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祖父徐悲鸿的南洋遗光:奇妙非常的神来之笔

南洋时期在徐悲鸿的一生当中占有举足轻重的位置,也是他最快乐、精力最旺盛的时光。这一时期徐悲鸿不仅把身心全部投入到艺术创作当中,佳作频出,还成功举办了多次以抗战筹款为目的的画展,并把卖画所得巨款全部捐给了国内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平民和阵亡将士的遗孤。

本文从正在进行修复的徐悲鸿所作《陆运涛夫人像》谈起,随着对这件作品的深入探究和画中人故事的展开,观者会慢慢走进画中尘封的历史,揭开一段20世纪30—40年代徐悲鸿春风得意的南洋往事。

徐悲鸿与其画作

1939年南洋商晚报对徐悲鸿的介绍

我会有这样一种感觉,每当我静静地凝望祖父徐悲鸿创造的这些艺术佳作——诞生于不同时期、不同地方,它们就好像一台年轮放映机,那个属于祖父的遥远时代,仿佛电影般在我面前一遍一遍地闪过。沉浸于这种用心去感应的想象之中,成为我认知祖父的美妙方式。

在我的工作室,一张徐悲鸿所作油画肖像《陆运涛夫人像》的修复正在进行中。随着对这件作品的深入探究和画中人故事的展开,观者会慢慢走进画中尘封的历史,揭开一段20世纪30—40年代徐悲鸿春风得意的南洋往事。

 徐悲鸿  《陆运涛夫人像》

1938年仲夏,徐悲鸿从重庆出发,途经广西、香港等地,后又远赴南洋,正式开始了他巡展义卖、赈灾救国之旅。1939年1月初,徐悲鸿刚抵达新加坡码头,南洋儒士黄曼士等以及一批新闻记者就热烈欢迎他的到来,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一切,徐悲鸿是这样对记者说的:艺术家应“尽其所能,贡献国家,尽国民一份子之义务”。

在以华商领袖为首的展览委员会帮助下,徐悲鸿成功举办了多次以抗战筹款为目的的画展,同时自己的作品也受到了当地人民和爱国华侨的喜爱。展后,他把卖画所得巨款全部捐给了国内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平民和阵亡将士的遗孤。徐悲鸿将自己的艺术与对国家民族的责任结合在一起,把绘画艺术的社会功能发挥到极致。

 徐悲鸿  《牧童》

南洋时期在徐悲鸿的一生当中占有举足轻重的位置,也是他最快乐、精力最旺盛的时光, 1939年至1941年是他佳品频出的三年,他把身心全部投入到艺术创作当中。根据不完全估算,他在香港、新加坡、印度等地创作了大小千余幅作品,数量远超徐悲鸿纪念馆馆藏,铸就了自己的艺术高峰。

然而命运多舛。1941年底,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直逼新加坡。徐悲鸿搭乘最后一班离新的轮船,取道缅甸回国。临行前,他与友人共同将一批书画和书籍放在橡木桶中,埋入枯井,欲待战事结束再取出。可后来当徐悲鸿派人前去取画时,回复却是,所有画作均已被毁或下落不明。对于一位视艺术如命的画家来说,这个消息如同天大的打击。从此,徐悲鸿与新加坡断了联系,直至去世。

 徐悲鸿  《愚公移山》

或许是天意使然,近年来徐悲鸿在新加坡遗失的油画杰作的小部分突然“浮出水面”,如《愚公移山》《放下你的鞭子》《奴隶与狮》等精品代表,张张都刷新了中国油画拍卖的纪录,引起世界艺术市场瞩目。时代证明,新加坡是收藏家的宝地,从此地发现的徐悲鸿画作,都是20世纪中国绘画的掐尖上品。

2017年的12月,我怀着诚挚的心寻觅了徐悲鸿当年在新加坡留下的足迹,只为感受他当时的艺术心境。一次偶遇,不知是不是上天之意,让我在近不惑之年,寻到20世纪30年代末至40年代初,祖父徐悲鸿创作的百余幅其倡导的“尽精微”的代表精品,他正是在我此时此刻站立的土地上完成这些作品的,怎能不让我内心激动澎湃?它们当中有十二生肖的母本,有《侧目雄狮》《万古云霄一羽毛》《天马行空》等代表作的缩小本。初次见到这批作于新加坡的精微之作时的心跳加速、兴奋的快感还时常引我怀念,这批沉寂南洋的天人之作,对于徐悲鸿来说,是他一生中不为人知的,最放松、最精彩时期的典型作品,也是他多年来绘画积淀后一次创新的硕果。徐悲鸿曾称赞明代大画家沈周的艺术为“真是神来之笔,奇妙非常”,我认为这句话用来评价他自己的这批精微之作可谓最恰当。

 徐悲鸿  《侧目雄狮》

面对这批沉寂了80年之久的杰作,我百感交集。毫无疑问,这些离我们远去多年的旷世迷作,突然伫立在面前,是具有令人心潮澎湃的强烈震撼力的。这批作品的惊天发现与挖掘所折射出的艺术魅力也将恒久流传,它们不仅具有丰富的审美价值和研究意义,更是时代担当的重要象征,为世人敬仰。徐悲鸿的伟大之处并不仅仅在于精湛技艺的体现,更在于他作为一位敏感正直的艺术家,其作品内容多与国家命运紧密相连。对于一直关注着徐悲鸿艺术的学者、画家、艺术爱好者来说,这是一份震撼人心的宝物,而这也意味着,大家将拨开历史的迷雾,登上研究徐悲鸿“南洋艺术”的新高地。

 徐悲鸿 《珍妮小姐像》

徐悲鸿创作出的可与其鸿篇巨制相媲美的精微之品散发着独特魅力,它们的存在,记录着一位心揣家国情怀的民族艺术家只身一人远渡南洋的激情岁月,标示着他最为辉煌的艺术高峰,也体现了人文精神的旷世创造。它们是徐悲鸿艺术生涯中的绝唱,更是中国近现代艺术史上的一座新的丰碑。

不知道此时此刻在天堂的祖父是否在向奶奶述说着南洋往事和东南亚的创作之路?往事如风,旧时的印记此时仿佛化作一段广为传诵的歌谣,徐悲鸿的艺术传奇仍将书写下去……


(本文原刊载于上海书画出版社《书与画》杂志社2020年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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