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晓婧:很开心自己坚信的价值终于被看到

金晓婧,90后绘本作者和插画师。出生于山东,本科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绘本工作室,硕士就读于纽约视觉艺术学院,学习插画视觉叙事,本科毕业作品《咔嚓 咔嚓》曾获信谊图画书创作佳作奖,在国内已出版了《原来你在这儿》《掉落的礼物》两本无字绘本,去年11月,她的首部英文绘本作品《I Miss My Grandpa》获得了《纽约时报》评选出的2019年度十大儿童绘本,引起了更多人对她的关注。近日,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就图画书的创作、原创绘本发展等话题采访了金晓婧。

澎湃新闻:目前您在国内出版的两部绘本都是无字书,您是对无字书这种形式有所偏爱吗?

金晓婧:无字书是一段思维的旅程,当有一天出现一种很难用语言传达的经历和感受,或者对嘈杂的世界感到怀疑,想要寻找一个更深的思考或者答案,这些安静的东西或许会给你启示。就像大都会里的艺术品,它们里面藏了秘密。

就像《掉落的礼物》是我反复会经历的自省之旅,想要把这个入口分享给孩子,让他们在人生开场时就看见情绪和思维脉络,摸到清醒的钥匙。

澎湃新闻:去年底《I Miss My Grandpa》获得了《纽约时报》的年度十大,也让国内外更多的人关注到您,这次获奖对您的创作、生活等有带来很大的变化吗?

金晓婧:我很喜欢我插画师朋友Eugina Mello说的一段话:我把这次奖项当作对传递真正相信的工作价值的嘉奖。或者是作为我曾真正热爱的插画艺术的提醒。当你并不再自我怀疑,不再自我批判,而是发出你感受到或思考过的你相信的声音,并让这个世界听到,是多么幸运,有这样的平台让大家去关注你所坚信的东西。

发表获奖感言前的留影

获奖以后我抑郁了一周左右,同时很开心自己坚信的价值终于被看到。生活层面,机会多一些,周边世界温柔一些吧。

澎湃新闻:这个故事是关于先人、关于家庭的,可以说表达的核心情感相当中国,而您采取的视觉风格却非常多元,我觉得现在中国新一代的绘本创作者好像普遍都不再愿意以一些传统元素和技法、以一种一目了然的“中国风”来讲中国故事,您怎么理解这种趋势?

《I Miss My Grandpa》内页,嵌入了“阴阳”的概念。

金晓婧:风格是创作者的艺术语言探索和思考的呈现,所以看起来“中国风”不是重点,反而对自我、生活和时代反省的态度,去实现价值的探寻更重要,这里面埋藏大量对“中国风”创新的可能。这个过程中读书人和做书人都因为书变成更好的人。我认为“中国风”里面有一种永恒的对人、世、宇宙的启示,西方崇尚自我和物质化的追问视角,而我们有一种自省和务虚的终极视角。对我来说,想办法把这两个重要的东西融合进当下时代很有趣。

逛美术馆

在美术馆临摹

澎湃新闻:

您之前有提到,在纽约看到的杂志插画以及中国古诗里的美感都对这本书的图文关系影响很大,能具体谈谈吗?您觉得绘本中理想的图文关系应该是怎样的?

金晓婧:它们都用元素的重新组合创造了极大的想象空间。这种想象空间产生的美感使人类的感情和思考升华,是一种宇宙语言。

不存在理想的图文关系,创作是探索的过程,每个创作者的角度都是不一样的。

澎湃新闻:就这三部作品而言,我觉得您非常善于用绘本表现一些微妙的情绪、情感,往往是撷取生活中某个颇有意味的片段来展开,故事在结构和节奏上似乎都比较偏散文式的表达,这种风格会不会就是您最初在美国所遭遇的那位资深编辑所谓的“你需要去学习怎么讲故事”这种不认同的原因呢?

《掉落的礼物》内页

《原来你在这儿》内页

金晓婧:

这世界上真正看见和了解创新的人不像看起来那么多。编辑这个位置跟创作者是不同的,他的能量和局限都是来自商业的部分。同时每个编辑都是有自己擅长领域的。Alvina Lin才是我的伯乐。

还呈现出很有趣的一点,在人性里面既有不断求新的部分,也有对新的东西排斥的部分。

故事是作者对生活的隐喻式提炼升华,什么样的人会写什么样的故事。

澎湃新闻:您本科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绘本工作室,硕士则就读纽约视觉艺术学院,能大致介绍和比较一下两者的绘本创作教学以及对您个人的影响吗?

金晓婧:本科浅浅地了解了一下别人做了什么书,绘本是什么,大量的时间花在了自我探寻和思考,研究生是开始学习创作,深入价值认知的阶段。上学的时候无拘无束,大量自己的时间,是最好的自我建设的时候。我发现一旦踏入社会,有些东西就会开始破碎,这时候再开始某些深化的自我探索,就越来越难了,而这会影响看事情的深度。

在美国求学时,老师在点评作业

澎湃新闻:您在纽约曾经先后主动联系并担任了三获凯迪克奖的华裔绘本大师杨志成和著名童书史学者伦纳德.S·马库斯的助手,这两位可以说都是当今国际童书界举足轻重的人物了,能谈谈给他们当助手的经历给您带来了哪些收获吗?

金晓婧:杨先生带给我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结合当代艺术语言表现的视角,以及以创作为职业的人生视角。马库斯带给我行业视角,历史视角,价值视角。行业里alvina Lin, Steve Malk也值得关注。

与杨志成(左)和马库斯(右后)的合影

澎湃新闻:我注意到您在之前的创作谈中说“一个好的创作者要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包括强调“要有勇气了解做不到的事”,那您觉得自己在创作上的所谓“不完美”“做不到”到底是什么?

金晓婧:完美有时候会杀掉生命力,而且完美有时是商业化幻像,创作者应该追求真实,才会带来价值。现实世界无奈而局促,有时候需要有跳出既定角色的勇气来突破。局限和突破,不矛盾的出口就是你朝着光照进来的方向持续努力生长,长着长着反而成了风格。

创作中的桌面

澎湃新闻:据了解《I Miss My Grandpa》的引进出版已经在流程中了,除此之外,您在绘本方面还有什么新的创作和出版计划方便跟我们透露一下吗?

金晓婧:最近我去了一家出版社做艺术总监,会参与很多选题,了解更多行业的知识,我呆在自己的世界十余年,对自我的探索,到了一个阶段。接下来,我想探索一下世界。自己脑袋里的故事还在煲着。

澎湃新闻:这些年中国的原创图画书发展很快,无论是质和量以及获得的国际奖项都非常令人瞩目,作为亲历其间的创作者,您对中国原创图画书的现状与发展前景怎么看?

金晓婧:我觉得这两年是中国绘本行业商业发展比较好的时候,大量引进作品的涌入对创作者是养分也是挑战,商业层面创作者充当了部分给市场带来新鲜感的角色,实际没有多少收入,出版系统对“造血细胞” 创作者尊重和支持不像看起来那么给力。运营和商业性质的作品增多,这里面的危险就是容易被互联网替代。美国社会环境下,绘本行业主流是很重人文艺术价值的,会引领社会往深入里思考,也不断塑造发展人性里美好的部分。这样行业有差异化,在社会里也有立足点,而且也积累和发展到人文价值与市场价值可以兼顾的阶段。行业里奖项是可以起到平衡市场化的作用。

2019《纽约时报》十大绘本获奖者及嘉宾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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