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医疗设计当中的疑惑与反思有哪些?医院作为一种长期存在的建筑类型,其设计应该是面向未来的。而面对未来的不确定、医疗建筑的设计值得我们重新思考。
在近日的Let’s Talk云论坛中,瑞士瑞盟设计(LEMANARCSA)主创建筑师,资深医疗建筑设计专家张万桑以“城市公共医疗中心建设”为主题开展了讲座。此外张万桑与趣城工作室(ARCityOffice)创始人/主持设计师张宇星,香港中文大学建筑学院教授朱竞翔围绕着讲座主题“城市公共医疗中心建设”进行了探讨。
此次讲座不仅仅是关于疫情之下的医疗建筑,更是对医疗行为、城市建设、建筑师职业前景、甚至对灾难过后的价值观重塑等都进行了多维度的探讨与反思。
城市公共医疗中心建设的疑问
在讲座中,医疗建筑设计专家张万桑谈及了长期医疗设计当中的疑惑与反思。他表示,“在长期的医疗建筑实践当中,我一直问自己一些问题:医学到底是一门科学,还是技术亦或艺术?建筑,到底是不是科学和技术的附庸?医学(科学)是万能的吗?如果是,那这次面对病毒它的束手无策又是什么?医院到底是不是一种集购买、医疗和健康服务为一体的大型“超市”?我们的医疗建筑,是否应该始终对标准化的流程及规则进行严格遵循?我们曾为运营而设计的医疗建筑,在这种时期到底还对不对?......”
首先,张万桑谈及了此次论坛的主题——关于城市公共医疗中心建设。他表示,公共卫生中心和公共医疗中心有非常不同的渊源,是两个概念。“公共医疗中心是指的医疗为主的存在的,公共卫生中心是为了卫生存在的。什么叫医疗呢?现代以后,我们把它叫health care,在之前其实就是madicine。公共医疗中心以医疗为主,古希腊传说当中的阿斯克勒庇俄斯称为医疗之神。而卫生之神Hygiea则是管疾病预防和健康延续的神,是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女儿。
阿斯克勒庇俄斯
”在古希腊神话中,阿波罗的儿子专门负责医疗,而他的孙女专门负责卫生。在古代,医生都是游医,他和他的团队会走街串巷,从一个城市走到另一个城市,那个时候真的是医生围着病人转。卫生女神在古代的叙述中,是把它仅是作为一种辅助的作用,并不是作为一个主导作用。其实在这个事情已经看到了医生和护士的一个合作的关系。而如今公共卫生学不光体现在护理,更体现对于疾病的预防和健康的持久性关注。两者都在所谓医疗健康领域在发挥的作用,他们的向往不完全相同,这是一个现实。在抗击疫情的这个时候,所有的医院作为都是一致的,其资源都是可以被紧急使用的。”
赫尔墨斯之杖
反思:医院的设计应该是面向未来的
在讲座中,张万桑以南京鼓楼医院为例,“南京鼓楼医院的俯瞰图展现的是一个医院的跟非医院世界的一种关系。图中可以看到在老医院和新医院中有一个广场,这个广场在在疫情中间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它为疫情期间更多的大众服务,产生了一些临时的分诊,在广场地下的学术中心,紧邻着在后面的是急诊部,急诊部有两个出入口。大家可以说建筑在灾害面前产生了一些新的优化转变。当时预留了很多的庭院,今天看来很高明。因为医院是治病的地方,也是传播的地方。所以建筑也好,医院也好,它本身从传染上会有所作为,因为它们把人限定在了室内的空间里。所以一个建筑就是非常的需要它的非建筑部分赎罪。”
南京鼓楼医院的北广场为大众提供了大量的临时分诊空间,在疫情期间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南京鼓楼医院门诊的内部环廊,在疫情突发的时候可以快速关闭,形成相对隔离的区域
同时,张万桑还以南京公共卫生中心为例,谈及了非建筑空间的作用。他表示,在建筑效果图中,设计是表达对各类的传染病人张开怀抱。而建成的建筑中则是被改成了机器,把怀抱改成了机器,改变了它的灵魂。“对此,我想说:这个案例特别能说明几件事,如果你谈标准流程来做设计的话,这个世界上没有传染病医院的标准流程。我研究过美国的、德国、奥地利、瑞士的、英国、澳大利亚、日本等,你都不会找到在今天还有传染病医院的流程。大家都知道一些原理,但是如何去设定这个流程,这是没有的。医院也无法提供给你。”
南京公共卫生中心设计效果图
对此,他认为,医疗设计并非现有流程的抄袭,其流程和空间密不可分,世界上不存在没有空间设想的流程。对于系统的理解,学习,是需要对大量案例进行深入解剖、思考的。我们需要对建筑空间、对潜在的医患需求进行提早思考,灵活分割,没有任何一个流程会告诉你系统性设计该怎么做。建筑师应该去设计、设想、搭建,并去论证系统,包括流程,去更深层理解发生在这些场所当中的需求、关系,把自己设想为里面的角色,来体验各种系统和空间。在不断的反思与改进中推导出一个基于医院系统逻辑之上的、相对好的空间形式。
“当你在拷贝这些系统的时候,你真的是在面向未来吗?我们对医院设计的思考,不应该是以几年为限度。医院作为一种长期存在的建筑类型,其设计应该是面向未来的。希望未来的人们不要嘲笑我们今天所设计的医院。”
“建筑在这个时候,建筑学更加体现它远远不是所谓的包括医学、包括科学、包括技术的一些附庸,更加不可能是那些看上去很科学。我们真的需要更加冷静的审视这些问题的本质。”
在嘉宾的讨论环节中,趣城工作室(ARCityOffice)创始人/主持设计师张宇星谈及了建筑师作为公共事务的建造者。建筑师的责任是为人类建造有趣的空间,但疫情的来临使得整个城市被废墟化。在现实的废墟中何去何从才是我们值得思考的点。建筑师一方面是建筑物的建造者,另一方面是公共事务的建造者。面对传统建筑学的萎缩,或许对知识体系的建构、与其他行业关系的建构将为成为建筑师重要的发展方向。
火神山医院平面布局,中信建筑设计研究总院 图
香港中文大学建筑学院教授朱竞翔则谈及了做好预见性准备,坦然接受命运安排。朱竞翔认为,建筑学是一个非常正式的操作,企图满足人类的两种需求,一种是对于永恒、不死的追求,一种是在世的需求。疫情还未结束,如何能在一个价值观被撕裂或颠覆的时代下重拾共识是一个非常值得思考的话题。灾难使得我们将会在很小区域做很多安排与动作,这些动作大部分是补救性的,但补救性的应对行为往往是过激的。因此我们不能光是补救,而应该用更多的知识储备去做好预见性工作,在命运给我们审判之前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
近日,英国一家可容纳4000病人的医院在建造9天后宣布竣工。准确的说,它是从一家大型会展中心改造成的急救中心。
论坛提问环节:
问:突如其来的疫情大爆发使得医院资源紧缺,大量三甲医院投入到疫情治疗的行列中,交叉感染,二次感染等问题随之发生,这些问题会对未来医院设计有什么新的趋势或者新的思考?疫情过后,对于传染病医院资源的再利用,又有什么新的思考及其策略?
张万桑:为未来提供空间的余地
医疗建筑相较于其他类型的建筑需要更多的预见性。在设计的时候不要那么急功近利,要为未来发生感染的时候提供一些空间的余地,让空间在那个时候可以被这样分割,或者可以被那样的分割。关于重新利用这件事,我认为未来的传染病医院很可能是基于汽车、火车、轮船、飞机等移动方舱式的集群。
张宇星:方舱将会成为一种日常
对待这次疫情大家的处理方式是一样的,方舱医院或移动单元相信自古就有。在我看来方舱有可能会成为一种日常,此刻我们处于紧急应急状态而选择隔离,将来人类有可能会将对这种自我隔离或者方舱需求普遍化,人们如果愿意在家且技术也能提供这样的需求,那么很多人将会渐渐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
意大利建筑师 Carlo Ratti 和 Italo Rota 设计的重症舱方案
问:讲座中提到瑞士认为他们不需要建立大规模公共卫生中心,医疗医院已将传染病流线的布置考虑在内。然而在国内,普通三甲医院并没有这样的应对措施。请问对中国现在的医疗设施、医疗规划,有什么发展方向的设想?
张万桑:移动方舱 核心医疗设备的民用化
在大型公立医院设置隔离病房,其数量是非常少的,无法达到病区级别。病区级别与病房级别的隔离是两个尺度下的概念。因此将来真正能够想到且做到的有效方式还是将移动方舱作为战略储备。另外一个方向则是将核心的医疗设备民用化、小型化,从而能够进入到每个家庭,实现远程诊断。
朱竞翔:对医疗资源的合理分配 多层次的储备性工作
针对疫情现状,我可能有两个方面的预测:一方面,我们国家的医疗资源分布实际上是非常不均衡的,在这种不均衡的状态之下,哪怕增加公共开支也难以形成巨大的产业。另一方面,医疗建筑是一个机能非常优先的事情,除了机能之外,如何分配效率也是我们建筑师应该关注的。面对疫情,建筑师其实有很多着力点,可以做很多多层次的储备工作,因此我们需要将资源投放在研究和有高预见性的工作上面。
诺斯威克公园医院,伦敦,1966-70
问:在这样一个突发事件中,整个社会资源都在进行快速重组,就如讲座中提到体育馆会被快速改建成为一个临时性的医院。在未来的建筑师工作当中,是否会有多方合作、打破传统功能之间限定的可能性呢?
张万桑:建造在轮子上的医院
我们是一个城市被建造在轮子上的时代(轻轨、汽车......),如果居家会成为住院部的话,那么医疗的其他行为,包括检查、治疗等等,为何不能建在轮子之上?当更多的设备可以被移动使用时医院便有了移动的特征。这些技术的革新一方面会促成全球性更进一步,但另一方面也会让人类忘乎所以,从而招致更大的灾害,因此我认为我们还是要保持谦逊的姿态和心灵。
3D打印隔离病房
张宇星:建筑师与未来空城
现代主义是基于效率的,城市功能分区也同样如此。如果未来技术能够支撑一个反向可能性,移动医院、移动餐饮等一切皆有可能。我认为我们由集中服务发展到分散服务将会成为一种必然的趋势,除此以外,生产无人化也将会成为一种必然的趋势。服务业及生产业的改变将会留下很多空城,而这些空城的新用途才是建筑师值得思考的地方。
朱竞翔:社群主义的开始:如今我们处于一个新的时代,大家纷纷在前线见证历史,被迫发出自己的声音,存留自己的想法。尤其在如此风云变幻的今年,virus将一个结构统一的整体分离成很多的碎片,这或与也意味着社群主义的开始,大家将会围绕价值观、专业能力、对社会服务的愿景被联合在一起,而不再是由不能选择的家和不能选择的国被联合在一起。
(本文经授权,综合整理自Let’s Talk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