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谁在写非虚构?”李梓新常常被这样问,而他通常会回答:“各个领域的人都有——艺术家、家庭主妇、学生、公务员、公益从业者,甚至心外科医生.......”作为非虚构写作平台“中国三明治”的创始人,李梓新深切感受到,有越来越多的普通人正在加入非虚构写作者的行列。
8月9日,《非虚构写作指南》新书发布会在北京单向空间举行,“三明治”创始人李梓新、36氪副总裁张卓、非虚构写作者李赛、吴岳来到现场。活动中,他们就“普通人的非虚构写作”、以及新媒体中的“爆款文”打造等话题进行了分享。
活动现场,从左至右依次:李梓新、张卓、吴岳、李赛。 活动主办方供图
“故事就在那儿,它触动到我,非写不可”
两位来到现场分享的李赛、吴岳都是正在进行非虚构写作的普通人。李赛在公益机构工作,她的写作缘于童年全家一起吃饭经验的缺失。有一天她发现人老了之后记得的事很少,于是拿起笔记录自己的生活,并分享给自己的亲友。吴岳则是一名心外科医生,他在自己的作品中记录了医院里的世间百态。吴岳说:“不是为了写故事而写作,而是故事就在那儿,它触动到我,非写不可。”
《非虚构写作指南》的主编李梓新介绍,他曾鼓励像李赛、吴岳等这样的非虚构写作者用抖音记录下他们写作的状态:“是在睡前昏暗的台灯下写作,还是在马桶上写作,还是在悬崖峭壁上写作?”视频是直观的,他希望以此来窥见非虚构写作是如何存在于一个人的日常生活的。
李梓新说,在大众的写作历史上,有过几次写作标准上的模糊和变化,这让普通人对写作的标准产生过困惑。例如,上世纪90年代,“美文写作”风行;千禧年后,美文不再流行,新流行的评论、杂文又与生活联系相对不够密切,因此很多人有了“自己的写作没人看”的感觉;而到了最近,人们接受信息的方式从长文字变为短文字,再变为短视频。在日新月异的大环境下,普通人的写作也受到大环境的影响和阻碍。
“但在这样一个剧烈变化的时代,故事实在是太多了。”普通人需要记录下生活中发生的故事。李梓新说,这些故事非常有冲击力,被记录也十分必要。在他看来,“记录生活”,就是普通人开始非虚构写作的直接动因。这种生活写作表面看是个人化的,但同时具有社会性。
李梓新 主编《非虚构写作指南》,2019.06,中信出版集团
大众写作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受众观念
36氪副总裁张卓给现场观众出了一道选择题:“假如有两个被访者,一个是习惯于讲套话的明星,一个是有故事的普通人,你会选择采访谁?”在张卓看来,如果她看到两篇对应的报道,她会更喜欢第二篇。明星虽然话题性足够,但是很难读到他们真正的故事。普通人虽然没有话题性,但是他们真实的人生际遇、他们的心路历程,都可能会引起更大的共鸣。
张卓说,根据她最近的经验,只要故事写得足够好,就能带来令人惊喜的传播效果。对于写作者,只要还在坚持认为故事仍是一种好的传播载体,那就要坚持去写真正的故事,而不是去写一些名人的表面现象。当然,也有一些普通人的故事,或因为写得不够极致,或因为缺乏故事性,而不能收到好的传播效果。
活动现场。
李梓新也提到“故事性”的问题。什么是好故事?他提到,亚里士多德把故事定义为:一个有着优点和缺点的主角遇到一系列事件,他在事件中去测试他的能力边界,并不断遇到并解决过程中的新问题。大多数非虚构写作者除了需要做到记录之外,还需要考虑到,自己的故事里是否有这样一个主角?主角是否同时具有优缺点?他是否遇到了阻碍事件并尝试了改变自己?
除此之外,一个好的故事也需要有公共性。李梓新说,很多写作者其实并不缺乏能让人看见的优秀平台,缺乏的是故事的公共性。这并不意味着需要耸人听闻,而是要从不那么有话题性的故事中挖掘出触动人心的点。这意味着写作者本身要克制自我感动, “因为我们实际上都在不同的话语体系里,对话里就要通过冷静客观的细节描写,像针扎一样,让读者感受到这些细微的体验。“李梓新解释道。
李梓新还提到,大众写作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受众的观念。如果说技巧本身可以通过系统的训练得到提升,那么受众观念的培养则更难一些。由于很多人并不专职写作,加上新闻行业的普遍落寞,“几乎没有人会想受众和读者是什么了。”
写爆款文如同“给鸡打激素”
有观众提到,传统写作是否比制造爆款更有意义?传统媒体和新媒体的语言是否有高下之别?他们的差别在哪?
张卓认为,要回答这些问题,必须认识到传统媒体和新媒体其实是两个行业,两种写作的手段和目的都大不相同。写爆款文有许多规律可循,例如,通过数据逻辑就可以推导出“爆款文模式”。她说:“这如同给鸡打激素,一个毫无写作能力的人,在短时间的培训和数据支撑下,也可以做到‘10万+’的爆款文章。”
张卓透露,“有很多地方请我讲课。讲非虚构写作的时候,299块一节课,很多人觉得‘好贵!我不要听这个课!’同样的教材,我把标题换成‘新媒体如何做到10万+’,12099块爆满。”张卓评论道,这些人对两种写作的悬殊态度完全是市场行为。
谈到“10万+”,李梓新说,有一些“10万+”只能让读者记住文章,但并不能让人记住那个公众号。如果不做好读者关联,可能爆款文章的传播效应也并没有那么高。
张卓则接着抛出了一个很耐人寻味的问题:“我们看了很多“10万+”的文章,这背后到底有多少故事是能够被你在今年记住的?”她说,如果因为故事本身的原因而获得了很好的数据,当然与那些为了“10万+”而“10万+”的文章不同。
在二人看来,新媒体与纸质传媒的阅读体验、读者期待和文风大不相同。张卓说,电子屏幕对人眼刺激大,一页可读到的文字少,因此在小屏幕设备上阅读文字体验很差;而纸质书或杂志,阅读全局性好,纸张和读者会产生“静默式空间”,更有利于深度、沉浸式阅读。人们往往用电子屏幕消磨时间,阅读也更喜欢短句。
李梓新则发现儿童更习惯电子阅读的开放式环境——他们在其中可以随时查询他们感兴趣的信息,也可以随时切换到社交软件、视频或者其他内容。而纸质书的信息体系相对封闭、稳定,会让儿童有进入了“信息孤岛”的消极感受。对此,李梓新总结道:时代总在发生变化,及时多作一些思考是没有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