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阳:在平静中徐行,从未丧失希望

音乐人苏阳。人民视觉 资料图

谈起西北民谣,就不能不说到音乐人苏阳。来自银川的他,将“花儿”、“秦腔”等西北民间音乐及传统曲艺形式,与流行音乐进行嫁接、改良和解构,经由西方现代音乐的理论和手法,创造出一种全新的音乐语言。他的音乐对中国社会转型期的生态与心态给予了莫大的关注与思索,是中国当代音乐领域内颇具鉴赏性和保存价值的艺术品。

而苏阳并不仅仅是一名音乐家,更是一名跨界艺术家。2016年,苏阳推出跨界艺术创作计划“黄河今流”,同年9月于美国纽约曼哈顿中心云端画廊举办首展,成为首位在美国做综合多媒体展览的中国音乐人。

疫情期间,他创作了一组绘画作品,并配之以诗文,抒发了自己在疫情来袭之时对于生命、故土的种种感悟。

《土的声音》

此外,苏阳还有一重身份是作家。他曾出版散文集《土的声音》(2018年5月,由中信大方出版),对自己从事音乐道路进行了回忆、梳理与总结。全书分为四辑,以音乐为线索,讲述他在天南海北的经历,对音乐的探索,遇到的有趣的人和事,以及我们已经远离的、细微之处的民间。

近日,澎湃新闻记者通过邮件采访了苏阳,请他谈了谈他在疫情期间的生活与创作状态、所思所感。尽管疫情打乱了很多人的工作和生活,但苏阳并不为此心急,他也一直没有停止工作和创作。这位扎根于乡土的艺术家,始终脚踏实地,不急不缓地用音乐、图画与文字讲述土地的故事。

【对话】

从未丧失过希望,相信这是生命的特质

澎湃新闻:你的所在地疫情状况如何?人们(特别是家人和同城的朋友)的生活状态和心情如何?现在疫情已慢慢缓解平息,人们的生活状态有何改变?

苏阳:疫情开始的时候,我在银川,年三十,在之前几天团队还在讨论今年的诸多计划,谁也没想到,年三十开始,就是疫情爆发,当时卷入一种急切想要知道实情的状态,也看到了很多人开始行动起来,去救助别人,找物资,让人感动,同时也看到很多人性不堪的一面。这个疫情放大了大家平时隐藏的某些情绪,显现了出来,比如对自我的认识,对自由的认识,环境,等等。

疫情渐渐平息,人们走向街头,我到北京开始工作,因为在银川和北京往返两次,所以隔离了两次,现在人们已经放松,门口的保安,一个不落地给进门的人量体温。貌似经过几个月的不安痛苦,现在平静了,但是,我觉得大家对自己对生活,都有些不一样的认识吧?起码我是这样。

苏阳在疫情期间创作的画作

澎湃新闻:疫情对各行各业都造成了很多不便。很多音乐人的演出被迫取消或延期,很多作家的新书出版和宣传也遭到阻碍。而同时,不少LIVEHOUSE和书店在经营上也遇到了困难。不过也有很多音乐人选择线上直播的形式来演出。对你个人来说,疫情对你工作的影响如何?你又是如何看待行业在疫情中遇到的挫折的?

苏阳:朋友们每天在谈论,网上也每天是这些言论,我觉得重要的是接受目前的现实,然后去面对,再说,艺术这东西,不就是面对更多的可能性吗?大家都转移到了线上,我以前一直也不是反应太快的人,所以我反而没那么着急,我以前不喜欢直播,以后也打算试一试。不过还是觉得作品本身很重要。载体换一换,没啥。

澎湃新闻:疫情期间你是否有创作新作?能否分享一下目前的创作情况?

苏阳:事实上我一直也没停止工作,去年策划的黄河今流的一个合辑,和太合音乐一起发起,我们邀请了黄河流域的九个歌手,每个人以记忆中家乡的声音为母体,再创作一首歌曲,我自己也在创作,所以冬天我一直在工作,北京忙制作的事,过年带电脑回银川,还是工作,疫情期间完成了一首单曲,这个合辑下个月应该就上线了,大家可以听到。我在两次回京工作,都是隔离在房间里,去年计划的今年在意大利有个唱和个展,也无限延期了,但还是画了一些作品。

澎湃新闻:是否了解其他音乐人和创作者在疫情期间的情况?疫情期间你是如何与他们交流的?

苏阳:疫情期间,朋友们开始打开摄像头,每天朋友圈看大家抱着吉他对着镜头,一个人唱着自己的歌,几乎所有人都挤在线上,我也参与了一两次,大家的心态也都平和,多尝试吧,我觉得以作品为核心、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内容,至于怎么说,线上还是线下好,也没有定论。

澎湃新闻:疫情期间给你带来最大震撼的事件是什么?能否分享一些感到绝望或萌生希望的瞬间?

苏阳:所有的事件,所有人都知道。没必要我讲,每天网上的事件堆积。连有一天,我走在小区外面空荡荡的马路上,忽然觉得那种寂静,也震撼了我。但,所有人,我相信,从来没有丧失过希望,我相信这是生命的特质吧。

苏阳在疫情期间创作的画作

澎湃新闻:以创作者的身份观察这场全球性危机,你有何发现和思考?这是否激发了你的创作灵感?

苏阳:这次的疫情,让一直奔波在平庸生活道路上的人们感受到了灾难随时来临,惶恐慌乱之后,有人提出了一些问题,灾难不会因为我们恐慌就消失,我们的问题是怎样面对灾难,对待自己和他人。我每天在家会摸一会琴,开始的时候,疫情并没有激发我的创作灵感,只是感到压抑。后来可以出门了,慢慢平静下来,接受这个情况,继续为音乐和艺术工作,依然没有多激发什么,但是对内心有影响的,我能做到的是,尽量不停止我的生活。

澎湃新闻:很多人表示,隔离在家,让自己有了更多时间可以花在阅读上。对你来说是否如此?能否分享一本你最近读的书?

苏阳:阅读少,看了米亚·科托的《梦游之地》,兰斯顿·休斯的一本诗选。

传承需要土壤,生活方式和情感才是歌唱的前提

澎湃新闻:《土的声音》一书的创作契机和创作过程大致是怎样的?

苏阳:从2003年开始一直在接触西北民歌,后来的音乐也受此影响。后来2015年左右,在一席分享我的相关经历,题目就是《土的声音》,后来在计划这本书的时候,加入一些我在音乐道路上的思考,和民歌手们交往的过程,和其他音乐人的交流,还有一些是我成长和生活中经历的一些人和事,断断续续写了一年多。

澎湃新闻:写作《土的声音》一书,是否让你对你的经历有了新的思考和发现?

苏阳:是的,在写这本书之前,很多记忆是快被忘掉的,我发现每个时期想起自己经历过的很早的事,会对自己有不一样的认识,也会发现,时间总是以比我们感知更快速地过去,一切好像只是一个漫长的昨天,我知道优秀的人都是会捕捉今天的,可是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一直沉浸在昨天。

澎湃新闻:身为一名音乐人,写作对你来说有何意义?

苏阳:长期以来,我一直有随时记录只言片语的习惯,博客时代,我曾有过三个博客,只有一个是公开的,后来博客网站全体死掉,我只留下了其中之一,那个公开的博客。其他两个博客都丢了,一个是歌词草稿,另一个是自己的生活,只写给自己的,没有语法要求,荒诞不经。我不知道这些算不算写作,但是总觉得用不一样的形式记录下自己生活和对音乐的感受,对我那个时期来说,很重要。有些东西,记下来才会多想想。

苏阳在疫情期间创作的画作

澎湃新闻:作为西北民歌的代表音乐人,你多年来除了自己的故乡,也遍访了世界各地,探寻不同地区的民歌,这在《土的声音》一书中也有所体现。寻访各地民间音乐对你自己的创作有何启迪?

苏阳:这些年确实听了国内国外很多类似的音乐,也和各地的音乐人有交流,就在去年我还去了美国纳什维尔,那里是乡村音乐的发源地,当时我和本地的音乐家合作演出,在现场我用中文改编了美国最早的民谣之一《苏珊娜》,之前也爱听世界各地的民间音乐,我觉得不一样的地域,产生了不一样的语言,也就有不一样的歌声,得到不一样的启发,但是情感往往容易共通,了解这些差异和共同处,会让我对自己的音乐有相对平衡的认识。

澎湃新闻:在你看来,近年来西北乃至中国的民歌的传承和发展情况如何?其发展最大的障碍与机遇又何在?

苏阳:我的感受是,传承需要土壤,生活方式和生活情感才是歌唱方式的前提,那么,旧有的传统民歌里那些语言能转移到今天的生活里,参与表达,这是值得实践的。另外我更考虑,音乐,应该首先是人的情感的个人表达,语言在个人情感表达里,往前走,如果从大的、预设的方向上,我说不好,因为,没有任何一种歌唱或者表达方式,是绝对适合每一个人的,而今天我们所日常使用的真实生活语言,可能更贴近打动我们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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