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相机,拿起画笔。”这是目前“封锁”在法国诺曼底的大卫·霍克尼给艺术爱好者的小建议。继发布一丛水仙,给人以艺术的抚慰后。4月初,霍克尼公布了更多近期作品,这些带着满满春天气息的iPad绘画,为陷在疫情中焦虑情绪的人洒上了春的色彩,未来这些创作有可能会被汇聚成手卷式的全景图。而霍克尼遵循的春日绘画传统,并非来自美术史,他真正的指引者是梵高。“就像梵高,他知道大自然对人类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谜。”霍克尼说。
目前,霍克尼每天在他位于诺曼底的住所绘画,常常伴随着他的狗露比(Ruby)
“我建议艺术爱好者们真正认真地观察,考虑眼中真正所见并辅助笔端。材料无关紧要,铅笔或iPad都可以。”霍克尼说。而他自己也继续着关于诺曼底春天的创作。
霍克尼另一件在2020年的诺曼底所绘水仙花
在这个“姹紫嫣红开遍”的春天,冠状病毒却把欧洲带到了崩溃的边缘。大卫·霍克尼在诺曼底乡村,专心描绘自然世界。一丛水仙配以“记住,它们不能取消春天”,抚慰着疫情之下灰色的心灵。此后他陆续发布了近期用iPad绘制的一系列春天景致,这些绘画在世界焦虑之时,散发出欢快的色彩。“我们需要艺术,她可以缓解压力。”霍克尼说,“压力是什么?是对未知将来的担忧。但艺术就在当下。”
No.0146号作品,这是霍克尼2020年春天在“封锁”中的法国诺曼底所绘。
用相机无法给予的亲密感“描绘”2020的春天
当下,越来越多的人希望可以外出散步或在花园中消磨时间。霍克尼在诺曼底创作的iPad新作,却在提倡人类在逃避、慰藉和复兴中与大自然相遇。他的作品总是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忠实记录下树木、花朵在天空之下的生命状态。这在他早期最著名的作品《大水花》中便有所体现,这件作品中,他密切关注着洛杉矶阳光下的棕榈树和草坪。
“我一向不喜欢喧闹的人群。”浪漫的霍克尼坦白道,“也许是因为听力问题,我喜欢独处。我很清楚我们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霍克尼2020年春天在“封锁”中的法国诺曼底所绘。
疫情带来的危机会否让我们更愿意接受孤独的遐想和严肃的艺术?“我认为此刻使人们对生活有了更深的思考。 但是这个答案也许是因为我的年龄,我快83岁了。”霍克尼说。
霍克尼热爱大自然,无论是英国的雨水还是法国的阳光,都被他记录。无论在美国洛杉矶,还是英格兰布里德灵顿和约克郡,他始终都关注对露天景观的表达。
霍克尼在法国诺曼底居住的房子。
“罗斯金说,英格兰哪有坏天气。 我记得一个冬夜的布里德灵顿,天气预报说将有一场可怕的暴风雪来袭,建议大家不要出门。但这却让我坐起来,想要出去看看。于是我们坐上了四轮驱动卡车,缓缓驶出了半英里,就不得不停了下来。我看见汽车大灯照亮了地上和树枝上的积雪,那真是太神奇了。”霍克尼回忆说。
虽然霍克尼的作品看似是温柔的春天在绽放,但他的讲述揭示出霍克尼与在暴风雨中将自己绑在桅杆上的特纳有相通之处,这种对自然的敬畏感也推动了他的艺术斗争。
霍克尼2020年春天在“封锁”中的法国诺曼底所绘。
“为了描绘自然,我们只能尝试。大自然没有任何直线,也不遵循透视规则。”这种不受人为控制的自由使自然花木成了霍克尼创作无限的源泉。每朵淡淡的花,每一个树枝的曲折都是独特的。绘画自然是一次冒险:“它使我们看到想看到的事物,这是摄影无法做到的。我刚在画一棵树,我的助手在同一角度拍了一张照片,我觉得我的画空间表达更好。”
霍克尼2020年春天在“封锁”中的法国诺曼底所绘。
霍克尼每天都在院中画画,当他一幅接一幅地做画时,那些谦逊的观察行为汇聚成一幅史诗般的全景。
“最终我想将我的iPad画,制作成类似贝叶挂毯 (Bayeux Tapestry,创作于11世纪,描述了整个黑斯廷斯战役的前后过程,其中包括1066年4月出现在天空中的哈雷彗星)的形式,如同中国手卷一般,可以被阅读。贝叶挂毯现存62米(宽0.5米),它没有阴影,也没有透视,在那样的表达下时间像是停滞了。这看起来是奇怪的,但在欧洲艺术史上贝叶挂毯却被忽略了,我最近阅读了一本有关1066年的书,书中提到,这件作品被认为风格卡通。我觉得这本书的作者可能不是很了解视觉艺术。”霍克尼说,
贝叶挂毯(局部),挂毯上共出现623个人物,55只狗,202匹战马,49棵树,41艘船,超过500只鸟和龙等生物,约2000个拉丁文字。
大卫·霍克尼是一位艺术家,他对自己的作品有着深刻而广泛的思考,尽管这些作品看起来只是简单地描绘春暖花开。这是一种哲学式的探索,即全面地观察某样东西,并用相机无法给予的亲密感来“描绘”(depict,这是霍克尼的原话)它。
霍克尼的艺术是紧迫的,尽管他传达的是明亮和愉快,但事实上却是静止的,沉思的。当他提到在大自然中寻找上帝的罗斯金之后,他又是如何看待自然的?“就像梵高,他知道大自然对人类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谜”。霍克尼说。
自然是一个谜,但霍克尼或教我们看到自然的新鲜和力量。“今天早晨这儿多云,有一些霜冻会稍微影响开花,但我会去画点画。”霍克尼说。
霍克尼2020年春天在“封锁”中的法国诺曼底所绘。
欧洲美术史中,春如何被表达
在看到一系列霍克尼寄予希望的花卉之前,也有人为2020年的春天配上艾略特(TS Eliot)的《荒原》(The Waste Land),1922年,艾略特发表《荒原》时正是“一战”和1918年大流感结束后,当时春季传统赞美诗的形式开始显得老套,此后对于春天虔诚喜悦的拒绝也在现代艺术中延续,1960年代安迪·沃霍尔以数字绘就的水仙似乎重申对空洞的肯定。
1962年安迪·沃霍尔的水仙
但在2020年,当春天被“隔离”,虽然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艾略特或沃霍尔的惨淡,但此刻春天更值得被赞美。
在文艺复兴时期的佛罗伦萨,波提切利便将对《春》的陶醉化为对清晨幽静的草地上一字排开九位神话人物,少女克罗里斯被蓝色的风神俘获的一瞬件,一跃成为花神弗洛拉。墨丘利正用的他神杖驱散冬天,“三美惠”和维纳斯在近200种花朵的簇拥下触碰天堂。
波提切利《春》
波提切利的画充满春天的气息,但现在看来并不轻松。《春》取材于画家的朋友,文艺复兴诗人安杰洛·波利齐亚诺(Angelo Poliziano)一首关于春日爱恋的诗。诗中还颂扬了当时佛罗伦萨的年轻男子在春日摘下树枝,送给意中人的习俗。正如英国诗人乔叟在《坎特伯雷故事集》(1387)所说的那样,四月“穿透”三月的干旱,和着暖风催生花朵。
保罗·乌切洛《圣罗马诺之战》
同样是文艺复兴画家保罗·乌切洛(Paolo Uccello)的《圣罗马诺之战》(Battle of San Romano)以在果实和花朵中进行的战争提示在工业化到来以前,春天往往是出征的时节。直至在1990年代,美国画家塞·托姆布雷(Cy Twombly)《四季:春》(Quattro Stagioni:Primavera)依旧带着一种不安。
塞·托姆布雷,《四季:春》,1993–1995
但在东方文化中,春却带有不同的含义。中国绘画中的《游春图》和无数花卉小品自不必提。日本艺术中提供的也是一个宁静的春天。樱花是日本浮世绘中最常见的主题,而歌川广重、葛饰北斋等画家也善于描绘娇嫩的樱花在大自然中的绽放,以及人们聚集在一起欣赏花开花落。但今年的樱花树下却难以聚集。
歌川广重《江户百景》之一
在这个异常的时刻,有没有艺术家描绘的春天真正令人振奋?霍克尼的春天图像所致敬的梵高或是其中一位。
1888年2月,梵高在法国南部下了火车,在此后的几个月里,他在阿尔勒(Arles)看到了法国南部的春天,这使他大为震惊。他笔下的杏树、桃树和整个花园开花的状态都令人陶醉,他不仅以柔和的笔触记录色彩,还将其堆积,让人感觉春色在他的手中无比鲜活。
当时的梵高也是孤独的,由孤独带来的内省让他在盛开的花木中获得喜悦,他的灵感来自于他所收集的浮世绘版画。而在漫长的孤独中,他将把春天的树木化为希望的灯塔。
梵高,《盛开的杏花》
梵高是一位有远见的人,他不顾自己的悲伤,为大自然的重生而欢呼。梵高说,不要只看春天,触摸它,品尝它。让它进入你的内心。如今,大卫·霍克尼再次描绘春天,您可以通过作品感受到艺术和春天的力量,甚至不必出门。
霍克尼2020年春天在“封锁”中的法国诺曼底所绘。
(注:本文编译自《卫报》艺评人乔纳森·琼斯《大卫·霍克尼:绘画描绘封锁》和《“隔离主义者”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