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渚,玉鸟来仪

良渚文化分布在长江下游,距今5300-4000年。良渚出土的大型玉礼器揭开了中国礼制社会的序幕;刻划在出土器物上的“原始文字”被认为是中国成熟文字的前奏。五千年后,良渚文明如何变得可以触碰?在这座新石器时代晚期古城的遗址上,良渚博物院、良渚文化中心、美洲教堂等成为了链接古今生活的符号——“良玉璞素,形质大简,内敛简朴”将远古文明意向赋予现代建筑之中,它们也与自然草木一起构成一场关于五千年前的遐想。

良渚博物院

江南入梅时节,去了一次良渚。良渚的开发设计到实施其实已有十多个年头,因为考古挖掘上的特殊地位成名久矣。公元前3300的文物光华之地即使在五千年之后同样熠熠生辉,良渚建筑规划中盛名不胜枚举,良渚博物院戴卫·奇普菲尔德(David Chipperfield)、良渚文化中心安藤忠雄、美洲教堂津岛晓生,涉及更多规划建筑专业细节问题,现成资料丰富不赘述。博物院材质的细节把握到位,印象深刻是大尺寸天然石灰华石材,据说原产地是伊朗,视觉效果光泽温润,自然肌理丰富,大面积堆积形成恢弘气势。设计理念秉持了建筑融入日常生活,而非建筑师刻意显露个人设计风格的含蓄表达,更着重于建筑和周围人文、传统、文化的地域性契合性。空中鸟瞰下的博物馆轮廓平整简朴,有如玉锥散落绿洲之间。和良渚的玉器渊源有着某种内在默契,良玉璞素,形质大简,内敛简朴。空间和庭院错落叠放,层次分明,空间透视,景致移境,不同层高的视觉角度丰富,尽管整座建筑物外墙封闭高耸具有肃穆的雕塑感,入得内里,游走庭院展厅之间的空间感营造出通透虚实交叠。博物馆展陈设计中规中矩,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关于良渚村落在近代如何被发掘并确定的文献展示,对此段重要早期人类文明被发现、挖掘,以及主要关联的重要人物的考古史梳理出清晰的脉络。博物馆商店貌似都是晓松书店的领地,因为文化中心的晓松书店是主场,俟候详述。

良渚博物院回廊内景

良渚博物院鸟瞰效果图

关于良渚遗址研究颇有著述,并非本文关注重点,只从相关资料中甄选一段作为个人理解的若干参考内容。良渚遗址在物质层面上的表现内化,属于辐射式文明的内核,而非高级文化交流碰撞的结果,此观点体现在其玉器的制作和使用方面。目前所见最精美的良渚文化玉器(尤其是早中期阶段)几乎全部出自遗址群内;遗址群内大墓出土玉器在材质上的单一性、风格上的一致性格外突出。反山、瑶山墓地间可以发现太多玉器上互为沟通的实例,说明良渚遗址内权贵阶层关系密切;另一方面,也反映了良渚遗址内玉器生产活动的集中性。

良渚博物院展品

良渚遗址出土玉器同周边其他大墓的关系,当然可以找到很多直接联系的实物证据,但在相似的背后,早中期阶段几乎没有在遗址群内看到过外来玉石器及其影响。良渚遗址有能力进行玉石器生产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权贵们对玉石器的使用是一种自我消费的模式。这种只用自家产品的态度,是一种对玉石资源“正统性”的认定,也正是在不断生产和消费这种“正统性”的过程中,良渚遗址的中心地位得以巩固,其辐射范围也逐步扩大。在良渚文化的外延区,可以看到蒋庄、花厅、好川等等不同的表现方式,但都无一例外需要使用良渚玉器来体现自己的社会地位和价值;再往外看则是玉琮这种良渚文化特有的玉礼器脱离并独立于其所发端这片精神土壤,扩展至龙山时代各区域中心,并为后世所继承。遗址群的兴起和发展基本上没有受到太多外来文化的刺激和影响,它所代表和达到的早期文明高度是其价值所在,同时这种辐射式文明最终的衰亡也是其价值所在。缺乏交流与吸收,是否就缺少了可持续发展的后劲和动力,这是良渚遗址作为一种形态的早期文明中心,其兴废历程对文明发展模式所具有的启发意义。(引自秦岭 “良渚遗址的学术价值和遗产价值”刊于《中国文化遗产》2017年第3期)。

玉鸟器件

如今的良渚遗址,除了蓝天白云以及精心打理植被风貌,莫角、反山若干依稀可辨的土炕、基石参观示意,仅仅徒留了一段关于五千年前的遐想。当我站在海拔30米高坡上,极目远舒翻越竹林,清风或疏或密拂过的时候,耳边传来的是成对的燕子呢喃。

良渚遗址植被风貌

安藤忠雄主理的良渚文化中心斜角入口构建于成片栀子田上,地势略有起伏,栀花只隐约几朵,脑补了花田盛开之下的暗香浮动的景致。文化中心建筑本身贯彻着他的特质,以至于很多细节让我联想到大阪附近的兵库县立美术馆,以及上海明珠美术馆,如果有机会仔细分析安藤所有的美术馆案例,或许可以厘清关于安藤视野理解的美术馆主要建筑语汇和密码,大体特征为饱和度极高的清水泥墙、各种锐利的三角几何、不规则几何的体积感营造出的建筑审美。文化中心空间功能规划为三个部分,南侧为美术馆、画廊的展示区域,北侧则为教授舞蹈、音乐、绘画等艺术类型的美学教育功能而设,中心位置兼具阅读、自修的文化图书空间。建筑群落周围被一片人工营造的浅水围绕,源于大自然的光束从屋顶众多三角天窗,以及落地窗穿越而过,和盈盈水波交叠辉映。

良渚文化中心入口

良渚文化中心二层公共区域

安藤忠雄 良渚文化中心楼梯

其中的晓书馆是“矮大紧”插科打诨的校园民谣延伸的文化产业链,品类选择丰富多样,现下主流热销书籍、各类艺术家、设计师跨界合作的文创产品的选品多样,设计感自是首要的基础,出品的材质质量亦是可圈可点。更是惊喜偶遇中国美院出品的艺术匠心之作,依托到杭州中国美院的地利人和。摆放在显耀位置贩售的高晓松个人出版物出现频次略高,或许也不算失礼,毕竟是冠了名的书店。书店预约制,内装和上海“光的空间”书店如出一辙,貌似只有顶天立地的书柜方可彰显书店的内涵,只看到空落落的天梯书架上不知所措的填空式样的充数陈列。空间里多是摆拍的网红女文青散落下的文化遗珠,以及若干微鼾的男子身影,隔着落地玻璃窗的河岸,身着当代汉服的少女们翩若惊鸿,穿越时空的平行蒙太奇诸象成趣。

“晓书馆”内景

“晓书馆”内景

赶到美洲教堂已是傍晚,守门人正在关门,我微微探了一下身子并未发问,他友好谦逊地引领着我进入教堂内部,并告诉了我一些有趣的故事。合掌式建筑风格起源,进口木料和手工匠心的日本精神,以及他和教堂相处十年的感触。他是教堂日常维护运营的工作人员,萍水相逢,却充满了分享的幸福感。抵达教堂之前,我还在疑惑良渚社区设立的初衷,但走出教堂,听守门人描述的礼拜天村民聚集在此的唱诗、灵修、交谈的场景,伴随着广场上钟楼鸣响,突然闪回了京都附近美秀美术馆的桃花源记。社区集聚地形成的理想宜居之所,除了生活所需的日常必备,精神的归属亦需安放。

美洲教堂

(作者系美国波士顿大学东亚艺术史硕士研究生、中国美术学院艺术史博士候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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