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彼得堡:沙皇统治迈向现代化的开始

在最近推出中文版的新书《圣彼得堡:三百年的致命欲望》中,作者、美国文化历史学家乔纳森·迈尔斯从1698年开始,追随彼得大帝的脚步,重现这座城市荒谬却又灿烂的三百年历史。

彼得一世

在沙皇谕旨下,俄历7208年变成了1700年。这是向后一跳到了未来,也是一次危险的加速。彼得知道,为了变得伟大,俄国应与先进但不停处于交战状态的欧洲国家贸易。他需要输出俄国的货物,进口思想与专家技术。所以,彼得不依据俄国选择的创世时间来计算世界已过去7208年,而决定像欧洲一样以基督诞生之时确定事件的时间,并终结俄国“被放逐在时间通道之外”的状态。然而当他1700年采用儒略历(Julian Calendar)时,别处的潮流是转向格里历(Gregorian Calendar)。他的选择让他落了伍。俄国一直落在后面,直到革命三个月之后布尔什维克颁行格里历——1918年2月1日这天,一眨眼的工夫,就变成了2月14日。

彼得于1700年1月1日宣布,当红场被点亮之时,“任何有步枪或其他火器的人要么应欢呼三声,要么得射几发飞弹”。俄国的新时代随着一声巨响开始了。沙皇在确保同奥斯曼帝国的临时和平之后,立即宣布对瑞典开战。一开始事态进展糟糕,俄国人在1700年11月输了纳尔瓦之战(Battle of Narva)。瑞典的查理十二(Charles XII)被他的胜利所鼓舞,将注意力转向波兰,让彼得能空出手使军队和战术现代化,以应付俄属卡累利阿(Karelia)和因格里亚(Ingria)地界遭人入侵。

自彼得1698年结束大出使返国,现代化就成为优先考虑之事。焦点是“这位君主的一个心头爱物”——海军。海军由外国专家打造,且服役的几乎全是外国水兵,1701年成功地在白海的港口阿尔汉格尔斯克挫败了瑞典人的一次进攻。同年,莫斯科数学与航海学校(Moscow School of Mathematics and Navigation)在苏格兰人亨利·法夸尔森(Henry Farquharson)和基督公学(Christ’s Hospital)皇家数学学院的两名毕业生理查德·格里斯(Richard Grice)及斯蒂芬· 格温(Stepan Gwynn)的指导下建立。彼得位于顿河(Don)流域沃罗涅日(Voronezh)的重要船厂在荷兰、丹麦和英国技工的指导下设立,其中有位理查德·柯曾(Richard Cozens),其子亚历山大(Alexander)——偶有流言说他是沙皇的儿子——长大后成了第一流的英国风景画家,也是才华横溢、独具一格的水彩画家约翰·罗伯特·柯曾(John Robert Cozens)的父亲。英国人对俄国海军之贡献的重要性,从阉人歌手菲利波·巴拉特里那也得到了确证,他在沃罗涅日亲眼看到,彼得在一位英国人的指导下拿着斧头造一艘60架枪炮的战船。海军上校约翰·迪恩(John Deane)写信给卡马森爵士称:在一大批在建的船只中,“我向爵士阁下保证,它将是最棒的一艘”。

以“所有革新的巨大敌人”著称的莫斯科人,在被迫采纳欧洲装束时反应激烈。俄国外交代表已被派往欧洲各首都,文化冲突在所难免。类似的,外国公使在俄国被接待时,结果也不总是美满如意。1702年,来自萨克森(Saxony)的外交代表科尼希塞克先生(Herr K?nigseck)从一座吊桥上摔下去淹死了。在收集他的身后物时,一幅女士肖像从死者的口袋掉出来。令沙皇惊讶的是,画像上是他的长期情妇安娜·蒙斯。在发现了几封安娜“以最温柔的风格”写下并寄给这位公使的书信后,一贯滥情的沙皇把安娜及其亲属都软禁在家。他们谈话期间——这场谈话本可能以安娜被判死刑而告终,彼得“心软流泪”并动情地宽恕了她,“因为他强烈地感觉到,要战胜喜爱之情是多么不可能”。他誓言:“你决不会想要如此,但我再也不会见你了。”

同年夏,一名孤儿出身、名唤玛尔塔·斯卡乌龙斯卡娅(Martha Skavronskaya)的利沃尼亚(Livonian)厨娘兼洗衣女工,同一位瑞士号兵在马林堡(Marienburg)结婚。他们的结合只维持了八天,到这位号兵随他撤退的部队而离开。俄国人在鲍里斯·谢里梅德夫(Boris Sheremetev)元帅的率领下挺进该城且带走了玛尔塔。双眸明亮、生气勃勃的她很令男人着迷,在俄国的指挥链中被逐级上报,直到登记为花天酒地的亚历山大·缅希科夫家的洗衣女工。他把玛尔塔介绍给彼得,彼得立刻被她粗俗的幽默感、喝酒的本事和对生活的渴望所俘获。他陷入无可救药的恋爱中。玛尔塔更名为叶卡捷琳娜(Catherine),并且先秘密后公开地与这位已婚沙皇结婚了。


叶卡捷琳娜一世

当伊凡雷帝(Ivan the Terrible)于16世纪末通过他在阿尔汉格尔斯克设立的港口与英国人开展贸易时,往来这个总是冰封雪冻的港口的航程,要冒环绕挪威偏远广大之北角的危险。彼得明白俄国有很多东西——谷物、麻类植物、兽皮、焦油、大黄、鱼子酱和鱼胶——要卖往外国,因此他要寻求一个更易泊靠的海港。他的念头转向了流程短的涅瓦河河口,此河在拉多加湖(Lake Ladoga)与芬兰湾(Gulf of Finland)之间的湿泥滩地及沼泽荒野间流淌70公里。这一选择从很多方面来考虑都是荒唐的。此地接近北纬60度,正如诗人安娜· 阿赫玛托娃(Anna Akhmatova)后来给它的定义——“格外适合大祸横灾”。涅瓦河流域一年中有半年都处在封冻期,其他时候的“涅娃”(newa)——芬兰语的“沼泽”之意——则是蚊虫肆虐的沼泽。可以理解,为何这个地区几乎没有人烟。除了驻守在聂斯坎斯(Nyenskans)自家堡垒里的瑞典入侵者,此地只有在拉多加湖湖滨和涅瓦河河岸沿线零星分布的无望小渔村。为了保住这个地点,彼得必须要打破瑞典人对涅瓦河北岸之卡累利阿及南岸之因格里亚的控扼。1703年5月1日,沙皇占领了聂斯坎斯的要塞,并沿河行军大约四公里,抵达涅瓦河支流环绕几个小岛之处。

有这样一个故事:彼得来到涅瓦河河口附近的延尼萨里(Yannisaari)亦即野兔岛(Hare Island)的岸上。他在荒草丛中自大地母亲身上砍下一些草皮,弄出一个十字形状,在下面埋了一只装着圣安德鲁(St Andrew)遗骨的石头匣子。彼得宣布,“这里将有一座城”,而为了标记这个新开端,他用桦木造了一道门,桦树象征光明与丰产。就在沙皇穿过这道拱门时,一只飞鹰栖落在他的臂膀上。他接着又砍下两棵魔法柳,一棵标志着未来三一大教堂(Cathedral of the Trinity)的地点,另一棵指明他卑微的伐木小屋将立之所。

这些废话带有一出充满象征意味的歌剧引起的气氛紧张的高潮感,而不是对一位战争中的沙皇几乎出于偶然而抵达一块潮湿多风之地的记载——如果他果真抵达过此地。1703年5月16日,三一节这天——被选为圣彼得堡奠基的重要日子——沙皇可能是在拉多加湖附近的海边船坞里。但这场声势浩大的公共关系操演背后有些诡计。圣安德鲁是俄国的主保圣徒(patron saint),依据传统说法,他访问了这个国家,并在此立下一个十字架。埋葬这位圣徒的遗骨给彼得的不可能之城提供了极好的凭信。圣安德鲁的骨骸是埋在彼得堡地基中的众多骨骸的第一块。三个世纪后,这座用它第一批劳动者的骨架建造起来的城市,将埋葬更多骨骸——斯大林大清洗运动中的牺牲者们被倾倒在巨大的坟墓中,这些坟墓所在的岛屿据信恰恰是俄国秘密警察的初创人彼得曾抵岸之岛。

彼得莅临日期的选择充满基督教意味。水手的主保圣徒兼俄国北方的守护者莫扎斯克的圣尼古拉(St Nicholas of Mozhaisk)深受人们喜爱,所以他的圣徒日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其一在5月初,而在1703年,这一天落入了三一节浮动的八日期间内。如果越过基督教看看本地芬兰人的民间传说,我们会发现一则巨人一挥就造出一座城的故事。此种神话虚构和象征主义对这位沙皇很有政治用途,他被敌人们谣传是一位换儿,是阿列克谢和娜塔莉所生之女儿的欧洲人替身,这一流言来自莫斯科的德国人郊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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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彼得堡:三百年的致命欲望》,【美】乔纳森·迈尔斯/著 吴莉苇/译,上海人民出版社·世纪文景2019年8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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