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女作家”标签,她写了这本只有男性主角的一战小说

1917年8月,写出“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著名诗人萨松发表拒战宣言,反抗国内政客操纵战事、无数年轻人白白送命的现实,被军方以疯癫为名送进了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在医院中,他结识了更多的“战时异类”:不愿和官方同流合污、坚持对士兵进行人文疗法而被边缘化的精神医师瑞弗斯上尉,因身份卑微而被军方排挤的下级军官普莱尔少尉,口吃的年轻诗人后辈欧文。最终,萨松、普莱尔、欧文都选择离开安全的后方,返回战场和同袍们一起共患难同生死。

这是派特·巴克《重生三部曲》里的情节。《重生三部曲》是其最具盛名的作品,背景设定于“一战”期间的英国和法国,曾被改编为电影,并荣获多项奖项。

2019年4月,世纪文景首次出版《重生三部曲》简体中文版。围绕这本新书,在近日召开的陆家嘴读书会上,作家赵松、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马凌、评论家张定浩等嘉宾畅所欲言,分享了他们心中的《重生三部曲》和战争的文学。


派特·巴克

伟大的作家没有性别之分

派特·巴克一度受困于“女作家”的标签之下,《重生三部曲》正是她为了摆脱这一标签而创作的小说。书中所有角色均为男性,甫一出版,就轰动英国文坛。

“作家不存在男与女的区别,只存在好与坏的区别。”赵松认为。巴克在行文中流露的力量感,足以担当“伟大”二字,“从头到尾去看,没有地方力量减弱了,几乎没有几页,可以随便翻翻过去了。”在马凌看来,《重生三部曲》的伟大之处,在于呈现人类的四个不同层面。首先是生理层面的“人”,书中用笔大胆,不讳谈性,而且这个“性”不仅仅是平常说的男女性,也包括更复杂的东西。

其次是社会层面。小说主人公普莱尔出生于普通家庭,但他的母亲希望他伪装成上流人士,其中爆发了强烈的阶级冲突,除此之外,小说也探讨了宗教认同、身份认同等在战争时期十分尖锐的社会矛盾。

在文明和心理层面,在马凌看来,第三部《幽灵路》将原始的南方文化与大英帝国现代文明进行比照,描述了文明的复杂性。读者宛如一名心理医生,阅读时一边在被患者分析,一边也在自我分析,构成了前所未有的阅读体验。

用文字敲击心灵之门

赵松认为,巴克对世界的认知存在自己独特的角度。她使用错落、微妙的对话方式,使得叙事的空间突然间以另外的方式展开,读来宛如看到不同底片在一层一层重叠,每一个底片的景象都隐隐约约。在一次一次重叠的过程中,时间性在这里消失了,个人记忆的永续性消失了,最终呈现出一片人性的模糊。

在巴克的书写中,她将人的视觉、听觉、感觉、联想和对话契合到一起,就像用碎玻璃片拼图一样,抹掉其中的转折性、过渡性的延迟。读的时候在感觉上是贯通的,成为像鸡尾酒式的层次感。

他惊讶于巴克对文本把控的功力,“有的时候你会觉得,这个人简直是一个深谙电影切换剪辑镜头的高手,每个场景的衔接自如。”细读之后,他感到巴克对人类感觉的呈现,是电影、电视剧等视觉上无法比拟的。她对感觉、感受、视线变化的描述,具有微妙和不可言说性,难以通过影像简单呈现。

“只有文字有这个力量,当敲击到心灵之门,你的神经最细微处,不会敲死你,让你觉得简直崩溃了。就到那个点上,点到为止。”

在张定浩看来,不同于其他作家的华丽,巴克的文字风格朴实,甚至古典,她用词的谨慎、克制,甚至游移,都在告诉读者,语言只是一种工具,在阅读时应该深入到语言之下。而马凌认为,巴克的文字处处暗藏机锋,没有一处是闲笔,都在为后续的情节埋下惊雷。

战争的文学

在马凌看来,对比其他著名战争主题文学作品,例如雷·马克的《西线无战事》,海明威的《永别了!武器》,巴克对战争的反思更为深刻。

在雷·马克的作品中,颠覆了传统正义战争的英雄场景,但他仅仅止步于此。巴克试图用战争呈现的是广阔的人性与文明图景。“战争”不仅是战争,更是社会认同中的一张标签,体现其在社会百态中的微妙表情,这是巴克超越传统战争文学的卓越之处。

小说的风格是独特的,无法简单用“反战文学”的标签来定义。巴克将真实与虚构构建成复杂的文本,拉开一定距离,冷静地审视着书中的角色,使其在历史外衣之外,更有丰富和人性化的色彩,将作者本身冷峻的思考、对父权文明的追思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张定浩眼中,巴克解构了传统战争中的各种元素。例如男性被定义为阳刚、威武的,因此书中角色一直试图用杀人来证明自己是个男人,这样的情节设置,本质是对传统观念的反思。战争之后,对于文明世界,对于真善美的推倒与重建,也蕴藏了与传统“战争机器”不符的,对自我的不断追寻。

在城市化为废墟、文明坍塌之后,应该如何面对自我?张定浩认为,重要的是重建自己“肯定的火焰”,面对苍茫历史中荒芜的黑夜,人类自我的力量使人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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