虑便是:我是否还能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怎样才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如何才能学得更多更深奥的知识?……当命运似乎把各种情感紧紧地束缚住的时候,那么这个人内心的憎恶将如同一股浪潮喷涌而出。他会发出一声呐喊:上帝啊,还要等多久!(给提奥的信,写于奎姆(Cuesmes),1880年9月7日)
虽然表姐夫莫夫非常热情地教授凡·高绘画,但凡·高却固执地希望像印象派画家那样直接写生和画模特,而不愿意在画室里从画石膏模型开始。凡·高对艺术的渴望过于急躁,最后他和莫夫决裂了。
1885年,凡·高绘制了他的第一幅完整作品《吃土豆的人》, 这体现了他对底层民众的感同身受,也表达了对写实主义画家米勒(Jean-Fran?ois Millet)的敬意。自此,凡·高认可了自己画家的身份。也就是在这一时期,他开始对鲁本斯油画和日本版画感兴趣。
1886年,他决定去法国闯荡天下。在那里,他见到了印象派艺术家德加(Degas)、毕沙罗(Pissarro)、高更(Gauguin)和修拉(Seurat)。他开始改变自己原来画作中所采用的巴比松画派的灰调子,让色彩变得明亮起来。凡·高和几位印象派画家组织了画展,虽然他没有卖掉画作,但和高更互换了作品共勉。
1888年,凡·高定居法国南部的阿尔,他在这里的居所已经成了无数艺术爱好者朝拜的地方。同年8月,凡·高绘制了著名的《向日葵》系列。后来在提奥的鼓励下,高更决定找凡·高住一阵子。凡·高因此租下了黄房子,凡·高画的《在阿尔的卧室》也成了大家所熟知的艺术家起居和创作环境的一部分。他和高更两人一起去参观美术馆,到郊外写生,非常快乐。
可惜好景不长,高更和凡·高开始争吵起来,结果导致了著名的凡·高割耳事件。可以确定的是,凡·高割伤了左耳,究竟是一部分还是全部,现在已经无法查证了。凡·高自己简单地包扎了伤口,然后把割下的部分打包给了他和高更都认识的一位当地妓女。这起事件让人们开始认为凡·高患有精神疾病。弟弟提奥闻讯
急忙坐火车赶来。凡·高被警察送到了医院,对伤口重新进行了处 理。而高更就此和凡·高诀别,虽然他们还保持了通信。不久,镇 上的居民联名要求警方把凡·高送到精神病医院。凡·高在当地医生家住了两个月,大概觉得自己确实有精神问题,自愿离开了阿尔住进了罗纳河口省的圣雷米精神病医院。在精神病医院里,凡·高继续坚持画画。后来,他被允许到户外写生。他在这段时间绘制了《星夜》、《麦田群鸦》和《柏树》系列。1890年7月27日傍晚,在没有目击者的情况下,人在户外的凡·高中枪,子弹击中了他的肋骨,击穿了他的胸膛,但没有造成器官损害。虽然一般认为凡·高是自己开枪的,但凡·高中枪的位置不符合自杀开枪的常理,因此也有人认为是麦田里路过的小孩喝高了拿手枪玩,擦枪走火误中凡·高,为了保护孩子们,凡·高故意说是自己开枪的。
因为没有外科医生,子弹没有取出,只是做了简单的应急处理。弟弟提奥第二天就赶来了,感觉凡·高状态还不错。可是几小时后就因伤口感染引发了各种症状,凡·高去世了。2019年 6月,杀死凡·高的左轮手枪在巴黎以13万欧元的价格成交,再次引发了人们对凡·高真正死因的关注。
《麦田里的柏树》是凡·高在疯人院被允许野外绘画时所创作的一个系列作品。在此期间,凡·高创作了他最有影响力的作品之一《星夜》,而《麦田里的柏树》则是与《向日葵》相对应的系列,凡·高自认为这是他最满意的夏季风景画作品。
2016年11月,美国一位名叫詹姆斯·格鲁姆德维格(James Gru- ndvig)的作家向媒体披露,他认为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的估价高达9500万美元的凡·高的《麦田里的柏树》是赝品。这一质疑引起了公众和博物馆的重视。为了澄清事件,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官方回应说,博物馆网站上已经公开了画作流传有序的信息,还有科学检测的报告为博物馆背书,可以证明那幅馆藏画作是凡·高的真迹。
那么,格鲁姆德维格所提出的疑点是否有道理,博物馆的回应是否具有说服力呢?作为质疑方的格鲁姆德维格只是一位业余爱好者,并不是鉴定家或艺术史家,虽然他似乎能够如数家珍地介绍凡·高的事迹和作品,但没有提出经得起推敲的问题。他认为这幅作品最值得怀疑的地方在于作品的绘画水平。
《麦田里的柏树》被认为是凡·高最好的风景画之一,但画面的颜色处理却不尽如人意,最大的瑕疵在于画作中心部分的山丘,这本是前景处麦田和背景天空之间的分界线,但这组山丘的中间有一个非常不和谐的蓝色块。格鲁姆德维格说:“凡·高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那个蓝色的斑点是那么异乎寻常。凡·高从来没有画过蓝色的斑点。”
此外,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还藏有一幅凡·高的柏树作品,与之相比,《麦田里的柏树》中的柏树颜色更加深暗,对此格鲁姆德维格认为,两幅作品在色调和笔触上有明显的区别,看上去不像出自一个人的手笔。除此之外,凡·高在完成作品后会把画布从画框上拆下,然后卷起来邮寄给他的弟弟提奥。提奥不仅经常接济没有收入的哥哥,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位画商,会帮助凡·高推销作品,虽然凡·高生前就卖出过一幅作品。
凡·高作画的速度和创作量是惊人的。油画作品往往几天甚至一天就画完了。而且他创作欲望极为强烈,在被关在疯人院的那一年, 他画了150多幅油画作品。因此,他寄给弟弟的油画很多颜料都还没有干透,在卷折的过程中会在油画表面留下颜色层断裂的痕迹。格鲁姆德维格认为大都会的《麦田里的柏树》并没有明显的折痕。
最后,这幅《麦田里的柏树》来源也有很大的问题。虽然这幅作品是由凡·高的侄子通过商业画廊流通到市场的,但格鲁姆德维格认为这幅作品是埃米尔·舒芬内克(émile Schuffenecker)伪造的。舒芬内克被认为是一位三流的印象派画家,曾是画家高更和奥迪隆·雷东(Odilon Redon)的好朋友。早年舒芬内克是一位金融业职员,是高更的同事,后来两人凑够了资金离开了公司,并一起在巴黎的一家艺术学院(Académie Colarossi)接受绘画训练。在凡·高的弟弟提奥去世后,其遗孀约·邦赫(Jo Bonger)曾请舒芬内克帮忙修复凡·高的一些画作。在此期间,舒芬内克了解到了凡·高绘画的全貌,因此能够按照凡·高的风格仿制他的作品。
格鲁姆德维格注意到大都会的《麦田里的柏树》并没有出现在1891年凡·高遗产清单中,因此这幅画的来源存疑,应该是伪作。
凡·高画过的《麦田里的柏树》起码有12幅,但流传下来的构图相似的有三幅:一幅在伦敦的英国国家美术馆,还有一幅为希腊的一家慈善基金会(Stavros S. Niarchos)所有。格鲁姆德维格认为三幅中,除了大都会的那一幅都是真迹。凡·高还绘制过这一系列的素描稿,这些素描稿现藏于荷兰阿姆斯特丹的凡·高美术馆。
从流传顺序来看,这幅画作是凡·高的侄子在1900年通过巴黎的画商卖给舒芬内克的,一年后从舒芬内克那里流传到了奥地利的一位王公贵族贝尔蒂尔(Louis-Alexandre Berthier, prince de Wagram)手上,然后通过巴黎一家画廊于1910年卖给了著名的德国画商保罗·卡斯尔(Paul Cassirer)。1910年底,卡斯尔在柏林转手卖给了弗朗兹·冯·门德尔松(Franz von Mendelssohn)。门德尔松家族后来搬迁到了瑞士,于1951年将画作卖给了比勒(Bührle)家族。比勒家族在1993年以5700万美元的价格卖给了美国的外交官沃尔特·安嫩伯格(Walter Annenberg),后者购得画作后即刻捐赠给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由此来看,确实从流传顺序的角度来看,格鲁姆德维格的质疑并非毫无根据。
不过这也只能说明,这段流传链条的一个环节可能出现造假情况,并不能确证作品就是赝品。为此,博物馆还提供了一份详细的科学鉴定检测报告,并配有高清的图片说明。
首先,报告认为大都会的《麦田里的柏树》是这个系列的第一幅作品,是凡·高在室外写生时绘制的,而英国国家美术馆的那幅是凡·高在疯人院里根据写生作品复制的,在基金会的那幅是凡·高送给母亲和妹妹的缩小复制版本。
写生版《麦田里的柏树》与后面两幅最大的不同是在画面左边麦田边缘的绿色线条处理上,写生版的那条绿线往下,而复制版则都往左边延伸。凡·高美术馆的那幅素描版和写生版一致,说明复制版是对写生版进行了调整,因此在线条处理上趋于理性(图 1、图 2、图 3、图 4)。
图 1 《麦田里的柏树》(写生版),1889年6月下旬,布面油画,73.2cm×93.4cm,美国大都会博物馆
图 2 《麦田里的柏树》(复制版),1889年9月,布面油画,72.1cm×90.9cm,英国国家美术馆
图 3 《麦田里的柏树》(缩小复制版),1889年9月,布面油画,51.5cm×65cm,私人机构收藏
图 4 《麦田里的柏树》(素描版),1889年6月下旬,素描,47cm×62cm,荷兰凡·高美术馆
凡·高即兴创作时有精神癫痫发作的可能性,这一点在《星夜》上体现得尤为明显。能够证明画作是写生时创作的另一个重要证据是,在颜料层里面检测到了一颗麦糠。这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在1993年对画作进行表面清洗时发现的。在画作的底部颜色层里面还发现了些许沙砾,也可以证明画作是在野外完成的。
除了作品的尺寸与凡·高给弟弟的书信中描述的一致,属于30号尺幅,更为重要的是,画布的纹理与凡·高美术馆藏的几幅凡·高在疯人院时期绘制的油画一致,可以精确判断这一批画布是凡·高在1888年2月至1890年7月之间所使用的。
通过X射线检测可以发现,画作的绘画笔触和绘画步骤与素描版接近。凡·高的作画顺序大概是从远景到近景,在前后景的衔接处有互相覆盖的情况。在山丘与麦田部分,凡·高堆叠了非常厚重的颜色,而天空部分则是最厚的。因为绘画的时间非常短,导致了颜色层的互相混合。画作不同的局部笔触表现手法非常丰富多样,这符合凡·高绘画的习惯。画作的涂色方法与大都会的另一幅凡·高的柏树非常接近。
这幅柏树画作是同一时间段凡·高在户外写生时创作的,另一幅相似的柏树画藏于荷兰的克鲁勒–穆勒博物馆(Kr?ller-Müller Museum)。
最后,这幅画作实际上也存在卷起打包的痕迹,柏树的上部有损坏和颜色修补的痕迹。
实际上,早在1987年该画作还在瑞士的时候,英国国家美术馆就借调了作品的资料。当时,那三幅《麦田里的柏树》还被错误地称为《玉米田里的柏树》,而大都会的那幅作品还被认为是1889年7月上旬完成的。经过几十年的研究,现在业界统一了命名,而且认为大都会的《麦田里的柏树》创作于1889年6月下旬(图 5)。由此可见,画作的学术和鉴定工作是一个严谨的过程,只有通过严谨的研究,才能对历史做出更精确的还原。英国国家美术馆的鉴定报告非常翔实,从侧面证明了大都会的画作确实是真迹而且是写生版。
图 5 《麦田里的柏树》,1889年,布面油画,93.4cm×74cm,美国大都会博物馆
国家美术馆的那幅作品底层有素描痕迹,说明这幅画是凡·高在室内对写生画作的复制品。因为凡·高在写生的时候,不需要打 素描稿,直接上色的油画作品就是彩色草稿。而他复制的作品则会根据写生稿的构图再打上素描稿,以防止构图上的不一致。
在笔触上,复制版的油画在中景部分对比写生版有所简化。在室内复制的时候,凡·高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考虑把画面的笔触变得更有装饰性,也就是说,更具有凡·高个人的绘画语言风格。提奥在收到画作后则批评凡·高过于注重艺术的形式。凡·高回应说他不知不觉地就想像高更那样画出个人的风格。写生对于凡·高来说非常重要,因为他不擅长凭空创作,需要以客观世界作为参照物, 然后在写生的基础上做个人风格化的处理。
国家美术馆对自家馆藏的复制版做了清理工作。凡·高的厚重笔触导致积灰处理需要非常精细,不然会破坏形成肌理的色块。因此国家美术馆使用了带有百分之一油酸钾的去电离子水,用极为细小的毛笔慢慢局部除垢。
当表面尘垢清除得差不多以后,美术馆分别通过电子显微镜、X射线和红外线对作品的材料进行了细致的分析。结果发现凡·高比较倾向于使用锌白,而不是铅白。凡·高知道锌白颜料挥发性效果比铅白差,但在色变方面比铅白更持久。锌白是19世纪中期才开始使用的油画颜料。画面中的蓝色有两种——钴蓝和石青,这两种蓝色分别用在了不同区域:钴蓝用在了天空和中景处的山丘上;而石青混合了祖母绿后用在了柏树上,用来压暗柏树的颜色。凡·高还使用了铬黄、祖母绿和铬绿,用来绘制深绿色。因为凡·高作画的速度很快,因此在不同区域呈现出了不同的色层混杂的现象。同样,复制版油画也有卷折而导致的色层断裂的痕迹(图6、图7、图8、图9)。
图6《麦田里的柏树》(写生版)X射线扫描
图7《麦田里的柏树》(写生版)山丘部分蓝色局部笔触
图8《麦田里的柏树》(写生版)前景右部局部
图9《麦田里的柏树》(写生版)前景左侧颜色粘连局部
根据国家美术馆的报告,如果大都会的那幅作品在用色习惯上有一致性的话,也可以有力回击格鲁姆德维格的质疑。
柏树是凡·高自杀前创作高峰期的一个重要图式。凡·高曾写信给提奥,认为柏树就像埃及的方尖碑,非常具有当地的地方特色。在夏天,柏树是整个麦田里最为黑暗的部分。因此,有学者把柏树作为与向日葵相反的两个凡·高画作中最重要的图式之一。向日葵象征着光明和生命,而柏树象征着黑暗和死亡。
在法国,柏树是墓地区域内常见的一种植物。凡·高在疯人院阶段也确实遭受到了严重的精神打击,出现了自杀的情绪。柏树也许就是这一心理活动的写照。
在 1889 年 6 月中旬,凡·高写信给弟弟说道:
柏树一直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应该像绘制花瓶中的向日葵那样来绘制一批,因为柏树在我看来是非常震撼的,还没有人能像我那样看待和绘制它们。
后来,他还在信件中透露了在颜色处理上的问题。他认为画面下端的绿色阴影应该用蓝色来压暗,就是说把绿色画在蓝色上。因为凡·高在天空等部分使用了非常厚实的色块,因此他还担心说怕画布不够结实。
大都会的柏树从颜色上来看要比其他版本的暗一些,也许这符合他在创作时候的感觉。而回到疯人院复制的时候,为了加入像《星夜》(图10)一样的色块流动感,柏树的粗黑线条更灵动,而整个柏树颜色也淡了一些。
在中景山丘的处理上,写生版显得突兀一些,而复制版则能够看出凡·高对整体效果所做的调整。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面对质疑所采取的态度是非常开明的,通过与其他公众博物馆的长期研究与合作,把自己掌握的证据都详细地公开在了官网上。这几家博物馆所出具的科学检测报告可信度较高,而机构里的艺术史家所做出的分析也非常中肯。
图10《星夜》,布面油画,73.7cm×92.1cm,1889年6月,美国纽约现代美术馆
相比之下,格鲁姆德维格的质疑流于表面,更多地使用了所谓“大师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没有卷折痕迹”和“这幅9500万美元的画是假的”这样的语言,看上去非常像是想要引发话题的标题党。
事实上,格鲁姆德维格本是一名基建工程经理,他花了3年时间来研究调查凡·高的生平和画作,写了一本《分解凡·高》(Breaking Van Gogh)。这本书出版于2016年10月,这明显是为销售专著而炒作造势。而且这本书的副标题直接就是:大都会的9500万美元的凡·高作品是赝品。当然,作者勇于质疑和执着调查研究的精神是值得尊重的。
凡·高赝品丑闻自艺术家被捧为大师以来屡见不鲜,学术界对于凡·高作品全集的筛选也充满争议。凡·高于1890年去世,享年37岁,生前不名一文。而到了20世纪20年代,他的画作价格已经达到非常可观的程度。伪造凡·高作品既有巨大的商业利益为推动力,又有许多条件为造假提供便利。
凡·高生前就会复制很多自己的作品当作礼物寄送给亲朋好友。因为凡·高没有什么收入来源,靠亲朋好友接济,因此他时常馈赠画作来表示谢意。而且凡·高的书信被全面出版,很多假造者可以通过这部分详细资料找到漏洞,针对某些作品伪造画作。
1928年,保罗·卡斯尔在画廊举行了凡·高的回顾展,有一些画作来自另一个画商奥托·瓦克尔(Otto Wacker)。瓦克尔送来的画作宣称来自瑞士,属于某位神秘的苏联藏家,藏家因为躲避迫害而隐姓埋名。
第一位整理凡·高全集的艺术史家巴特·法耶尔(Baart de la Faille)在展览前几个月正式出版了第一版凡·高艺术作品全集,这批画作也被收录在了全集中。然而,瓦克尔送来的画作在回顾展上展出后,就被认为是赝品,瓦克尔在1932年因为这次诈骗行为被判处19个月有期徒刑。
法耶尔为全集增添了一个附录,特别声明了瓦克尔的那些都是赝品。在1939年的第二版凡·高全集中,法耶尔删除了许多第一版里收录后来被认为是伪作的画作。法耶尔随后又投身到了第三版的撰写和修订工作中,直到1959年他去世的时候,还没有截稿。有关专家在他手稿的基础上又进行了整理和修订,第三版在 1970 年才出版。
1977年,艺术史家扬·哈尔斯克(Jan Hulsker)出版了他编写的第一版凡·高全集,其中收录作品达2125 件。扬·哈尔斯克也一直在致力于为凡·高作品集去伪存真,并且指出公众机构中至少有45件凡·高作品是伪作,这些机构包括大都会、法国奥赛美术馆、法国里尔美术馆、挪威国家美术馆和克鲁勒-穆勒博物馆等。
业界对于这些博物馆藏的凡·高作品真伪也争论不休,能够形成共识的一点就是:如果流传能够清楚地追溯到19世纪80年代以前,那么就可以判断画作的真实性。近年来,随着博物馆的科技保护部门的逐步完善、博物馆之间互动研究的日益紧密,凡·高作品鉴定的能力也相应地提高了。
《麦田里的柏树》的真伪争议也说明了,博物馆随时在接受公众的监督,以保证其收藏和文化传播的公信力。
本文摘自《挑战达·芬奇:名画悬疑案里的艺术史》,龚之允著,中信出版集团2020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