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为什么日本国民富足,幸福感却很低?环境舒适,但是自杀率高居不下?日本畅销书作家本田直之对这种现象十分不解,他带着心中的疑问,去北欧一些幸福指数较高的国家寻找答案,写出了《少即是多:北欧自由生活意见》。近日,重庆出版社推出了该书的新版。澎湃新闻经授权摘录其中一章。
在很多人看来,北欧人不够富有。北欧人缴纳的税金几乎占到其收入的六到七成,拿到手的实际可支配现金并不多。
北欧人的着装并不光鲜,他们开的汽车也是使用了很多年的旧物,他们虽然有自己的度假屋,但整修度假屋时,从改建、装修到大扫除等所有烦琐杂事都得自己动手,而且大多数度假屋都建在不通水电、超市罕见的偏僻之地。
调查数据和事实向我们证明,北欧人的幸福指数很高。近几年来,很多国家的各大机构都颁布过形形色色的“世界幸福指数排行榜”。许多大学和调查机构也陆续发布了各种各样的幸福指数排行榜,比如,盖洛普的“世界幸福指数调查”,英国莱斯特大学的“世界幸福地图”,英国列格坦研究所“全球繁荣指数”等。在这些排行榜中,位居前列的都是丹麦、瑞典等北欧国家。
当我前往北欧进行采访的时候,接受我采访的北欧人大都表示他们真的感觉自己很幸福。
丹麦房地产公司的职员克莉丝汀·布拉贝斯说:“我的国家确实是一个可以让我生活得很好的地方。”
瑞典爱立信公司的职员安德烈亚斯·里贝鲁贝克说:“瑞典人通常不会杞人忧天。瑞典既没有地震,也没有台风之类的天灾,大家都能够自由地生活,如果想一辈子都在学校里读书也没有问题。因为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我们也就感觉不到什么压力,也不需要活得太过严肃……”
芬兰的杂货店经营者中村浩介说:“在芬兰生活,人的内心会有一种平衡感,因为我们可以在自然的田园风光与都市的繁华生活中自如转换,可以兼顾个人的娱乐与工作。虽然我们支付着高额的税金,但是我们可以享受优厚的福利。”
北欧人不是最富有的却是最幸福的,奥秘是什么?
推崇“少即是多”(Less is more)的生活方式
细心的人们会发现,当全世界大多数国家的人们还在信奉美国式的物质至上主义时,北欧人已经丢弃了这种传统的价值观和幸福观,开始实践一种可称之为“少即是多”(Less is more)的生活方式。
这是一种自由自在又具有弹性的理想生活方式和全新的幸福观,提倡物质简朴、精神丰盈,比起追逐物质,更珍视精神层面的体验和充实感。
北欧国家也经历过泡沫经济时期。当时的北欧人也和现在的我们一样追逐物质,提前消费,陷入借钱、还贷的处境。
芬兰作家、翻译家提姆·莫尼纳曾向我回忆他的童年:“在我的童年时期(20世纪80年代),家里的汽车总是崭新的,父母不断地买回来各种家用电器。当经济开始变得不景气时,一切都化为了乌有,所以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明白了金钱的意义和本质。”
所以,当北欧经济从不景气中复苏后,尝过泡沫经济滋味的北欧人不会因为重新拥有了丰富的物质而感到幸福,而开始重视精神层面的追求。
在丹麦,有一套人人皆知、非常有趣的“詹代法则(Jante Law)”,包括“不要以为你很特别”“不要以为你比别人善良”“不要把自己想象得比别人好”“不要以为每个人都很在乎你”“不要以为你能教导别人做任何事”,等等。这些信条的意思是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要有自知之明。
“詹代法则(Jante Law)”影响了丹麦人的思维方式和对待物质的看法,塑造了丹麦人不在物质上大肆挥霍、低调的个性。在诺和诺德制药公司财务部工作的弗雷德里克说:“如果你真的想大肆挥霍一番,你可以去吃大餐,买高级香槟,但是大餐和高级香槟都不是人生的必需品,我们不必将它们展示给别人看。就算是富人,也不必把‘富人’两个字刻在自家的门牌上。”
事实上,不仅丹麦,其他北欧国家的人们都对物质抱持淡定的态度。在北欧人看来,其实名车也好,豪宅也罢,能够在物质层面给我们带来满足感的东西,大抵不过如此而已。
我曾经采访过二十几位各行各业的北欧居民,每次采访,我都会问受访者一个相同的问题,那就是:“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问的是“东西”,但没有一个受访者告诉我他“想要什么东西”。
在他们的回答中,我几乎找不到任何和车子或房子相关的具体物品。他们的回答大多是“我希望家人健康”“我希望我的朋友和我认识的人都能取得成功”等。
北欧人切实地感受到“通过物质获得幸福的时代已经结束”,所以开始实践“少即是多”(Less is more)的生活方式。他们仔细思考什么是真正的幸福,甄选出对自己来说最为重要的东西,然后干净利落地砍掉那些生活中不需要的东西。通过减少不必要的物质占有,腾出金钱与时间,腾出心灵的空间,将金钱与时间花费在精神和体验所带来的幸福感上。因为他们认为“比起金钱和物质,更重要的是精神层面的充实感”,宝贵的经历以及从中获得的知识,将永久地入驻生命。
主动选择简朴,进退自如
北欧人生活幸福,除了生活足够简单之外,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对于简化生活拥有选择的权力。
在前往北欧采访之前,我以为北欧人是因为缴纳的税金很多,人们可实际支配的现金其实并不多,所以对物质的欲望不强烈。要知道,北欧国家的国民缴纳的税金及社会保险金几乎占到其收入的六到七成。
但我到北欧采访之后才发现,事情完全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其实北欧人有自己喜欢的东西,也会积极购买自己真正需要的物品。所有受访者都表示:“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会毫不犹豫地买下。”
北欧人的生活非常简朴,并不是说他们在生活上极其节约,善于自我约束。事实上,他们并不是因为要践行节约的理念才生活得如此简朴,而是经过慎重的选择之后,自发地决定要这样生活。我们从北欧国家的富裕阶层也过着简朴的生活就可以看出,生活简朴是他们主动选择的。
他们非常清楚如何给生活做减法,善用自己已有的东西,在现实社会里进退自如,快乐生活。
为放空大脑,刻意追求生活上的“不便”
为了过一种简朴的生活,在这个科技发展、方便快捷的时代,北欧人还会刻意去追求一些生活上的“不便”,让心灵变得柔韧和灵敏。
北欧人都有自己的度假屋,但他们的度假屋和我们所说的别墅不是一个概念。他们的度假屋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生活非常不方便。
芬兰的家具设计师提姆·雅鲁文的度假屋位于距离苏兰的首都赫尔辛基一千两百公里的地方。那里没有电,也没有自来水,距离最近的一家商店有七十五公里之远。
他对我说:“每次去度假屋我只待一个星期左右。夏天时,傍晚和凌晨的天空都非常亮,不用开灯。因为不能充电,手机带去也没用。我就这么静静地栖身大自然,没有电视、电脑等现代化设备。这样的生活可以让人彻底平静下来,有点被净化的感觉。”
芬兰诺基亚的职员阿尔特·托努纳的度假屋也位于交通不太方便的地方。他笑着说:“在芬兰,度假屋大多建在接近自然的地方,要喝水的话当然只有靠自己到井里去汲水了。”
芬兰Littala出版社的职员妮娜·可妮安达非常享受这种刻意的“不便”:“在一无所有的地方,人会有很多必须要做的事情,例如砍柴等。手里忙着这些事,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有很多事做,这本身就是一件叫人开心的事。”
有时候,我们需要像北欧人那样主动选择简朴。在这个方便快捷的时代,人需要刻意去追求一些“不便”。如果是被迫去做,你可能会觉得种种不便让人非常辛苦,但如果是主动选择的话,你就会发现很多的乐趣。
对“衣食”的要求低,对“住行”的要求高
人类需要生存,就离不开基本的“衣、食、住、行”等要素。在采访北欧人的时候,我发现北欧人对“衣”和“食”的要求出奇的低,对“住”的要求则非常高。和“住”同等重要的排序还有前面提到过的“行”,也就是“旅”。按照他们的价值观排序,应该是“行→住→食→衣”。
北欧国家居民的劳动时间都很短,当地冬天的日照时间也很短,人们在家中度过的时间自然就很长。北欧的家具设计在全球享有如此高的声誉,想来和北欧人在家中度过的时间较长有关。很多北欧设计师都声称,要把产品设计成简单舒适、人们长期使用也不会感到厌倦的东西。
对于北欧人来说,“旅行是人生中非常重大的一个主题”。这和通常的“购物式旅游”截然不同。北欧人对旅行意义的解释通常是“到陌生的街道上去走走”“去海边进行海上运动”或是“到山里去亲近大自然”等活动可以沉淀为生活经验,构建个人的经历。
芬兰作家、翻译家提姆·莫尼纳说:“我想多出去旅行,旅行能让自己的世界变得开阔。如果总是待在同一个地方,生活难免会变得无趣。我认为‘激发人不同的感觉’非常重要。旅行对我来说,不只是到各大景点走马观花地随便逛逛,而是去体验当地的实际生活,这样我就可以从不同的视角去审视我们的文化。”
注重工作效率,追求时间而不追逐金钱
很多人认真工作的动力来源于获得更高的薪资,但北欧人更从渴望从工作中得到丰富的体验和精神上的满足。我在北欧采访的时候,问他们工作中获得的最大乐趣是什么?金钱诚然很重要,但更多的人回答道:“我想做更有挑战性的工作”“想从事能带来成就感的工作”或“希望能够得到成长”“自己的工作能得到出色的评价”。
北欧人非常注重工作效率。从日本远嫁到丹麦,某船舶公司的职员佛罗史帕克·田中聪子女士对此深有体会。由于先生是丹麦人,聪子结婚后便移居丹麦,在位于丹麦的公司总部上班。总部的工作内容和她在日本的工作内容差不多,在日本工作时,她常常加班到很晚,而在丹麦,每天做满八小时她就下班。周围的同事都是在上班时间内尽力将事情做完,她也就慢慢被环境所同化。
在北欧,即使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也非常重视自己是否能够自行支配时间和工作。在他们看来,只有这样,才能拥有良好的人际关系,才能去挑战自己真正感兴趣的工作,或是重新返回学校充电和学习。所以,取代追逐金钱,他们会去追求与金钱同等重要的“时间”。
降低满足感的阈值,体味生活中的小惊喜
很多时候,随着得到的东西越来越多,我们的满足感的阈值会随着水涨船高,内心很难感到满足,反而充满“想要更多”的呐喊。
这方面有一个典型的案例,那就是有一项数据分析表明,就日本而言,从1958年到1998年,四十年间人们的人均实际支出增加了近五倍,人们对生活的满足感却丝毫没有增加。因为人们很容易适应最新的环境。也就是说,收入增加之后,人们的幸福指数会在一定程度上水涨船高,可是人们很快又会订下更高的目标,因此他们的幸福指数就会回到原来的水平。
诚然,人的“满足感的阈值”受到不同国家、不同时代以及个人差异等很多因素的影响,但很明显,与在日本泡沫经济时代出生的人的“满足感的阈值”整体偏高不同,北欧人的满足感的阈值较低。在造访北欧国家的过程中,当我提到“丹麦人的幸福指数位居世界第一名”的时候,丹麦人坦言自己的确觉得眼下的生活很幸福,他们打心眼儿里觉得满足。
北欧人作家兼翻译家,同时担任一家小型出版社合伙人的提姆·莫尼纳告诉我:“其实我真正需要的钱并不多。即使收入比现在的高出十倍,我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购买的东西。”
北欧人并没有太多想要得到的东西。他们虽然热爱旅行,但大多数旅行不过是到山中感受一下大自然的气息而已,或是到度假屋去住上一阵子,生活上自给自足,这些活动都不用花太多钱。
北欧人明白,真正的幸福,不是大惊喜,而是由日常生活里一点一滴不经意的喜悦感积累而来。他们非常注重体味生活中的小惊喜。丹麦的医生芭芭拉·玛丽努·费希尔向我分享她生活中的小确幸:“等红灯的时候,抬头看到皎洁的月亮,内心涌出无限的感动,这是一种幸福;女儿给我画了一幅很美的画,这也是一种幸福。不必一天到晚思考自己到底幸不幸福,在某个不同寻常的瞬间,幸福感会飘然降临。”
完善的社会保障制度提供强大的安全感
当然,北欧人的幸福指数很高,与北欧拥有非常完善的社会保障制度是分不开的。因为缴纳的税金很高,所以北欧人能享受到很好的福利保障。他们如果生了病,无须花费一分钱便可享受很好的治疗;住院后,不工作也能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如果想学习或是进修,学费全免;新生儿若患有先天性的生理疾病,孩子的父母根本不必担心孩子的治疗和住院费用,如果孩子的父母因为照顾孩子而不能工作,他们甚至能得到来自政府的补助。
高收入人群需要缴纳高额的税金,而低收入人群的负担就相对较轻。虽然这样不太公平,但富人本就应当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而且整个社会的安定的确是由能力强的人支撑着。这样一来,不管谁遇到任何意外,都能维持目前的生活水平,这一点让丹麦人感到特别安心。
瑞典的瑜伽馆经营者贝尔·沃鲁巴克说:“因为(社会保障制度)是一种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存在的例行制度,一直在当地生活的人可能会身在福中不知福,甚至还有人会抱怨。我有时候也会认为我们国家的税金太高了,但我依然承认这是一套非常了不起的制度。”
在丹麦,人如果不幸失业,可以拿到失业保险金。即使没有购买失业保险,政府也会发放一笔就业支援金。我们在北欧各国的确见不到流浪汉,因为一个人即使遭遇天大的变故,也不至于流落街头,这样的安全感自然会极大地提升民众的幸福指数。
尽管每个国家的社会、经济、文化等具体情况各不相同,北欧自由生活方式并非只有住在北欧才能实现。如果现有的生活让你感觉不到幸福,只要放下负担,主动选择,实行“少即是多”的生活方式,你能感觉自己一步步迈向真正的幸褔。
《少即是多:北欧自由生活意见》(新版),【日】本田直之/著 李雨潭/译,重庆出版社2020年5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