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经部三
毛诗集解 诗
提要
【臣】等谨案毛诗集解四十二卷不着编录人名氏集宋李樗黄櫄两家诗解合为一编附以李泳所订吕氏释音樗字若林闽县人尝领乡贡着毛诗详解三十六卷櫄字实夫龙溪人淳熈中以舍选入对升进士两科调南剑州教授终宣教郎着诗解二十卷总论一卷泳字深卿始末未详与樗櫄皆闽人疑是书为建阳书肆所合编也樗为林之竒外兄【见书录解题】又为吕本中门人【见何乔逺闽书】其学问具有渊源书录解题称其书博取诸家训释名物文义末用己意为论断今观櫄解体例亦同似乎相继而作而稍稍补苴其罅漏不相攻击亦不相符合如论诗序樗取苏辙之说以为毛公作而卫宏续櫄则用王安石程子之说以为非圣人不能作所见逈为不同其学虽似少亚于樗而其实足以相辅编是书者惟音释取吕祖谦而训释之文则置读诗记而取樗櫄殆亦以二书相续如骖有靳故不欲以他欤乾隆四十五年五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 【臣】 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觧卷一 宋 李樗黄櫄 撰
周南闗雎诂训传第一 毛诗国风
李曰司马迁云古者逸诗三千余篇孔子删之存者三百孔頴逹则以爲传记所举逸诗者絶少史记所言盖司马迁之谬欧阳又以爲以国观之冝不啻三千也三人之异同如此窃尝以谓逸诗之多少不足论也孔子既删定之矣其或多或少何足论哉惟以夫子之所存者三百篇尽心焉可也孔子之于诗所不合于礼义者从而删之合于礼义者从而存之垂训于天下后世其爲敎也温柔敦厚适其情性之正学者为学必自此而入焉孔子尝敎学者以学诗之法矣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此一言盖学者之枢要也夫喜怒哀乐未谓之中而皆中节谓之和方喜怒哀乐之未则无思也及喜怒哀乐之既然后有思焉其思也正则喜怒哀乐而中节而和矣其思也邪则喜怒哀乐而不中节而不和矣故诗三百篇虽箴规美刺之不同而皆合于喜怒哀乐之中节以其思之正故也学诗者惟以此一言而求之孔子又尝举一隅以告学者矣曰闗雎乐而不哀而不伤乐之与哀出于思矣不不伤思之无邪也乐而哀而伤则入于邪矣求闗雎之义必求于此非独闗雎为然自葛覃而下殷武而上莫不皆然在学者触而求之耳司马迁曰国风好色而不小雅怨诽而不乱可谓明夫子之意矣惟以此一言求诗之体则其他可以迎刃而觧故其学夫诗者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羣可以怨迩之事父逺之事君皆自思无邪之一言而入焉诗皆有序独闗雎为最详先儒以谓闗雎为大序葛覃以下为小序而作序之人者不同家语云子夏习于诗而通其义王肃注云子夏所序诗今之毛诗是也沈重云按郑诗谱意大序是子夏作小序是子夏毛公合作卜商意未尽毛公更足成之韩退之作诗之序议则谓诗之序明作之所以云其辞不讳君上显暴丑乱之迹帷箔之私不是六经之志若人云哉察夫诗序其汉之学者欲自显立其传【去声】因借之子夏故其序大国详小国略斯可见矣王氏则以为世传以为言其义者子夏也观其文辞自秦汉以来诸儒盖莫能与于此然传以为子夏臣窃疑之诗上及于文王髙宗成汤如江有汜之为美媵之为祀成汤殷武之为祀髙宗方其作时无义以示后世则虽孔子亦不可得而知况于子夏乎程亦如王氏诗序必是当时人所传国史明乎得失之迹是也不得此则每篇指趣何自而知焉大序则是仲尼所作其余则未必然凡此诸家纷纭不一惟苏黄门之曰其文虽有反覆烦重非一人之辞者凡此皆毛氏之学而衞宏之所集録也东汉儒林传曰衞宏从谢曼卿受学作毛诗序善得风雅之旨至今传于世隋经籍志曰先儒相承谓毛诗序子夏所创毛公及衞敬仲又加润益大抵古说本如此此深得之盖自汉以来为诗觧者有四家齐鲁毛韩皆以传授不同故其不一也
黄曰事固有可得而知者有不可得而知者可得而知者吾求之于古不可得而知者吾求之于心盖信人而不信己终身无定论而事之二三其传者当以吾心为主也书易春秋皆有序学者不疑而诗之大序学者疑之盖凡有序者必着其名氏而诗也有其序而不着其人或杂出于百家传记而附防之终莫之统一是其所以滋后世之疑也家语云子夏习于诗而通其义王氏注云子夏所序诗今之毛诗是也沈重云按郑氏诗谱意大序是子夏所作是也韩文公辨之详矣韩以为汉之学者欲自显立其传因借之子夏而东汉儒林传亦云衞宏从谢曼卿受学作毛诗序至今传于世近世如蘓颍濵亦本是以为其文反覆烦重非一人之辞凡此者皆毛氏之学而衞宏之所集録迃仲以苏之为当且尽王程近世大儒也而又以为非汉儒之所能为窃尝合是之不一而一之于吾心以为王程之与吾心合而于大序亦合夫大序之文温厚纯粹有系辞气象彼汉儒者畴能及此哉汉儒惟一董仲舒其文近之而亦未必若是之醇也况毛公衞宏之乎虽然程氏谓大序仲尼所作则未敢信也大序之言深得风雅之旨而其所以滋后世之异论者以其言辞重前后失伦耳若吾夫子为之必不若是也意者吾夫子反鲁删诗之际与门人弟子所以论诗者如此而门人弟子若子夏之徒集夫子之言而冠于三百篇之首云耳初不以大序名之也不然大序之作当先论诗者志之所之也一叚而后及于风风也自风而论雅自雅而论颂以至于六义四始斯亦可矣若闗雎后妃之德至用之乡人焉用之国焉是乃闗雎之序此王程之意而予特少异之也是故某诗言某事也若闗雎后妃之徳也之此必当时国史所题之辞不然则虽夫子亦无自而知此程氏之无以加矣子请推而广之曰小序国史之旧题大序记夫子之言而非夫子之所作也其余小序则汉儒之或杂其间如衞人以宣姜鹑鹊之不若如贪而畏人若大防也之决非吾圣人之言无疑也此予之所自求于吾心者如此而未必可信姑存之以待深于诗学者以讲求其未尽之意云
闗雎【七胥反】后妃之德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故用之乡人焉用之国焉
李曰闗雎毛氏以为后妃之德齐鲁韩皆以为周衰所作如燕燕之诗毛氏以为衞庄姜伤己韩诗则以为衞定姜归其娣送之而作郑康成注礼记又以为衞献公不礼于郑姒郑姒作此诗谓当思先君献公以待寡人柏舟之诗毛氏则以为仁人不遇韩诗则以为衞宣姜自誓所作自孔子既没之后世之学者各以其所闻而传之故其所以不一此则毛诗也然毛诗所传亦非成于一人之手至于前后相因袭缀缉而成其书观此则毛郑可知矣江有汜之诗既以为美媵也勤而无怨嫡能悔过也而其下文云文王之时江沱之间有嫡不以其媵备数媵遇劳而无怨嫡亦自悔也载驰之诗既以为许穆夫人所作也闵其宗国顚覆自伤不能救也又言衞懿公为狄人所灭国人分散野处漕邑许穆夫人闵衞之亡伤许之小力不能救思归唁其兄又义不得故赋是诗也如鱼丽之诗既以为文武以天保以上治内以采薇以下治外始于忧勤终于逸乐既以为文武之诗常棣之诗又曰宴兄弟也闵管蔡之失道故作常棣焉此又成王之诗也非一人所作甚明矣诗之序多有重复惟闗雎为尤甚闗雎者以为大序窃尝以谓即闗雎之序也其首曰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不过言闗雎之义尔既言闗雎之义并以学诗大意系之于下然闗雎之序其文太多重复亦非一人所作既曰风之始也又曰风风也敎也风以动之敎以化之又云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主文而谲諌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故曰风又曰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则知其一风字其多如此故学闗雎者当随文而观之欲以前后相属而通之则必胶泥而不通矣后妃太姒也闗雎所以形容太姒之德谓之后者有君道故也天子之妃曰后太姒但为西伯夫人耳安得以后为称谓之后者乃后人追称之也亦如后世追称文王为王也风之始也者以谓后妃之有美德文王风化之始非也诗有四始也闗雎为风之始鹿鸣为小雅之始文王为大雅之始清庙为颂之始闗雎所以为风之始者所以风动天下欲正其夫妇之道也盖以正夫妇之道乃治家之本也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齐其家乃治国平天下之本也自天子至于庶人其所以治家者皆在于此故诗之雅颂惟用于朝宗庙郊祀宴享非其所用者不得用也至于正夫妇之道自天子至于庶人未尝有二道也闗雎之诗用之乡人焉用之国焉言自乡人以至于国皆可得而用也仪礼乡饮酒礼曰乡大夫賔兴其贤能乃合乐周南闗雎召南鹊巢是用之乡人也燕礼曰诸侯之于賔客遂歌乡乐周南闗雎召南鹊巢是用之国也自上而下皆可得而用则正夫妇之道人所当为也孔子曰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以周南召南皆学者之所当留心苟为学者不先于周南召南则无由而入矣
黄曰太史公曰周道阙诗人本之袵席而闗雎作齐鲁韩三家亦皆以为康王政衰之诗欧阳公以为然予不敢疑经而信史从齐鲁韩而去毛氏也三百篇之诗皆被于管而闗雎之诗歌于乡饮酒之礼歌于燕礼或谓房中之乐后妃夫人侍御于君子女史歌之意者周道阙诗人本之袵席而思闗雎后妃之德时用此诗于歌咏节奏之间以讽其上故曰师挚之始闗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汉儒误求夫子之意而疑闗雎非文王之诗何其谬也诗曰闗闗雎鸠而名之曰闗雎云者诗人之意不在于雎鸠而在于闗闗取其和鸣之意也后妃之徳者曰太姒也文王未尝称王则太姒不当称后妃或者曰追称也然闗雎之后妃为太姒则鹊巢之夫人当为何人陈少南云言后妃之徳冝如闗雎此为当予尝推广之曰序不言美后妃而曰后妃之徳以见后妃之徳如此而古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二南言文王之化而闗雎首后妃之德此如思齐言太任太姒之徳而曰文王所以圣也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是以古人欲治其国先齐其家此正始之道而王化之基故曰风之始也或者谓闗雎为风之始鹿鸣为雅之始清庙为颂之始其肤浅非作序者之意下文云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所以云者以其风化之始故天下之匹夫匹妇皆被其风化而各得其正也用之乡人用之国不必以乡饮酒礼为证盖卿大夫与诸侯之合乐此特一端耳而何足以尽之文王后妃之徳始于二南而极于天下鹊巢之夫人草虫之大夫妻江汉之游女莫不感是诗而被其风化大用之则大小用之则小上自朝廷下至闾巷皆可得而用之此春风和气及物则生不可以小大计故曰用之乡人焉用之国焉然则既曰后妃之徳矣乡人国可得而用之乎曰后妃之车服则乡人国不可得而用若后妃之德则用之有何不可噫文王以太姒之徳而为王化之基淑女之功岂小补哉昔尧欲以天下授舜而曰我其试哉观厥刑于二女夫以天下与人而特试其刑于二女此天下之至难而风化所自始也闗雎所以为三百篇之首者其以此欤
风风也敎也风以动之敎以化之
李曰风风也敎也此则言风之一字也风风也当如徐氏读以为讽字风字有两训一则训讽一则训敎其所以训讽者则以下之于上有所讽谕以警劝之所谓下以风刺上是也其所以训敎者则以上之于下有所开导而敎化之所谓上以风化下是也正风之诗则谓之敎变风之诗则谓之讽欲知正风变风之殊惟观风以动之敎以化之则可以见其大防矣黄曰此一段当在论诗之后今且循其旧文而释之先儒觧此一段皆未尽其意或云风犹天之风而敎则君之敎此诸家之皆然也然夲文但云风也敎也何尝有天与君之别哉一以为譬辞一以为实辞古人之意本混然而固离之何也或曰风字当如徐氏读曰讽以为下之于上则有讽谕之意上之于下则有敎导之意此迃仲之也然上以风化下则曰风而不曰敎何也窃尝谓古人之意以为国风之诗其本系于一人而其化被于一国自其夲于一人言之则谓之风自其及于一国言之则谓之敎岂不简且直哉如闻伯夷桞下恵之风者莫不兴起此风以动之之意孟子所谓君子所以敎者五有如时雨化之者此敎以化之之意也先儒谓动之则开悟其善心而已化之则明其敎令而为之劝率其事加详夫所谓化者感之于心术之防而变之于形迹之外与之俱化而不自知也若曰其事加详则不足以为化矣予请为之例曰闻二南之风者感动其善心被二南之化者变易其气质动则变变则化天下之理然也
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李曰自诗者志之所之以至于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则又论诗之所由作也其文反覆更相训释诗者志之所之者以其在心为志言为诗也自情动于中以下则又释在心为志言为诗之义喜怒哀乐之情于中而形之于言言之未足故见于咨嗟叹息之声咨嗟叹息未足以尽其情遂长言以歌之诗自此而作焉如所谓猗与那与猗嗟昌兮之皆是永歌之也永歌未足以尽其情于是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而有舞焉凡此出于人心之所诚然故先王因诗以作乐歌咏其声舞蹈其容声容两尽然后喜怒哀乐之情宣导于外无所湮郁此所谓导和之志也
黄曰此则緫论诗之所由作也先儒谓此一段其文反覆更相训释既曰志又曰心又曰情何其不一也予尝味此一段其言近其旨逺决非章句之学所能到而谓汉儒为之岂其然乎系辞论易其辞反复不已凡此者皆深原其所以然以惠后学者也故自诗而论志自志而论心此防流寻源之论而使学者知诗之所自始自情而论言自言而极于不知所以言此遡流逹源之论而使学者知诗之所终极是故寂然不动谓之心心之所主者谓之志志之感于物者谓之情情之所动则乌可已乌可已则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虞书所谓诗言志犹此所谓志之所之也曰歌永言犹此所谓言之不足而嗟叹之嗟叹之不足而永歌之也极而至于八音之谐神人之和百兽之舞而又乌可得而尽其妙夫志有所喜则歌咏喜美之所由兴志有所恶则箴规怨刺之所由作故曰在心为志言为诗其情喜则其辞美其情怒则其辞直其情哀则其辞切而深其情乐则其辞易以和故曰情动于中而形于言情有所不能巳则言有所不能尽推而极于手舞足蹈而不自知此孟子所谓乐则生生则乌可已者也窃尝诵诗而忽有悟于言意之外且不觉其嗟叹永歌手舞足蹈况作诗者乎乐记之言与此序合意者吾圣人之遗言而学者所记録欤
情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李曰情于声声成文谓之音自此以下至于其民困则又论声音之道与政通也情之所见于言语之间而有清浊小大合乎宫商角徴羽之声则谓之五声五声所感相应成文以见于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则谓之八音所谓文之以五声播之以八音是也惟五声八音皆夲于人情故国之安危政之醇疵皆可求之于声音之间乐记曰乐者音之所由作也其夲在人心之感于物也是故其哀心感者其声噍以杀其乐心感者其声啴以缓其喜心感者其声以散其怒心感者其声粗以厉其敬心感者其声直以防其爱心感者其声和以柔苟于声必知心之所由然既知心之所由然则可知政之所由然也故闻其音之安以乐则知其政事之和是谓治世之音闻其音之怨以怒则知其政事之乖是谓乱世之音闻其音之哀以思则知其民之困是谓亡国之音盖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其器同也其器虽同其情必异或安以乐或怨以怒或哀以思又见于金石丝竹匏土革木之外皆不能逃乎审音者之所知也季札请观周乐观国之治乱如亲见之则以声音之道与政通矣惟知其声音之道可以见其政事之治乱也而诗者乃所以播于声音者也
黄曰此言诗之用于乐者如此其不可诬也五声八音皆斯民眞情之所寓而斯民喜怒哀乐之情亦可于声音见之审声则知音审音则知乐审乐则知政声音之道与政通矣曰声曰音相近而异名单出曰声杂比曰音情之所见于歌咏之间其清浊小大合于宫商角徴羽之应则谓之五声五声所感相应成文而可被于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则谓之八音声音不可以伪为而皆夲于眞情之所寓季札见歌秦曰此之谓夏声见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见歌小雅曰思而不贰怨而不言以至列国之风皆如亲见此非即声音而知之亦即其情而知之也惟其以情而则亦以情而应则国之治乱政之和乖皆可于此而卜之故虞书亦曰五声八音在治忽此推本之论也乐记曰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其哀心感者其声噍以杀其乐心感者其声啴以缓其喜心感者其声以散其怒心感者其声粗以厉又曰志微噍杀之音作而民思忧啴谐慢易繁文简节之音作而民康乐夫民之所感在心而皆可于声音之间见之故闻其音之安以乐而知其政和闻其音之怨以怒而知其政乖闻其音之哀以思而知其民困盖至治之世民情和恱如在春风和气中岂其音之安以乐也其情之安以乐也如颂声作于什一之时是也将乱之世饥者勿食劳者弗息而不能无怨愤之情非其音之怨以怒也其情之怨以怒也如郑衞之音是也国之将亡不可复救则亦闵之而已伤之而己怀其旧俗而已非其音之哀以思其情之哀以思也如桑间濮上之音是也亡国则无政止曰其民困此一段与乐记之少岂非圣人之遗言乎先儒谓如百室盈止妇子寕止安之极也厌厌夜饮不醉无归乐之至也此谓治世之音土国城漕我独南行怨之深也取彼人投豺虎怒之甚也此谓乱世之音知我如此不如无生哀之至也适彼乐国适彼乐郊思之笃也此之谓亡国之音是固然矣亦不可专以言辞求之若徒观其言辞不逹其声音则如大田楚茨之诗瞻彼洛矣之诗不言周政之衰而言宣王之盛是亦可谓之治世之音乎即其音而审之遡其情而观之则其喜怒哀乐之异情啴缓粗厉之殊音有不可得而并者此亦学诗者之法也三百篇之义皆当以是求之
故正得失动天地感神莫近于诗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敎化移风俗
李曰诗者虽有三百篇之多而喜怒哀乐之情皆本于至诚惟其至诚故可以知政事之得失可以动天地感神矣钟子期半夜闻击磬之悲子期使人问之子何击磬之悲曰臣之父杀人而不得生臣之母生而为公家臣之身得生而为公家击磬臣不覩臣之母三年矣昨徃于市见之欲赎焉而无财故其声悲子期曰声之悲在心也非在于手也非在于木与石也心之悲击于手而木石应之以至诚故也惟其心之至诚故见于声音无不应见于政事无不应推此以动天地感神亦无所不宜者矣天地神以诚可动谓之天地又谓之神者盖天地者神之正体神者天地之妙用莫近于诗王氏以为言也声也以文为主则非其至故其动天地感神者为近而已此不善观公羊氏论春秋曰拨乱世而反诸正莫近乎春秋何休注云莫近者犹言莫过乎春秋也则知所谓莫近于诗者谓莫过乎诗也非如王氏所谓也先王以是经夫妇此又论二南之义即上文所谓先王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盖先王以是二南之义用之乡人用之国皆欲使天下之人尽知夫妇之道无不得其正是所谓经夫妇也易曰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欲治天下者必自夫妇始是以既经夫妇则孝敬自此而成人伦自此而厚也惟孝敬既成人伦既厚则天下达道其尽之矣己正而物自正推之以美教化而教化自美推之以移风俗而风俗自移此文王之德则见于闺门之间而其美化所以及于江汉之逺也盖周南召南之风播于声诗则推之可以美教化移风俗及后世所谓乐者皆郑衞桑濮之音所谓诗者皆美丽淫侈之辞伤风败俗则有之矣岂能美教化移风俗如周家忠厚乎周先生有言曰乐者古以平心今以助欲古以宣化今以长怨不行古礼不变今乐欲世之治难矣哉
黄曰学者读此一段当知所谓诗者果言辞歌咏而已乎果声音貌而已乎得失至难正也天地至难动也神至难感也而惟此诗能之深味此理乃知学者不可言语文字求当自思无邪一言而入之也失儒谓正得失者用此诗于讽刺之间动天地者用此诗于郊祀之际感神者用此诗于宗庙之中予以为此一端耳非讽刺郊祀宗庙之时则不足以正得失动天地感神乎止言诗者不足以知乎人为之心志声音夲于民之眞情苟知之则知诗之为诗不可以伪为而出于至诚之所见精神之所运用也至诚之所感精神之所动则善恶之劝戒幽明之感通皆此理而已人惟有私心而思流于邪也则言不足以动人行不足以格幽今观诗之美刺非出于爱恶之私则得失不难正矣言行所以动天地则天地不难动矣神之聼之终和且平则神不难感矣此思无邪之效也故曰莫近于诗王氏以为声音者以文为主而非其至故特曰近而已此不知诗之理者也先儒举公羊为拨乱反正莫近于春秋何休注云莫过于春秋则知所谓莫近于诗者莫过于诗也此固当已然亦未免于费辞窃以为人民天地神皆同此心则同此理以理求理夫何逺之有先王知此理之不逺于人心人心之所同然故用之以经夫妇以无邪之理而正之也以是推之则孝敬之所以成人伦之所以厚教化之所以美风俗之所以移皆此理之所用也箫韶奏而鳯皇仪南风歌而天下治声音之不可诬也如此闗雎之诗始于风天下而正夫妇推而极于游女无犯礼之思兔有恭敬之容公子有信厚之心汝坟有爱君之意卒于易商之恶俗为成周之美化如驺虞所谓闗雎之化行则人伦正朝廷治天下纯被文王之化者此诗之极致也详味七章益信大序之文有孔子之遗言不然汉儒章句之学何足以知此理之妙哉
故诗有六义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
李曰故诗有六义焉诗之序惟其出于诸儒之所纂集而成非出于一人之手故不惟言语前后重复不相连属而又徃徃掇取传记之文杂于其中如诗有六义一曰风至六曰颂则见于周官太师之所掌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以至于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则见于戴记之乐记成王未知周公之志公乃为诗以遗王名之曰鸱鸮焉则见于书之金縢古者长民衣服不贰从容有常以齐其民则民徳壹则见于戴记之缁衣髙克好利而不顾其君文公恶而欲逺之不能使克兵而御狄于境久而不召众散而归则见于春秋之左氏传防子至于戴公其间礼乐废坏有正考甫者得商颂十二篇于周之太师以那为首则见于国语惟其文之混杂殽乱不出于一人之作而杂出于传记之文则诸儒之说以诗之序或指以为子夏所作指以为孔子所作皆非也惟以为汉之世为毛诗学者前后相继有所附益而增加之而足成其书则得之矣故后之观诗序者不当以其文之相连属而求之非如他经之文曰故曰至于曰是以曰然则皆是连上文之辞至于诗序之文不当如是也上文曰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不过言二南之义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下文继之以故诗有六义焉则又言诗三百篇有此六体又自为一段不与上文相接不可以故字连属而为之若必求其故字而为之则必穿凿而不通矣下文言至于是以然则之皆当如是也周官太师所掌谓之六诗此诗序谓之六义盖以其三百篇之中有此六体不同风也雅也颂也古今相法以为歌诗之名至于比也兴也赋也则虽有三者之目不以为名惟此三者不以为名故诗之所以为体也兼此三体故比兴赋皆在于风雅颂之中不可以别而言之也虽然其名则然矣其体则同所谓风雅颂不必自闗雎以下方谓之风也不必自鹿鸣以下方谓之小雅也不必自文王以下方谓之大雅也不必自清庙以下方谓之颂也程氏曰诗之六体随篇求之有兼备者有偏得其一二者风之为言使有感动之意雅者正言其事颂者称美之词自其四始而言之则必有一国之政事者然后谓之风自其诗之体而论之则三百篇之中有所谓讽谕之言者皆可谓之风也如文王曰咨咨女殷商之是也自其四始而言之则必正言天下之事者然后谓之雅自其诗之体而论之则三百篇之中有所谓正言其事者皆可谓之雅也如忧心悄悄愠于羣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之是也自其四始而言之则必其形容天子之盛徳然后谓之颂自其体而言之则三百篇之中有所谓称颂圣人之盛徳皆可谓之颂如于嗟麟兮于嗟乎驺虞之类是也风也雅也颂也皆分在于三百篇之中故学诗者不当泥四始之辨故必求之六义也赋者铺陈其事程氏曰如东宫之妹邢侯之姨之是也若夫比兴则者不同孔氏曰比者见今之失不敢斥言取比以言之兴者见今之美嫌于媚谀取善事以谕劝之其未通东坡则谓之比者如闗闗雎鸠在河之洲取其挚而有别兴者言其时之已去故后人不可以求得其如殷其雷在南山之阳然其未甚明白惟郑司农以为比者比方于物诸言比者皆比也兴者托事于物则兴者起也此为得之程氏以为比者直比之而已如螓首蛾眉齿如瓠犀而已兴者感之意王氏则以为以其所而比之之谓比以其感而况之之谓兴二者皆夲于郑司农之而此二更为明白焉惟诗之为体有此六者之不同故学诗者能求六诗之体又以思无邪之一句防其旨趣则可与言诗者矣若下以风刺上上以风化下此一段不可连上文言之孔氏云在上人君用此六义以风动教化在下在下人臣用此六义以讽谕讥刺君上则是以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继六义为言也且又于六义之下而解风之意则六义皆名为风其之不通一至于此学者之于诗序苟不涣散而求之则于此数皆可废矣
黄曰此又言诗之体如此也风雅颂国史之旧题襄公二十九年季札请观周乐已有是三者之名当是时孔子犹少也及孔子自衞反鲁而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删诗为三百篇而赋比兴之义始明于后世其防言笃论盖有自来矣然赋比兴特风雅颂之一端耳均谓之六义而合赋比兴于风雅颂之中则不几于乱四始也乎曰是所以使学者思而得之也诗有风雅颂而风雅颂之中有赋比兴此微意也程氏言诗之六体随篇求之有兼备者有得其一二者而迃仲之亦然谓凡有感动之意者皆可谓之风而不必以国风为风凡正陈其事者皆可谓之雅而不必以大小雅为雅凡有称美之辞者皆可谓之颂而不必以三颂为颂信如此说则六义乱矣夫有感动之意者可以为兴不可以为风正陈其事者可以为赋而不可以为雅称美之辞则或赋或比当观其辞意之所之而不可以为颂颂者告神之乐章也大序之论风雅颂已详且明惟赋比兴则者不一孔氏谓比者见今之失不敢斥言取比以言之兴者见今之美嫌于媚谀取善事以喻之如此则是兴专于美而比专于讥刺也其不通矣郑司农以为比者比方于物则言比者比也兴者托事于物则兴者起也东坡伊川皆夲是然皆未甚明白窃尝推广之曰赋者直陈其事之谓也比者托物而喻之谓也兴者因物而感之谓也受命作周之诗其事东宫之妹之句其辞寔此之谓赋如柔荑瓠犀以喻荘姜之美如山阜如冈陵以喻福禄之多此之谓比如雨之蒙矣行者之心凄然以悲鹳其鸣矣居者之怀慨然以叹此之谓兴以是三者而防风雅颂之旨在学者自求之郑氏谓七月之诗具风雅颂之三体分其一章二章为风三章五章六章之半为雅又以六章之半七章八章为颂夫一章之中半为雅半为颂尚何足为诗之体乎郑氏徒见周礼籥章氏之职有吹豳诗雅颂之而为之附防耳抑尝论之六义者学诗之筌蹄而非其至也故夫知感而遂通之理于寂然不动之先知喜怒哀乐之理于浑然未之际则三百篇之诗一诗也噫明乎太极则六爻一爻耳明乎皇极则九畴一畴耳明乎情性则六义一义耳
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主文而谲諌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故曰风
李曰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此亦论风之义也盖言二南之诗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如风之偃草然也至于变风则指陈其人君之过失人臣讽刺其上使之改过亦名谓之风风之为名有此两者不同不可以一防论故正风变风之作皆名为风也主文而谲諌此则又继其下刺上之意诗之作也虽主于诗之成文然亦托此以谏其君故其辞不廹切而意已独至此言之者所以无罪惟其言之者微讽其上欲其上之改过故闻之者足以戒故亦谓之风盖如风之鼓舞摇荡万物皆不自知其所以然此所以谓之风也观此序所言正风变风皆名为风者良有以也黄曰此一段申言国风之义也风者取其有风动之意其所以入人甚微也上以此化下则亦不直施其所以化下以此刺上则亦不直言其所以刺旁譬曲喻而使人为之感动故又申言之曰主文而谲諌文虽主于此而意实寓于彼如文在于旄丘而意实在责衞伯文在于葛藟而意实在于刺平王故曰主文而谲谏谲而不正谓不直其辞以正之也不直言其恶而微谏之故言之者无罪虽不直言其过而自愧于其心故闻之者足以戒此风之所以为风而有感之理也后世所谓讽諌者盖得此一体耳或曰主文而谲諌者谓正风也若变风则有诋讦其君上者予曰不然臣之于君子之于父岂容有怨怒之辞而谓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至于起敬起孝而不能自已安可咈然而直刺之乎故臣不遇于君则有不忍去不敢怨之辞如栢舟之不能奋飞考槃之永矢弗谖之存君臣之分也子不得亲于父必有讳恶自咎之心如小弁之君子信谗凯风之我无令人之全父子之道也主文谲諌之当求于此若雄雉硕防等诗少南已辨之矣故不复论
至于王道衰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而变风变雅作矣国史明乎得失之迹伤人伦之废哀刑政之苛吟咏情性以风其上逹于事变而怀其旧俗者也李曰至于王道衰此言变风雅所由作也曰至于曰是以若以为连上文之辞则上文当论正风正雅则下文方曰王道衰矣今上文曰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则是既言变风矣又继之以至于王道衰则其义不相连属故此一段亦非连上文而言也文武成康之道既衰加之以幽厉之暴乱平桓之孱微礼义废于一人之身政教遂失天子不能统诸侯之国故国自为政为诸侯者亦无以统御卿大夫之家故家自为俗声诗之作既无有文武成康之诗矣此变风变雅所由作也变风自邶鄘以下之诗是也变雅幽厉之诗是也文武之诗既已不作而为变风变雅故变风所言者如曹之奢魏之褊晋之俭衞之淫皆随其国之风俗未尝相同此政之所以乱也国史明乎得失之迹此又言其变风之作也国史者作诗之人也变风之作或出于妇人女子小夫贱而緫谓之国史者盖指其大防也国史明乎文武成康之世其得之迹如此幽厉之世其失之迹如此伤乎礼义之失故至于人伦之废哀夫政教之失故至于刑政之苛情于中而形于言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吟咏其情性之所欲言者以为声诗主文谲谏以风其上原其大意逹当时天下之事变而闵幽厉之失而懐成康之故俗也
黄曰此言变风变雅之所由作也夫道者所由适治之路仁义礼乐皆其具也王道盛则礼乐兴礼乐兴则政化美当是之时一道徳以同风俗而雅颂之声作今王道既衰则其夲已先拨矣本既拨则枝叶从之礼义废而不行政教失其所措上无道揆下无法守天子不能统诸侯之国而国自为政诸侯不能统卿大夫之家而家自为俗则人情伤今思古而变风变雅之所由作也周自文王闗雎之化积而至于天保采薇之治于是乎有小雅自其经营内外之治积而至于受命尊祖之诗于是乎有大雅此风雅之正也自懿王受夷王失礼而周道始衰于是邶风变而栢舟作齐风变而鸡鸣作此国风之始变也极而至于厉王之时而雅已变矣虽然王道虽微而先王之所以泽民者未泯而民情之所以爱君者犹在也变风变雅之作犹有望其改过迁善之意以见其不忍忘君之心国史采诗于民而播之歌咏其爱君之意厚矣国史止是掌文籍之官非国之能文者一时能文之士何足以明其得失之迹哉惟国史逹于事变而怀其旧俗故见今之时非昔之时今之政非昔之政向也人伦之厚今也人伦之废则为之感伤向也政教之美而今也政教之苛则为之哀叹于是吟咏情性以风喻其上吟哦其声曰吟之于吟而长言之曰咏虽王道之既衰而国史采诗之时犹以先王盛时之事感其君此王庶几改之予日望之之意也至于顷王之时陈灵凟乱之事则天理亡矣不可以复望矣虽变风亦不复作也故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
故变风乎情止乎礼义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礼义先王之泽也
李曰故变风乎情惟其逹于事变怀其旧俗故虽以风刺其上而止乎礼义礼义着见于人君之敎化故正风之作不复有变风矣惟其礼义不在乎朝廷而在乎作诗者情性之所言此变风所以作也天下之公义不在于其下而在于其上在于上则天下治在于下则天下乱今周之所以为礼义者不存于周而存于作诗之人周之为诗可知矣夫以国史作诗而其情乃止于礼义者盖三百篇之中变风之诗或美或刺或怨或叹之不同而皆止于礼义故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以文武成康之诗谓之思无邪可也以幽厉之诗宜其喜怒哀乐未必中节而乃亦谓之思无邪者则以思止于礼义也乎情者不能无思止乎礼义则无邪矣夫以去先王之世犹且如此岂非先王徳泽在人者未泯邪以至于王泽既竭而诗不作人之情性不同无复止于礼义此诗亡然后春秋作也
黄曰此言王道虽衰而王泽未竭礼义虽废而民犹知止乎礼义蟋蟀闵俭之诗也而曰好乐无荒盖有以礼自娯乐之意考槃述穷处之诗也而曰永矢弗谖盖有畎亩不忘君之意君子于役风危难之诗也而曰茍无饥渴盖有临难无茍免之意泉水之衞女思归而能以礼载驰之夫人思归而能以义其乎情止乎礼义者于此可见知而不知止则荡而不中节矣有性故有情故曰乎情民之性也王泽未泯则礼义未亡故曰止乎礼义先王之泽也三百篇之诗皆乎情皆止乎礼义而独于变风言之何也忧思极矣而形于歌咏者情性之眞也礼义废矣而知止乎礼义者王泽之厚也故观诗人喜怒哀乐之中节者尤当于变风观之
是以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谓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颂者美盛徳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是谓四始诗之至也
李曰是以一国之事系一人之夲孔氏以为承上生下之辞彼见其是以二字遂以为承上生下之辞然观上言风雅之别矣于此又言风雅之别者是亦可以为承上生下之辞诗序不相连属多矣虽此连属亦不可以为定论也风与雅所以论兴亡治乱之迹其正与变则论二者之别风则言一国之事雅则言天下之事孔氏曰一国之事系此一人使言之也但所言者直是诸侯之政以风化于一国故谓之风以其狭故也言天下之事亦谓一人言之诗人緫天下之心四方风俗以为己之意而咏歌王政故作诗遂天下之事见四方之风所言者乃是天子之政以齐正于天下故谓之雅以其广故也孔氏以广狭二字形容风雅诚得之矣然其谓作诗遂天下之事见四方之风此则非也所谓一人者为诸侯而言之也天下者天子风化之本也一国者诸侯风化之夲也风者诸侯之事则一国者亦诸侯耳诗人作是诗言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者如二南本于文王之风化其所言者不过周南召南而不及天下之广诗之二南但为国风邶鄘以下皆言一国之事不及天下之广故以国风名之也雅者言天下之政事本于天子风化形容四方之逺故谓之雅盖以诸侯之风系于风可也天子之事其所及者逺岂可以风名之乎故易其名谓之雅也文王之所以得幽厉之所以失系于天下故皆以雅名之此风雅之别也欧阳文忠公曰诗有一国而作焉有天下而作焉盖谓此也雅者正也自此则又论雅之所以为名也上文言风也敎也风以动之敎以化之又曰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故曰风既论夫风之名矣故于此又论风雅之名焉雅之所以为名者以雅字训正也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谓之雅以雅为名以其正故也故雅之所言自武王宣王之诗此王政所由兴也幽厉之诗此王政所由废也或兴或废不同而皆在于雅之中则其为诗得乎正故尔若夫国风之言一国之事则其为诗不得乎正矣惟天子之诗然后谓之雅然其体亦有小大之不同其体之有小大之不同者则以其政之小大故以其政之大者则载之大雅政之小者则载之小雅焉大雅小雅之别者不同孔氏云小雅所陈有饮食賔客赏劳羣臣宴锡以怀诸侯征伐以强中国乐得贤者养育人材于天子之政皆小事也大雅所陈受命作周伐商继代荷先王之福禄尊祖考以配天醉酒饱徳能官用士泽被昆虫仁及草木于天子之政皆大事也孔氏以为大小雅之别然观菁莪之诗乐育人材之诗棫朴之诗能官人材之诗此岂有小大之别乎菁莪则见于小雅之诗棫朴则见于大雅之诗如六月采与夫常武江汉之诗均为宣王征伐之诗也此岂有小大之别乎六月之诗则载于小雅常武江汉则载于大雅其不通如此惟其之不通是以王氏又从而为之曰幽王之诗有其恶大则列于小雅宣王之诗有其善小则列于大雅盖幽王之恶大其小者犹如此也宣王之善小其大者如此而已又作诗者意各有所主若蓼萧言泽及四海而意之所主者但止燕诸侯尔凡此之皆其言及于大而意之所主者小也大明曰文定厥祥亲迎于渭而意之所主者乃在于天命武王凡此之皆其言及于小而意之所主者大也蘓氏又云小雅言政事之得失而大雅言道徳之存亡盖其所谓小者谓其可得而知其所谓大者谓其不可得而知故虽爵命诸侯征伐四国事之大者而在小雅行苇言宴兄弟养老灵台言麋鹿鱼鼈荡刺饮酒号呼韩弈歌韩侯取妻皆事之小者而在大雅夫政之得失利害止于事而道徳之存亡所指虽小而其所及者大矣二公之言亦皆推本先儒之惟其之不通故又为一以通之其穿凿附防非合于自然之体如太史公序曰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徳逮黎庶小雅言小已之得失而其流及于上此其若小异然大雅之诗岂是皆言王公大人而徳逮黎庶乎小雅岂是皆言小已之得失而流及其上乎故郑渔仲之以为雅之有小大者音之有别耳渔仲之亦是本于先儒之孔氏又云王政既衰变雅兼作取大雅之音歌其政事之变者谓之变大雅取小雅之音歌其政事之变者谓之变小雅故其变雅之美刺皆由音体有小大不复由政事之有小大也夫以正雅变雅之不同亦皆本于政事如何耳若以为正雅言政之所由废兴则变雅者亦声诗耳岂有正雅则论其政变雅则论其音乎故渔仲以为正雅变雅皆论其音然诗之作也皆有其体然后见其音未有无其体而有其音也故尝有为大雅小雅者诸儒之不通难于折衷小雅则主一事而言大雅则泛言天下之事如鹿鸣之宴嘉賔四牡之劳使臣皇皇者华之遣使臣是其主一事而言之也至于大雅则泛言天下之事如文王之诗言文王受命作周大明之诗言文王有明徳之此小大之别如此而已未必为至当之论姑存之以待深于诗者而论之颂者美盛徳之形容上既言风雅之名至此又论颂之所以为名也所谓颂者美盛徳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颂之为字其字训容汉书志曰徐生善容容字作此颂字写顔师古注云颂字与形容字古人通用则知颂字训容也盛徳如此遂以其诗播于宗庙而告于神明者也颂之所以异于风雅者以其诗施之宗庙尔如清庙之诗祀文王维天之命太平告文王执竞之诗祀武王之祀成汤烈祖之祀中宗鸟之祀髙宗是皆施之于神尔故陈少南以谓颂者施之于神后世乃用之于人君如王襃之颂汉元结之颂唐如此之其失甚多此甚善是谓四始诗之至也上既言风也雅也颂也其义可谓详矣至此又緫而结之谓之四始诗之至也郑氏云始者王道兴衰之所由程氏云诗之别有四有是四始王氏以为虽相因而成而其序不相袭故谓之四始此未必然也上文既言闗雎后妃之徳也风之始也则是举其四始之一事可以见其余矣闗雎者风之始也自闗雎以下皆风焉鹿鸣者小雅之始也自鹿鸣以下皆小雅焉文王者大雅之始也自文王以下皆大雅焉清庙者颂之始也自清庙以下皆颂焉闗雎而下皆谓之风又始之于鹿鸣鹿鸣而下皆谓之小雅而又始于文王文王而下皆谓之大雅而又始之于清庙是四始以下皆诗之至也言极其至则无以复加矣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非无诗也以其为诗不如风雅颂之为至虽曰有诗与无诗同自汉以来诗人间出如苏李之于汉曹刘之于三国鲍谢之于江左李杜之于唐皆擅一代之名而其为诗皆无出于三百篇之右盖以三百篇之诗各极其至故后之有作者不可复加矣邵康节先生有言曰须信画前元有易自从删后更无诗愚尝以此二句深得易诗之旨学易者不知画前之元有易不足以言易学诗者不知删后之无诗不足与言诗也黄曰此辩风雅颂之所以异也孔氏谓系一人之本为系于作诗之人其大谬先儒巳辩之详矣夫事有系于一国之利害而本于一人之躬行则谓之风如文王闗雎之化行则在位皆节俭正直衞宣公乱不恤国事则衞人化于上于新昏齐哀公好田猎则国人化之以田猎驰逐为贤且好此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者也然是特一国之风耳二南之风不能以及商畿齐衞之风不能以及曹衞至于雅则系天下之利害而合四方之风俗如文武兴则民好善幽厉兴则民好暴此其所系者大而所及者逺也故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谓之雅夫风者风土之音而雅者天下之正声故曰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风及一国而雅及天下风言诸侯而雅言王政此风雅之所以异欤既论风雅之异而又论雅有大小之别故曰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小雅大雅之辩先儒之颇多蘓氏谓小雅言政事之得失大雅言道徳之存亡然常棣伐木之诗非不闗于道徳而载于小雅命召虎平淮夷特一事耳而载于大雅则其不通李迃仲则谓小雅则主一事而言大雅泛言天下之事然小雅之中亦有不专主一事者如天保鱼丽之诗皆备数诗之意其可以一事尽之乎大雅之中岂尽泛言天下之事而无专主一事者乎郑渔仲谓雅之有小大由其音之有小大夫音固有小大也然专以音求之则是音有小大而非政有小大也陈少南谓小雅皆经营内外之政而大雅称述已成之功其当而未详窃尝申明之曰有国风而后有小雅有小雅而后有大雅小雅者二南风化之积也大雅者小雅政事之成也如小雅言文武治内外之事至大雅则言受命作周复受天命小雅言成王兴贤育材之事至大雅则言其受命福禄尊祖配天小雅言宣王南征北伐之事至大雅则言襃赏申伯周室中兴推而至于变雅亦然小雅之刺幽王特曰刺之而已至大雅则曰伤周室大坏也凡伯刺幽王大坏也小大之辨岂不明哉如李之则又曰菁莪棫朴俱人材一事尔六月常武均征伐之诗尔岂有小大之别予以菁莪之育材棫朴之能官养之而后用之也六月之征伐常武之常徳用之而后偃之也其小大之辨益又可见矣夫颂者美盛徳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此作颂之本意也古之圣人盛徳而不居成功必有以告天地告祖宗曰此天地之休祖宗之灵也予小子何力之有于是作为乐章以歌于郊祀宗庙而名之曰颂苟有其徳而功未成不敢以作颂也有其功而徳不足亦不敢以作颂也然鲁人作颂颂僖公能修泮宫也颂僖公君臣之有道也岂告神明之意乎曰居常与许复周公之宇皆愿之之辞也岂盛徳成功之事乎然则圣人曷为而取之以存鲁所以存周也周颂不作久矣鲁周公之后也而有僖公之贤圣人固幸而进之也尝观唐天寳四年元结颂中兴曰自昔帝王则曰盛徳大业而言今之歌颂大业者其谁宜为夫言古之帝王则曰盛徳大业而言今之歌颂者则止曰大业而削去盛徳二字盖有深意吾是以知颂之不可茍作也夫如是而为风为小雅为大雅为颂谆谆而明辩之者所以示学者入诗之门也故曰是谓四始茍于此四者而得其从入焉则诗之所以为诗者亦岂能以外是乎诗之所自始与其所极至皆不外此在学者意悟耳
然则闗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风故系之周公南言化自北而南也鹊巢驺虞之徳诸侯之风也先王之所以敎故系之召公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
李曰序自闗雎而作故其闗雎为最详其始曰闗雎后妃之徳也风之始也其末又言是以闗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是闗雎之义也则其论闗雎可谓详矣疑此序乃闗雎之序非三百篇之大序既言闗雎则周南召南又不可以不辨故言闗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风故系之周公南言化自北而南也鹊巢驺虞之徳诸侯之风也先王之所以敎故系之召公盖以周南召南虽因文王风化之所及也然其名有周南召南之别者故从而辨之言王者之风故系之周公所以为周南言诸侯之风故系之召公所以为召南自闗雎至于麟趾凡十一篇其所言者皆王者之风故曰言化自北而南也自鹊巢至于驺虞凡十四篇其所言者诸侯之风故曰先王之所以敎者徒见周南为王者之风召南为诸侯之风遂有浅深之辨如孔氏则以为王者必圣人周公圣人故系之周公诸侯必贤人召公贤人故系之召公王氏之亦如此惟山破其以仪礼大合乐为歌周南召南仪礼之作正在周公之世则分二南已在周公之时当是周公以圣人自居乃以贤人待召公周公岂肯为之乎其可谓当矣文王之诗不可以风系也适防周召分陕故以其诗系之其诚可谓得其旨然不如陈少南之为详言周召为天子之二老分治岐之东西自岐以东周公主之自岐以西召公主之然岐东之地宗周在焉故为周公所治之国其诗实王者之风也岐西之地召公主之故为召公专主诸侯之国其诗为诸侯之风也南言化自北而南者此主文王之化而言之也文王治岐岐居西北文王抚有西戎南化江汉天下既一文王分东于周公分岐西于召公一东一西皆以北为上由上而下故言自北而南盖江汉汝坟为岐东之地当时东被文王之化而作诗及周公为伯而得其诗以贡于周故曰周南江沱为岐西之地当时岐西被文王之化而作诗及召公为伯而得其诗以贡于周故曰召南此诚是礼记乐记云武始而北出再成而灭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盖周召之分陜在武王既得天下之后周南召南虽皆文王之风化不可系之于文王故周公所居之地所得之诗则谓之周南召公所居之地所得之诗则谓之召南周公所得之诗多为文王而作故言王者之风召公所得之诗多为诸侯而作故谓之诸侯之风虽曰诸侯之风其实文王敎化之所及故言先王之所以敎先王即文王也非太王王季也以传记而考之皆谓周召分陜之东西而少南乃谓分岐之东西不知少南何所据而言分陜以东如江汉汝坟即陜之东也分陜以西如江沱即陜之西也故其诗有周南召南之辨凡此二十五诗者皆文王所以正始之道王化之基者也盖学者必自诗而入焉学诗者必自二南而入焉故孔子于伯鱼告之曰不学诗无以言为学者必先从事于此既而又告之曰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欤是古之学诗必自周南召南始盖诗之序先之以风次之以雅次之以颂风者诗之最先而周南召南又为风之先焉此其所以为正始之道王化之基也盖道无始则不行而周南则为正始之道化无基则不立而召南则为王化之基此皆文王之正心诚意有在于此故其肃肃雍雍在于闺门之内而其化行于二南之国盖以其能正家而治国故诗必首于二南诗之首于二南如易之首于乾坤孔子曰乾坤其易之门学易者必自乾坤而入也是以三百篇之中必首于二南六十四卦首于乾坤其体一也学者知乾坤为易之门则于易思过半矣苟知二南为正始之道王化之基则于诗思过半矣
黄曰古之诗者皆传讹承舛深失诗人之意未有为之厘正者其曰文王以二南之地分赐二公而为之采邑故闗雎麟趾之化系之周公者自陜以东周公主之也鹊巢驺虞之化系之召公者自陜以西召公主之也陈少南又谓文王抚有西戎南化江汉天下既一则分岐东于周公分岐西于召公一东一西皆以北为上自上而下故言自北而南李迃仲亦从其吾不知文王所以分地于二公者果请之天子而与之邪抑不请之天子而自与之邪文王处君臣之难而有事君之小心内文明而外柔顺未尝萌畔援歆羡之欲也而肯为是举乎且当是时纣虽不道犹天子也文王虽圣人犹诸侯也文王居羑里而系易辞其志可见安有纣犹在上而文王擅分其地以与人哉或者又以为文王受命称王于是乎分陜此不知文王者也武王未得天下则但曰文考而已曷尝王哉少南迃仲皆尝言文王未尝受命称王而又自谓天下既一则分陜于二公何其自戾也先儒但见孔子论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遂谓文王已有二分之天下其未属者冀青兖三州耳故信分陜之而不疑不知孔子所谓有其二者但谓二分民心已归文王非有其地也予谓分陜当在武王既得天下之后不当在文王之时乐记论大武之乐象伐纣之事而曰武始而北出再成而灭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则分陜当在武王之时无疑也且召南何彼襛矣乃武王时诗不必专以文王为言也然亦系之国风者以为下嫁诸侯特诸侯之事尔而此诗之作乃召公之意也按禹贡二南皆属雍州岐山之阳故曰荆岐既旅则诗亦言太王居岐之阳文王治岐居西北意者当是时文王之化自岐周而被于江汉之域故曰自北而南及武王既定天下廵行国采诗以观民风得周南之诗以闗雎为首而以麟趾系其应得召南之诗以鹊巢为首而以驺虞系其应闗雎麟趾文王之风化如此也故曰王者之风鹊巢驺虞诸侯之文王之化者如此也故曰诸侯之风而又曰先王之所以敎先王止是文王不必以为大王王季也周太师编诗之时以为文王之诗不可以风系之二南之风系之文王则不可以风系也文王无所系适时二公分陜而因以二南系之焉予谓分陜之事当在武王得天下之后而二南之系当在二公既分陜之后系云者以此附之于二公而已先儒又谓二南之化有浅深之辨则为之曰周公圣人其化深召公贤人其化浅不知二南皆文王之化而特附之二公岂容有圣贤之辨不然则周南召南何以皆为正始之道王化之基也道无始不行化无基不立治国平天下之道皆自齐家始故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岂非王化之基者正此欤大序之论二南既分而论之复合而论之分而论之者论其诗合而论之者论其所以诗学者观而不悟谓之正墙面而立冝矣
是以闗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是闗雎之义也
李曰是以闗雎乐得淑女诸家多以为众妾言后妃乐得淑女以配君子伊川山皆以为不然若以淑女为众妾则岂可以众妾而配君子乎则知所谓闗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盖指作诗者而言之也言闗雎之作者乐得后妃以配文王淑女指后妃君子指文王也其所以乐得者则以后妃忧在进贤不淫其色也后妃之心惟忧在于进贤者以共助内治非以色取宠于上故作是诗者哀念后妃之幽闲乃能思贤才以助内治而无伤害善良之心焉此闗雎之义所以取之也哀窈窕乃诗人哀之也乐得淑女乃诗人乐之也然此乃因孔子论语而为之子曰闗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乐则易至于淫哀则易至于伤惟其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然后为哀乐之得中也作诗序者逹夫子之言如此遂以谓闗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是以乐得淑女言不淫也哀窈窕言不伤也观其意与夫子之言异此则作序者之言为可疑也
黄曰诸家多以闗雎为后妃以淑女为众嫔御之贤者谓太姒无嫉妬之行乐于得贤女以配文王此大不然夫太姒既配文王矣而又曰太姒求淑女以为文王配岂可以众妾配君子乎且周人但以闗雎之诗形容后妃不指后妃而谓之闗雎也伊川山尝辨之矣而其言未详夫此章盖推诗人作闗雎之意义如此谓闗雎之诗所以歌咏不已者以其乐于得淑女如太姒之贤以配文王也乐得淑女忧在进贤与夫哀窈窕皆诗人乐之忧之哀之也李迃仲既以乐与哀为诗入之哀乐而复以忧为后妃之忧此不惟于此一章之义不通而于孔子乐而不淫之句亦不通予窃以为诗人未得淑女则欲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则又辗转忧之求之既得则欲琴瑟友之以琴瑟友之为未足则又欲以钟皷乐之其所以忧念而不已者以其贤也非以其色也忧之极而至于哀哀之深而至于思然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故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此闗雎一诗之意义也夫文王之躬行自足以成二南之化而诗人必思得淑女以助内治者岂文王之化且有所不足乎天下之治未有不自齐家始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虽文王之盛徳然后妃在父母家则已有躬俭节用之美此诗人所以乐之欤
闗闗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李曰闗闗雎鸠在河之洲此是兴也诗有比有兴比者直比而已兴则有所感焉闗闗雎鸠以兴后妃之徳也尔雅曰雎鸠王雎也郭璞曰雕也今江东呼之为鹗好在江邉沚中亦食鱼徐公曰雎鸠常在河洲之上为俦偶更不移处则知雎鸠鸷而有别在河之洲此言所居之所也闗闗言声之和也夫以鸠鹗之其猛如此宜其不和也今也虽为俦偶更不移处既能有别矣又能闗闗然其声之和而以取譬后妃居深宫之中严毅而有别得犬妇之正道又能肃肃雍雍以尽其和乐之美此妇人之大徳也故夫下文继之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是幽闲也言此幽闲之淑女而能有别矣又能和乐矣妇人之令徳其尽之矣冝其为君子之好匹也文王之徳如此后妃之徳又如此此所以为好匹诗曰天作之合亦是言徳之同也诗入以闗闗雎鸠形容文王后妃之美辞不迫切而意已独至可谓善于取喻矣至于下四章则又言后妃所以肃肃雍雍亦如雎鸠之和也荇菜陆玑防云接余白茎叶紫赤色正圆径寸余浮在水上根在水底与水浅深等按顔氏家训曰今荇菜是水悉有黄花叶似莼可用为祭祀之葅则知荇菜可以供祭祀也左右与佐佑商王之左右同言求此荇菜以供祭祀必有左右为之助以求之者流求也必得左右之人以求荇菜故后妃寤寐以求之寤觉也寐寝也或觉或寝未尝不在于求贤才以助内治所谓须臾不离也方其求之未得也则思所以供祭祀之事者谁乎思之不得则悠哉悠哉思之乆矣则辗转反侧不能自安既辗转而又反侧以见其忧之甚也方其忧之未得也则辗转反侧其忧念如此之深及其既得也则其乐为如何哉故下文曰琴瑟友之钟皷乐之言得此贤才以共采荇菜则友之以琴瑟所以亲之也友之以琴瑟犹以为未足而又乐之以钟皷则其乐无有已也芼择也与上文左右流之其意同观此下四章皆言采荇菜以供祭祀其他言后妃能求众妾以助内治未尝有嫉妬之心方其未得则辗转反侧而未尝少忘及其得之也则友之以琴瑟乐之以钟皷非贤能如是乎惟其后妃之贤能如此故众妾皆得以进御于君此芣苢之诗妇人所以乐有子螽斯之诗子孙众多也思齐之诗则百斯男凡文王之所以圣者皆由太姒之力也尝观汉明徳皇后尝以皇嗣未广毎怀忧叹荐逹左右若恐不及后宫有进幸者毎加慰纳若数所宠引辄増隆遇若明徳皇后可谓有后妃之遗风矣盖妇人之事莫难于此惟其能无妬忌而下及于众妾此其所以为贤也如成帝时赵飞燕极怀嫉妬凡有进幸者輙死后宫饮药堕胎者无数卒之成帝无子皇嗣中絶童謡曰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木门仓琅根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此则异乎闗雎之义矣涎徒见反童謡见五行志
黄曰此诗凡五章古今诸说皆失其义予非敢以臆而妄论先儒之失也诚以质诸吾心而不合求于诗人之意而未安则不得不为之辨夫闗闗雎鸠取和之意而已在河之洲取幽深之意而已先儒之则曰雎鸠猛鸷而有别以见后妃之严毅不可犯也河洲取其逺离于水以见后妃之不淫于色也夫诗人之意取其和鸣学者以猛鸷求之其象大不侔不淫其色乃闗雎之义不足以形容后妃之徳也愚以为此一章正形容后妃有幽闲之徳冝处深宫之中以助文王之内治而已故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至其后四章又形容诗人求之之切而乐之至故又取荇菜以为之比先儒皆以为后妃勤于职采荇菜以供祭祀而众妾皆乐助之夫诗人方言欲求淑女以配君子而遂言左右之欲助淑女之采荇菜何其文顚倒之甚邪予以为此一篇皆比也荇菜之洁可以为祭祀之用故诗人复引之以为比也凡观诗人之辞因一物以起义者皆兴辞也合二事以并用者皆比辞也曰闗闗雎鸠在河之洲则复并而言之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以闗雎之和鸣而比后妃之徳也曰参差荇菜左右流之则亦并而言之曰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此以荇菜之可以供祭祀者而比后妃之贤也诗人以为淑女未得则承先祖供祭祀者谁乎参差荇菜而左右求之求之不已又从而采之采之不已又从而择之以荇菜之可以供祭祀而求之不可缓也诗人乐得淑女则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则寤寐思之以见其求之之切也始也求之不得则有辗转反侧之忧终也求之既得则有喜乐不忘之情曰琴瑟友之曰钟皷乐之以见其乐之之深也三百篇之诗大抵皆近于人情学者以情求诗则思过半矣尝观诗人之美是人不言其所以美之之事而特言诗人喜乐之情则其人之贤可知闗雎之诗其所以乐得后妃者既如此则后妃之贤亦可想见也齐哀公荒淫怠慢而诗人作鸡鸣以思贤妃而陈夙夜警戒相成之道知鸡鸣思贤妃则知闗雎乐得淑女之意
毛诗集解卷一
<经部,诗类,毛诗李黄集解>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二 宋 李樗黄櫄 撰
葛覃后妃之本也后妃在父母家则志在于女功之事躬俭节用服澣濯之衣尊敬师傅则可以归安父母化天下以妇道也
李曰孔氏谓本者后妃之本性非也所谓本者但务本而已言后妃虽富贵犹且不忘本无事于浮末也后妃在父母之家诸家多以为未嫁之时若以为未嫁之时则其下文何以为归安父母其文不相接孔氏以谓在父母家本有此性出嫁修而不改妇礼无愆其中增以出嫁修而不改之文未必然也盖父母家即所谓归宁也张横渠杨山皆以在父母家为归宁之时言后妃之归宁也志犹在于女功之事躬俭节用服澣濯之衣尊敬师傅能如是则可以归安父母如未嫁之时志在于女功之事躬俭节用服澣濯之衣尊敬师傅皆未足以为美惟其既为后妃矣而其所志者犹不忘于旧日然后可以爲美盖能如此则可以慰安父母之心而化天下以妇道不然骄奢淫佚虽曰归宁不足以安父母而化天下以妇道也志在女功即二章所谓为絺为绤是也躬俭节用服澣濯之衣即诗中所谓薄汚我私薄澣我衣是也尊敬师傅即诗中所谓言告师氏言告言归是也归安父母即诗中所谓归宁父母是也至于化天下以妇道而诗中独无文何哉盖作诗者推言后妃之本如此故因经以见事因事以生义夫以后妃之贤又能志在女功其勤如此天下之为人妇者岂有不勤乎躬俭节用服澣濯之衣其俭如此天下之为人妇者岂有不俭乎尊敬师傅其礼如此则天下之为人妇者岂有不知礼乎以文王之行化于上而后妃又能治内以化乎下此以见内外之无不治也
黄曰后妃之本说者以为后妃本性之美如此李迃仲以为务本非本性也然序特曰后妃之本而已安知其为本性又安知其为务本哉陈少南谓本在父母家时此説为当李迃仲谓在父母家若以为未嫁之时其下文何以为归安父母其文不相接孔氏谓在父母家时本有此性嫁而不改迃仲以为不然夫孔氏之説固羡辞而迃仲之説亦未安盖迃仲祖山横渠之説以为既嫁而归宁之时犹不敢以富贵自骄而志犹在于躬俭节用尊敬师傅然序特言在父母家而未尝言既嫁而归父母家也迃仲以为后妃归宁之时志犹在于女功之事如此然诗是刈是濩为絺为绤皆是实事岂有后妃归宁之时而尚采葛以为絺绤乎且序言归安父母而继之以化天下以妇道若以为既嫁而归父母之家则奚遽及此一句也夫妇人谓嫁曰归方后妃在父母家之时躬女子之职行节俭之事敬师傅之礼故其归文王也可以安父母之心而化天下以夫妇之道此诗人推本论之也闗雎言后妃风化天下正夫妇故此诗言其所以能化天下以妇道者本其在父母家之时人惟能贫贱不移故富贵不淫人惟能于一家无愧故能于天下无愧序诗之意其以是欤
葛之覃兮施【以防反】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鱼废反】是濩【胡郭反】为絺【耻知反】为绤【去逆反】服之无斁【音亦】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汚我私薄澣我衣害【户葛反】澣害否归宁父母
李曰葛者所以为絺为绤覃延也萋萋者言丛盛也黄鸟者黄鹂也灌木者丛生之木也喈喈者声之和也郑氏以葛之覃兮喻女在父母之家形体浸浸然日长大以维叶萋萋喻容色美盛以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兴女有嫁于君子之道和声之逺闻兴女有才美之称达于逺方夫以妇人形体浸浸然日长大何足以为妇人之美乎欧阳公尝非之矣王氏又以黄鸟于飞以俞后妃集于灌木以喻文王其说与郑氏亦不甚相逺惟欧阳公以为因时感事当葛之延蔓于谷中其在谷中也则萋萋然茂盛此乃黄鸟飞集灌木其鸣喈喈之时然以黄鸟于飞继之以施于中谷之下皆是因时感事也莫莫葛之成就也刈者取也濩者煑也精者为絺粗者为绤服之无斁者服之而无有厌斁即序所谓躬俭节用也盖以葛蔓之时而黄鸟之鸣为后妃者因时感事记其旧日在家之时勤于女功如此于是归焉故张横渠之诗曰葛蔓春长谷鸟迁女心兴念忆归安是也言告师氏言者与言归于好之言同説者以为我亦不必然也师者女师也古者不独男有师傅女亦有师傅教之以妇徳妇言妇容妇功祖庙未毁敎于公宫三月祖庙既毁教于宗室此言在家有师傅如此襄公三十年宋灾伯姬存焉傅至母未至逮火而死【事见公羊】以火灾犹告于师傅今后妃归宁父母亦必告于师氏归者亦是归宁诸家多以妇人谓嫁曰归非也薄汚我私薄澣我衣此则序所谓服澣濯之衣也薄者语辞也私燕衣也颇汚其私其用功则深澣濯其衣其用功则浅随衣服之所宜者而用功之深用功之浅则私与衣之不同又有不澣者言何所当澣乎何所当否乎以见俭之中礼也惟其能如此则可以归安父母观此所言则知后妃可谓贤矣
论曰东坡有言常食刍豢矣难与食粟常衣锦绣矣难与衣布既为大者则不屑屑而为小者处富贵而忘贫贱此人之常情也鲁公父文伯之母自绩纺其子曰以歜之家而主犹绩隋郑善果之母自纺自绩善果曰儿封侯开国至五品何苦为此以文伯善果之母居富贵而犹自绩纺其子犹以为言况为后妃者当何如唐庄宗时刘皇后与宫中尚阀阅其父刘叟往见之皇后告庄宗曰妾父不幸死于乱兵此乃田舎翁遂不以其父为父而笞于宫门外刘氏如此况能志在女功乎况能躬俭节用服澣濯之衣乎况能尊敬师傅乎以刘氏观之然后知太姒之为贤也舜居深山之中饭糗茹草若将终身焉及其为天子也被袗衣鼓琴二女果若固有之且舜处贫贱无异于处富贵处富贵无异于处贫贱其心如此此舜之所以为舜也舜乃圣人也处富贵乃能如此后妃妇人耳而其为后妃之时无以异于在父母家之时此其所以为难也明徳皇后身衣大练裙不加缘是亦有后妃之风矣以皇嗣未广荐达左右惟恐不及既有关雎之风矣及身衣大练裙不加缘又有葛覃之风是则明徳皇后生于三代之后风化既衰犹且如此诚可深嘉而屡叹也
黄曰此一诗皆兴也仓庚鸣矣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而采蘩祁祁物情景态接乎其目因时感事动乎其中是故鸣鵙者载绩之候也鸣蜩者敛获之候也心之所念情之所感有不能自已者则身处乎室家之中而志在于女功之事当葛之延蔓于中谷其叶萋萋然而茂盛黄鸟集于丛木之上其声喈喈然而和鸣则时将夏矣古人诗云麦黄椹熟栗留鸣栗留即黄鸟也灌木即丛木也此记时之将夏也后妃当葛生延蔓之候而感黄鸟和鸣之声于是乎动其女功之念及其叶莫莫然而成就于是乎躬刈濩之勤刈而取之濩而煑之精者以为絺粗者以为绤发乎至诚而非出乎勉强故能无厌斁之心其躬俭节用于此可见张横渠诗曰葛蔓春长谷鸟迁女心兴念忆归安此则浸失诗人之防矣唐人诗云葛叶萋萋黄鸟飞女心悲念欲为絺横渠葢祖此句然谓女心兴念忆归安则是以为后妃既嫁之后非葛覃之意也言告师氏与言归于好之言同説者以言为我非也师女师也古者女子亦有师傅教之妇言妇徳妇容妇功先嫁三月祖庙未毁教于公宫三月祖庙既毁教于宗室此在父母家时师傅也后妃尊敬师傅归文王而必告师氏其好礼之笃如此此岂勉强所能至哉薄汚我私薄澣我衣衣者衣服之緫名私者燕私之常服也澣者洗濯之緫名汚者濯之繁多者也薄助辞也汚其私澣其衣各有法也何者当澣何者当否亦各有法也窃于此四句不独是后妃之节俭而亦见其衣服之微澣濯之事亦皆有法度而不可紊乱以此助人君之内治则其所言所行者皆天理也非私意也况归于文王岂不足以安父母之心乎窃尝论之霍后萌一骄侈之心而亡其宗族长孙皇后终身不敢过于用度而数世赖之则躬俭节用以归安父母诚妇人之所难也况处富贵之极者哉虽然饭糗茹草若将终身焉及其为天子也被袗衣鼔琴若固有之舜惟处贫贱故能处富贵太姒惟在家有躬俭节用之美故能为后妃而无险诐私谒之心诗人形容太姒之徳如此而推本其在家之时其防深矣
巻【眷免反】耳后妃之志也又当辅佐君子求贤审官知臣下之勤劳内有进贤之志而无险诐私谒之心朝夕思念至于忧勤也
李曰古者天子立后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以听天下之内治以明彰天下之妇顺故内和而家理天子立六臣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以听天下之外治以明彰天下之男敎故外和而国治葢闑内之事后妃主之闑外之事天子主之故后妃之职惟在于求众妾以助内治闗雎之诗是也至于求贤审官知臣下之勤劳此乃天子之职后妃特辅佐之而已此序言后妃之志则是求贤审官知臣下之勤劳但有其志耳夫有进贤之志则无险诐私谒之心有险诐私谒之心则必无进贤之志是二者不可以两立明矣唐明皇时杨妃得宠于内故在外用事者有李林甫杨国忠之徒肃宗之时张皇后用事故在外用事者则有李辅国程元振之徒是所谓有险诐私谒之心则必无进贤之志也今后妃之为人内既有进贤之志则必无险诐私谒之心所谓险诐私谒者盖妇人得宠则多挟宠以私荐其亲戚如成汤以六事自责有曰女谒盛欤以成汤之圣犹恐女谒之盛行今后妃无险诐私谒之心则可谓贤矣
黄曰无攸遂在中馈妇人无外事求贤审官知臣下之勤劳者人君之职也人君不能官人于列位知臣下之劳苦而使后妃为之思念不已则人君之志荒矣盖又当辅佐君子求贤审官止是一句求贤审官非妇人之事但辅君子之求贤审官而已故曰内有进贤之志进贤亦非后妃所当与但有其志也有进贤之志者必无险诐私谒之心志在于公则必能忘其私志在于国则必能忘其家此所以朝夕思念至于忧勤也噫太姒妇人耳其所以存心者如此之大后世位大臣者不能辅君求贤为国逺虑而志在于附下罔上自植私恩者其视卷耳之诗当如何其愧汗也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懐人寘彼周行【户康反】陟彼崔【徂回反】嵬【五回反】我马虺【户回反】隤【徒回反】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懐陟彼髙冈我马黄我姑酌彼兕【徐履反】觥【古横反】维以不永伤陟彼砠【七余反】矣我马瘏【音涂】矣我仆痡【音敷】矣云何吁矣李曰卷耳尔雅云苓耳丛生如盘顷筐韩诗以为欹筐毛氏云畚属周行郑氏谓周之列位按襄公十五年曰嗟我懐人寘彼周行能官人也王及侯伯子男采衞大夫各居其列所谓周行也杜元凯曰周徧也则知所谓周行者但周徧于列位非商周之周也采采非一采也荀子曰卷耳易得也顷筐易盈也然而不可以贰周行郑氏及王氏皆从其説以谓卷耳易得之菜顷筐易盈之器今也采采卷耳非一采而乃至于不盈者以其志在进贤不在于采卷耳也亦犹采绿之诗曰终朝采蓝不盈一襜终朝采绿不盈一匊谓其志在于怨旷而不在于采蓝采绿也然以后妃之贵而乃至于采卷耳无乃俭不中礼乎如汾沮洳曰彼汾一曲言采其藚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以公族犹且不当如此而后妃乃至于采卷耳则是俭不中礼也故欧阳以为取喻非是亲采卷耳言以卷耳之菜而采之难得亦如贤才之难得也后妃之志在于思得贤才以寘于列位以见后妃有进贤之志也王氏曰于懐人言我内之也于周行言彼外之也然观下文曰陟彼崔嵬我马虺隤亦是以彼我为辞若王氏之説则我马虺隤亦是内之陟彼崔嵬亦是外之其説不通矣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此则言使臣之勤劳也土山戴石曰崔嵬虺隤者马有劳病之状山脊曰冈黄者马有病黄之色石山戴土曰砠瘏病也痡亦病也凡此皆言使臣之劳也其言马之黄其仆之病则使臣之劳可知矣如出车诗曰仆夫况瘁则将帅之劳可知矣王氏则以陟彼崔嵬我马虺隤为取喻非也上言使臣之勤劳故我酌之以金罍庶几不长念之也姑且也言其劳如此吾且酌之以金罍尔兕觥者兕似牛一角青色以兕角而为觥乃罚爵也旅酬无筭必有醉而失礼者以觥爵罚之所以为乐也古者宴享之礼必有兕觥左传成公十四年衞侯享苦成叔寗惠子曰兕觥其觩防酒思柔故知享有兕觥也昭元年郑人宴赵孟穆叔子皮曹大夫兴拜举兕爵曰小国赖子知免于戾矣故知宴有兕觥也方其我马虺隤则酌之以金罍则是小劳而小饮之也及其马之黄则劳之甚矣故酌之以兕觥则是酌之诚有加而无已也及末章则言云何吁矣言勤劳之甚则虽有金罍兕觥犹不足以酬其劳徒知长叹之而已夫以妇人之职在于备饮食故诗曰无非无仪维酒食是议易曰在中馈无攸遂妇人之职既在于掌酒食故后妃因此僃酒食以寓其进贤之志也然其进贤之志其始也酌之以金罍其终也酌之以兕觥犹以为未也又曰云何吁矣以见诗人之言有尽而意无穷也
论曰观棫朴之诗曰遐不作人文王之官人既见于棫朴之诗后妃之进贤以辅佐君子又见于卷耳之诗则是文王之诗济济多士文王以宁文王之盛徳皆太姒之助也以文王之臣予曰御侮予曰疏附予曰先后予曰奔奏其往来廸文王之彛敎可谓劳矣文王既能知臣下之勤劳使有功者见知而悦而后妃又能知臣下之勤劳酌之以金罍酌之以兕觥其终也犹以为未足以尽其意且至于长叹则是当时之臣皆知其勤劳而无有不宣力于王室者此文王之徳所以降于国人三分天下有其二也至幽王之时十月之交刺其小人用事仲允膳夫棸子内史蹶维趣马楀维师氏继以妻煽方处则是羣小用事而皆因妻以进是所谓有私谒之心故当时贤者虽有勤劳亦莫之知此如北山之大夫以其从事不得养其父母遂作诗曰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此则异乎卷耳之诗矣宜乎周室之衰不复振矣
黄曰此一诗皆兴也少南谓后妃不特采荇以供祭祀亦当采卷耳以僃酒醴荀卿之説亦曰卷耳易得顷筐易盈今不盈者以其心之忧思在于求贤而不在于卷耳此説皆不然汾沮洳之诗曰彼汾一曲言采其藚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以公族而自采其藚诗人犹刺其俭不中礼以后妃而自采卷耳其理不然后妃之意盖谓求易得之菜而志不在焉尚不能满易盈之器则求贤才而寘之列位志不在焉而可乎特取之以为兴焉耳惟后妃之志思念不已故能知臣下之勤劳而思所以燕劳之谓使臣之出其劳苦万状所陟之山则险而崔嵬也所乘之马则病而虺隤也其勤劳如此则酌之金罍以报其勤酌之兕觥以致其欢此虽未足以尽其思念之懐而亦姑以见其实劳之意庶几不至于懐念伤叹之极耳髙冈黄亦崔嵬虺隤之义反复言之见其思念之不已也惟其思念之不已故其言之不足又曰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是不特马之病而仆亦病矣金罍兕觥亦不足以尽其思念之志矣此所以之嗟叹而托之咏歌也夫诗不言使臣之劳而特言马之病仆之困非不言也不言所以深言也杕杜之诗言四牡痯痯则征夫可知出车之诗言仆夫况瘁则将帅可知此人之所以説也北山之诗役使不均而且不知其劳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或息偃在牀或不已于行之句所以不能无怨刺也楚伐萧师人多寒王抚而勉之三军之士皆如挟纩夫师徒之寒王抚而勉之则知其寒矣王知其寒而师徒不知其寒非不知其寒忘其寒耳然处富贵者必不能知人之贫贱处安逸者必不能知人之劳苦后妃处深宫之中而能知臣下之勤劳虽其所歴艰难险阻莫不知之何其贤哉此无他志于求贤而不以险诐私谒乱其心耳尝观文王命将遣戍之际而作为诗以相娱乐亦皆言其道路之勤劳风雨之艰窘而人乐为之用耳意者其亦后妃辅佐君子求贤审官之功欤
樛木后妃逮下也言能逮下而无嫉妒之心焉
李曰妇人有六徳一曰柔顺二曰清洁三曰不妒四曰节俭五曰恭敬六曰勤劳自天子至于大夫其媵妾有数惟庶人则但曰匹妇然妇人之性妒宠而负恃争妍而取怜如楚庄王夫人樊共姬曰妾幸得僃埽除十有一年矣未尝不私衣食遣舎人于郑衞求美人而进之于王也妾所进者九人今贤于妾者二人与妾同列者七人妾知妨妾之爱夺妾之贵也妾岂不欲擅王之爱専王之宠哉不敢以私废公也盖以私灭公者易以公灭私者难此樛木之诗所以美之也
黄曰孔子曰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逺之则怨夫惟其能怨与不逊则夫处深宫之中擅宠幸之荣者安能使其心之无嫉妒也盖女无美恶入宫见妒自古以来莫不皆然人情所在况于妇人女子乎如汉之二赵隋之独唐之武氏亦足以见矣而其祸皆至于亡国则樛木之后妃诗人安得不歌咏其美也
南有樛【居虬反】木葛藟【力轨反】累【力追反】之乐只【之氏反】君子福履绥之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南有樛木葛藟萦【乌营反】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李曰樛木者木之勾曲也言南方之木樛然而勾曲故使葛也藟也得累而蔓之亦如后妃逮下无嫉妒之心而众妾得以上进也曰南者言南方之所生王氏则曰南明方木仁者盖南方者喻后妃之明也使南方有木皆是喻其明则汉广之诗言南有乔木何所取喻乎王氏又曰樛木则葛藟得以附丽葛藟盛则木亦得以自蔽也然诗所言者但言木之勾曲尔非取喻其得以自蔽也荒者奄也萦者旋也皆是喻众妾得以进御于君也故继之曰福履绥之履禄也将大也郑氏曰妃妾以礼义相与和又能以礼乐乐其君子使为福禄所安谓乐只君子以礼乐乐君子非也所谓乐只君子但是众妾祝愿其上之辞欧阳公谓如万夀无疆之类是也先言累之后言荒之继之以萦之先言绥之后言将之继之以成之诗人之辞多重复也诗中之辞多重复亦有先后之序亦有不可为先后之序如闗雎之诗先言琴瑟友之后言钟皷乐之此其先后之序也如卷耳之诗先言维以不永懐后言云何吁矣此其先后之序也若此诗则不可为先后之序也言既能逮下无嫉妬之心逮与吕刑羣后之逮在下同天子内则有后妃为之助外则有大臣为之助其揆一也在内者得后妃为助而后妃能逮下则众妾得以进御于君以成肃雝之治在外者得大臣为助而大臣能逮下则众才得以咸进于上以成肃雝之治此福禄所以绥之也论曰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疑盖女子之情皆有嫉妒之心惟女子有嫉妒则凡妇人之进幸者必将忌之如赵飞燕姊妹専宠宫中御幸生子者輙死凡饮药堕胎者无数此妇人之嫉妒也如大臣之有嫉妒则贤才不得以进如李林甫有妒贤之心公卿不由其门而出輙被罪迁徙附丽者虽小人亦为引重所居堂号偃月堂毎欲排陷大臣则居之若喜而出则其家碎矣此大臣之妒也凡此皆危乱之萌欲致福禄不亦难乎孔子曰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逺之则怨夫以不逊与怨皆嫉妒之所由生也
黄曰诗人形容江汉之女无思犯礼则曰南有乔木形容后妃能逮下而无嫉妒之心则曰南有樛木乔木取其不可休息之意樛木取其能逮下之意二诗之意大不相侔而义各有取也樛木勾曲之木也犹卷阿之义惟卷曲之阿故能来自南之风以见成王屈己求贤之意惟勾曲之木下垂故葛藟得以上蔓累之荒之萦之以见后妃逮下之意兴者喻后妃之下逮故众妾亦得以上进也继之曰乐只君子福履绥之郑氏曰妃妾以礼义相和又能以礼乐乐其君子使为福禄所安以乐只为礼乐以福履为福禄皆羡辞也迃仲以为众妾祝愿其上之辞如万寿无疆之意盖李本欧阳之説亦未为当以予观之履云者止是动履之履不必以为禄也尝妄论之常人室家之中苟有不贤之妇则其闺门不和动履乖矣非一家之福也后妃苟有嫉妒之心则不能无险诐之行险诐一萌私谒从之非人君之福也此诗人形容后妃无嫉妒之心而有逮下之美则亦形容闺门和乐之意谓文王所履者皆福履也福者百顺之名言闺门和乐则所履皆顺此文王雍雍在宫时也经言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孔子曰父母其顺矣乎亦此诗意也中庸言文王以王季为父武王为子而曰无忧者其惟文王乎此诗言文王有太姒之贤而曰乐只君子福履成之中庸形容其父子之美而此诗形容其闺门之美中庸言其无忧而此诗言其和乐吁此文王所以圣欤
螽【音终】斯后妃子孙众多也言若螽斯不妒忌则子孙众多也
李曰郑氏云凡物之有阴阳情欲者无不妒忌惟蚣蝑不尔各得受气而生子欧阳以谓螽斯不妒忌郑氏何由知之欧阳之意以为凡虫生子诗人取其意以比之尔言螽斯之子孙众多则可言螽斯之不妒忌则不可此序当曰不妒忌则子孙众多若螽斯也今其文则先言若螽斯后曰不妒忌则是文顚倒耳此诗言不妒忌亦如桃夭言不妒忌言不妒忌皆是承上文而言之也螽斯之诗言不妒忌则是承上文樛木而言之言能不妒忌则子孙众多耳若螽斯桃夭之诗言能无妒忌则男女以正昬姻以时国无鳏民亦是承上文而言之也
黄曰此一篇郑氏失之欧阳辩之陈少南李迃仲从而推广之其义详矣大抵诗人以螽斯比后妃取其子孙众多也作诗序者既曰言若螽斯又曰不妒忌则子孙众多言若云者继上文之辞不妒忌者乃其推本之论盖子孙众多者人君之福而不妒忌者妇人之所难也如赵飞燕姊妹争宠凡有进幸者輙死后宫饮药堕胎者无数卒之成帝无子皇嗣中絶其视螽斯子孙众多之诗宁不媿乎汉明德皇后尝以皇嗣未广每怀忧叹荐达左右惟恐不及后宫有进幸者多加慰纳此宗社之所以隆而本之所以昌也故尝谓太姒不妒忌而周以兴褒姒嫉妒而周以亡思齐言太姒嗣徽音则百斯男此诗言不妒忌则子孙众多皆是一意
螽斯羽诜【所巾反】诜兮宜尔子孙振【音真】振兮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螽斯羽揖【侧立反】揖兮宜尔子孙蛰【直立反】蛰兮
李曰七月之诗曰五月斯螽动股或言螽斯或言斯螽其义一也螽斯蝗虫之陆玑疏云幽州人谓之舂箕即舂黍蝗也诜诜众多也薨薨亦众多也揖揖防聚也上文言振振后又言绳绳又言蛰蛰皆是言子孙之众多也振振毛氏以为信厚绳绳以为戒慎蛰蛰以为和乐欧阳以为不然振振者羣行也绳绳者齐一也蛰蛰者防聚也左氏传均服振振杜元凯注云振振盛也故欧阳以振振为羣行之貎论曰螽斯蝗虫之尔以蝗虫之微物而乃取喻于后妃疑若不伦然诗人之意但取其意不必以蝗虫而嫌之耳如狼跋之诗曰狼跋其胡载疐其尾公孙硕肤赤舄几几以周公多才多艺而诗人取喻以为狼无乃比周公为禽兽乎不知诗人亦取其合于徳如何耳如闗雎挚鸟而比于后妃亦取其徳之合也草虫之诗曰喓喓草虫趯趯阜螽草虫蝗虫之皆比于妇人诗人取喻多如此孔子曰小言害道小辩害理闗雎兴于鸟君子取其雌雄之有别鹿鸣兴于兽君子取其得食之相呼若以鸟兽之名而嫌之则不可行也观此则可知诗也已
黄曰诜诜众多貎振振毛氏以为信厚亦以诗文无之杜元凯注左传均服振振云盛也薨薨羣飞之貎绳绳不絶之貎毛氏以绳绳为戒谨亦费辞也揖揖蛰蛰其解释未详要之亦见其防聚之貎与子孙众多之意耳此皆先儒之遗论而予之所自得于此诗独在于宜尔二字夫诗人三章而三叹之曰宜尔云者不言其事而寓其意也作序以不妒忌形容之盖谓后妃之不妒忌则宜其子孙之众多也诗人无不妒忌之意但言宜尔则其防深矣如宜其室家皆当以此推
桃夭【于骄反】后妃之所致也不妒忌则男女以正昬姻以时国无鳏民也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浮云反】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侧巾反】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李曰此诗盖言男女以正昬姻以时皆后妃风化之所致也以后妃之不妒忌而乃能使天下之人男女以正昬姻以时孟子曰昔者太王好色爱厥妃诗云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来胥宇当是时也内无怨女外无旷夫以太王之于姜女能尽其为夫妇之道故能使内外皆无怨旷之男女今后妃能尽后妃之道无嫉妒之心故众妾皆得以进御于君而当时周南之国亦皆化之而无怨女旷夫遂至于昬姻以时也王氏谓礼义明则上下不乱故男女以正政事治则财用不乏故昬姻以时山以为不然盖男女以正昬姻以时此乃是不妒忌之所致非缘政事之治也后妃能躬行于上则周南之国皆闻风而化故周官媒氏防男女之无夫家者此乃政事然也越王之时女十五而嫁男二十而娶者此亦政事然也惟其出于风化故有不待政令而人乐从之矣孝经注云丈夫六十无妻曰鳏女人五十无夫曰寡则是六十无妻然后谓之鳏民也孔氏曰鳏寡之名以老为称其有不得及时为室家者亦曰鳏若舜年三十不娶书曰有鳏在下曰虞舜是也夫舜年三十不娶亦称鳏则是非六十无妻然后谓之鳏男子自二十一至二十九则为盛年女子自十五至于十九亦为盛年过此则为失昬姻之时矣○夭夭毛氏曰少壮也说文云以夭字从从夭则是为少盛貎桃之少壮则其华灼灼然而盛若非少壮则虽有花不复灼灼矣桃之少壮则其结实必大也若非少壮则虽结实不复大矣桃之少壮则其叶蓁蓁然而盛若非少壮则虽有叶不复蓁蓁矣此言妇人得盛时而嫁也归者言妇人既嫁曰归之子于归则室家皆得其宜也家室亦室家也王氏谓宜其室家先女而后男男下女也宜其家室先男而后女女下男也夫妇正也此非也家人言一家之人尽以为宜也孔氏以家犹夫人犹妇此又不然如大学之言曰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则家人为一家之人灼灼其华毛氏以喻女之少壮也此其説得之矣至于有蕡其实则曰方嫁之时非但有华色亦有妇徳虽未得诗人之意亦未为害理若夫言其叶蓁蓁则为妇人形体浸大其説非也夫以妇人形体浸大亦何足以形容妇人之美乎郑氏于葛覃之诗以葛之覃兮喻妇人之形体浸大毛氏于此又以为妇人形体浸大皆非善形容者矣孔氏以三章上二句为男女以正下二句为昬姻以时然观此诗男女以正昬姻以时皆緫见于三章之中不必分别也盖所谓昬姻以时非指春秋之时而言之也不过言男女得盛时而昬姻耳而孔氏谓仲春得昬姻嫁娶之正时王氏以谓桃华于仲春以记昬姻之时若如所言则何彼襛矣之诗曰华如桃李岂是直言桃李之盛时乎孔氏王氏之説非矣
黄曰人君之治有出于政事之所及者有出于风化之所及者是以月令与周礼所载农功之事是政事所及也七月豳风所言农桑之事是风化之所及也故周官媒氏防男女之无夫家者越王时女十五而嫁男二十而娶是特政事尔后妃不妒忌于深宫之中而天下之男女皆自各得其正各及其时岂为政事之所及乎故作序者曰后妃之所致也致当如致师之致为之于此而彼自至也后妃岂能家至户晓而谆谆喻之哉闺门之躬行而天下之自化非有法令以驱之也孟子述古公亶父爱厥妃至于内无怨女外无旷夫是亦此诗之意欤今桃夭三章不特言其昬姻以时而亦言其男女以正自其及时言之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又曰有蕡其实又曰其叶蓁蓁皆只形容其及盛年而嫁耳先儒或以灼灼其华喻妇容有蕡其实喻妇徳其叶蓁蓁喻形体浸大非诗人之意也诗人之辞岂若是其肤浅哉曰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又曰宜其家室又曰宜其家人此则形容其男女以正之义也如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则父母国人皆贱之非所谓宜也如氓诗言男女无别遂相奔诱华落色衰复相弃背如古人戒奔诗曰聘者为妻奔则妾不堪主事奉苹蘩此皆非所谓宜也大学云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则知宜之一字亦不轻矣先儒説此一篇只见昬姻以时而不及男女以正之意予故表而出之
兔罝【子邪反】后妃之化也闗雎之化行则莫不好徳贤人众多也
肃肃兔罝椓之丁丁【陟耕反】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肃肃兔罝施于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肃肃兔罝施于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李曰言后妃既能尽其徳于上故天下之人莫不好徳贤人众多也当时兔罝之贱亦皆肃肃而钦此所以见贤人众多也兔罝微者也故诗人举微以见着则贤人可知而王氏以谓莫不好徳贤人众多虽不贤不害好徳所谓贤则贤于人者也则是莫不好徳谓人皆好徳也贤人众多则是有贤者有不贤者非也岂有好徳之人而不为贤邪○尔雅曰兔罟谓之罝李廵曰兔自作径路张罝捕之也丁丁椓伐木声也伐木之诗曰伐木丁丁亦是伐木声也施移也中逵九达之道也郭璞云四道交出复有旁通谓之逵中林则又矣夫兔罝之人微贱如此为作罝躬自椓木其声丁丁然以为鄙贱之事而甚能恭敬其亦贤矣中逵人所见之地肃肃可也以中林无人之地犹且恭敬则其人可知矣常人之情有人则作无人则辍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着其善惟贤者则不然不以有人而作不以无人而辍其处幽显皆如一致惟其贤也故下文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赳赳武貎言可以为公侯之干城也可以为公侯和好其仇雠也可以为公侯之腹心也如冀缺耕于野夫妇相待如宾胥臣荐之于文公而用之如郭林宗之危坐遇雨而好学卒为名卿以见肃肃可以为名臣也故上文言肃肃兔罝下文言公侯干城下二章皆然以见肃肃可以为干城可以为好仇可以为腹心也欧阳以谓士有既贤且武又有将帅之大徳可任以固守扞城其民其谋虑深长可以折冲御难于未然若邻国有来相侵则可使往而和好以平其患及国有出兵攻伐则有可用为防谋之臣人之才智如此则可以为周南贤臣而乃使在田野张罝椓伐则是贤者困于微贱周南之君为可刺矣然诗之意则言贤才之多以见兔罝微贱之人犹见恭敬以为公侯之臣如伊尹起于畎亩之中傅説起于版筑之间非有他意也欧阳又以为贤才众多亦不过有三数人而已此又失之泥也夫所谓贤才众多亦如尧舜之时比屋可封桀纣之时比屋可诛尧舜之时岂无小人乎桀纣之时岂无君子乎如周余黎民靡有孑遗亦不当以文害辞以辞害意也欧阳又云椓伐事之小者何用致敬此又不然人之存心出于恭敬则事无小大皆当恭敬岂可以小而忽之哉欧阳公之言未之敢信
黄曰此一篇诸家之説皆失其义独欧阳公出而辨之其辨诚当矣然欧阳之説亦于诗人本义未安也诸家以张罟捕兔为微贱者之事今其人亦能肃肃而敬其椓伐之声亦能丁丁而和是虽兔罝之夫亦有贤人之徳惟其贤也则可以为公侯干城可以为公侯好仇可以为公侯腹心是肃肃兔罝之人可以为赳赳武夫之用也欧阳公辨之以为士之既贤且武又有将帅之徳可任以固守其国扞城其民又能交邻国而和好其仇怨且可以为腹心之用有贤如此弃之田野张罟椓伐躬鄙贱之事则周南之君可以刺矣此欧氏之説又曰捕兔之人布其网罟肃然严整使兔不能越犹周南之君列其武夫为国守御而使奸民不可犯此又浸失诗人之意也陈少南从欧阳氏説李迃仲从诸家説迃仲又言冀缺之敬可以为名臣莘野之夫可以享天心于是信兔罝之人可以为干城之用然古人如伊尹如冀缺之贤者宁有几人周之多贤不如是之遗逸也如迃仲与诸家之説则失贤人众多之意如欧阳氏少南之説则又终篇无贤人之义窃尝静观诗人之辞意最为简直但学者不察耳诗人欲形容贤人众多故托于肃肃兔罝赳赳武夫之两事为证非谓若此可以为此也非谓即此可以喻彼也天下惟至贱者教化所难及至暴者气质所难变兔罝之术不仁武夫以勇力自持此皆风化之所难至者也今兔罝之人感文王后妃之风化而亦有至诚恭敬之心勇暴之夫感文王后妃之风化而亦有爱民忠君之徳设此两端以见贤人众多而风化之所及人者深耳兔罝之人固难乎其敬也今不惟施于中逵而然施于中林亦然岂非兔罝之所难乎武夫之勇固难乎其可用也今也不惟能扞城其民而且能交邻国之欢以为公侯腹心之臣岂非武夫之所难乎此风化之所及而贤人众多之效也噫驺虞知仁者众矣公子信厚者众矣皆兔罝一诗之意也臆説如此未必能得诗人之意姑存之云
芣【音浮】苢【音以】后妃之美也和平则妇人乐有子矣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都夺反】之采采芣苢薄言捋【力活反】之采采芣苢薄言袺【音结】之采采芣苢薄言襭【户结反】之
李曰诸家之説多以和平为天下和平惟程氏皆以为室家和平其以和平为天下和平者则以天下未治兵革不息为妇人者我躬不阅奚暇乐有子也然观周南之诗自闗雎以下其言不妒忌皆是緫上文不妒忌之辞惟其后妃不妒忌故众妾得以有子为乐天下化之亦以有子为乐也故和平当言室家和平也○芣苢王肃引周书王防云芣苢如李出于西戎王基驳云王防所记杂物竒兽皆四夷逺国各赍土地异物以为贡防非周南妇所得采也郭氏云今车前草大叶长穗陆玑云一名马舄一名车前幽州人谓之牛舌草可煑作茹大滑其子治妇人产难故妇人有子则采之也采采者言采之不一也薄毛氏以为助辞王氏以采采非一采犹言薄言采之者采之无斁也然诗言薄言追之薄言震之如薄澣我衣薄汚我私澣者用功浅谓之薄可也烦撋之功多则何以薄言之乎如薄言旋归归岂有厚薄邪有者有此芣苢也采之已得于是掇拾之也孔氏以谓二章言采时之状或掇拾之或捋取之既捋取芣苢而又袺之襭之袺谓手执之而不扱襭则扱之于带中也孔氏谓有者已藏之称于首章先言有之者欲急明妇人乐采而有子也孔氏以为已藏非也所谓薄言有之者但得此芣苢之菜耳观此诗则知诗人可谓善形容者如桃夭之诗先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然后言之子于归摽有梅之诗先言有梅其实而后言求我庶士皆先言桃夭与梅实而后继之以本意此诗但言采采芣苢而乐有子之意自见可以一唱而三叹也
黄曰和平説者以为天下和平迃仲以为不如程氏曰家室之和平予以为始于家室之和平而极于天下之和平二説一説也易曰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后妃不妒忌于闺门之中而风化及于天下之夫妇岂非有以感人心而然乎和平之效则见于风雨时五谷熟人民富此皆其大者也诗人舍此不言而言妇人乐有子何哉盖人伦废政教失则人皆有我躬不阅遑恤我后之辞有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之辞尝涵咏芣苢一诗见其章句简短不待形容譬喻之辞而但见其乐采芣苢而已大羮酒淡乎无味而有遗味朱疏越寥乎希声而有遗音窃尝三复此诗盖喟然而叹曰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尤于此诗而见之也言有尽而意无穷真一唱而三叹欤故序诗者不曰美后妃不曰后妃之化而曰后妃之美是亦形容不尽之意
汉广徳广所及也文王之道被于南国美化行乎江汉之域无思犯礼求而不可得也
李曰汉水出兴元府西县嶓山东流汉阳军触大别山南入于江江水出茂州岷山东流至苏州许浦入海禹贡言嶓导漾东流为汉又东流为沧浪之水过三澨至于大别南入于江东汇泽为彭蠡大别之东彭蠡之西乃江汉合流之处此章言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作诗者已是在江汉合流之处也文王之化及人也深而当时之妇人能守以正无思犯礼夫人之淫恣典刑之所不赦彼畏刑罚而不敢为淫恣之行者然未必无其思惟其被文王之化既深则非独无犯礼又且不萌犯礼之思论语曰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克伐怨欲虽曰不行但可以为难然胷中未必无克伐怨欲之思惟其无克伐怨欲之思此可以为仁矣周南之妇人能无犯礼之思足以见文王之化及人之深矣孔氏云美化行乎江汉之域无思犯礼求而不可得此由徳广所及也据此诗言妇人所守者正洁之行是无思犯礼指妇人而言之也非据男子而言之也説者以谓文王之化徒及于周南之妇人所谓男子未必无犯礼之思遂以为文王之化所及者浅是大不然无思犯礼是因一男子见妇人游于汉上欲从而娶之求之而不得非男子尽然也郑氏谓纣时淫风徧于天下惟江汉之域先受文王之教化所谓南言化自北而南以见文王之化所及者逺非是南国先受文王之化也黄曰按禹贡江汉在荆州之域嶓导漾东流为汉又东为沧浪之水过三澨至于大别南入于江李迃仲谓作此诗在江汉合流之处要之皆荆州之域不必如是説也此正文王风化自北而南之时説者谓芣苢以前之诗皆后妃之风至此则言文王之化者江汉周南之逺地也惟其地之逺者故以文王言之伊川谓文王能行周南之道故取文王之诗系于周南之末予以为后妃之化即文王之化不必为是区别也居周南者因汉水而起兴故作汉广之诗犹郑以溱洧名篇陈以宛丘名篇也曰徳曰道曰化亦无异义自文王言之则谓之徳谓之道自其所及者言之则谓之化文王以闺门之风而及于江汉之逺非其徳之广大安能及此哉郑氏谓男子犯礼而往女子将不至故曰无思犯礼求而不可得也如此则文王之化止能及妇人而已迃仲谓作诗者是因男子见妇人防于江汉欲从而娶之求之而不可得非男女尽然此与郑之説甚不相逺夫诗人之设辞而説者以为实辞宜其失诗人之意也诗人形容江汉之游女无犯礼之思故设辞以为女子之贞洁虽求而不可得耳岂果有是事哉
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蒌【力俱反】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李曰休息古本或作休思今当且作休息夫木固有可息之道今不可息者以其乔故也女固有可求之道今不可求者以其正故也其言不可求思程氏谓不可以思求此泥于序所谓无思犯礼也夫思者语辞如所谓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斁思皆是语辞也泳者潜行为泳郑氏曰水底行也方论语曰乘桴浮于海即此是也孙炎曰方水中为泭筏也桴编竹木大曰栰小曰桴汉水有可潜行之道而不可泳者以其广故也江有可乘桴之道而不可方者以其永故也此亦是南有乔木不可休息之意夫汉上游女至易动也又况游行之地非在闺门之内傅姆之侧也今也能守贞洁之行而不可求则当时之女可知孔氏云内则云女子居内深宫固门阍寺守之则贵族之女也庶人之女则执筐行馌不得在室故有出游之事此汉上之女也其言甚善惟以女子不可求以喻汉广之不可泳江永之不可方苟惟犯于非礼则如匏有苦叶之诗曰深则厉浅则揭深厉浅揭惟吾所欲曾不顾礼义之如何耳翘翘薪貌错杂也楚在杂薪之中吾欲取其翘翘者而刈之楚即薪也蒌尔雅云购蔏蒌郭璞云蔏蒌蒌蒿也于杂薪之中而取其翘翘者以比众女之中欲取其贞洁者也惟其欲取其贞洁者故我欲得之为室家我则秣马以聘之矣又思之而不可得也故又继之曰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观此则知周南之妇人其贞洁如此虽当时男子有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之意以其贞洁不可求而止遥想其贞洁之行使人望而畏之而暴慢之心不可复作观此诗曰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所以想见当时之事也昔尹翁归为东海太守过辞廷尉于定国定国家在东海欲属托邑子两人令坐后堂待见定国与翁归语终日不敢见其邑子既去定国乃谓其邑子曰此贤将汝不任事也又不可干以私严君平在蜀李强欲辟为从事终日言而不敢语是二人者瞻其容望其貌使人无有易慢之心亦士夫所难能也今周南之妇人亦能如此则当时士大夫亦皆有尹翁归严君平之风矣三代之风所以直道而行非后世所可得而髣髴也
黄曰南方之木髙而不可休非不可休也见乔木者自无休息之心也汉上之游女正而不可求非不可求也见游女者自无犯礼之意按诗中凡曰思者皆是语辞然亦不可执辞而求诗当随其篇意而求之也序言无思犯礼而诗人反复言之亦必有説水可泳也见汉之广者自不复有泳之之思水可方也见江之永者自不复有方之之思释文曰潜行谓之泳泭筏谓之方此如游女可以礼求不可以非礼犯故复喻之曰众薪错杂也我欲得其尤翘翘者如江汉游女我欲得其尤美者继之曰言秣其驹言秣其马谓是子若归于我当以正礼亲迎之也于是复陈其不可犯之实欧氏谓秣其驹秣其马如所谓虽为执鞭犹歆慕焉如此则是已有淫欲之念矣夫人惟其顾礼义也则曰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至于不顾礼义则深厉浅揭惟其所欲而尚奚所惧哉文王之时以汉上之游女犹不可犯则其风化之美可知故美化行乎江汉之域噫政令不足以敺人而礼义足以感人王烈之里有盗牛者主得之盗请曰刑戮是甘乞不与王彦方知也故节义清修之士且足以为人之感服不仁者不敢入其门不义者不敢至其庐况文王后妃风化之美则江汉之域无思犯礼岂不宜哉
汝坟道化行也文王之化行乎汝坟之国妇人能闵其君子犹勉之以正也
李曰汝水出汝州天息山东南至蔡州褒信入淮周南之水也孔氏云汝坟之国皆以汝坟之涯表国所在犹江汉之域非国名也其説得之按尔雅云汝为坟坟大防李廵曰坟谓厓岸状如坟墓名大防也是知所谓汝坟者乃汝水之侧有防也尔雅又云江有沱河有灉汝有濆郭璞云诗云遵彼汝坟则以此汝坟为濆汝所分之地有美地因谓之濆孔氏云伐薪宜于涯岸大防之上不宜在于汝濆之间是知坟字当从土不从水也妇人能闵其君子夫闵其君子妇人之常也如伯兮之诗曰伯也执殳为王前驱非不闵其君子也如小戎之诗曰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亦非不闵其君子也惟能闵其君子而勉其夫以正然后为妇人之贤妇人者知有家事而已岂知有王事哉今也妇人于王事不可不勉非贤能如是乎于此可见文王之化其盛如此黄曰有天地则有男女有男女则有夫妇此人伦之所由始也然天尊地卑而君臣之分已定则夫妇之爱岂得加于君臣之分乎是理也惟知道者能知之知室家之可懐而不知君臣之分不可易此妇人之常也如伯兮之诗曰伯也执殳为王前驱小戎之诗曰言念君子温其如玉非不闵其君子而不能勉之以正也文王之化造端于夫妇而极于君臣之际有君人之大徳有事君之小心天理之所感发而化及于汝坟之妇女虽当力役惨酷之时而汝坟之妇人能以君臣之分勉其君子曰犹勉之以正犹云者谓疑非妇人之所能而亦能正之也如以王姬而执妇道则曰犹执妇道以乱世而恶无礼则曰犹恶无礼亦是此意
遵彼汝坟伐其条枚未见君子惄【乃歴反】如调【张留反】饥遵彼汝坟伐其条肄【以自反】既见君子不我遐弃鲂【符方反】鱼赪【敕贞反】尾王室如燬【音毁】虽则如燬父母孔迩
李曰枝曰条榦曰枚斩而复生曰肄孔氏云惄之为训本为思耳如惄焉如捣是也尔雅曰惄饥也不如孔氏以为思调饥王氏曰饥而又饥饥之甚也如王肃则以此为大夫妻肃之説徒见序言妇人能勉其君子既谓之君子遂以为大夫妻然观诗人之所言伐其条枚是以妇人亲伐薪安得以为大夫之妻乎故欧阳公以为周南大夫之妻出见循汝水之坟以伐薪者以知己之君子之劳苦则不可为亲伐薪也然观诗之文往往是亲伐薪也惟王氏以为庶人之妻其説得之盖其妇人称其夫为君子此其常也今曰君子亦犹称良人也墦间之妾犹称夫为良人则庶人之妻以夫为君子有何不可伐其条枚以言己之伐薪之劳足以见夫之劳也未见君子则思其夫而其心如饥言其思君子切也既见君子不我遐弃言幸而得君子之归不死于征役不逺弃我也鲂鱼养生经曰鱼劳则尾赤人劳则髪白鲂鱼至于尾赤足以见鱼之劳也左传曰如鱼竀尾衡流而方羊见哀十七年杜元凯注鱼劳则尾赤喻蒯瞆不得其所説文曰鲂赤尾鱼字林亦曰赤尾鱼晋安海物记曰橘鬛鱼犹今之鲂鱼其尾赤其鬛似橘观此数説其实言尾之本赤也彼徒见有鲂鱼赪尾之文遂以为鱼尾尽赤而不知鱼劳然后尾赤也王室如燬以见纣之淫虐其政如火不可向迩也虽纣之威虐亦不可以征伐之故遂避纣之征伐以贻父母之忧矣遂告之曰虽则如燬父母孔迩説者多以父母为文王夫以文王之化行乎汝坟去文王为逺安得以为孔迩乎观此则知文王之化非独能使士大夫从于征役以勉于王事亦能使妇人勉其夫以正此足以见文王之化盛也如北门之诗曰室人交徧讁我室人交徧摧我北门大夫之妻固异乎汝坟之妇人矣至于北山之大夫役使不均诗人有曰或燕燕居息或息偃在或不知呌号此北山之大夫固已懐怨望之心又异乎北门之大夫矣北山之大夫不及于北门之大夫北门大夫之妻不及于汝坟之妇人以此见王化之衰日甚一日可胜叹哉
黄曰此一篇説者不同郑氏谓夫人不宜伐薪而今伐薪贤者不宜处勤劳而今处勤劳然臣之事君劳而不怨今曰不宜勤劳是有怨之之意也岂所谓犹勉之以正之义乎欧阳公又谓周南大夫妻出见汝水之岸以伐薪者为勤劳之事则亦念其君子以国事奔走于外其勤劳亦可知此説亦未尽陈少南则谓合木为薪有昬姻之义故伐其条枚云者因见人之伐条枚而思其昔者在家未嫁之时思见君子如调饥之切伐其条肄云者因见人之伐条肄而叹其已嫁之时初谓之夫不可逺弃如是则亦果有怨之之意也李迃仲又辨以为庶人之妻非大夫之妻予妄以为诗人之意果不在此诗人之言甚近而学者求之于逺宜其不足知诗人之情也盖此篇之意其所以起兴者皆在于条枚条肄之句枝曰条榦曰枚旁之斩而明年复生曰肄托此以见其行役之久也方其夫行役之时见其人之伐其条枚则思念之情己不能自已今又见伐其条肄矣歴时若是之久矣庶几见其不逺弃我也诗人之意大抵如此黍稷方华意不在于黍稷而在于记其去之时有敦苦意不在于而在于言其行役之久伐其条枚伐其条肄盖言其嵗复而君子行役之未归也意岂在于伐薪之事哉鲂鱼赪尾王室如燬叹鲂鱼之犹得其所而王室之酷烈如焚燬之可畏此皆闵其夫之辞复勉之以正而喻之曰臣之于君犹子之于父父虽不父子不可以不子君虽不君臣不可以不臣劳而不怨何况于敢叛乎故曰父母孔迩以父母甚迩之理而喻之此勉之以正之义诸家以父母为文王郑氏谓恐害及父母欧阳公以父母之当自宣力此数説皆非诗人之意尝论之妇人之情知有家未必知有国知有夫未必知有君今汝坟之妇人既能闵其夫以尽夫妇之情复勉其夫以全君臣之分文王风化之美至此极矣非以道化民者能如是乎故曰道化行也窃尝观见民之欲归文王愈勤而文王之所以事商者愈至此以见出乎诚然而不欲一豪之伪介乎其间至诚之理可以动金石可以化豚鱼而何于汝坟之妇人疑之
麟之趾闗雎之应也【应对之应】闗雎之化行则天下无犯非礼虽衰世之公子皆信厚如麟趾之时也
麟之趾振【音真】振公子于嗟麟兮麟之定【都佞反】振振公姓于嗟麟兮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李曰刘氏以应为效非为瑞应盖以闗雎之化行至使衰世之公子皆信厚以此见化行之效也衰世者指纣之世也以纣之世风化既衰矣而公子又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忧未尝知惧宜其不能信厚今也公子皆能信厚而无骄奢淫泆之行以见天下之人无犯非礼也盖公子贵骄犹且如此则他可知也诗序言公子皆信厚如麟趾之时也所谓如麟趾之时亦如闗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指作诗者而言之也孔氏所谓如古致麟之时观麟趾非谓致之之时但以麟比兴公子非是取麟之祥瑞也○趾足也振振信厚也定额也公姓毛氏曰公同姓也麟趾之诗説者不同惟黄太史以谓麟有趾而不踶麟哉麟哉有定而不抵麟哉麟哉有角而不触麟哉麟哉今之人以一朝之忿触人灭身辱亲呜呼人中有兽兽中有人趾所以踶之也麟之趾则不踶定所以抵之也麟之定则不抵角所以触之也麟之角则不触亦犹公子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宜其贵不期骄而骄自至富不期侈而侈自生今也染文王之化而乃至于信厚以公子之贵而乃与士大夫贫贱者为比岂非化之盛能如是乎故托喻于麟焉下文继之曰于嗟麟兮以见公子之如麟也详观此説则知黄太史深于诗矣
黄曰先儒以麟为瑞应谓闗雎之化行则有麟瑞出而为之应其怪诞不经欧阳公已辨之矣然欧阳公又谓同姓之亲有信厚之行足以辅衞公室如麟有足有角有定以辅衞其身夫诗但言公子信厚未尝有辅衞之意则亦未免失之凿矣少南谓麟出于上古风俗淳厚之世今公子之信厚如上古有麟之时然诗书称尧舜文武之盛未尝称其致麟之事借或有之则序当曰如麟出之时不当曰如麟趾之时也黄太史曰麟有趾趾不踶麟哉麟哉麟有定定不抵麟哉麟哉麟有角角不触麟哉麟哉此説得之盖诗人以为贵不与骄期而骄自生富不与侈期而侈自至以公子之贵而有信厚之行此人之所难也故托麟以为喻言之不足而嗟叹之以见其形容不尽之意云尔然则作序者谓如麟趾之时何欤曰作序者以为欲观闗雎之化观于公子信厚如麟趾之时斯可矣时止是言公子信厚之时其文自晓而又何疑于此哉噫公子至难化也衰世之公子尤其难化也今文王能使商之公子从周之信厚故太史编诗而序曰闗雎之应也噫天下之理不诚未有能动而诚之至者为之于此而自应于彼虽非形迹所及而盖有黙然感通者蛟伏于渊卵化于岸气相感也鹤鸣在阴其子和之声相应也后妃和顺于深宫之中而能化衰世之公子周南之化至此极矣故编诗者以麟趾之诗系于周南之末而谓之闗雎之应夫作闗雎麟趾者虽非一人而其所以相应者固自有至理存焉学者当以太史编诗之意观之
毛诗集解卷二
<经部,诗类,毛诗李黄集解>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三 宋 李樗黄櫄
召南鹊巢诂训第二 国风
鹊巢夫人之德也国君积行【下孟反】累功以致爵位夫人起家而居有之德如鸤鸠乃可以配焉
李曰有国家者成之甚难坏之甚易百年成之而不足一日毁之而有余譬如作室经营之功非一日而成至于倾毁则不待数日焉其所以成之者以其积累之难也其所以壊之者以其不知积累之难也故序以为国君积行累功以致爵位夫人起家而居有之言国君积累之难也如此而夫人安而有之不可以其安而有之遂忘积累之难也其曰德如鸤鸠者欧阳以为鸠之种最多居鹊之巢鸠诸家或以为布谷或以为戴胜与鸠大异此序诗者之误也黄曰此一篇诸家之説皆未尽其意谓国君积行累功以致爵位如鹊之有巢夫人起家而居有之如鹊巢而鸠居欧阳公李迃仲陈少南亦谓鸠最拙不能营巢而居鹊之成巢然以物理推之鸤鸠无居鹊巢之理诗人止是取二物以为比喻言惟国君积行累功故能致爵位惟贤女有夫人之德故可配国君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李曰维鹊有巢以譬国君之积行累功以致爵位也维鸠居之以譬夫人起家而居有之也言鸠居鹊之成巢亦如夫人起家处夫人之位也方有之也盈郑氏云盈满也盈者众媵侄娣之多也百两御之御迎也书曰武王戎车三百两皆以一乗为一两谓之两者风俗通云以为车有两轮马有四匹故车称两马称匹也百两御之言夫家以百两迎之也百两将之言父母之家以百两送之也百两成之言成之为夫人也孔氏云是子有鸤鸠之德其往嫁之时则夫家以百两之车往迎之言夫人有德礼仪具备谓有鸤鸠之德其説固非矣其曰礼仪具备虽为无害亦未得诗人之意欧阳以谓礼之盛亦未为当夫诗人言之子于归者盖言妇人归时其夫既以夫人百两之礼迎之矣父母又以百两之礼送之矣其嫁之时又以夫人之礼成之矣是所谓起家而有之也孝经曰在上不骄髙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髙而不危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也为诸侯者必其不危不溢然后能保其富贵国君虽能之矣亦由夫人不危不溢然后能保其富贵则知内助之不可无也如此非独天子然也黄曰于是形容之曰维鹊有巢维鸠居之意不在于鹊巢鸠居但以为维鹊能有巢维鸠能居巢鹊善营而鸠善守故也诗人之辞未必有是事也而姑寓其意者当不以辞害意也曰维鹊维鸠其意自可见曰百两御之是愿以百乗之车迎之其乐得贤女以配国君之意如此诸家以为女子之嫁而夫家以百两之礼迎之女子之家以百两之礼送之将送也及至其家又以夫人之礼成之予以为不然将只是将其厚意之将是皆诗人欲盛其车服以待之以见其乐之之心云耳咏味鹊巢一诗葢与关雎之义同关雎之诗未尝言后妃之德而言诗人欲以琴瑟友之欲以钟鼓乐之则后妃之德可知鹊巢之诗未尝言夫人之德而但言诗人以百两御之成之将之则夫人之德可知后妃之德宜如关雎夫人之德宜如鹊巢二诗为二南之首圣人之意深矣
采蘩夫人不失职也夫人可以奉祭祀则不失职矣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于以采蘩于涧之中于以用之公侯之宫被之僮僮【音同】夙夜在公被之祁祁薄言还归
李曰夫人不失职言夫人之职在于奉祭祀也礼记载国君取夫人之辞曰请君之玉女与寡人共有敝邑事宗庙社稷此求助之本也又载国君出夫人之辞曰寡君不敏不能从而事社稷宗庙使臣某敢告执事观其取夫人则以祀宗庙社稷为辞其出夫人则以不能事宗庙社稷为辞则知夫人之职惟在于奉祭祀矣惟能奉祭祀则称其职故以为不失职也○蘩尔雅孙炎云白蒿也然则非水菜此言沼沚者谓于旁采之也下文于涧之中亦谓于曲内非水中也言采此蘩用之以备公侯之事事者祭祀之事也如春秋书有事于太庙皆言祭祀也公侯之宫宫庙也如春秋书立武宫者此非也左传曰涧溪沼沚之毛苹蘩蕰藻之菜可荐于神可羞于王公故采蘩所以用之于公侯之宫以备祭祀之事郑氏谓执蘩菜者以豆荐蘩被首饰也郑氏按少牢礼云主妇髲鬄少牢作被裼注云被裼读为髲髴古者或剔贱者刑者之发以被妇人之紒为饰因名髲鬄焉左氏以为吕姜髢是也方其为首饰也则僮僮而竦敬所以夙夜在公葢当视濯溉饎爨之事无不敬也及祭祀既毕则服首饰祁祁然而舒迟故薄言还归乡党之篇载夫子之礼仪曰摄齐升堂鞠躬如也屏气似不息者出降一等则逞顔色怡怡如也方其升堂则屏气似不息及其降等则逞顔色而怡怡夫子动容周旋无不中礼以为盛德之至今夫人当祭祀之时则服首饰而竦敬及其祭祀既毕则服首饰而舒迟亦以见动容周旋中礼也若夫人者可谓贤矣王氏之以为荇之为物其下出乎水其上出乎水由法度之中而法度之所不能制以喻后妃也苹之为物能出乎水上而不能出乎水下藻之为物能出乎水下而不能出乎水上制于法度而不该其本末以喻大夫之妻也至于蘩则非制乎水而有制节之道以喻夫人也于沼于沚于涧之中则可以为河洲之而皆未及乎河洲之大盖谓夫人之诗则言采蘩于沼沚之中后妃之诗则言采荇于河之洲必有髙下之辨是数者皆穿凿之学也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夫社者以其所宜木为之故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不过随所宜耳其曰使民战栗此以见穿凿之学也今此言采荇采苹采蘩之皆言祭祀之物于沼于沚于涧之中在河之洲亦不过指物之所在耳初无他义也而王氏有荇苹蘩藻沼沚涧洲之别是其穿凿无异于宰予也
黄曰礼记载国君取夫人之辞曰请君之玉女与寡人共有敝邑事宗庙社稷则知奉祭祀者国君夫人之职也而必曰可以奉祭祀何哉人惟无愧于心而后无愧于祭祭不在物而在心心苟诚焉二簋可以为享心苟不诚杀牛不如禴祭且蘩生于沼沚不待贤夫人而后能采之盖蘩生于蠲洁之中而夫人能有蠲洁之德惟无愧于蘩而后可以采蘩夫祭祀非难而可以奉祭祀者为难也观采蘩一诗其辞简其意直采蘩于沼沚而用于诸侯之祀事采蘩在涧中而用于诸侯之宫庙采之于彼用之于此而不可以少紊曰于沼于沚知所谓于豆于豋其辞雍容和缓而不廹切则夫蠲洁之德亦可想而见之也被之僮僮夙夜在公被者妇人之首饰僮僮者竦敬之貎当将祭之时而夙夜在公至于视濯溉省饎爨之时无不尽其斋庄之德又可想而见之也被之祁祁薄言还归祁祁者舒迟之貎既祭之后而言归祁祁其和易之德又可想见咏味此诗见夫人动静周旋无不中礼非盛德之至安能及此哉尝观乡党一篇见夫子衣服有常节饮食有常度摄齐升堂则鞠躬如也出降一等则怡怡如也及观此诗见夫人采蘩有常处奉祀有常礼将祭则僮僮而敬将归则祁祁而和此岂勉强所能致乎作序者曰可以奉祭祀则不失职可以云者是亦以夫人之德言之欤噫事亲必若曽子而后可奉祭祀必若采蘩之夫人而后可左传言可以荐神可以羞王公此诗言可以奉祭祀皆有深意学者当自求之
草虫大夫妻能以礼自防也
喓喓【于遥反】草虫趯趯【托歴反】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敕中反】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戸江反】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张劣反】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李曰言召南大夫出行役而其妻能以礼自防盖其大夫在家而能以礼自防未足为贤惟其大夫不在家而犹能以礼自守此其所以可尚也○草虫尔雅曰草虫负蠜郭璞云常羊也陆玑云小大长短如蝗竒音青色好在茅草中尔雅云阜螽蠜李廵曰蝗子也许慎云蝗螽也观春秋所书螽即此螽也而本草拾遗则以为阜螽江东呼为蚱蜢陈氏破之阜螽与蚱蜢异蚱蜢所常有也阜螽遇灾旱有之喓喓声也趯趯跃也忡忡惙惙皆是忧也觏见也止辞也降下也言采其蕨舍人曰蕨一名鼈郭璞云初生无叶可食薇者山菜也陆玑云茎叶皆似小豆蔓生其味亦如小豆藿可作羮亦可生食伯夷所采者即此是古云草虫鸣而阜螽跃以见其相从也欧阳公则以谓生于陵阜者曰阜螽生于草间曰草虫形色不同种亦异故以阜草别之凡虫鸣皆于种同者相匹偶惟此二物异而相合其所不当合故诗人引以比男女之不当合而合尔非也盖以相从者如云从龙风从虎者也岂必专是一物哉如鹊巢之诗维鹊有巢维鸠居之鹊则喻诸侯鸠则喻夫人此亦是二物也而以为取喻夫人诸侯为匹偶诗人之所兴不如是之泥也尔雅曰草虫鸣于上风阜螽鸣于下风而风化足以见其相从矣未见君子忧心忡忡孔氏以谓妇人行嫁在涂未见君子之时父母忧之恐其见弃已亦恐不当君子无以宁父母之意故忧心忡忡然亦既见君子与之同牢而食亦既遇君子与之卧息于寝欧阳公以为不然盖以毛郑之徒皆以为未嫁之妇人观此序言大夫妻能以礼自防则是指妇人既嫁而言不可指未嫁而言也言召南大夫妻能以礼自防不为淫风所染故未见君子则惟恐失于礼既见君子则其心可以降下也如出车之诗亦曰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是诗亦是行役之诗则知此诗皆是其夫不在故其忧如此妇人以夫不在则不为容如伯兮之诗曰岂无膏沐谁适为容夫既归则其心必降下矣郑氏谓求于夫者薄程氏谓陟彼南山谓适于夫家言采其蕨以喻其求合于礼是皆以在途为言惟欧阳公以为妇人之见时物之变新感其君子久出而思得见之故其采蕨采薇所以感其时物之新以思其夫欲其归也此诗惟欧阳公为得诗人之意惟是以阜螽草虫为非匹此固不可从其余当从欧阳公可也
黄曰诗人之情不可以言语求亦当近于人情以推之而已草虫之诗者不同生于草者曰草虫生于山者曰阜螽诸家以为草虫喓喓而鸣阜螽趯趯而从异而合非其所当合故诗人取之以为戒或以为未嫁之时见物有以异相从者日夜自惧惟恐不能以礼自全夫序曰大夫妻而者以为未嫁之女已失其防矣或以为大夫妻以其大夫之行役而惟恐为淫风所染因取此物以自警焉古今皆从此予独以为非也夫不为淫风所化者在我而已何至于以禽虫自喻哉且以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为惧感于异而忧念不已则其二章云言采其薇而我心伤悲言采其蕨而忧心惙惙是亦恐为异所感乎则其不通矣详观诗文但直言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尝言草虫鸣而阜螽从之也诗人言此二物者记时候之变耳采薇采蕨其义亦然大夫行役之久而室家思念之切物情景态得于耳目之所接而伤时感嗟动乎心之所思草虫鸣矣阜螽趯矣而室家思念之心于此动也如鹳鸣于垤妇叹于室盖亦因物而感之耳曰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是因见采薇而动其忧念之心也曰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是因见采蕨而动其忧念之心也随其所感动其所思日月之变屡至而大夫之役未还室家忧念之情其可已乎噫日月之阳女心之伤卉木之萋女心之悲此情之所不能已也未见君子而其忧念之情如此则既见君子安得不乐不喜而不自慰哉或曰所谓以礼自防者安在曰以礼自防非谓惧为淫风所染而以礼制之也人情思极则易至于怨怨极则易至于叛召南之大夫妻虽忧念其大夫而不敢怨其上此无他畏文王之礼义而不敢为非而以礼自防尔汝坟之妇人能勉以正殷其靁之室家能劝以义草虫之大夫妻能以礼自防文王之风化至此深矣
采苹大夫妻能循法度也能循法度则可以承先祖共【音恭】祭祀矣
于以采苹南涧之濵于以采藻于彼行潦【音老】于以盛【音成】之维筐及筥【居吕反】于以湘之维锜【宜绮反】及釡【符甫反】于以奠之宗室牖下谁其尸之有齐【仄皆反】季女
李曰大夫妻能循法度郑氏云女子十年不出姆敎婉娩听从观于祭祀纳酒浆笾豆醢礼相助奠今既嫁为大夫妻能循其为女之时所学所观之事以为法度也○苹尔雅云苹萍之大者郭璞云今水上之浮萍也江东人谓之薸左传云苹蘩蕰藻之菜陆玑云藻水草也生水底有二种其一种叶如鸡苏茎大如箸长四五尺其一种茎大如钗股叶如蓬蒿行潦者道上流行之水文曰潦雨水也方曰筐圆曰筥湘烹也锜釡属有足曰锜无足曰釡奠置也宗室大宗之庙也礼记曰古者妇人先嫁三月祖庙未毁敎于公宫祖庙既毁敎于宗室敎以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敎成祭之牲用鱼芼之以苹藻所以成妇顺也观礼记之所谓芼用苹藻即此诗所谓采苹采藻也礼记所谓敎于宗室者即此所谓宗室牖下也方其采苹于南涧之中采藻于行潦之水既得之矣遂盛之以筐筥之器既盛之以筐筥之器又烹之锜釡之中既烹之矣遂置之于大宗庙戸牖之下而祭也其主此祭者谁乎乃有齐季女也王氏以为女既嫁然既嫁为大夫之妻安得称女则知季女乃未嫁之女也然祭礼主妇设羮岂有齐季女而主祭设羮乎孔氏以谓成其妇礼非也诗人言妇人敎成之祭主于此祭者何人也乃有齐敬之季女也敎成之祭设此祭也惟其未嫁之时如此则其既嫁乃能循法度也苏黄门曰未嫁而习之既嫁为大夫妻则终身行之所谓能循法度孝经曰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非先王之徳行不敢行此卿大夫之孝也惟卿大夫之孝在于循法度故其妻亦当循法度礼记曰卿大夫以采苹为节采苹以其能循法度也以此观之则卿大夫与其妻亦当循法度无违于礼也
黄曰此一篇诸家之皆非而陈少南之为当郑氏云女子十年不出姆敎婉娩听从观于祭祀纳酒浆笾豆醢礼相助奠今既嫁为大夫妻而能循其为女时所学所观之法度故曰能循法度也女子先嫁三月敎之于公宫公室敎之已成牲用鱼芼用苹藻所以成妇顺故其诗曰于以采苹于以采藻于以奠之宗室牖下苏黄门亦谓未嫁而习既嫁为大夫妻则终身行之李迃仲亦从此夫序者以为大夫妻者以为未嫁之女序者特言能循法度而者以为能循在家之法度何其费辞也盖其以为已嫁之妇则不当谓之季女不知女者妇人之通称季者诗人之美辞曰季女云者犹所谓淑女也诸家既信淑女采荇采藻以供祭祀而不疑则又何疑于季女之采苹采藻以供祭祀乎盖其求于诗不见其循法度之意故以在家学礼之时为窃尝咏味此诗见大夫妻动循法度不可紊乱采苹于涧濵采藻于行潦盛之以筐筥煮之以锜釡奠之于宗庙之明处主之以齐敬之诚心陈少南谓采之有常地承之煮之有常器奠之有常室主之有常敬故谓之能循法度可谓得诗人之防矣窃尝论之人惟能不失节于屋漏暗室之中而后能不失节于十手十目之地平居不能以恭敬自养而欲一旦无失节于礼仪方行之时虽勉强庄肃而未有不进退失度者也今采苹之大夫妻奉祀之礼不差豪非能循法度而然乎此诗与采蘩之诗其义亦皆然采蘩所以为夫人之主者特其用于公侯之宫耳左传襄公二十八年言济泽之阿行潦之苹藻寘诸宗室季兰尸之敬也隐公三年周郑交质君子曰信不由中质无益也苟有明信涧溪沼沚之毛苹蘩蕰藻之菜筐筥锜釡之器潢污行潦之水可荐于神可羞于王公昭忠信也二者皆取此篇之义曰敬也曰昭忠信也是皆循法度之意
甘棠美召【时照反】伯也召伯之敎明于南国
蔽芾【非贵反】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蒲末反】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起例反】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李曰尔雅曰杜甘棠郭璞曰今之杜棃尔雅又曰杜赤棠白者棠舍人注曰杜赤色名赤棠白者亦名棠以此观之则知白者为棠其赤者为杕杜诗之所谓杕杜即赤棠也此甘棠乃白棠蔽芾毛氏以为小貎欧阳破之曰召公本以不欲劳烦人故舍息于棠下棠可容人舎其下则非小树也蔽者谓蔽风日也芾茂盛貌观我行其野之诗曰蔽芾其樗毛氏亦以为始生之木非也言此甘棠之下召伯听讼之所南国之人相戒曰此木勿翦勿伐勿翦勿败皆是斩伐之意则知拜者亦是不敢残害也舎也善政得民财善敎得民心善政不如善敎之得民深矣以召公之于南国其所舎之木而民相戒之以勿翦勿伐此岂有刑法驱之使然哉盖民之爱召伯也深虽其茇舎之地而人犹不忍翦而去之则奉其敎无有不致其敬也孔子曰吾于甘棠见宗庙之钦也思其人犹爱其树尊其人犹钦其位道也然观召公之于南国于所舎之地民犹不忍去之至于孔子乃伐木于宋岂孔子不如召公哉盖以召公之得志天下皆知其贤故爱其甘棠而不忍伐孔子不得志天下之人莫知其圣虽木犹且伐之此不可以常理论也
黄曰窃意此诗作于武王分陜之后如何彼禯矣亦在于武王之时也何彼襛矣言齐侯之子则是侯国之事不得为雅甘棠言召伯之敎则以并附之召南且甘棠之诗言召伯所茇召伯所憩召伯所在文王时文王方为西伯而召公亦称召伯岂有是理按燕世家云召公奭与周同姓皇甫谧以为文王庶子则决非为伯于文王时也此一篇大抵形容斯民思召伯之深而爱其所舍之木非爱其木也爱其人也爱其人则亦爱其木也召伯之敎明于南国而南国之人不忍忘之及召伯既去而思其所舍之木相与思念相与告戒曰勿翦勿伐而毁伤之也是召伯之所舍也三叹三咏不能自已则尸而祝之社而稷之遽敢加忍而毁伤之乎想其遗黎故老指甘棠以告其若子若孙而诵召伯所敎使之世守而勿忘也据此只言是召伯听男女之讼不忍重伤其民而舎于甘棠之下故国人而思之云耳而作序者发明之曰召伯之敎明于南国盖谓斯民之所以思召伯者非止于不劳民力一事也善政得民财善敎得民心善政不如善敎之得民也吾观召伯之敎不惟当时之不能忘而后世亦有所不能忘召旻之序曰旻闵也闵天下无如召公之臣也观后世之所思则知当时之所爱也矣昭公二年晋侯使韩宣子来聘公享之有嘉树焉宣子誉之武子曰宿敢不封植此树遂赋甘棠宣子曰起不堪也无以及召公若宣子者亦可谓自知也定公九年郑驷歂杀邓析而用其竹刑君子因举是诗以责之以为思其人犹爱其树况用其道而不恤其人乎君子之以责驷歂者是矣然以竹刑比召伯之甘棠者则过也虽然召公所舎之木人犹不忍去之孔子大圣人也而伐木于宋葢宋人能伐其木而不能废万世之俎豆南国思召伯甘棠于一时而学者思孔子杏坛于万世孰谓吾夫子之不幸
行露召伯听讼也衰乱之俗防贞信之敎兴彊暴之男不能侵陵贞女也
厌【于叶反】浥【于及反】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音汝】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
李曰衰乱之俗纣之俗也文王之敎既兴则纣之俗可以革贞信之敎兴则虽有彊很暴虐之男不能侵陵贞洁之女男虽侵陵贞女而女终不肯从惟其不能侵陵贞女此召公之所以听讼而决断之也按礼记曰一成而北出再成而灭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则召公之为伯乃是武王之时而此甘棠之诗与行露之诗皆称为伯者亦当追称之耳○厌浥行露毛氏谓湿意也郑氏谓仲春之月令防男女之无夫家者言我岂不知当早夜成昬礼谓道中之露大多故不行尔欧阳以为不然男女淫奔岂更须仲春合礼之月遂以行露为非取喻言有露之时不欲早行以其多露不敢行岂有为淫奔之行哉此说未善诗之大意行露乃是喻耳王氏虽以为取喻乃以谓露之为物犯之则濡而天之所以成物也礼之为物犯之则汚亦人之所以成物也故诗人以露比礼行多露则人虽有夙夜之心而莫敢犯者为其濡故也国多礼则人虽有昬姻之心而莫肯犯者为其汚故也行于露中则濡固然矣行于礼安有所为汚邪犯非礼则汚矣惟苏氏以为我非不欲早行以其多露故不敢行女子非不欲为室家以其强暴有所不可此得之矣惟女子之自守如此故下文继之曰【云 云】此以见强暴之男而不敢侵陵贞女也王氏以谓雀穿屋以角而雀实无角而诬易见防穿墉以牙而防有牙其诬难知此不然山以为防无牡齿谁谓鼠无牙谓无牡齿耳文曰牙牡齿也则知山为信陆农师又以谓雀有咮而无角防有齿而无牙谁谓雀无角所以得穿我屋者非以角乃以咮也谁谓防无牙所以得穿我墉者非以牙乃以齿也故取喻以为女非无室家之道若谓无室家之道则何以速我于讼当时男子诬女子尝有室家之约故虽召我狱其实诬之也惟召公能决其狱则诬罔者可以自明矣以男子虽召伐狱而室家之道终不足以言不与汝为夫妇也大学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盖不善听讼者则巧辞者得以逞其奸木讷者无以诉其冤矣惟善听讼者则无情者不得逞其志尽其辞无情者既不得尽其辞则有情者皆得尽其辞矣如所谓虽速我狱室家不足是所谓有情者得以尽其辞也按易之讼其初六曰不永所事小有言终吉象曰不永所事讼不可长也虽小有言其辨明也女子之讼正得讼卦之初六阴柔之卦今也女子为强暴之男侵陵而女子不从以速我于狱今召伯听讼终为之断其情岂非其辨明乎者以文王之化徒及于正信之女而不能以善而化之乃使至于讼夫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听讼固未能至于无讼然其风化自文王即位之始安能变纣之淫风而遽至于无讼乎为是者不足以病文王也
黄曰此诗虽在召公甘棠之后而乃在于文王之时或问曰子既以前一诗为武王时作而乃复以后一诗为文王之时可乎曰前后次第之失伦则后世之罪非作诗者之罪也且此两诗之意甚明特学者习而勿察耳据前一诗乃是召伯听讼之时不忍重伤其民而舎于甘棠之下故南国之民思之而作甘棠而此一诗乃是为召伯听讼而作是行露作于召伯听讼之日而甘棠作于召伯已去之后则予谓此诗为文王之时作不亦顺乎曰子既以召公在文王时未尝称伯则此诗言召伯听讼何也曰前诗言召伯所茇乃是诗人之辞此诗所谓召伯听讼是乃作序者之辞如诗言文王则是武王成王时诗序言文王则是文王时诗亦无害也或者又曰文王时未尝分陜而又有召伯听讼之句何也曰分陜则无之而听讼则有何不可详观此诗乃是女子自诉之辞谓予岂不早夜而行之哉恐多露之汚吾衣耳女子贞洁虽衣服犹恐沾汚如淫奔之诗曰无感我帨兮恐其汚我之帨也女子之贞洁如此而强暴之男乃欲侵陵之然事固有出于横逆之所加而不可以意晓者而惟明者能辨之雀有咮而无角固也然雀无角而能穿屋谁信雀之无角乎防有齿而无牙固也然防无牙而能穿墉谁信防之无牙乎贞洁之女与强暴之男固无室家之道也然今乃速我于狱讼谁信无室家之道乎是其不可以意晓而惟召伯能明之故继之曰虽速我讼亦不女从以见召伯听讼之明也易之讼初六曰不永所事小有言终吉象曰虽小有言其辨明也行露之讼正得讼之初六之意欤盖阴柔之卦乃初六也犹善柔之女为强暴之男所廹以召伯之听讼而强暴之男不能侵陵正女非其辨明乎或问曰当文王之时关雎鹊巢之化行而犹有强暴之男淫奔之风何也曰当是时周家正信之敎方兴而商人衰乱之俗未殄此如一阳来复之时阳虽有当盛之势而五阴犹未却以逊阳则草木之摧败犹所不免自二南极而至于王道之盛则自复而临自临而泰之时也孔子曰片言可以折狱者其由也欤又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人能片言折狱则巧辩者无所施其奸木讷者得以尽其辞然能听讼而未能使之无讼则亦未足为风化之至故自大车之序而观之则行露之诗固已为召伯能听讼之事自虞芮质成文王蹶生之诗观之则召伯之听讼又不若文王之使无讼也
羔羊鹊巢之功致也召南之国化文王之政在位皆节俭正直德如羔羊也
羔羊之皮素丝五紽【徒何反】退食自公委【于危反】蛇【音移】委蛇羔羊之革素丝五緎【音域】委蛇委蛇自公退食羔羊之缝【符龙反】素丝五緫【子公反】委蛇委蛇退食自公
李曰此诗言文王之化召南之国凡在位者皆节俭正直王氏云所谓文王之政者非独躬行之敎则亦有庆赏刑威存焉王氏之以周南为圣人之风召南为诸侯之风故其经与周南而下召南观孔子之言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则其所谓政者不务躬行之敎不可也又尝曰为政以德为政必本于德则政专在庆赏刑威不可也德如羔羊者言其在位之有德如羔羊之诗所言也亦知所谓麟趾之时也孔氏曰衣服多矣何以独羔羊为裘按宗伯注云羔取其羣而不失其士相见注云羔取其羣而不党公羊传何休云羔取其贽之不鸣杀之不号乳必跪而受之亦如今言大夫之能羣而不失行不阿党然观此诗言羔羊之皮素丝五紽言其节俭也下文言退食自公委蛇委蛇言其正直也以羔羊为裘而五緫可以见其节俭非谓如羔羊之节俭也使羔羊果能节俭正直以为德如羔羊犹可而羔羊未必耳何孔氏云尔者是求其而不可得故为是也羔羊毛氏曰小曰羔大曰羊是特辨其名尔诗之意盖言以羔为裘如羔裘晏兮亦是以羔为裘故也羔亦名其为羊也革毛氏以为犹皮也文曰兽皮治去其毛曰革故周礼掌皮秋敛皮冬敛革固不同毛氏以革为皮故孔氏以为对文言之则异散文则皮革通也緎尔雅曰羔裘之缝也以为五緎既为缝则五紽五緫亦为缝也诸家之五紽五緫皆未甚分明故予窃以私意求之盖谓五次缝之以羔裘之或绽或弊五次缝之可以见其节俭也退者自朝之辞礼记曰朝廷曰退是也惟退为自朝之辞则知自公门也郑氏谓退食为减膳从公为正直顺于事其不通矣委蛇委蛇韩诗作逶迤毛氏则以为行可踪迹郑氏则以为自得之貌按左氏襄七年衞孙文子来聘且拜武子之言而寻孙桓子之盟公登亦登穆叔曰孙子必亡为臣而君过而不悛亡之本也诗曰退食自公委蛇委蛇谓从者也衡而委蛇必折委蛇者顺于道则可逆于道则必折之左氏之意谓委蛇为自得也言召南之在位其心无邪故能雍容自得盖人能平其心则无入而不自得其心不平矣安能雍容自得也诗言退食自公委蛇委蛇虽不言其正直而正直之意自见此以见诗人可谓善形容者矣下文委蛇委蛇自公退食委蛇委蛇退食自公其意一同但便其韵也
黄曰详观此诗乃知二南皆是文王之风化初无浅深之辨序者曰鹊巢之功致盖大其始于闺门而后及于在位此人伦既正朝廷既治之效也曰鹊巢之功致亦如桃夭言后妃之所致为之于此而自化于彼岂有刑法之所驱哉德如羔羊先儒以为取其羣而不失其公羊传何休云取其贽之不鸣杀之不号乳必跪而受之故诗人取而形容其在位者之德然观此诗言羔羊之皮素丝五紽特言以羔为裘而以素丝组之初非以羔羊比在位之德也其曰德如羔羊谓如羔羊之诗所言耳如关雎乐得淑女是关雎之诗乐得淑女也仁如驺虞是仁如驺虞之诗所陈者也则德知羔羊其义亦然郑诗言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唐诗言羔裘豹袪自我人居居孔子乡党言缁衣羔裘则是古者以羔为裘亦在位者之服今召南之在位者之服化文王之政躬自节俭不事华侈一羔裘而五缝之不恶其敝也郑氏又以退食自公为减膳委蛇为自得夫以委蛇为自得则近之以退食为减膳则非也诗人但言在位者退朝之时其出公门入私门有和缓之容无私交之行以见其正直之德耳盖人惟心无欺故其进退无愧而容止可观诗人不形容其节俭正直之事而特形容其自得之意则其德自可见左氏襄公七年衞孙文子来聘公登亦登而穆叔知其必亡因举退食自公委蛇委蛇之句以讥之盖衞孙文子素无正直之心故其进退自无和易之容也吁文王躬行于闺门而化及于在位礼义之感人何其速欤杨绾清俭一旦为相而郭子仪为之减坐中声乐五分之四京兆尹黎干驺从甚盛即日首之止存十骑中丞崔寛第舎宏侈亟毁撤之若杨绾何足以语文王之化而亦足以见礼义之感人动物如此之亟哉
殷其靁劝以义也召南之大夫逺行从政不遑宁处其室家能闵其勤劳劝以义也
李曰召南之大夫逺行从政不遑宁处言奉使施命于天下不遑宁居其室家能闵其勤劳劝以义也男曰室女曰家召南大夫之妻而乃曰室家者诗者不可泥于一字之间也毛氏以召南之大夫为召伯之属孔氏云文王未称王召伯为诸侯之臣其下不得有大夫所谓召南之大夫非必召伯之臣也自陜而西而南方之国皆召南之大夫也
黄曰召南之大夫者以为召伯之属然文王之时召公尚未分陜文王未尝称王召公为诸侯之臣而其下安得有大夫或者问曰诗序言召南之国召南之大夫何也曰此特别其非周南之诗尔岂谓在文王之时召公已有其国已有其大夫哉曰召南之国召南之大夫是后世作序者之辞而非当时作诗者之辞也故周南之汝坟召南之殷其靁皆妇人被文王之化而知君臣之分闵其夫之勤劳而复以君臣之大义勉之则文王之化深矣
殷其靁在南山之阳何斯违斯莫敢或遑振振【音眞】君子归哉归哉殷其靁在南山之侧何斯违斯莫敢遑息振振君子归哉归哉殷其靁在南山之下何斯违斯莫或遑处【上声】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李曰殷雷之声也南山之阳山南曰阳也侧者山之左右也下者山之足也违者去也遑者暇也振振信厚也郑氏谓雷以喻号令扬子曰鼓舞万民者其惟号令乎鼓舞万物者其惟雷风乎雷不一风不再是以雷而喻号令也苏氏以雷在南山之阳不可得而见亦犹召南之大夫逺行从政其妻思见之而不可得其不如郑氏至王氏虽以雷喻号令而以南山之阳谓宣明君之号令以南山之阳取喻明君其说不通王氏以谓在南山之阳谓明君之号令则在南山之足将明而晦矣此其说可以攻王氏之膏肓也上既言殷其雷在南山之阳既而在山之侧既而又在南山之下此言雷之在此复在彼以见召南之大夫逺行从政在彼又在此以见勤于王事也下文继之曰何斯违斯斯此也王氏以上斯为君子下斯为此不如郑氏皆为此也言何以为在此今又去此也以见不遑暇处之意奉使未尝遑暇既在此又在彼其勤劳如此其妻又劝之以义曰信厚君子未可以归见其妻贤也其室家能闵其勤劳即汝坟所谓妇人能闵其君子劝以义即汝坟所谓犹勉之以正也王氏则以为此诗未若汝坟之盛故系之召南王氏之多生分别谓周南周公也故其诗乃圣人之事召南召公也故其诗乃贤人之事遂以摽有梅不若桃夭小星之诗不若樛木殷其雷之诗不若汝坟者皆分别锱铢之轻重岂知诗人之意哉夫汝坟之勉以正殷其雷之劝以义盖其义同其辞则异耳黄曰殷其雷在南山之阳郑氏以为雷喻号令苏氏以为在南山之阳不可得见亦犹召南之大夫逺行从政其妻思见之而不可得李迃仲以雷在南山之阳既而又在南山之侧既而又在南山之下以喻大夫逺行从政既在彼又在此以见勤于王事然详味此诗乃是兴也非比也夫行者遇雨则思居者之安居者遇雨则思行者之劳此人情之所同然也召南之大夫妻闻雷声在南山之阳因念其夫行役之劳曰何日至此南山之阳乎抑其已违此乎想其不敢遑暇而少息于此也因闻雷之声而动其思念之情南山之侧南山之下皆是一意但便其韵以协声耳不必求其异义也振振信厚也既以情闵之复以义劝之曰振振君子归哉归哉勉其以信厚之德而絶其思归之念也夫君虽以虐遇我而不敢萌一怨心者惟信厚君子能之若大夫妻可谓能以义劝其君子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我入自外室人交徧摧我皆怨望之辞也国人则矜其车甲妇人能闵其君子知闵其勤劳而不知劝以义也召南之大夫妻可谓不以家忘国不以情废义不以私害公此实人之所难也而妇人有能之者昔王陵在汉母在楚汉使至其母泣告之曰愿为妾语陵善事汉王无以妾故持二心遂伏劔而死吁有若是妇人也哉
摽【婢小反】有梅男女及时也召南之国被文王之化男女得以及时也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音倾】筐塈【许既反】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李曰商纣之世风化既衰男女淫奔故嫁娶多失时至被文王之化衰乱之俗微正信之敎兴故男女各得及时而嫁娶也桃夭之诗则言周南之国男女各得其时此诗则言召南之国男女各得其时以见文王之化所及者逺矣○摽落也迨及也塈取也梅之落也始见其实之多其见在者有七已而其实之少其见在者有三既而则尽落矣故顷筐取之于地毛郑之以迨其吉兮谓女子之嫁宜及其善时善时谓年二十虽夏未大衰迨其今兮谓其急辞迨其谓之谓男女之相奔不禁按诗序曰召南之国被文王之化男女得以及时若以为虽夏未大衰则是既失男女之时矣况所谓男女相奔而不禁文王之化既被召南则无有淫奔之俗矣今尚相奔而不禁何足以为文王之化哉毛氏以为男女相奔而不禁盖泥于周礼媒氏之云媒氏相奔不禁盖禁下文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而言之者徒见媒氏相奔不禁之文谓成周之政相奔者不禁是不详考周礼之文也今此诗所言者当从欧阳之谓梅之盛时其实落者少而在者七已而落者多而在者三已而遂尽落矣诗人之意以摽有梅为戒言盛年难久当及时求庶士以相合也桃夭之诗尽言男女及时如桃之少壮此诗言男女及时则以梅落为言则是以梅为戒也吉欧阳以为宜言取其宜为防姻者而求之也今欧阳以为时今不必谓时但言可嫁娶则行也谓欧阳以为遣媒妁相语以求之也王氏乃以为梅实于仲春之时则宜嫁娶今梅实摽落已失防姻之时也其与毛郑不甚相逺是皆不详考之于诗故其至于此也
黄曰此一篇与桃夭之诗同义桃夭以桃为喻摽有梅以梅为喻皆取其及时之诗耳王氏曲为之且谓梅实于仲春则宜嫁娶今梅摽落则已失防姻之时果知是则岂男女得以及时之义乎迃仲谓诗人之意以梅为戒言盛时之难久常如此是亦非诗人形容文王风化之意予以为其实七兮自七而三自三而至于顷筐塈之犹女子自少年及于盛年而至于将嫁之时求我庶士迨其吉兮诸家多以为取其时之吉予以为众士之求我而必择其吉士以从之迨其今兮毛郑以为急辞予以为当其时也迨其谓之毛郑以为男女之相奔不禁固已害理少南谓此时可以言许也亦未为尽予以为男女固欲及时而亦必以正虽盛年之当嫁亦必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然桃夭言防姻及时而此诗言得以及时云者谓仅及时也以时云者从容乎其时也二诗之作亦有间矣
小星惠及下也夫人无妒忌之行惠及贱妾进御于君知其命有贵贱能尽其心矣
李曰郑氏曰以色曰妒以行曰忌然所谓妒忌者不必分别色与行也如所谓妒贤嫉能者岂是行与色哉序曰夫人无妒忌之行则行亦谓之妒明甚岂可分别行与色哉夫人无妒忌之行故有恩惠及于贱妾使得以进御于君所而贱妾亦知以礼命与夫人贵贱不同此所以能尽其心也夫以恩惠及于众妾而众妾能尽其心施报之道王氏乃谓言惠而不及于仁言行而不及于德此召南之事也此皆泥于周南之下若以召南言惠而不及仁则仁如驺虞非仁而何若以为言行而不及德则德如羔羊非德而何此皆王氏之凿也
黄曰江沱之嫡不以其媵备数媵遇劳而无怨则美在嫔妾而罪在夫人庄公之嬖妾上僭庄姜贤而不答则美在夫人而罪在嬖妾是故夫人不能无妒忌是之谓无其德众妾不能尽其心是之谓不知命小星之夫人惠及贱妾而贱妾虽得进御于君亦知其命有贵贱眞可为万世闺门之法也
嘒【呼惠反】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嘒彼小星维参【所林反】与昴肃肃宵征抱衾与裯【直留反】寔命不犹
李曰毛氏以嘒为微貌王氏以谓小明小星无名之小星也毛氏以为三心五噣四时更见按诗三星在天绸缪束薪三星郑氏一则为心星一则为参心列宿之大房心参伐心与参皆三星今此云三五在东焉知其非参心邪其所以为心星者盖以下文惟参与昴昴六星则五非下章昴也五既非昴则三亦非参也噣星者柳星也元命苞云柳五星尔雅云咮谓之柳天文志云柳为鸟喙则喙者柳星也以其为鸟星之口故谓之喙也参天文志云参白虎宿二星直下有三星元命苞云昴六星小星以譬贱妾也三五以喻夫人也以众星之小同列于三五参昴之舎以次列见于天亦犹贱妾之卑以次进御于君所也故下文曰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此言贱妾进御于君也肃肃疾行也宵征夜行也言众妾肃肃然夜行或早或夜在于君所或夜来早往或早往夜来不敢当夕者寔礼命之数不得同于夫人也衾被也裯牀帐也诸妾夜行抱被与牀帐进御于君不得当夕者则以礼命不若夫人之尊也苏氏云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此以见众妾自谓卑贱不敢与夫人齿之辞也夫人能无妒忌之行故众妾感其恩不敢与夫人齿以见夫人称其职众妾报其上也王氏之则谓三五阳星也夙夜在公阳事也故以阳星况之参昴隂星也抱衾与裯隂事也故以隂星况之然按诗肃肃宵征夙夜在公亦是隂事安得以为阳事王氏之凿多如此
黄曰嘒彼小星为众妾之喻三五在东为夫人之喻三心也五噣也众星随心噣在天犹众妾代夫人以御君子宵征即所谓进御也肃肃敬也虽进御于君而不敢忘敬故亦不敢恃恩以慢事此知命之贱而不敢与夫人齿也维参与昴参伐也昴留也亦众星之所尊者也寔命不犹申言其命之不同也夫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逺之则怨今众妾虽得进御于君而益自知命夫人有余恩而妾有余敬想其闺门之中和气所聚其乐可胜言哉故曰闺门万世之法也
江有汜【音祀】美媵也勤而无怨嫡能悔过也文王之时江沱之间有嫡不以其媵备数媵遇劳而无怨嫡亦自悔也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江有沱【徒河反】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
李曰古者嫁女以侄娣从谓之媵春秋书齐人来媵晋人来媵公羊曰诸侯一娶九女二国媵之以侄娣从有嫡不以其媵备数媵遇劳而无怨者嫡逸媵劳此理之常媵之遇劳何怨之有诗人以为媵遇劳而无怨者则以其不备数虽遇劳而无怨然后为贤也惟其无怨故嫡自悔过也程氏谓不以媵备嫡妾之数而侍君是也孔氏谓宜为媵而不得行心虽勤劳而不怨于嫡盖言嫡专宠不得与之偕行其说非矣既不得为媵又岂有勤劳之事孔氏遂以为勤者心企望之企望之而不得所以成劳此皆非夫人以备数则遇劳而甘心焉今旣不以其备数而遇劳则人之情不能无怨人之所怨而已独不怨此其所以为贤也江沱按禹贡岷山导江又东别为沱为梁州之域也江沱之间即梁州之界也此诗言江有沱江有渚亦如汉广之诗言江汉也汉广之序曰美化行乎江汉之域是知作诗者在江汉之间也故其诗谓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故指江汉以为言今此作诗者乃在江沱之间故亦曰江有沱江有渚江有汜皆诗人所见也王氏谓汜之别甚于渚渚之别甚于沱遂以喻夫人专宠益甚程氏则谓汜与沱之小者洲渚之岐则大矣沱之别几于矣言水之分流以喻夫人不专宠益甚一则以为夫人专宠益甚一则以为夫人不专宠益甚要之诗人本意不如此诗人之意但以谓江则有汜有渚有沱夫人则有媵今夫人固当有媵也今之子于归归者嫁也不我以郑氏谓与也言夫人不我与也不我与其后也则能悔过处止也言悔过自止也其啸也歌此为不怒也小星之诗则为夫人者当如此江沱之诗则为媵者当如此夫人欲众妾之尽其心则必使之进御于君而众亦自然能知贵贱不同而不敢与夫人齿妾欲夫人之悔过则必遇劳而无怨而夫人自然悔过也大抵不怨者乃是使人悔过之道也以舜之为人子劳而无怨虽其父不肖犹使之底豫况不为瞽瞍者乎学诗者能以此诗推之而知所自反为人子为人臣者皆可为消怨之道不独媵之于嫡也黄曰尝诵诗至此盖喟然而叹曰居上者当如小星之夫人居下者当如江汜之媵妾虽然小星之夫人惠及贱妾而众妾尽其心此固美事也使夫人不能如小星而如江有汜则众妾亦将不尽其心乎为人子者必待父之慈而后孝为人弟者必待兄之友而后敬为人臣者必待君之圣而后忠则其为孝为敬为忠亦不足道矣夫人而惠及贱妾则妾媵之心固所当尽夫人而不以媵备数媵妾之心尤不可以不尽故小星之妾能尽其心知命者也江沱之媵勤而不怨亦知命者也江沱按禹贡岷山导江东别为沱是江沱乃岐西之地也居江沱者而以江沱起兴亦犹居汝水者以汝坟起兴居汉水者以江汉起兴谓江有汜有渚有沱犹嫡之必有媵妾也诸侯一娶九女二国媵之以娣侄从之则嫡之于媵其贵贱不同而恩不可以不及故此诗之意谓江尚有沱有渚有汜而夫人之于媵妾乃不我用不我与不我过其不以我备数如此然嫡尊而媵卑嫡逸而媵劳命也我其可有怨心乎在我者惟当尽其心而已惟媵能不怨故嫡亦自悔始虽不我与而终乃与我同其处也始虽不我过而其终乃与我同其欢也呜呼天下岂有诚而不动之理哉人惟能诚于暂而不能诚于久未为一善而已先责人之不我报则其不能感动人物也固宜江沱之媵妾愈勤而愈不敢怨若将终身焉此非勉也诚也诚之至天理之所感发夫人安得而不自悔乎此至诚悠久之效也舜处父子之难而益尽其孝文王处君臣之难而益尽其敬皆此心也吾以是知此诗不特可以为媵妾之戒凡为人子为人弟为人臣者亦当以是为法
野有死麕【俱伦反】恶【乌路反】无礼也天下大乱彊暴相陵遂成淫风被文王之化虽当乱世犹恶无礼也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蒲木反】樕【音速】野有死鹿白茅纯【徒本反】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勑外反】兮无感我【始锐反】兮无使尨【美邦反】也吠【符费反】
李曰言纣之时彊暴之男侵陵贞女遂为淫乱之俗至被文王之化虽当时风化既衰而人皆知无礼之为可恶也文王之化能变纣之汚俗则衰世之公子宜若难化乃能使之信厚纣之乱世宜若淫奔莫之能革而文王之化乃能使之恶无礼盖方其从汚俗之中则不知非礼之为可恶也文王躬行于上则民知非礼之可恶则知礼之为可从也○齐人以麕为獐则麕者獐也此有三郑氏之则为乱世之民贫而彊暴之男多行无礼故贞女之情欲令人以白茅裹束野中田者所分麕肉为礼而来然按昬礼用鴈币未闻用麕肉也王氏遂以为昬礼贽不用死今用死则非礼之正也然犹不为无礼其与下文不相贯惟欧阳公以为纣时男女淫奔以成风俗惟周人被文王之化者为能知亷耻之洁不使为物所汚奈何彼女怀春吉士遂诱而汚以非礼吉士犹然彊暴之男可知矣有女怀春思春以男女相会也吉士诱之毛氏以为诱道也郑氏以为使媒人道成之王氏以为不能无怀也然吉士诱之岂是美辞哉所以责之之辞也言有女怀春而吉士可以诱之乎吉士犹善人也吉士乃诱人之女何足为吉士哉乃痛责之朴樕小木也欧氏王氏以林有朴樕为一意野有死麕白茅包之为一意欧氏以林有朴樕之木犹可用以为薪王氏则谓林之有朴樕虽小而可免于陵践夫白茅纯束皆是连于林有朴樕之文不可但以为连野有死麕之文邵氏以为朴樕之中及野有死鹿皆可以白茅纯束以为礼然观诗又以谓林有朴樕野有死鹿其文不相对不当言朴樕之中及野有死鹿也惟苏氏以朴樕小木也将取朴樕死鹿以为用犹知以白茅纯束而取之况于有女如玉而可不以礼成之哉然不知当时白茅之束朴樕当何用姑且从苏氏脱脱舒迟也佩巾也尨狗也欧阳谓淫奔之俗相戒曰汝无疾走无动我佩无惊我狗吠彼奔未必能动我佩盖其淫奔恐其见疑也不如郑氏以为奔走失节动其佩饰非礼相陵则狗吠其得矣盖此乃相戒以无犯非礼则其容舒迟其心安闲其与疾行妄动气息茀茀者异矣孟子曰人能充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矣人能充无穿窬之心而义不可胜用矣尝以谓人能充无感我之心则礼不可胜用矣
黄曰此一篇皆诗人责淫奔之辞而毛郑之皆失其义谓野有死麕白茅包之为凶荒则杀礼而多昬故以麕肉为礼有女怀春吉士诱之谓仲春嫁娶之时男子当使媒妁以诱导其女夫麕非昬礼所当用也诱非正礼之所当为也毛郑之可知矣欧阳谓吉士且尔彊暴之男可知则是举召南之国皆淫奔者也安有是理哉无感我兮无使尨也吠诸家以为奔走失节则动其巾非礼相陵则见吠于犬此皆诵诗而不可以兴者也予以为前一章为责男子之辞次一章为责女子之辞末一章则恶无礼而欲逺之之辞易曰借用白茅无咎子曰苟错诸地而可矣借之用茅何咎之有谨之至也茅之为物薄而用可重也故此言野有死麕之肉人且以其可食之故而包之以白茅之洁惟恐为物所汚况吉士可以诱怀春之女哉此深责男子之辞如氓之诗美反正刺淫泆亦曰士之耽兮盖以吉士责之而使之知愧耳林有朴樕之薪野有死鹿之肉以其可用可食而束之以白茅况如玉之女其可以不自爱乎此深责女子之辞如蝃蝀止奔之诗曰女子有行盖以女子责之而使之知愧耳至末章又深恶其无礼而欲逺之曰女无疾行无动我无惊我犬夫彼之疾行未必能动我佩惊我犬也是特恶之之辞耳如谷风刺夫妇失道之诗言毋逝我梁毋发我笱未必果逝我梁发我笱也恶之之深故亦逺之之深此一篇所以为恶无礼之诗欤或问曰江汉无思犯礼而此复恶无礼何也曰当商之末衰乱之俗犹存文王安能使人之尽知礼哉向也天下大乱彊暴相陵遂成淫风则不知无礼之可恶今被文王之化而羞恶之心不能自已此所谓正信之敎兴也如衞人化其上淫于新昬而弃其旧室至文公能以道化其民而淫奔之耻国人不齿此诗所谓犹恶无礼者亦幸之之辞欤
毛诗集解卷三
<经部,诗类,毛诗李黄集解>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觧卷四 宋 李樗黄櫄 撰
何彼襛【如容反】矣美王姬也虽则王姬亦下嫁于诸侯车服不系其夫下王后一等犹执妇道以成肃雝之徳也何彼襛矣唐棣【徒帝反】之华曷不肃雝王姬之车【尺奢反】何彼襛矣华如桃李平王之孙齐侯之子其钓维何维丝伊缗齐侯之子平王之孙
李曰王姬者王女而姬姓春秋言筑王姬之馆于外杜预云不称字以王尊是也谓之王姬亦下嫁于诸侯则必非文王之女故毛氏以为武王之女也若以为武王之女则不当列之于风当列之于雅列之于风则疑又非武王之女也姑且存之虽则王姬亦下嫁于诸侯者以诸侯之女嫁于诸侯此其常也以天子之女乃下嫁于诸侯故言虽字以王姬之尊故下于王后一等而所乘之车所衣之服皆不系其夫为尊卑焉郑氏谓车乘厌翟勒面缋緫服则褕翟是也以王姬之尊如此宜其席贵骄之势不能安执妇道今乃能执妇道以成肃雝之德此诗人所以美之也○襛毛氏以为戎戎也韩诗以襛作茙说文以为衣厚貎大抵襛是华之貎郭璞云唐棣今白栘也陆玑云唐棣郁李一名雀梅一名车下李何其容如此之盛乃唐棣之华也以譬王姬容色之美也郑氏谓何不敬且和乎王姬徃乘车也言其嫁时始乘车则已敬和不如苏氏以为见王姬之车者皆相告曰何不敬和乎此乃王姬之车也以人之见王姬之车犹且肃雝则王姬之肃雝可知矣华如桃李平王之孙齐侯之子郑氏谓兴王姬与齐侯之子顔色俱盛然所谓华如桃李但只是喻王姬顔色之美也如上章言唐棣之华亦是专言王姬顔色之美有如桃李之华故继之以平王之孙齐侯之子言平王之孙下嫁于齐侯之子也如下章言其钓维何维丝伊缗此则美齐侯之子故继之曰齐侯之子平王之孙言齐侯之子娶于平王之孙也鱼之所以能钓之者维以丝为绳也如王姬之贵所以娶而得之者以其有礼也平王毛氏以为文王正也文王諡之曰正各论其徳所称不一如称文王皆曰宁王是也者又以平王为周东之平王若以为东迁之平王则不当列之于二南矣古之王者其不一如诗称成汤曰武王靡不胜所谓武王安可以为周之武王乎书曰自成汤至于帝乙成王畏相所谓成王安可以为周之成王乎宋朝太祖皇帝曰圣祖太宗皇帝曰神宗及神宗称神宗则太宗不复称神宗矣此平王亦为文王也平王既非东迁之王则齐侯之子亦非齐国之子也齐一也夫以王姬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乎又安知礼果为何物哉今乃能执妇道以成肃雝之徳此其所以可嘉也观帝乙告女之辞曰无以天子之贵而骄诸侯隂之从阳女之从男天地之义也徃事尔夫必以礼义观帝乙之所以告其女之辞则知妇人多以富贵之势骄陵夫家也尧之二女嫔于虞是行其妇道于虞舜也以尧之女天子之女也舜乃歴山之匹夫耳天子之女下嫁于歴山之匹夫又不比于王姬下嫁于诸侯矣而乃能行妇道非独舜刑于寡妻其盛德之所致亦可以见二女之为贤者也自汉以来为公主者多以天子之陵轹夫家受其祸者十常八九至于有诏俾之尚主则牢辞固避惟唐王珪子敬直尚南平公主而公主行舅姑礼宪宗时岐阳公主下嫁于杜悰而主事舅姑以礼闻亦可谓有召南之遗风矣
黄曰以王姬嫁诸侯不足为过而诗人美之何也曰以王姬之贵而能执妇道于诸侯之国此诗人所以深取而岂徒形容其下嫁于诸侯哉妇人之情狃于富贵习于骄侈不知礼义之为何物今也忘其所可恃而尽其所当执非其恭敬和顺之德素蓄于中者安能如此哉观帝乙告女之辞曰无以天子之贵而骄诸侯隂之从阳女之从男天地之义也往事尔夫必以礼义岂非以妇人之所难者有此乎妇人之车服视其夫之禄秩惟王姬则不系其夫而下王后一等如王后之五路则以厌翟为次是王姬之车也王后之六服则以防翟为次是王姬之服也诗人所以乐称王姬之车服者岂以其车服之足贵哉以其能执妇道以成肃雝之德耳○何彼襛矣唐棣之华者以为叹王姬顔色之美非也曷不肃雝王姬之车者以为王姬方在车中有和敬之貎亦非也诗人但言王姬车服之盛如唐棣之华故见王姬之车者自有肃雝之心见王姬之车者如此则王姬之德可想而见也平王之孙齐侯之子者疑为周衰之诗盖考之春秋庄公九年夏书送王姬秋书筑王姬之馆于外冬书王姬归于齐鲁庄之九年即庄王之四年也故以平王为周平王然春秋所书王姬与齐襄公之淫僻又何足美诗自周太师之所编而后又经吾夫子之手岂若此其失伦哉商颂言武王载斾可以为周之武王乎书言成王畏相可以为周之成王乎书称文王为宁王则平王平正之王也易称贤诸侯为康侯则齐侯齐一之侯也李迃仲又自疑此诗若是武王之女则不当列之于风以为姑且存之予请矢之曰妇人未嫁则从父母既嫁则从夫王姬虽武王之女而嫁诸侯之国则列之于风亦无可疑矣其钓维何维丝伊缗毛郑以为相求以道迃仲以为相求以礼窃皆以为不然诗人但言平王之孙齐侯之子宜相为耦如以丝为纶得其所宜也噫二女之嫔于虞亦岂二女之自能尔哉有父如尧有夫如舜虽欲不贤其可得也以平正王之孙嫁齐一侯之子其肃雝之德亦有所自来
驺虞鹊巢之应也鹊巢之化行人伦既正朝廷既治天下纯文王之化则庶蕃殖搜田以时仁如驺虞则王道成也
彼茁【则劣反】者葭【音加】壹发五豝【百加反】于嗟乎驺虞彼茁者蓬壹发五豵【子公反】于嗟乎驺虞
李曰应者效也鹊巢化行此其效也亦如麟趾之诗言关雎之应皆是其应效非主其应瑞也鹊巢之化行则是齐其家室故人伦既正既齐其家故推而行之于朝廷而朝廷既治正身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故天下纯文王之化由内以及于外由近以及于逺此乃先后之序如此天下纯文王之化则天下之民咸其泽矣非惟天下之民皆被其泽而草木亦皆被其泽焉故庶蕃殖其化既及于民又及于万物此又其序也孔氏曰鹊巢之化谓国君之化行于天下也人伦既正谓夫人均一不失其职是也朝廷既治谓以礼自防听讼决事是也天下纯文王之化谓羔羊以下也然以礼自防大夫妻之常尔何足以为朝廷既正乎要之不必如此也所谓仁如驺虞亦如所谓德如羔羊也然召南之风乃诸侯之风谓之王道成者此序之所谓先王之所以教也盖言召南之诸侯推其仁心则可以知其王道之成矣昔鲁恭为中牟令随行阡陌坐桑下有雉过止其傍傍有童儿人曰儿何不捕之儿言雉方将雏人乃矍然而起与恭语曰所以来者欲察君之政迹耳蝗虫不犯境此一异也化及鸟兽此二异也竖子有仁心此三异也以稚子有仁心然后可以见县令之贤以诸侯之有仁心然后可以见先王之教也○茁毛氏曰出也按文茁草生出地貎葭毛氏曰葭芦也顾野王曰葭苇之未秀者苇大葭也蓬毛氏以为蓬草名尔雅曰齧雕蓬荐黍蓬蒿属也豝毛氏以为豕牝曰豝文曰豝牝豕一曰二岁能相把拏也毛氏以为一歳曰豵郑氏以为豕生三曰豵其皆不同按说文谓豵生六月豚一曰一歳豵尚丛聚也说文以为豵生六月豚即毛氏所谓一嵗豵也郑氏以为豕生三曰豵即文谓一曰一豵尚丛聚也彼茁者葭此言搜田以时也壹发五豝此言庶蕃殖也盖搜田得其时故国君于此草方生之时而田猎也虞人翼五豝以待公之发盖言似驺虞之有仁心也按驺虞白虎黑文尾长于躯不食生物不履生草可谓有仁心矣国君之射虽有五豝之多但一发矢焉可以见其有仁心矣故譬之驺虞欧阳公之则按贾新书以谓驺者文王之囿名虞者囿之司兽也其言以谓当毛诗未出之前说者以驺虞为兽然考之于司马相如文兽者囿驺虞之珍羣见封禅书则汉之时亦有驺虞为兽者欧阳之又曰上文叙文王之田猎以时发矢射豝下句直叹驺虞不食生物若此乃是刺文王曽驺虞之不若窃尝以其为不然所谓于嗟乎驺虞盖如麟趾于嗟麟兮盖上文言振振公子信厚故于嗟麟兮以公子如麟也今此诗言壹发五豝而后言于嗟乎驺虞以见其仁心如驺虞也若以于嗟乎驺虞为曽驺虞之不若则是于嗟麟兮亦麟之不若也刘氏云先儒行瑞应之非矣何必以驺虞之为囿名耶此说得之
黄曰笺注之学以驺虞为义兽谓其不履生草不食生物有至仁之德鹊巢之化行而驺虞之瑞应此固汉儒之陋不足辨矣或者又谓诗人托驺虞之德以喻文王故曰仁如驺虞则只是驺虞之诗亦犹言德如羔羊好贤如缁衣之是也贾谊新书言驺者文王之囿名虞者囿之司兽礼记射义言天子以驺虞为节乐官备也则驺虞之不为兽夫复何疑诸家又谓文王出而猎害田之兽虞人翼五豝五豵以进而文王止于一发故诗人以文王之仁而知王道之成也予以为仁民爱物文王之心固然而又何待于射猎之时而见之哉尝妄攷之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之中盖虞官精于射猎而熟于从畋也今当葭蓬茁茂之时而田豕众多之际为虞官者乃能有不忍之心不欲尽猎而多取五豝而一发之岂其不能猎哉不忍故也故诗人以为文王之化至于驺虞之仁则其化深矣文王之躬行始于闺门推于朝廷至极于天下所谓正家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是也观召南之化自鹊巢而至羔羊自羔羊而至驺虞则化无不及也周太师编诗以驺虞系于召南之终而序曰鹊巢之应也盖以为关雎鹊巢王道之始而仁如驺虞则王道之成也积而至于成王之时则仁及草木而牧羊之童亦有爱物之心又岂驺虞之知仁哉噫吾观王者之化必至于匹夫匹妇莫不纯鸟兽草木莫不咸若而后为极至苟贤人君子自洁于上而民不免为小人朝廷之间揖逊知礼而民不免为盗贼则不足以语王道之成也
邶柏舟诂训第三 国风
柏舟言仁而不遇也卫顷【音倾】公之时仁人不遇小人在侧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古幸反】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我心匪鉴不可以茹【如预反】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徃愬逢彼之怒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忧心悄悄【七小反】愠于羣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避亦反】有摽【符小反】日居月诸胡迭【待结反】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李曰卫顷公贞伯之子康叔八世孙也不遇者君不受已之志也故曰仁人不遇而小人得在君侧何也盖君子小人相为消长未有君子进而能与小人共事者亦未有小人进而能与君子共事者也君子之心在于格其君小人之心在于媚其君君子之心在于忧国小人之心在于蠧国君子之心在于进贤小人之心在于妒贤其行事如氷炭之不相入此其所以不可与共事也观论语载君子小人未有不相反者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其行事之相反如此安可与共事哉故为人君者不可不察也今卫顷公不能别白邪正而仁人使之不遇而退则小人安得不羣处于朝廷之上乎此变风之所以作卫之所以衰也泛泛流貎耿耿犹儆儆也王氏曰柏者天下之良材也而不宜以为舟柏而以为舟亦泛其流然非柏之所宜也毛氏曰柏木所以宜为舟也一则以柏不宜为舟一则以柏宜为舟二说将安所折衷乎然观诗之意则毛为长柏者宜为舟也宜为舟则可以载物今乃不用则泛泛然虚流为水中物尔是虽以为舟而不能尽柏之用亦如仁者宜在髙位今乃与众人并列于朝虽曰在朝其与在野无异君子之仕欲行其道使是君为尧舜之君使是民为尧舜之民今徒然食其禄而道不行岂仁人之本心哉此其所以儆儆然不寐如有隐痛之忧也郑氏曰仁人既不遇忧在见侵害呜呼仁人之所忧者忧国也国将危亡此仁人之所忧若以为忧在见侵害是何待仁人之浅耶忧之浅故酒与游遨可以改忧忧之深故酒与游遨不可以改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言我非无酒可以遨游谓此忧不可以酒解也亦非遨游之所能释也我心匪鉴不可以茹毛氏谓鉴所以察形也茹度也郑氏云鉴之察形但知方圆白黑不能度其真伪我心匪茹是鉴我于众人之善恶外内心度知之欧阳以其为不然则以鉴之为物纳影在内凢物不择妍丑皆纳其影至于仁人不能如鉴之皆纳则为羣小之所譛故下文曰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石虽可转心不可转席虽可卷心不可卷则知鉴可以茹我心匪鉴不可茹此以见仁人之心也不能兼容善恶故为小人所也萧望之张堪刘更生金敞同心辅政当时许史恭显不以为便郑朋华龙等欲入更生等不从遂为恭显所望之等不能兼容所以致郑朋华龙之譛则知我心匪鉴不可以茹安得不为小人之所怒哉夫道不同不相为谋既有君子小人之党则虽亲戚不可据也如王国寳乃谢安之婿范之甥如国寳小人则虽谢安范之贤亦皆之如韦执谊杜黄裳之壻也黄裳方引羣贤以佐中兴则虽执谊亦皆逐之其道不同则虽至亲亦不可以共事也以卫之仁人兄弟既入于小人之党矣安可以为依据哉薄言徃愬则适所以逢其怒以仁人愬于仁人则如水以投水以仁人之情愬于不仁则如水以投石也安得不遭其怒哉若仁人者可谓立无助矣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此言其坚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此言其平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棣富也选具数也如左氏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各有威仪也贾谊言接君臣上下兄弟内外以事各有容止是也卫之仁人其行事未尝变其所守使常人遇其谗则必失措矣安能坚过于石乎安能平过于席乎安能不失其守乎仁人之心其坚如此以见夷险不易其操也孔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謟孔子事君惟尽其恭而当时之人尚指以为謟岂遂变其节也忧心悄悄愠于羣小或以为见怒于羣小或以为仁人愠于羣小家语云小人成羣斯足忧矣是仁人见怒于羣小也孟子曰忧心悄悄愠于羣小士增兹多口是仁人怒羣小之人也二说皆通闵病也言为小人所病者多矣盖言为小人所譛也观此可以见小人之情状既肆其言已病君子而小人得志又从而侵侮之以见仁人之不幸也仁人既为小人所安而思之寤辟有摽言寐而拊心也摽文曰击也日乎月乎何迭而微也欧阳以为日居月诸胡迭而微犹言日朘月削也遂以郑为不然然观十月之交诗曰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盖言月则微矣日未尝微也今日月皆微以见其失常也君犹日也臣犹月也小人用事则君将失其权矣故告之曰日未尝微今乃日月皆迭微是失其常度也惟其如此故我之媿辱如衣之不澣濯也虽然如是静言思之不能奋飞以小人防又为小人侵侮宜可以去国也然犹不能奋飞而去以此见仁人之用心也郑氏曰不遇于君犹不忍去厚之至也此得之孟子不遇于齐王三宿而后出昼此可以见其情也孔子曰吾于柏舟见匹夫执志之不易观柏舟之仁人为羣小之所未尝以夷险易其操虽则如此亦未肯轻去其国此以见仁人之如是也欲观诸柏舟当观屈原之离骚其言忧国之将亡徬徨不忍去之辞使人读之者皆有忧戚之容知离骚则知柏舟矣
黄曰君子既不为时君所用又为小人所侮则亦可以去矣而君子乃有恻然忧国不忍舎去之志郑氏曰不遇于君而犹不忍去厚之至也此得之孟子不遇齐王三宿而后出昼曰于予心犹以为速王庻防改之予日望之屈原离骚之作言国将亡有徬徨不忍去之辞亦此志也孔子曰吾于柏舟见匹夫执志之不易
緑衣卫庄姜伤己也妾上僭夫人失位而作是诗也緑兮衣兮緑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緑兮衣兮緑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緑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音尤】兮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我心
李曰并后匹嫡大都偶国乱之本也并后为乱之本者如幽王以申后为后继而又宠褒姒晋献公之宠骊姬唐髙宗之宠武后皆为国家之祸如齐桓公可谓贤矣以内宠如夫人者六人虽有九合之功卒不免有五公子争立之祸其死也尸虫出于户外经时而殡则嫡庻之分不可不明也夫子于诗春秋皆详着之如此诗与白华之诗隐元年书天王使宰咺来归惠公仲子之僖八年书禘于太庙用致夫人皆所以正嫡庻之分也庄姜者庄公之夫人也美而无子公子州吁乃嬖人之子也妾上僣者谓公子州吁之母子也惟州吁之母上僣故庄姜之所以失位此诗之所以作也緑兮衣兮緑衣黄里緑间色黄正色青赤黄白黑正色也緑红碧紫骊间色也东为木木色青故青为正色木刻土土色黄并所刻为间故緑色青黄也南为火火色赤故赤为正色火刻金金色白红色赤白为间也中央土土色黄故黄为正色土刻水水色黑故骊色黄黑为间色也白黑皆然今也以緑为衣以黄为里则是緑色反见于外而黄色反隐于内此以见夫人失位也衣在上裳在下以间色居上以正色居下亦以见妾上僣也国之有名分如人之有首足也首反居下足反居上何以为人今嫡反在下妾反居上何以为国名分之不正则国随之亡故曰心之忧矣曷维其己言忧国之心不能自已也曷维其亡言其忧无时而亡也黄鲁直曰曷维其己言谁能已之曷维其亡亡之祥也所谓曷维其亡正是上文曷维其己之意不得以为亡之祥也名分之不正固是亡之祥观诗之意必不如是也毛氏以谓以丝为本以緑为末丝为本者言如治丝本末不可易亦犹嫡妾尊卑之不可乱然以诗之上文观之则其不通矣不如王氏以为丝本白也既緑则不可复黄矣犹之皆女子也既妾则不可以复嫡王氏之固胜于毛氏又不如黄鲁直以为均是丝也既緑则不可尚黄均是女也旣妾则不可复嫡谓尚黄则与上文合也盖以女比黄緑者如序嫡妾之分如此之不明此君之罪也古人郑氏谓制礼者不必以为制礼也言古人之能正嫡妾之分故我思古人能使人无过差之行妾之所以上僣嫡者非妾之罪国君使之然也妾之所以能知尊卑之礼亦非妾之贤乃国君使之然也絺绤所以当暑今乃当凄风之时以待寒以喻庄公所以御庄姜者非其道也思古之人能使嫡妾贵贱各得其序此所以实得我之心也黄鲁直以为緑衣庄姜伤己之诗也由后世言之则必曰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今庄姜之辞如此其心可知矣緑衣之诗但言妾上僣夫人失位以刺庄公不能正嫡妾之分而其辞意不失之迫切欲知诗之敦厚者当以刺诗观之方其美之则未足以见其敦厚惟其刺之然亦辞不迫切故可以知其敦厚也黄曰并后匹嫡大都偶国乱之本也如幽王宠褒姒晋献公宠骊姬唐髙宗之宠武后皆为国家之祸齐桓公内宠如夫人者六人虽以九合之功卒不免五公子争立之祸孔子于诗于春秋着之甚详以此为乱亡之基也汉髙帝欲立赵王如意若非张良四皓汉祚危矣故庄姜此诗亦是忧国之辞非但伤己而已且伤己之诗则当曰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今庄姜辞不迫切而有忧国之念欲知诗人敦厚者尤当于刺诗观之
燕燕卫庄姜送归妾也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逺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燕燕于飞颉【戸结反】之颃【乎反】之之子于归逺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燕燕于飞下工【时掌反】其音之子于归逺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仲氏任【而鸩反】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朂寡人李曰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又娶于陈曰厉妫生孝伯蚤死其娣戴妫生桓公庄姜以为己子庄公死桓公立州吁杀之故其母戴妫于是归于陈此庄姜送归妾而作此诗以见己志也燕燕鳦也燕谓之燕燕者孔氏云古人重言之汉书童謡云燕燕尾涎涎是也差池其羽毛氏云燕之于飞必差池其羽郑氏释之以谓张舒其尾翼也观左氏所载晋人徴朝于郑郑人使公孙侨对曰谓我敝邑迩在晋国譬诸草木吾臭味也而何敢差池【见襄公二十二年】详观左氏此义则是差池盖有异同之论故杜元凯以为不齐也惟差池为不齐貎则差池其羽乃是羽翼不齐也言戴妫之归国也庄姜送之相别之时故取燕之羽翼不齐以为譬故下文曰颉之颃之飞而上曰颉飞而下曰颃下上其音飞而上曰上音飞而下曰下音其飞上下其音上下者是不齐也则差池当以为不齐也将别之时亦如燕翼之不齐所以取以为喻也郑氏以颉颃为兴戴妫将归出入前却下上其音言其感激声有小大其误也王氏以谓燕方春时以其匹至成巢而生子皆是求之过也子戴妫也戴妫之归我乃逺送于野也将毛氏以为行不如郑氏以为送如鹊巢之诗曰百两将之亦是送也逺送于南陈在卫之南故逺送于南也按左氏曰妇人送迎不出门见兄弟不逾阈今此庄姜送归妾乃逺行于野者郑氏云舒己愤尽己情读诗者当观其意不可苛细缴绕如法家流也己留而彼去稍稍更逺瞻望弗及故念之泣涕如雨也文曰无声出涕曰泣伫立以泣言久立而泣也实劳我心言思念之心劳也仲戴妫字也任毛氏以为大盖按诸尔雅郑氏谓以恩相亲信盖按周礼而言之当从郑氏塞实渊深也惟其心之塞故不至于作伪惟其心之深故不至于浮浅温和也惠顺也既和且顺又且善慎其身亦可谓贤矣终温且惠言终始如一也以舜之德濬哲文明温恭塞所谓温者惟舜尽之所谓塞者惟舜尽之今戴妫为妇人而其心塞渊终温且惠亦可同于虞舜乎盖所谓塞渊温惠者亦如文王之称文孔文子之称文公叔文子之称文虽文则同亦有上下之不同也戴妫将归之时犹思先君不见荅之故劝勉寡人寡人庄姜自称也其归之时犹思先君劝勉寡人可以见戴妫之温厚也杨山曰州吁之暴桓公之死戴妫之去皆由夫人失位不见答于先君之故而戴妫犹以先君之思劝勉寡人可谓终温且惠也诗之教温柔敦厚以先君见答而能勉寡人此犹未足为敦厚也惟其不见答而能勉寡人非敦厚者能之乎
黄曰王氏谓燕方春时以其匹至成巢而生子失时而去此近之差池其羽笺注未是按左氏所载晋人征朝于郑郑人使公孙侨曰谓我敝邑迩在晋国而何敢差池则是差池乃异同不齐之貎如颉颃上下皆是此言其去国之时有回首再三不忍相别之意逺送于野古者妇人送迎不出门见兄弟不逾阈者谓送于野者尽己情舒己愤殊不知诗人所谓至于野者不必以礼文求之若必欲泥其辞则泣涕如雨果如雨乎仲氏戴妫字也仲氏不特其心之诚实渊深而其和惠之心终始如一自谨其身其归时犹思先君以勉寡人寡人庄姜自言也观此诗见其与商之三仁去就更相警戒各欲其自靖自献于先王者无异国风虽变犹有如是之妇人此所谓先王之泽未冺而康叔之余烈犹在也
日月卫庄姜伤己也遭州吁之难伤己不见荅于先君以至困穷之诗也
日居月诸照临下土乃如之人兮逝不古处胡能有定宁不我顾日居月诸下土是冐乃如之人兮逝不相好胡能有定宁不我报日居月诸出自东方乃如之人兮德音无良胡能有定俾也可忘日居月诸东方自出父兮母兮畜我不卒胡能有定报我不述
李曰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宠而好用兵公弗禁庄姜恶之【见左传隐公三年】若庄姜可谓贤矣以州吁之好兵庄姜知其必乱公乃不禁而庄姜恶之庄姜可谓知所恶矣惟其恶之所以遭州吁之难也州吁肆为无礼此庄姜所以伤己也遭州吁之难伤己不见答于先君者盖祸所由皆由不见答于先君使先君答于己则妾不得以上僣虽有州吁之暴何能为哉惟其名分不正故州吁肆为无礼而庄姜伤己之不见荅于先君此日月之诗所以作也○日乎月乎照临下土言日月之代明也自古多以日比君月比夫人盖以日昱乎昼月昱乎夜君视外治夫人视内治相须如此故言日乎月乎所以相代而照临乎下土今也庄姜不见荅于先君是不知日月代明之义也下土是冐方是照临下土之意出自东方言日与月迭出于东方也东方自出亦是日月出东方之意始则曰照临下土既而曰下土是冐始则曰出自东方既而曰东方自出但顚倒其辞而便于韵耳王氏则以照临下土为日之与月相继而生明以照临下土下土是冐为月之明虽有时而蔽亏不足以临照然尚与日中天而冐下土出自东方谓月虽不得中天而冐下土然尚与日代出于东方是皆妄为之也乃如之人兮指庄公也言庄公去我而逝也毛氏以逝为逮不如苏氏以为去言去我而逝不来其旧处也古故也逝不相好言庄公舎其旧而图其新故舎我而逝不复相好也德音无良言所以遇于己者无善道也父兮母兮郑氏言己尊之如父亲之如母非也所谓父兮母兮指庄姜之父母也凢人穷呼天疾痛呼父母今州吁之暴而庄姜伤己则呼父母言父母飬我而不得遂其终也胡能有定言庄公之所为何能有定乎其所为无定则安然而不我顾宁不我报言己之事庄公尽其道矣在庄公安然而不报之也俾也可忘郑氏以为使是无良可忘也其既曲矣诸家又以为庄姜忘其庄公非也庄姜之为人母其子之暴犹且念之庄姜慈于为母岂肯忘庄公哉戴妫之归犹曰先君之思以朂寡人戴妫不忘庄公庄姜岂忘庄公乎俾也可忘当是庄公言庄姜言使我果当忘乎是不忘而忘也报我不述言庄公报之不循理也述循也
黄曰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宠而好兵公弗禁庄姜恶之若庄姜可谓贤矣及其遭州吁之难不责州吁而思庄公而自伤己厚之至也穷呼天疾痛呼父母故曰日居月诸父兮母兮思之至而伤之极也宁不我顾诸家之说皆非此特言今日之乱安能有定乎我所念者忧其无定耳尚记其不我顾之事乎俾也可忘笺注之尤为害理诸家之说亦未为安此但言我何时而能定使我忧念之心可以少忘也若庄姜可谓可以怨矣
终风卫庄姜伤己也遭州吁之暴见侮慢而不能正也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中心是悼终风且霾惠然肯来莫徃莫来悠悠我思终风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愿言则嚔曀曀其隂虺【虚鬼反】虺其靁寤言不寐愿言则怀
李曰终日之风又且暴疾此以见州吁之暴也顾庄姜则又笑之此又庄公不能制之也柏舟之诗曰觏闵既多受侮不少小人之于君子既譛之矣又从而侮之此以见小人之情状也州吁之于母既肆其暴慢之心又从而笑之则是州吁无人道也如此谑浪笑敖此言谑之状也故庄姜中心是悼也霾尔雅曰风而雨土为霾孙炎曰大风尘土从上下也终风且曀隂而风曰曀终日之风而又且曀不见日光而又曀有者又也如春秋书十有一年孟子曰圣人有忧之是也曀曀其隂虺虺其靁终日既隂矣而又虺虺其雷虺虺雷声也凢此或言终风且霾或言终风且曀或言曀曀其隂虺虺其雷皆是州吁之暴如此莫徃莫来毛氏谓人无子道以来事己己亦不得以母道徃加之不如苏氏以为州吁往来皆不可常言惠然之时方肯来而又有都絶不来之时惟其无常如此故庄姜悠悠然而思之盖子虽无道母之慈常自若也寤言不寐愿言则嚔王肃云愿以母道往加之则嚔跲而不行苏氏以为寤而思之则不寐愿往从之则有跲制而止之者然观其文无有母道往加之文亦无有愿徃从之文则知诗之意但言庄姜之所愿欲者跲而不行也庄姜之为母寤言不寐则欲州吁之尽子道而州吁之暴慢如此则其愿欲者不行矣愿言则懐王氏则以为思徃而从之则跲思不徃而从之则懐则是此二句为二意所谓愿言则懐者亦是上文言吾之所愿者今则可懐伤也卫定姜卫献公之嫡母定公卒夫人姜氏既哭而息见太子之不哀也不内酌饮叹曰是夫也将不唯卫国之败其必始于未亡人【见左成十四年】及卫献公之奔也定姜曰余以巾栉事先君而暴妾使余【见左襄十四年】则卫献公之于母亦如州吁之于母也以卫之为国而为人子者多如此良可怪也母虽不慈子不可不孝子虽不孝母不可不慈如舜之父母或顽或嚚舜不以父母顽嚚之故而不尽其事亲之道故徃于田号泣于旻天可谓尽为子之道矣以州吁之为人子恣其为无礼而庄姜不以暴虐之故而悠悠我思可谓尽为母之道矣为人子者当如虞舜为人母者当如庄姜然舜之父母始虽顽嚚而终也则底豫则是舜之父母终能改过也州吁之暴而其母之贤如此而州吁曽不之省吕吉甫曰卫庄姜仁于为嫡而为嬖妾之僭慈于为母而为州吁之暴顺于为妇而为庄公之不见答若庄姜可谓大不幸者也不如是不足以见庄姜之贤盖州吁谑浪笑敖无所不至而庄姜乃中心是悼非贤能如是乎
黄曰州吁虽暴庄姜之慈自若也州吁谑浪笑敖而庄姜乃中心是悼州吁莫徃莫来庄姜乃悠悠我思此如象之不弟求以害舜而舜也象忧亦忧象喜亦喜何尝以象之不敬而易其爱弟之心哉吕吉甫曰卫庄姜仁于为嫡而为嬖妾之僣慈于为母而为州吁之暴顺于为妇而为庄公之不见荅若庄姜者可谓大不幸矣不如是不足以见庄姜之贤
击鼓怨州吁也卫州吁用兵暴乱使公孙文仲将而平陈与宋国人怨其勇而无礼也
击鼔其镗【吐当反】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敇中反】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苦结反】濶与子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濶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呼县反】兮不我信【音伸】兮
李曰左氏春秋曰宋殇公之即位也公子冯出奔郑郑人欲纳之及卫州吁立将修先君之怨于郑而求宠于诸侯以和其民使告于宋曰君若伐郑以除君害君为主敝邑以赋与陈蔡从则卫国之愿也宋人许之于是陈蔡方睦于卫故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围其东门五日而还【见左隠公四年】盖州吁将兵于是役将以伐郑必先与陈宋和而后进兵伐郑也国人怨其勇而无礼者子贡问于孔子曰君子亦有恶乎曰有恶恶勇而无礼者盖勇非可恶也无礼而后可恶为人下者勇而无礼则至于犯上为人上者勇而无礼则至于残民此其所以可恶也孟子论好勇必言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安天下之民而后为勇此则勇而有礼也惟其有礼故所以安民非所以残民州吁勇而无礼虐用其民其用兵也非所以安民适所以残民此国人所以怨之也○毛氏云镗然击鼔声也司马法曰鼔声不过阊孔氏云字虽异音寔同也踊跃用兵者郑氏云此用兵谓治兵时徒见下文云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以谓治兵时其不然据序言用兵暴乱初不言其治兵之时也而毛氏又谓使众皆踊跃用兵其又不然据此诗中皆载其士卒怨叹愁苦之言如是其极而谓使众皆踊跃用兵则序安得谓国人怨之也且如士卒之言不可谓之用兵若以为使众皆用兵则序何言州吁用兵也盖言州吁之心安于用兵踊跃欣喜而不自胜也先王之用兵出于不得已故其兴师也虽士卒乐为之用而先王之心不以为乐今州吁之用兵国人皆怨之而州吁之喜常自若也诗人以踊跃形容之可谓善着语矣兵凶器也战危事也以言器之凶事之危而州吁且喜之则其为人可知土国城漕言国人皆执役或役土功于国者或筑城郭于漕者漕卫邑也定之方中序言野处漕邑载驰言露于漕邑是也南行者南行而伐郑也盖役土功于国者非不劳苦而独得处于境内今我乃从君事行役于境外其勤劳可知也彼虽在境内犹免死亡之忧我之在外死亡未可知虽欲为土国城漕之人不可得也夫州吁之暴乱内则兴土功之事外则兴兵伐之事想其当时之人民安室家者无几矣民生斯时何其不幸也孙子即公孙也仲言其字也孔氏曰经序国人之辞既言从于文仲不得复言从公孙盖欲陈其辞也平陈与宋者先平陈与宋而后伐郑也不我以归惧其南行不得以归也忧心有忡毛氏曰有忡犹冲冲也尔雅曰忡忡忧貎言忧之甚也爰居爰处孔氏曰从军之士惧不得归言我等从军或有死者病者有亡其马者则于何居乎于何处乎于何防其马乎若我家人于后求我徃于何处求之当于山林之下求之也此是矣此盖军士出师皆为必败之辞也契濶毛氏以为勤苦王氏以为离合二不同若从王氏之则下文殊不相贯王氏之意则以死生患难相救而又以濶为离是又有时而离也安能同其患难乎郑氏以谓与其部伍死也生也相与处勤苦之中而王氏从其说王肃以谓卫人从军者与其室家诀别之辞欧阳从其盖上章言为士卒必败之辞此则室家相诀别之辞也盖言生死勤苦将谓与子成相爱之恩而又与偕老今不然此怨怅之辞也濶逺也不与生同活也而郑氏谓军士弃其约离散相逺故吁嗟之濶兮汝不与我相救活伤兮此不然盖郑氏解上文皆以为部伍相约其失如此当从欧阳之説曰因念与子生死勤苦无所不同本期偕老今则濶别不能为生此说是也然下章则以洵为洵音以信为信【音伸】以谓吁嗟我心所苦如此可伸而在上者不我仲而苏氏之亦然其与上下文不相贯毛氏之曰洵逺也信极也盖吁嗟洵兮亦如吁嗟濶兮不我信兮言其志不得伸也古人以好兵譬好色未有好色而不亡其身未有好兵而不亡其国秦始皇之用兵可谓屡得志矣然用兵不已卒至于防其天下盖恃其兵者不有敌国必有萧墙之祸要之皆未免于败亡也州吁之用兵暴乱国人怨之则其败亡之征己见矣宜其见杀○春秋书卫人杀州吁于濮见好兵不得众也众仲曰州吁阻兵而安忍阻兵无众安忍无亲众畔亲离难以济矣夫兵犹火也弗戢将自焚也夫州吁弑其君虐用其民于是乎不务令德而欲以乱成必不免矣【亦见隐公四年】观击鼓之诗则众仲之言岂欺我哉黄曰州吁弑其君而虐用其民兵凶器也而州吁则踊跃用兵诗人以踊跃二字见其好战喜兵之志先王之用兵出于不得已虽士卒乐为之用而先王之心有不忍为者焉今州吁内则兴土役外则好兵战诗人谓土国城漕我独南行则见其国人皆劳而已尤甚也故忧其不得归于室家肝脑涂原野自此章而下皆从军者与室家诀别之辞国人之怨州吁如此所谓阻兵无众安忍无亲众叛亲离难以济矣春秋书卫人杀州吁于濮曰卫人杀之其意可见
凯风美孝子也卫之淫风流行虽有七子之母犹不能安其室故美七子能尽其孝道以慰其母心而成其志尔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天天母氏劬劳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爰有寒泉在浚【音峻】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睍【胡显反】晥【华板反】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李曰此盖七子之母为卫国淫风所化虽有七子之母犹不能安其室七子乃能反躬自责尽孝道以慰其母心使母得留于家而不复嫁此诗之所为作也夫善飬志者人子之职七子能尽其孝道以慰其母心而成其志此正人子当为者也○尔雅曰南风谓之凯风李巡曰南风长飬万物万物喜乐故曰凯风凯之为言乐也棘心棘木之心也文曰棘酸枣也大曰枣小曰棘孟子曰飬其樲棘即酸枣也夭夭少壮也如桃之夭夭是也劬劳病苦也尔雅曰劬劳勤苦也喜乐之风自彼长飬之方而来吹彼棘木之心有至于夭夭而兴寛仁之母以己慈爱之情飬我七子之身故七子皆至少壮而棘木之难长者凯风吹而夭夭犹七子亦难飬慈母飬而成长我母实亦苦劳也棘薪者毛氏曰棘薪其成就者言凯风自南吹彼棘木至于成薪犹母飬七子至于成人以见其母之圣善也而七子自谓我无令善之人也圣善明智之称不必便如聪明齐圣如圣人之圣也礼曰六徳智仁圣义中和则圣善者亦仁智之通称也在浚之下犹有寒泉而浚防其泽今也有子七人无益于母氏凢此皆自责之辞言己曽寒泉之不若也【一云浚水出浚仪东经邶邑入济今祥符掘井于浚之傍而得泉者实浚之滋也喻己之成人实母之生育也】孔氏曰母之欲嫁者本为淫风流行但七子不可斥言其母淫故言母为劬劳而思嫁也此得之矣睍睆好貎也言黄鸟犹有好音以乐七子无语以慰母心叹黄鸟之不若也凯风之诗灼然甚明读之孝爱之心油然生矣母之欲嫁由卫国淫风所化不安其室非七子之罪也七子乃引咎自责盖负罪引慝理所当然也舜之父顽母嚚非舜之罪而舜乃负罪引慝祗载见瞽瞍夔夔齐憟至于瞽瞍亦若盖其引咎于己乃所以求爱于其亲七子乃引咎自责卒使其母之留可谓能孝矣夫孝尽事亲之道惟舜能之当变风既作之时七子能负罪引慝而使其母安于其室于舜则庶防矣可谓难能也孟子曰凯风亲之过小也小弁亲之过大也亲之过大而不怨是愈踈也亲之过小而怨是不可矶也愈踈不孝也不可矶亦不孝也自常情观之当父母有过又当权其轻重亲之过小当如凯风亲之过大当如小弁若孟子者可谓深于诗矣孔子曰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羣可以怨然亦可以无怨吾于凯风小弁见之矣
黄曰此一诗皆孝子自责之辞七子之母为卫淫风所化而不能安其室此母之过也孝子不斥母之过而诵母之劬劳负罪引慝以为七子而不能安一母曽寒泉黄鸟之不若也故为此诗以自责己而卒能感其母以不嫁此大孝飬志而序者所谓成其志也呜呼吾观凯风之诗而叹其有虞舜之遗风也夫父顽母嚚非舜之罪而舜负罪引慝其爱亲之念皆寓于南风之歌岂非南风长飬万物如父母之于子其恩岂可忘乎孟子曰凯风小弁诗见李讲
毛诗集觧卷四
<经部,诗类,毛诗李黄集解>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觧卷五 宋 李樗黄櫄 撰
雄雉刺卫宣公也淫乱不恤国事军旅数【色角反】起大夫久役男女怨旷国人患之而作是诗
雄雉于飞泄泄【移世反】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雄雉于飞下上【时掌反】其音展矣君子实劳我心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逺曷云能来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下孟反】不忮【之防反】不求何用不臧
李曰宣公上烝夷姜下纳宣姜恣为淫乱之事惟其淫乱于声色故国事不暇恤军旅数起大夫久役于外而男女怨旷故国人患之也孟子曰昔者大王好色爱厥妃诗云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来胥宇当是时也内无怨女外无旷夫宣公之淫乱异于大王之好色故内有怨女外有旷夫宜若古先圣人处宫室则欲民之无流离立妃嫔则欲民之无怨旷是其好色与人同也宣公淫乱而不恤国事男女怨旷而不自知此诗人之所以作也王氏曰雉善鬬虽飞不分域而其交也有时言军旅数起大夫久役男女怨旷曽雉之不如也苏氏曰宣公之好用兵如雄雉之勇于鬭盖王氏则以男女怨旷言之苏氏则以军旅数起言之详考此诗雄雉则有求雌之意盖以刺其淫乱如匏有苦叶诗曰雉鸣求其牡亦刺其淫乱小弁诗曰雉之朝雊尚求其雌此谓求雌之意当从毛郑之可也泄泄其羽郑氏谓宣公整其衣服而起奋迅其状貎志在妇人而已郑氏多以羽毛喻人之衣服如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亦以兴戴妫将归而舒张其羽翼其不然泄泄自得也言宣公淫乱而不知也下上其音者郑氏以谓兴宣公大小其声以妇人其亦如燕燕之诗下上其音亦以谓戴妫将归言语感激声有小大其皆不通下上者下上其音以求其雌我大夫也阻难也怀安也郑氏曰君之行如是我安其朝而不去今从军旅久役不得归此自遗以患难此是也展诚也君子指古之君子动必合于礼法故人受其赐我思古之君子不可得见也此心之所以劳也王氏以谓男女怨旷之辞旷于外者君子也劳于内者女也此与上下不相合瞻彼日月悠悠我思大夫久役不得归悠悠然我思之长也道之云逺曷云能来者何时而能来思归而不可得之辞也百尔君子不知徳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百尔君子言凢百君子是也言百君子之多我不知其徳行如何惟不忮不求无所徃而不为善也言古者伤古之如是哀今之不然也忮忿也求欲也不忮能惩忿不求能窒欲惟不忮则不至于军旅数起不求则不至于淫乱不恤国事矣宣公之所以然者以其忮求也此诗所以思君子而不得之辞也孔子曰衣敝緼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欤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之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世之人徒见夫子谓不忮不求何用不臧易事也殊不知夫子抑反覆自有深意子路既能不忮不求而终身诵之无日新之功故夫子进之人苟未至于不忮不求之地则不忮不求岂易也哉善学者当不溺于言语也夫子以何用不臧为何足以臧则是不溺于言语之间知此则可与言诗矣
黄曰说此诗者谓诗人以雄雉喻宣公夫以禽兽喻其君非作诗者之意此诗大夫久役男女怨旷作此诗者自叹其雄雉之不若如诗言士如归妻而先曰雉鸣求其牡言心之忧矣而曰雉之朝雊尚求其雌此是喻昬姻之意牧犊子七十无妻韩愈作雉朝飞操曰嗟我虽人曽不如彼雉鸡生身七十年无一妻与妃是亦此诗怨旷之意也古者处宫室则欲民之无流离立嫔妃则欲民之无怨旷如大王好色爱厥妃则必使内无怨女外无旷夫今宣公淫乱而使男女怨旷此诗人之所以刺欤唐郑仁基息女美而才皇后建请为充华典册具或言己许聘魏徴谏曰陛下处台榭则欲民有栋宇食膏粱则欲民有饱适顾嫔御则欲民有室家今郑氏已约昬陛下取之岂为民父母意邪乃止今宣公淫乱而至于使男女怨旷意者其亦无如徴之臣哉
匏有苦叶刺卫宣公也公与夫人并为淫乱
饱有苦叶济有深渉深则厉浅则揭【苦例反】有弥【弥尔反】济盈有鷕【以小反】雉鸣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雝雝鸣鴈旭【许玉反】日始旦士如归妻迨氷未泮招招舟子人渉卬否人渉卬否卬须我友
李曰毛氏谓夫人为夷姜欧阳氏觧之曰夷姜宣公之父妾也宣姜宣公子伋之妇也皆称夫人此得之故诗之言宣姜皆未可知也故曰公与夫人并为淫乱○毛氏言匏谓之瓠陆农师曰细而合上曰匏颈短大腹曰瓠毛氏之非也盖言匏瓠非一物也郑氏谓匏叶苦而渡处深谓八月之时隂阳交防始可以为昬礼纳采问名欧阳非之而王氏之说又曰匏之叶有可食之道其不可者苦也济之渉有可揭厉之道其不可者深也男女有相与之道其不可者非其匹也当如王氏之则两句分为两意惟欧阳本于左叔孙穆子赋匏有苦叶郑叔向曰苦饱不材供济于人而已韦昭注云不材言不可食供济而已腰匏可以渡水也此言匏有苦叶济有深渉者是腰苦匏而济渉不问深浅皆欲渡之也深则厉浅则揭韩诗曰以至心为厉厉者带而上为厉孙炎曰揭者褰裳也凢人渡水则以舟浅则褰裳今也深则厉浅则揭言其不择浅深也以兴宣公之淫乱不待可否惟意所适不知有没溺之患弥深水盈满也鷕雌雉声也由辀以上谓之轨言有弥济盈济盈不濡轨者言宣公淫乱不自觉也有鷕雉鸣雉鸣求其牡者兴夫人不顾礼义而从公犹禽鸟之相求也惟知雌雄之为正而无亲踈父子之别此说是也郑氏之説则曰渡深水者必濡其轨言不濡者喻夫人犯礼而不自知而王氏又谓济盈不濡轨以言其淫雉鸣求其牡以言其乱二皆不足取而郑氏又释牝牡飞曰雌雄走曰牝牡而欧阳非之曰牝鸡无晨岂是走兽邪此是也雝雝鸣鴈声之和也旭日始旦日始出也迨及也泮散也古者士之亲迎则必及乎冰术泮之时而迎女故家语曰霜降而嵗功成则嫁娶可以行矣冰泮而农事起则昬礼于焉可杀苟卿亦曰霜降娶妻冰泮杀止皆言嫁娶之礼必得时也今宣公安于淫乱曽庻士之不如也非特庶士之不如又行道之人不如也故下文继之曰招招舟子人渉卬否人渉卬否卬须我友卬我也见于尔雅招招者号召之声王逸曰以手曰招以言曰召舟人之子招我而渡众人皆渡而我独不渡者我待我之友也王氏曰徒渉而已犹须其友而后往而况于夫妇乎欧阳亦曰行路之人众皆渉矣有招之而独不渉者以待同行不忘其友以刺夫人忘己所当从而随人所诱曽行路之人不如也二皆通
论曰夫诗人之载淫乱者多矣在上之淫乱者如匏有苦叶墙有茨雄雉是也在下之淫乱者如氓桑中蝃蝀是也淫乱之风非美事也而孔子删诗不去而存之者盖所以示监戒于天下也正如春秋簒弑之事乱臣贼子一一书之亦所以示其监也而唐太子授左至于楚世子商臣杀其君頵而更授他书是不知圣人垂戒之意也亦如诗述淫乱之事亦所以示其监戒而近世有建言者讲筵不进国风是亦不知埀戒之意也夫男女之别国之大礼也礼记曰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夫惟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自别于禽兽今宣公好为淫乱是去禽兽盖无防矣故圣人列之于诗以为后世之戒使后世能监宣公之失则男女以正男女以正然后教化行教化行然后人伦美其效岂浅浅哉此圣人録国风防也 黄讲同
谷风刺夫妇失道也卫人化其上淫于新昬而弃其旧室夫妇离絶国俗伤败焉
习习谷风以隂以雨黾【莫尹反】勉同心不宜有怒采葑采菲【非反】无以下体德音莫违及尔同死行道迟迟中心有违不逺伊迩薄送我畿【音祈】谁谓荼【音徒】苦其甘如荠【齐礼反】宴尔新昬如兄如弟泾以渭【音谓】浊湜湜【音殖】其沚【音止】宴尔新昬不我屑【素节反】以母逝我梁母发我笱【古口反】我躬不阅遑恤我后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浅矣泳之游之何有何亡黾勉求之凢民有丧匍【音蒲】匐【蒲北反】救之不我能慉反以我为雠既阻我德贾【音古】用不售【市敇反】昔育恐育鞫及尔顚覆【芳服反】旣生旣育比予于毎我有防蓄亦以御冬宴尔新昬以我御穷有洸【音光】有溃既诒我肄【以世反】不念昔者伊余来墍
李曰孟子曰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一周南之风在上之人既正其家室在下之人亦从而化之如行露汝坟野有死麕是也变风既作上之人不能正其室家故下之人亦从而化之如谷风氓之诗是也故曰卫人化其上淫于新昬弃其旧室夫人之越法犯分惟其好色而已人君好色于上则下之人靡然而从之至于华落色衰故夫妇离絶所以国俗伤败也○尔雅曰东风谓之谷风孙炎曰谷之为言谷谷生也谷风者生长之风也习习和舒貎程氏曰习习和也隂阳交和则感隂而成雨其感也隂其成也雨此盖言犹夫妇和而家道肥故继之以黾勉同心不宜有怒言夫妇当黾勉同心不可有怒也采葑采菲无以下体毛氏曰葑须也释草曰须葑苁孙炎曰须一名葑苁坊记注云葑蔓菁也陈宋之间谓之葑陆玑云葑芜青幽州或谓之芥方言云蘴荛芜菁也陈椘谓之葑齐鲁谓荛关西谓芜菁赵魏谓大芥孔氏云葑与蘴字虽异其音同也即葑也须也芜菁也蔓菁也葑苁也荛也芥也七者一物也菲芴也其得于释草云郭璞曰土也孙炎曰葍也程氏曰采葑采菲者以其有下体也无以以也此不若郑氏之说为善郑氏曰此二菜上下可食然而其根有美时有恶时采之者不可以根恶时并弃其叶喻夫妇以礼义合顔色相亲亦不可以顔色衰而弃其相与之礼此是也按左僖公三十三年曰季曰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君取节焉可也杜氏释之曰葑菲之菜上善下恶食之者不可以其恶而弃其善此喻夫妇之道不可以宴新昬而弃其相与之礼也德音好音也言始为夫妇之时与尔好音而不相违将期偕老以同死叹今之不然也行道迟迟程氏谓我行道而迟迟不能进者中心念其有违乎此也不逺伊迩者谓此道不逺而近何莫置我当其分乎此迃曲不如先儒之为善先儒曰行于道路之人至将离别尚迟其行中心犹有乖离之志不忍相别况己与君子犹是夫妇今弃已诀别之时送我不逺惟近尔薄送我于门内而已畿门内也是恩义不如行道之人此是也荼毒苦菜也青者谓之蓼紫者谓之荼荠菜之甘也郑氏云荼诚苦也而君子于己之苦毒又甚于荼此不如程氏为善程氏曰荼至苦也乃以为甘新昬非礼之至也反好之如兄弟其与下文相属合为一意镆铘本铦铅刀本钝愚者皆知之贾谊则曰镆铘为钝铅刀为铦千钧本重鸿毛本轻愚者皆知之屈原则曰千钧为轻蝉翼为重凡以是非紊乱故也此言先儒之为尤长也其意与贾谊云镆铘为钝铅刀为铦随夷为溷跖蹻为亷其防一也言荼为至苦矣乃以为甘如荠新昬为非礼矣彼宴之如兄弟非所当安而安也泾水浊渭水清汉书沟洫志泾水一石其泥数斗潘岳西征赋云清渭浊泾由是观之则泾水浊渭水清可见矣先儒则以谓泾水以有渭故见泾浊喻君子得新昬故谓己恶也其与下文湜湜其沚不相属此盖言渭清而泾浊今反以渭为浊而其沚则皎然而湜湜湜湜文曰水清而见底沚小渚也言此以紊乱清浊迷惑之甚也屑洁也言宴尔新昬不以我为屑洁而用为室家也石絶水曰梁周礼注曰梁者堰也堰水以为梁笱捕鱼之器无逝我梁无发我笱言淫于新昏而夺我室家之道也而欧阳以谓古之人于其资生之具者尤所顾惜常不欲他人輙至于其所于诗屡见之无逝我梁无发我笱小弁有之胡逝我梁于何人斯见之此为善然欧阳氏但指梁与笱而言亦是发喻新昬夺室家之道也我躬不阅遑恤我后郑氏谓我身尚不能自容何暇恤我所生子孙乎欧阳氏以为我尚不能自容何暇恤其后嗣乎程氏又以谓我身所为且不能省何暇恤我既去之后乎三皆通而程氏以阅为省阅比之二此为长也就其深矣此言昔日勤劳治室家之事也方泭也泳潜行也言不择深浅皆尽心而为之也何有何亡言治家也何所有乎何所亡乎不择有亡皆黾勉而求之也凢民有丧匍匐救之程氏以谓不特如是治其家而已又周睦其邻里郷党莫不尽其道此不如郑氏为长郑氏曰凢于民有凶祸之事邻里尚尽力救之况我于君子家事之难易乎固当黾勉以防逾亲也此为善慉飬也既不能慉我而反以我为仇雠夫妇之爱至于仇雠此易所谓夫妻反目也既阻我徳贾用不售郑氏言阻难也既难却我而隐蔽我之善徳今我更修妇道以事之觊其察己犹见防外如贾物之不售此为善程氏曰唯其心既阻絶我之善故虽有勤劳如是而不见取如贾之不售也凢人所以憎而不知其善者由其心阻絶其善故也此尤善昔育恐育鞫及尔颠覆郑氏云昔防稚之时恐至长老穷匮故与女顚覆尽力于众事难易无所辞然以育之一字分为两义不若程氏之曰昔惟恐生飬之道困穷及尔以至于颠覆今既遂其生育饶息矣乃比我荼毒盖言昔之飬生则尽心力而为之今既生既育之后乃比我于荼毒言其恶己之甚也此正小雅谷风所谓将恐将惧惟予与女将安将乐汝转弃予是也防美也言我有美菜蓄之亦以御冬月穷乏之时如冬月美菜春日则弃之今乃安于新昬而但以我为御穷困之时有洸有溃既诒我肄洸者武也溃者怒也江汉之诗曰武夫洸洸亦言其武韩诗云溃不善之貎郑氏曰洸洸溃溃然无温润之色而尽遗我以劳苦之事穷困我然上既言方之舟之泳之游之等事以言其勤劳矣至于下文不复言其勤劳之事也程氏曰肄习也言诏我以武暴愤怒习以为常矣此说是也墍息也言君子忘旧不念往昔年我始来之时安息我也欲其不忘旧也夫妻者齐也一与之齐则终身不改岂有淫其新昬者一为好色所移则弃旧而圗新哉古之人于战国防中有前鱼之誓谓钓鱼者既得后鱼而弃其前鱼司马相如为陈皇后尝作长门赋哀陈皇后之见弃及其惑于嬖妾而文君又有白头吟之叹躬自蹈之好色之事其惑于人者如此其在于易归妹之象曰泽上有雷归妹君子以永终知敝则戒惧之不至于离散也知归妹之象则知谷风之刺后汉宋云帝姊湖阳公主新寡帝与共论朝臣防观其意公主曰宋公威容徳器羣臣莫及帝曰方且图之后被引见帝令公主坐屏风后因谓曰谚云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曰臣闻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顾谓主曰事不谐矣若宋公者所谓不忘贫贱矣使当时人人如宋公则谷风之诗无自而作
黄曰上之所好下必有甚焉人君正身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其可已哉有文武之君则有二南之风化有宣公之君则夫妇失道也固宜易归妹曰泽上有雷归妹君子以永终知敝盖以戒其如谷风之诗而已后汉光武时帝姊湖阳公主新寡欲归宋帝谓曰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曰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古有钓后得鱼弃前鱼之句司马相如为陈皇后作长门赋哀其见弃及其惑于嬖妾文君又有白头吟之叹风俗之瓌至此极矣
式防黎侯寓于卫其臣劝以归也
式防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李曰黎国也春秋宣十五年晋灭潞氏伯宗数潞氏之罪曰弃仲章而夺黎氏地三也杜氏曰黎氏黎侯国上党壶关县有黎亭所谓黎即黎氏之国也但言为狄人所迫逐不知狄果赤狄否其地近于夷狄盖后世之黎阳也寓者寄也曰寄公者何失地之君也言黎侯以失地寓乎卫卫无救难之志故其臣劝之以归也○毛氏曰式用也言君用在此而益微襄二十九年荣成伯赋式防乃归服防云言君用中国之道微亦以式为用此二皆不通苏氏曰君子之所以观其人者于其防耳是以试之于微而不可则止今君之寓于卫久矣而卫不勤吾其不吾纳者可见矣胡为而不自归乎然不若郑氏之说为长郑氏云式声也式微式微者微乎微者也以君被逐既微而又见卑贱是至防也若从苏氏之以求诗意亦可通然下文微君之故微君之躬说者以谓非君之躬则我羣臣胡为而在此也其说不然胡文定曰以事下人不有其事是谓微君之故以躬下人而人不有其躬是谓微君之躬微为不有也文定之意言以微视黎侯如无有也其与下文为一意故可从也胡为乎中露胡为乎泥中郑氏曰泥中中露皆卫地也其无所据王氏曰中露言有沾濡之辱而不见庇覆泥中言有防溺之忧而不见拯救也苏氏曰言其暴露而无覆借之者也其说皆通故凢人之失国有多曰越在草莾又曰卑贱者辱在泥涂其多如此先王建国使小大相维有患相救卫不救黎非惟失睦乃四邻之道抑亦唇亡齿寒矣其后卫为狄所灭齐侯以管敬仲之言而救之观木之诗卫之德齐也为最深则知黎之怨卫也为最切使齐之于卫如卫之于黎则卫不血食久矣
黄曰木瓜美齐卫人作也故其诗不得为齐猗嗟刺鲁齐人作也故其诗不得为鲁式微旄丘皆黎臣子所作而乃为卫者黎盖卫附庸之国也春秋宣十五年晋灭潞氏伯宗数狄之罪曰弃仲章而夺黎氏地三也杜氏曰黎氏黎侯国上党壶关县有黎亭是也寓寄也丧服曰寄公者何失地之君也黎侯以失地寓于卫卫无救难之志故其臣劝以归式微言其君被逐又为卫人卑贱其微已甚何为而不归乎胡先生曰以事下人而人不有其事是谓微君之故以躬下人而人不有其躬是谓微君之躬言卫人以微视黎侯如无有也中露泥中者以为二邑无所经见观诗人之意但以为卫既轻君矣何为尚暴露而不归乎何为处泥涂而不归乎如曰越在草莾是也呜呼先王建国欲使患难相救钦恤四邻今黎寓于卫而卫不恤岂先王建国之意乎其后卫为狄所灭而齐救之使卫如齐则式微不作使齐如卫则木瓜不作
旄丘责卫伯也狄人迫逐黎侯黎侯寓于卫卫不能修方伯连率【音帅】之职黎之臣子以责于卫也
旄丘之葛兮何诞之节兮叔兮伯兮何多日也何其处也必有与也何其久也必有以也狐裘防戎匪车不东叔兮伯兮靡所与同琐【素果反】兮尾兮流离之子叔兮伯兮褎如充耳
李曰王制曰五国以为属属有长十国以为连连有帅三十国以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国以为州州有伯又曰千里之外设方伯所谓卫伯即方伯也蘓黄门曰以史记云卫顷侯厚赂周夷王始建爵为侯伯康叔在成王时已称孟侯又称卫侯则是康叔已称侯矣以伯为方伯故其世世子孙皆称伯犹诗以召公为召伯而非伯爵也至于眞伯以下故但称其本爵不复称伯故以本爵称今诗言卫伯者盖罪其不能修先祖之职以救黎侯之难也晋文公与楚人战于城濮能服强楚王命晋侯为方伯其后悼公防诸侯于萧鱼此其所以复伯使卫而能救黎国之患则亦将复伯矣晋自悼公已后楚人灭陈灭蔡晋荀吴谓韩宣子曰不能救陈又不能救蔡物以无亲晋之不能亦可知也为盟主而不恤亡国将焉用之则卫之不能救黎亦可知矣○旄丘之葛兮何诞之节兮叔兮伯兮何多日也何其处也必有与也何其久也必有以也旄丘尔雅云前高后卑下也李廵注云前髙后卑王氏曰前髙后低譬卫之于黎有始而无终也王氏好逐句生义如南有樛木则曰南明方也旄丘之葛则曰有始无终诗人之意但云旄丘之地有此葛其意取譬于葛非取于旄丘葛节本延蔓相属今则胡为濶诞其节诸侯本患难相救今则胡为不同患难也言此正如日居月诸胡迭而防为一意言本不微今何为而微也叔兮伯兮何多日也郑氏云呼卫之诸臣叔与伯也与汝期迎我君而复之可来而不来汝日数何其多也王氏曰并责其君臣叔伯言其臣也二不如苏氏之为善叔兮伯兮同姓之国也然叔伯又不必异姓如言叔父伯父叔舅伯舅是也何多日也何其多日而不我救也何其处也必有与也言我何其处于卫意必有相与而我救也望卫之救难今则不然也下文云何其久也必有以也只是一意郑氏以谓我君何以处于此乎必以卫有仁义之道故也无是理也狐裘防戎毛氏云大夫狐苍裘防戎以言乱也是以狐裘为大夫服也郑氏云刺卫诸臣形貎如防戎然但为昏乱之行王氏言狐裘以居而息民盖狐疑而不果之物其义利以止不利以有为卫不果于救黎故以狐裘刺之苏氏曰防戎乱貎也久留于卫裘已敝矣此三皆未通当以左氏之言为证僖五年士蒍之言曰狐裘尨茸一国三公吾谁适从杜氏释之曰乱貎也盖狐裘防茸喻国之乱叔伯不与同无所适从也今也诸臣防戎而无救患之志非车不东也匪车不东者言非车不能东而卫不我救也东黎国本在卫西而所寓在东也琐兮尾兮毛氏云琐尾少好之貎也流离鸟子也其本于尔雅释鸟云鸟少美长丑为鹠鷅陆玑注云流离枭也孔氏从而为之说曰黎之臣子责卫诸臣言琐兮而少者尾兮而好者乃流离之子也少而美好长即丑恶以兴卫之诸臣始而愉乐终而防弱言无德自将不能常为乐也毛氏之意以谓卫之诸臣始而愉乐终而微弱殆非诗人之本意不若从王氏之说为优王氏琐细也尾末也黎侯之子流离失职故琐尾也盖诗人之意谓黎侯穷困于此琐细而尾末矣流离而失职矣而卫之诸臣不能救之盖责之深也叔兮伯兮褎如充耳褎盛服也王氏曰徒盛其服而不能聼其告愬此说是也
论曰孟子曰诸侯失国而后托于诸侯礼也黎侯失国而寓之于卫使卫修方伯连帅之职事可也今卫不能修其职反无救患之志岂礼也哉古先王建国使之内外相比小大相维患难相救故有患难而求救又礼所当然也苟为安视其难而不救亦犹越人视秦人之肥瘠不惟不能睦乃四邻以至唇亡齿寒而国亦不保矣昔狄人伐邢管敬仲言于齐侯曰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诗曰岂不懐归畏此简书简书同恶相恤之谓也请救邢以从简书齐人救邢桓公特假仁义而托国救灾恤邻诚不可多得也今卫之不能救黎其不及桓公逺矣观卫有狄人之难齐桓公攘夷狄而封之木之诗是也则知卫人之德桓公者深矣观此诗则黎人之恶卫伯也亦深矣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卫国有狄人之难可谓己所不欲矣其可施于人哉
黄曰葛节本延蔓相属今何为濶诞其节诸侯本患难相济今何为而不同患难也叔兮伯兮不斥言卫君而微责之狐裘防茸攷左氏僖五年士蒍曰狐裘尨茸一国三公吾谁适从杜氏释之曰茸乱貎也匪车不东非车不能东而卫之不我救也琐兮尾兮言其细弱之甚而流离无所归矣何卫之君臣若不闻也褎如充耳言卫侯褎如服充耳而不闻也淇澳诗云充耳琇莹盖充耳者瑱也天子以玉诸侯以石褎然盛服之貎古者诸侯小大相维患难相救狄人伐邢管敬仲言于齐侯曰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请救邢以从简书于是齐人救邢卫伯其亦不知简书也哉卫失国而齐救之黎失国而卫不救是非惟黎之防弱卫之防弱亦萌于此矣
简兮刺不用贤也卫之贤者仕于伶官皆可以承事上者也
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硕人俣俣【疑矩反】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音祖】左手执籥【于若反】右手秉翟【亭歴反】赫如渥【于角反】赭【音者】公言锡爵山有榛【仄巾反】隰有苓【音零】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李曰伶官乐官也伶氏世掌乐官而善焉故后世多号乐官为伶官是以黄帝则有伶伦氏周景王时则有伶州鸠皆世其官也伶官者贱职耳昔戴逵善鼓琴晋武陵王晞召之而逵破其琴曰吾不能为王伶人今以贤人乃为卫之伶官正犹君子阳阳之诗序言君子遭乱相招为禄仕全身逺害而其诗曰君子阳阳左执簧右招我由房君子陶陶左执翿右招我由敖正犹此诗言君子仕于伶官其诗亦曰左手执籥右手秉翟盖言其生不遇时屈于贱役也皆可以承事王者言贤者有王佐之才不得大用而困于伶官以见贤者之不遇而卫君之不知人也○简兮简兮方将万舞简之一字说者不一毛氏曰简大也言其为大徳也张横渠云简略也卫之君虽不用贤而贤者不免有太简之讥二不通皆不如郑氏之说郑氏曰简择也方毛氏曰四方也将行也亦不如郑氏之以谓将且也择兮择兮者为且祭祀当万舞也王氏以干羽为万舞非也郑氏云万舞者干舞也此亦是按春秋左云万入去籥之别公羊曰万者何干舞也籥者何籥舞也见宣八年何休释之曰干楯也万舞名也故知万舞者指干舞而言也此言卫君简择以充万舞徒知尽心于此而不知有他使其能以是心择贤有将才者使之为将有相才者使之为相则卫兴有日矣奈何古之庸君暗主多尽心而为之殊不知以此心择贤者则才亦不可胜用也日之方中在前上处毛氏云教国子弟以日中为期郑氏亦从此说据郑氏之意以谓明而始行事不当至于日中之时遂生此教国子之说毛氏言方将万舞既言用之于四方于公庭万舞又言其亲在宗庙公庭岂于诗中有教国子弟之事盖此但为择人又求日中而习之在前上处言居于舞列之上也硕人俣俣公庭万舞硕大也俣俣説文曰壮大也公庭郑氏亲在宗庙公庭论语八佾言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防曰季氏庭也由此观之则公庭者乃宗庙之庭盖言俣俣之人不宜舞而今居于舞列之前也王氏曰日之方中至明而易见之时也在前上处者至近而易察之地也于时不能察而用之此其所以刺之也此说甚善夫硕德之人心广体胖其生色也睟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今也居日中易见之时在前列易察之地而卫君犹不见察况在侧微之间而望君之见察乎盖好贤之主虽贤者隐于侧防之中而必欲知之如髙宗之于传说初无一日之素而髙宗用贤至意虽不见其状貎犹且于梦中得之苟弃才之主虽贤者日接于前而莫知如唐明皇末安禄山窃发河北尽防独颜真卿为平原坚守不下乃使司兵李平驰奏朝廷宗曰我不识眞卿何如人乃能如是然顔眞卿尝为监察御史密迩天子之光久矣而宗乃不见察若宗者所谓弃才之主矣此硕人处于前列而卫君不见察亦犹是也有力如虎者言力可以御难也贤者而称其有力王氏云羔裘之诗曰羔裘豹饰孔武有力所谓有力者非贲育之谓若羔裘所称此是也春秋襄十年狄虒弥鲁人也建大车之轮而防之以甲以为橹左执之右拔防以成一队孟献子曰诗所谓有力如虎者也盖古人多于断章取义不当拘此诗之言盖言其贤人才力如此非谓猛暴如虎者也若阚如虓虎亦言其力也岂是果若虎乎如股肱之寄在忠力是乃此诗所谓力也盖非如所谓羿善射奡荡舟之力尚力而不尚德也此章言执辔如组者王氏云此言艺也程氏亦以谓艺也苏氏之尤为明白其说曰组者织组也织组者緫织于此而成文于彼盖御者执辔于上而马调于下如织组也言有力而善御者可以御侮也而使之执籥秉翟二皆通盖言卫之贤者多材多艺无用不可而乃使之执籥秉翟籥者周礼籥师掌教国乐郭璞曰籥如笛三孔而短小是也郑氏谓硕人多材多艺又能籥舞言文武道备而欧阳以为不然左手执籥非贤者之所宜也岂可以为能哉矧能籥舞岂是为文武之道偹此说是也赫如渥赭赫赤色也渥厚渍也言硕人容色如厚傅丹君徒其一爵而已爵散也乃所以待贱也程氏云必言其顔色之美以见其赭之容貎易见而不见知也此说是也山有榛隰有苓榛栗也苓大苦也尔雅以为甘草沈存中以为非亦未可知然也盖言榛之在山苓之在隰皆得其所而硕人乃不得其所曾榛苓之不若也云谁之思郑氏云我谁思乎思周室之贤者以其宜荐硕人与在王位苏氏云贤者仕于诸侯而不得志则思愬之天子此说皆未尽诗人之意盖言我思周之美人周在西也所以思者盖美人宜为西方之人可在天朝而今乃失其所故序曰皆可以承事王者是故人君之用才当以不次用之伊尹一耕夫耳成汤用之以为相傅説一胥靡耳髙宗用之以为辅是皆王佐之才用之小任之轻则不足以称其才也今也有王佐之才不得仕于王朝而反事于卫国已为失所矣况又为伶官乎孔子尝为乘田矣曰牛羊茁壮长而已矣尝为委吏矣曰防计当而已矣夫孔子以圣人之才足以当伊尹傅之任其不遇如此以是知春秋之时贤士不遇可胜叹哉
黄曰自黄帝使伶伦氏取竹断两节间而吹之为黄钟之管周景王铸无射问于伶州鸠故后世呼乐官为伶官此卑贱之职而卫乃以贤者为之晋戴逵破其琴曰吾不为王伶人盖恶其职之贱也日之方中易见之时在前上处易察之地而卫君犹不见察况侧防之间乎公羊曰籥者何文舞也万者何武舞也则万舞指干舞而言之有力如虎正犹言股肱之寄在忠力其足以卫国家也执辔如组言其进退有法足以御众也有贤如此而乃使执籥秉翟犹君子阳阳之诗言左执簧右招我由房也赫如渥赭犹言顔如渥丹其君也哉见其容貎之温粹有贤如此而公但言赐之以饮爵而已西方美人盖言如此贤者当在王朝以为王者之佐如序所言皆可以承事王者也呜呼为卫之贤者何不去乎曰为乗田为委吏不害为孔子而后世之责当有所归也贤者又何嫌焉周之士也贵秦之士也贱贵贱在周秦而不在士贤者之仕伶官非特为贤之耻而实卫之耻
泉水卫女思归也嫁于诸侯父母终思归宁而不得故作是诗以自见也
毖【卑位反】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怀于卫靡日不思娈【力转反】彼诸姬聊与之谋出宿于泲【子礼反】饮饯【音贱】于祢【乃礼反】女子有行逺【于万反】父母兄弟问我诸姑遂及伯姊出宿于干饮饯于言载脂载牵【胡瞎反】还车言迈遄【市専反】臻于卫不瑕有害我思肥泉兹之永叹思须与漕我心悠悠驾言出逰以写我忧
李曰古者诸侯女嫁于敌国父母在则有归宁之礼父母终则使大夫归宁其兄弟所以逺嫌也今卫女嫁于诸侯父母终思归宁而不得盖知其非礼遂辍而不行是能以礼自克故诗人取之○毖彼泉水毛氏曰泉水始出毖然流也而文则又言毖字从水从必然治经者不欲轻改其字以从己説且从毛氏之说淇水名也淇卫地水出卫州共城县北山东至黎阳入河言泉亦流至淇而我独不得归反泉水之不若也怀念也言我有念于卫无一日不思也娈彼诸姬聊与之谋娈婉也诸姬同姓之女我思于卫欲略与之谋妇人之礼观其志意亲亲之恩也出宿于泲郑氏云泲祢者所嫁国适卫之道所经故思宿饯而王氏又谓出泲祢盖父母之国地名干与言嫁之国也四地皆无所经据然始嫁时别于此而之夫家犹可说也下文女子有行逺父母兄弟殊不相属不若且从毛郑之说言妇女思归适卫所由之道以父母没不得归故言女子生而有适人之道逺于父母兄弟之亲故礼缘人情使得归宁也问我诸姑遂及伯姊言欲归徧问于诸姑而及伯姊也出宿于干此亦思归我将出宿亦是所由之道非实出此盖拟议而后言之也载脂载牵脂膏也车不驾则脱其牵言我脂牵其车而归卫遄疾也言欲疾至于卫非有瑕疵也而何为不可也害何也害与害澣害否之意同我思肥泉郑氏云自卫而来所渡水故思此而长叹亦如下文思须与漕也须漕二邑卫在须邶在漕思则悠长也此但是思卫之事自毖彼泉水至于我心悠悠可谓思之切矣终能以礼自克故但出游以写我忧也虽欲思归而终不得其意与竹竿同也夫女子父母在则归宁父母终则使大夫归宁礼也今父母终不得归宁则眷眷而懐之人情之所不免也然终不归者礼当然也礼者天下之大防示祸之所由生殆犹防水之至人而知礼一举足不敢妄动故归宁父母虽未有害而礼不敢徃也故泉水载驰之诗圣人皆着于经以示后世也苟为不顾礼法如隄防一决则弥漫无所不至而不能救如齐之文姜是也桓公十八年书夫人姜氏遂如齐庄元年又书夫人姜氏逊于齐二年又防齐侯于禚四年又享齐侯于祝丘五年又如齐师七年又防齐侯于防谷其无所忌惮故圣人于春秋一一而讥之知春秋之书文姜则知泉水之美卫女
黄曰泉水非卫国之诗也而亦列之于卫盖其所思者卫国所歌者卫音所言者卫地则列之于衞风宜也泉水尚流而至于淇已不得复归于卫故因以起兴出宿于泲饮饯于祢至于干于言皆非果有是也但思之之辞思而不可得则亦悠悠而永叹出游以忘懐而已夫父母既没于礼不可归泉水之女可谓思而止于礼者也苟为不顾礼法如齐之文姜则不容于诗不数于春秋矣
毛诗集觧卷五
<经部,诗类,毛诗李黄集解>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六 宋 李樗黄櫄 撰
北门刺仕不得志也言衞之忠臣不得其志尔
岀自北门忧心殷殷终窭【其矩反】且贫莫知我艰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王事适我政事一埤【避支反】益我我入自外室人交徧讁我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王事敦我政事一埤遗我我入自外室人交徧摧我己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李曰言衞之诸臣尽瘁于国而不免于终窭且贫不得志甚矣记曰忠信重禄所以劝士大夫忠信所以待之重禄所以养之然后可以劝士今衞之忠臣其尽瘁如此且不免于终窭且贫将何以为劝养之道然人臣事君惟效其忠而已若以利禄存心则是懐二心以事其君也表记曰故君子不以小言受大禄不以大言受小禄也以小言受大禄则报逾其分固不当受也以大言受小禄是不见知于君亦所不当受也衞之忠臣终窭且贫是不见知于君也可知非是专较其廪禄之厚薄也○出自北门忧心殷殷毛氏説以北门背明向隂喻已仕于暗君犹行而出北门诸家之説皆同据此诗但以从王事出自于北门矣非取譬于暗君也下文曰王事适我则以王事有所之往矣忧心殷殷者言君子不得志而小人用事此其所以可忧也终窭且贫先儒以谓贫窭两事窭谓无财可以为礼贫谓无财可以自给窃谓贫窭不必如此分别尔雅曰窭贫也窭只是贫而兼言之以见贫之甚也莫知我艰説者谓终窭且贫君之莫我知也莫知我艰固是人之莫我知然亦不必如此分别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君己不我知则君之罪也今也归之天而不怨于君乃知天命者之言也王事适我政事一埤益我适之也埤厚也敦近也遗加也言王国之事皆就于吾身而吾终窭且贫是徒劳也故自外入室人交徧来责沮我见其劳苦而家之窭贫不能无怨使忠臣而亦怀怨怼则与无知之妇人何异故但归之于天而曰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然此诗云妇人或讁之或摧之则与殷其雷召南之大夫逺行从政不遑寜处其室家能闵其勤劳劝以义也大异矣夫自古无道之世无功者受禄有功者不见知无功而受禄则若伐檀之诗是也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此之谓无功而受禄有功不见知则此诗是也王事适我政事一埤益我而不免于贫窭则衞君不我知也甚矣无功者食禄有功者不见知则有功者必怨故北山之诗我从事独贤役使不均以至于不知呌号或惨惨劬劳而怨憾之情如此今北门之诗则不然是能安穷顺受归之天者也昔公伯寮愬子路于季孙孔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鲁平公欲见孟子而嬖人沮之孟子曰吾之不遇鲁侯天也夫孔孟所以能过人者以其能乐天知命也而北门之大夫亦尔可谓贤矣王氏乃以谓人臣事是君为容悦者其北门大夫之谓乎若有道之士道合则从不合则去其説不合诗人之意山已言其非矣兹所以不复云
黄曰此诗言出自北门是特忠臣役于王事自北门而出耳诸人以背明向隂喻其君之昏闇安有为人臣子以仕不得志而遽以昏闇喻君乎韩文公贬知潮州见吏与民盛言朝廷清明天子爱民而未尝敢有怨辞也盖臣之于君犹子之于父虽劳而不敢怨惟当泣于旻天以自责己而已北门之忠臣役于王事而困于贫窭旣不见知于其国复不见知于其家自常人处之有不能堪者而此诗特归之天可谓不见是而无闷人不知而不愠也呜呼匪兕匪虎而孔子歌不辍嬖人臧仓沮孟子孟子曰吾不遇鲁侯天也北门之忠臣可谓乐天知命
北风刺虐也衞国并为威虐百姓不亲莫不相携持而去焉
北风其凉雨【于付反】雪其雱【普康反】惠而好【呼报反】我携手同行其虚其邪【音徐】旣亟【纪力反】只且【子余反】北风其喈雨雪其霏【芳非反】惠而好我携手同归其虚其邪旣亟只且莫赤匪狐莫黒匪乌惠而好我携手同车其虚其邪旣亟只且
李曰言衞之君臣并为威虐故百姓不亲相携持而去他国也夫三代之时君有爱民之心故天下之人并蒙其泽自三代而后君臣上下同恶相济秦始皇之为君虐甚矣李斯之为臣复以暴虐汉武帝之为君暴甚矣而张汤杜周之为臣皆一时之酷吏唐武后残忍加以来俊臣之徒为之爪牙是皆同恶而相济使人臣而有爱民之心而君暴虐则为臣者当奉身而去使人君而有爱民之心而其臣暴虐则君当黜之今也君臣并为威虐则是上下一体此百姓所以舍无道之国而之有道之国也○北风其凉雨雪其雱北风寒凉之风也雱盛也喈疾也霏甚貌欧阳公説云虽风雨如此有与我相惠好者当相与携手同行同归冲风冒雪避衞之虐亦不惮雨之寒而往也然诗人之意以风雪寒盛喻君政酷暴病虐百姓如终风之诗云终风且霾终风且曀之皆取譬于暴虐而此诗亦然程氏云四时之风春而自东生物也夏而自南长物也秋而自西成物也冬而自北杀物也以北风之肃杀于物故多兴虐政也风而又雪者则其雪甚矣王氏之説曰北风之寒也而以为凉北风之厉也而以为喈此以言其为威雨雪之散也而以为雱雨雪之集也而以为霏此以言其为虐则凿之甚矣惠而好我携手同行言彼有推恩惠而好我者我与此人携手而去欲其共归有徳者也曰同归同车者皆同行之意故也而王氏云乘车则非贱者也携手同行则贱者去也携手同车则贵者去之矣言国人无贵贱皆惮其威虐莫不舍之而适他国也盖民常情去就视君书云厥终智藏瘝在夫知保抱携持厥妇子以哀吁天徂厥亡出执瘝病也言在位皆为民之病纣旣威虐而在位者又皆为斯民之病则民安得不携持而去及其出亡也纣出执之然民终不可得而留也其虚其邪旣亟只且郑氏以虚邪容止也言在位之人其威仪虚邪寛仁者今皆尽为亟刻之行矣其説不通王氏以虚邪只作如字读其虚者不以忮害物邪者不以正格人二者虽君子小人之道不同然宜皆不为威虐者也以虚为君子以邪为小人其説凿矣惟欧阳程氏之説为当欧氏之説曰其可虚邪而不进乎当急去之矣程氏以虚邪为雍容只且助语言尚可寛容徐缓乎宜急去之夫民之去父母国岂人之本情也哉昔孔子去鲁曰迟迟吾行也去父母国之道也今衞之暴虐而民急去者盖恐迟留于此而遭其祸必有大不忍于此而夺其情也莫赤匪狐莫黑匪乌王氏狐赤乌黑莫能别也郑氏云赤则狐也黒则乌也犹今君臣相承为恶如一欧阳又以谓民各呼其而往皆不如程氏莫赤者匪狐乎莫黒者匪乌乎以见其色而知其物也岂难辨哉观其政之道则知其暴虐将及于人矣盖望其赤则知其为狐望其黒则知其为乌为虐则知其为祸必矣如周之兴不必观其白鱼之祥但观其兴仁政则知其必兴矣如纣之亡不必观其昼星见而雨但观其虐则知其必亡矣夫民抚我则后虐我则雠使人君能抚其民民必翕然归之虽欲敺之而民不去也使人君虐其民则民望望然去之欲抚而留之亦不可也旣去无道之国则必归有道之国盖无道之国敺民也孟子为丛敺雀者鹯也为渊敺鱼者獭也为汤武民者桀与纣也如汉高祖入关秋毫无所取与民约法三章去秦之暴政而民皆悦之迨项羽入关焚烧宫室而秦民失望若羽者正为髙祖敺民也为人上者可不戒哉
黄曰观此诗而见民情之不可失也夫人情岂欲去其室家而之他国哉而北风之诗言衞之人略无爱君之心欤君臣并为威虐则民无所措手足其欲去涂炭而坐衽席避水火而适乐郊亦民情之所同然欤孟子曰为丛雀者鹯也为渊鱼者獭也为汤武民者桀与纣也观汤武之兴而箪食壶浆之迎有不辞者汉髙祖入关而父老争持牛酒民情所在其可一日失乎人君苟能政施仁则耕者皆欲耕于其野商贾皆欲藏于其市行旅皆欲出于其涂贤者皆欲立于其朝而尚忍去之哉
静女刺时也衞君无道夫人无徳
静女其姝【赤朱反】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苏刀反】首踟【直知反】蹰【直朱反】静女其娈贻我彤【徒冬反】管彤管有炜【于反】説【音悦】怿【音亦】女美自牧归荑洵【音荀】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李曰衞宣公之无道上焉纳于夷姜下焉又纳于宣姜故国人化之而淫风盛行诗序曰刺时也以衞之风俗皆效宣公而为淫乱之事故谷风之诗言衞之人化其上○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毛郑王张皆以为美诗如毛氏云城隅以言其髙而不可逾此但説城隅两字至于俟我则説不出张氏则以为夫人居后宫之西北是城隅也俟我人君也此犹可説也于自牧归荑则説不行惟欧阳以为刺时诗衞人化其上虽贞静之女亦俟我于城隅旣而失约求之不见故搔其首而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静女娈然而美好遗我以彤管彤赤色赤色之管可以悦人如女色之美可以悦怿也自牧归荑言自牧田之地而归我以荑荑茅之始生也信为美且异然非可以比女人之美但遗之以为美耳男女相遗正如溱洧之诗云赠之以勺药之东门之枌之诗贻我握椒从欧阳之説惟彤管可疑其説难通惟毛郑之意谓彤管者后夫人必有女史所书后妃羣妾功过之笔欧阳则以谓彤管旣是王宫所有之物静女何由得之况古者针笔皆有管乐亦有管不知所谓彤管何物也如左定公九年静女之三章取彤管焉杜元凯以为三章之诗虽説美女美在彤管则又以为美事今但阙之以待知者
黄曰欧阳公以为贻我彤管如赠之以勺药贻我握椒之是特男女相遗以通情结好云耳古者鍼笔皆有管乐器亦有管彤管乃色之尤美者毛郑以为女史所执以书后妃羣妾功过之笔而欧阳子辨之予以谓毛郑之説必有自来不可非也左定公九年言静女三章取彤管焉杜元凯注以为三章之诗虽説美女美在彤管则欧阳之説为不通矣欧阳疑俟我于城隅非静女之事予以为俟我于堂乎而以待亲迎之礼今宣姜与宣公为淫奔之行则又不足言此故诗人刺之
新台刺衞宣公也纳伋之妻作新台于河上而要【于遥反】之国人恶之而作是诗也
新台有泚【七礼反】河水弥弥【莫尔反】燕婉之求籧【音渠】篨【音除】不鲜【斯浅反】新台有洒【七罪反】河水浼浼【音每】燕婉之求籧篨不殄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李曰宣公上烝于夷姜而生伋为伋娶其妻伋之妻自齐来宣公闻其色之美欲纳之又恐其不从焉故于河上作新台而要之国人皆知其恶宣公不自知其恶此宣所以为宣也○新台有泚河水弥弥毛氏云泚鲜明貌弥弥盛貌洒髙峻也浼浼平也王氏以泚为清弥为盛言为清洁之台而盈其淫汚之行毛氏以水所以洁汚秽反于河上而为淫昬之行二説皆非原诗人之意盖以记其作新台于河上而水弥弥泚泚而已新台临河今澶州尚存遗地燕婉之求籧篨不鲜燕婉安顺也籧篨不能俯者也戚施不能仰者也郑氏説以齐女来嫁于衞其心本求燕婉之人谓伋也反得籧篨不善之人谓宣公也此説固然至于籧篨为口柔戚施为面柔其説非也王氏以籧篨不能俯者所以刺宣公之无见于下戚施不能仰者又以言齐女之无见于上是以乱人伦而不耻也亦非也惟苏黄门之説谓此二者天下恶疾而诗人之言所以深恶宣公也其説得之矣而欧阳公谓宣公之筑台求燕婉之乐国人过其下者皆仰而视之旣而恶之又不能仰视皆不如苏氏之説其曰籧篨不鲜者言籧篨之疾不善也不殄者言籧篨之疾不絶此见其恶疾之多也鱼网之设鸿则离之夫网者所以求鱼今也鸿反离之是其所得非所求也如宣姜本求伋而反得宣公是也观此诗则国人恶宣公甚矣国人深恶之而宣公乃安然而为之宣公其非人乎圣人存此以戒后世后世之君宜惩其辙而乃有踵其恶者如楚平王为太子建娶于秦费无极言秦女美王遂自娶之唐明皇为寿王娶杨妃闻其美色更为寿王别娶而自纳为妃是此三君者其恶一也故左载子产警蔡侯之恶曰其不免乎若不免必由其子其为君也淫而不父侨闻之如是当有子患乎其后景公果为太子班所杀以此见其为恶之报也衞宣公楚平王唐明皇虽无景公之祸然宣公之子伋寿皆为所杀惠公奔齐其后惠公子懿公为狄所灭楚平王有鞭尸之祸吴入郢几失其国唐明皇末年盗幽陵身窜南蜀几失天下则知淫乱之祸其报如此可不戒哉
黄曰此一诗乃国人恶宣公之辞郑氏失其义辩郑氏者又从而自戾之欧阳公谓宣公淫恣于新台之上国人过其下者或仰面而视之故曰籧篨戚施按国语谓籧篨戚施与焦侥侏儒之谓之八疾则诗人之意以为宣公之恶疾不少而且不絶也向烝夷姜今又淫宣姜其恶疾可胜言哉燕婉之求或以为伋予以为宣公美辞顺语而惑宣姜也则诗人之意明矣宣公之疾固疾也而宣公不自知其疾故诗人疾之后世如楚平王唐明皇皆为此疾所败至于几死可不畏哉
二子乗舟思伋寿也衞宣公之二子争相为【去声】死国人伤而思之作是诗也
二子乗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二子乗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李曰宣公纳伋之妻生寿及朔朔与其母愬伋于公公使之齐使盗先待于隘欲杀之寿知以告伋使去之伋曰君命也不可逃寿窃其旌以先往盗遂杀之伋至曰君命杀我寿有何罪贼又杀之见桓公十六年国人见无罪而死作是诗以思之○二子乗舟泛泛其景苏氏以二子自衞适齐必渉河乗舟然焉知自衞适齐以为乗舟耶不如欧阳以为譬喻言乗舟者无所维制泛泛然徒见其影则其终必有覆溺之祸二子之轻生此所以有见杀之祸也国人救之而不可得是以思之养养然忧而不知所定也逝者往也不瑕有害者苏氏言二子若避害而去于义非有瑕疵也而为不去哉衞宣公夺伋之妻而又杀伋楚平王夺建之妻而又杀建二人所为若合符节人君一惑于色则父子之间害恩害义如此乃知好色之为害也夫宣公旣夺其妻矣而又从而杀之则宣公之罪也然而于伋亦不能无过焉盖父之命有可从者有不可从者如舜之为子见大杖则走小杖则受小杖则受是可从大杖则走是不可从也不从父之命则其过在己陷父不义则是归过于父与其归过于父寜且归过于己也今也伋旣不能避害而见杀是不可从而从也寿之争死非所宜矣无救于兄而重父之过君子以为非义也昔晋献公将杀其太子申生重耳令去其国申生曰不可君谓我弑君也天下岂有无父之国吾何行如之遂缢于新城是以谓之恭世子矣太子申生谓之恭则可而谓之孝则未可也若伋寿以恭名之则可论其孝则亦未可也黄曰楚平王夺建之妻而杀建衞宣公夺伋之妻而杀伋私欲旣甚天理必絶若仇雠然风俗败坏至此极矣或曰是败风俗也圣人何为不删曰圣人所以示戒于后世也圣人以宣公淫乱之事为衞风之首而齐人救衞之乱为衞风之终圣人之意深矣天下国家所以维持安全者礼也礼亡矣其能国乎父子相为仇敌则与夷狄何异天理旣亡人伦旣乱则与禽兽何异衞之为夷狄所闚者久矣不然则蕞尔之狄何能一旦举堂堂之大国而墟其社稷哉辛有适伊川见被发而祭于野者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今宣公淫乱至于杀其二子是亦戎狄而已矣则衞之为狄所灭非一朝一夕之故也圣人不删宣公淫乱之诗而以木之诗繋之于终焉盖君以此始必以此终人君于闺门衽席之间可不戒哉可不畏哉
鄘【音庸】柏舟诂训传第四 国风
柏舟共【音恭】姜自誓也衞世子共伯蚤死其妻守义父母欲夺而嫁之誓而弗许故作是诗以絶之
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徒坎反】彼两髦【音毛】实维我仪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谅人只泛彼柏舟在彼河侧髧彼两髦实维我特之死矢靡慝【他得反】母也天只不谅人只李曰共伯者衞僖侯之子也史记云衞共伯之弟和是为武公知有宠于厘侯厘侯多与之赂和以赂赂士袭攻共伯于墓上共伯入厘侯羡自杀衞人因葬于厘侯旁按诗序曰衞世子共伯早死其妻守义初无篡夺之文且武公贤者衞人谓睿圣武公夺适之事未可以诬之故疑之而不録也今以诗观之但蚤死则知子由之説为然夫篡夺天下之大恶也以武公之睿圣岂为是哉犹后世以宰予为与田常作乱也苏子能辩其诬善矣世子旣蚤死共姜能守义父母欲夺而嫁之则誓而弗许故作是诗以絶之所以止父母夺己之意也○泛彼柏舟亦泛其流王氏立説以柏非不可以为舟然而为舟者非柏之所宜以譬之女非不可以再嫁而再嫁非女之所宜王氏之説多以柏为不宜舟如前柏舟亦曰柏者天下之良材也不以为舟皆非也前之柏舟则其意在于泛泛其流言柏舟不可以载物而徒泛其流则其诬一也此柏舟则其意在于从中河也共姜自誓若柏舟之为物当常在中河如妇人之义当常在夫家若舍之而之它则不可中河即河中也如在彼中谷即谷中也在彼河侧亦言其在河之侧与上文其意则同矣髧两髦之貌儿生三月剪发为鬌男角女羁内则注云髦者用发为之象幼时鬌其制未闻丧大记云小敛主人脱髦则共伯之死时僖侯已葬去髦久矣犹云两髦者孔氏云追本在父母时饰也实维我仪仪匹也言共伯实我之匹也特亦匹国语云丹朱凭身以仪之是亦仪匹之意也之死矢靡它誓至死而无有它心也母也天只不谅人只天也父也母也言父母何不信我而欲夺己以再嫁乎夫忠臣不事两君贞女不嫁二夫易曰恒其徳贞妇人吉夫子凶象曰妇人贞吉从一而终也则知妇人之节盖当如此然而风俗薄恶礼义消亡虽有七子之母犹不能安其室若共姜者当共伯蚤死能守节义不嫁乃不从父母之意可谓难能矣后汉蔡琰始适河东衞仲道旣而夫亡又适胡人凡两适夫其节已失矣然而博学有才辩妙于音律范载之于列女传夫以博学才辩乃妇人之末节至夫死不嫁乃妇人之大节彼旣失其大节而区区于末节何足道哉琰之失节比之共姜固万万不相侔而范晔之去取异矣吕吉甫尝曰匹妇不嫁无以自存共姜乃衞世子之妻公室之妇其势非不能自存故以不嫁为宜此説非也后世妇人有改嫁者以谓饥寒所系遂失节而再嫁殊不知失节之大罪不容诛饥寒之患所系者小再嫁而失节所系者大五代王凝妻不忍以手见汚于人为一身之累遂断其手虽死不避况于饥寒乎以此见吉甫之説又不然也
黄曰予尝读诗至鄘之柏舟喟然而叹曰当衞国淫乱之时而犹有若是妇人也哉吾乃今知天理之不可泯没而天下未尝无正人也共伯虽死妻能守义父母欲夺嫁之而誓弗许其守死不贰之志虽忠臣正士无以过其节孔子删衞之诗而亦幸之深也是其所以首鄘风乎泛彼柏舟在彼中河以喻妇人虽亡其夫而不可以它适也髧彼两髦实维我仪言妇无夫不事膏沐自誓以此终其身也特以言实我之特节如此不必以为匹也妇人从夫人臣事君其义不可不明而不可有贰心此皆当然之事而在衞国则有深可贵者唐太宗赐萧瑀曰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吾亦于衞国淫风而深叹共姜守义之志也
墙有茨衞人刺其上也公子顽通乎君母国人疾之而不可道也
墙有茨不可埽也中冓【古候反】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墙有茨不可襄也中冓之言不可详也所可详也言之长也墙有茨不可束也中冓之言不可读也所可读也言之辱也
李曰闵公二年左传曰初惠公之即位也少齐人使昭伯烝于宣姜生齐子戴公文公宋桓夫人许穆夫人昭伯者即公子顽也乃惠公之庶兄宣姜惠公之母也王氏曰当是时惠公幼故刺其上也杨山乃以为不然言衞人化其上故淫风大行公子顽之恶国人虽疾之而不可道序言刺其上者盖推本而言之非谓惠公之幼也○墙有茨不可埽也毛氏谓墙所以防非常茨蒺藜也欲埽去之反伤墙如毛氏之説不可埽则得诗人之本意而谓墙所以防非常茨蒺藜非也郑氏又从而附其説欧阳详言之矣王氏又以谓墙所以限制内外有避嫌之道故以况君墙茨为之秽故以况公子顽是亦毛氏之意不可取也惟欧阳公云宣姜是国君之母欲诛公子顽则暴宣姜之罪伤惠公子母之道故不得而诛耳诗人乃引蒺藜人所恶之草今乃生于墙理当埽除然欲埽则恐伤墙以比公子顽罪当诛戮则惟恐伤惠公子母之道其义如此此説是也盖诗人欲埽去墙之茨又恐伤其墙正犹投鼠忌器鼠近于器故不可投也茨生于墙不可埽也不可襄者如诗人谓玁狁于襄是也束者束而去之也中冓之言宫中所冓淫乱之言也详审也读毛氏云抽也不必以读为抽但宣露之意也善乎杨山之言曰公子顽通乎君母闺闼之言至不可读其汚甚矣圣人何取而着之于经也盖自古淫乱之君自以谓秘宻于闺门之中世无得而知然行无隐而不彰言无细而不闻苟行淫昬于庭闱而牀箦之言无不逾于阈外其为讽诫深矣盖天下之理莫见乎隐莫显乎微虽鼓钟于宫声闻于外潜虽伏矣亦孔之炤此势之必然也昔班固作汉史凡诸侯王为淫乱之事亵渎之言一 一备载似非作史之体也然得诗人垂戒之意也彼汉之诸王当其为恶谓世莫之知今史臣载于书则是当世亦知之以是知恶之不可掩也若秦之时诽谤者诛偶语者弃市想秦之过恶是无知之者也然攷之史无不具载则人亦知之大抵人之为不善固欲人之不言人之不知然终不免于人之言人之知也由是观之则是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学者其可不尽心于斯言乎一云殿中通谓之中冓
黄曰衞国淫乱之风及于墙有茨之诗有不可言者矣言之则汚齿牙书之则汚简防诗人以为不可道其疾之深矣宣公纳伋之妻而公子顽通乎君母传曰君以此始亦以此终曽子曰戒之戒之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
君子偕老刺衞夫人也夫人淫乱失事君子之道故陈人君之徳服饰之盛宜与君子偕老也
君子偕老副笄六珈【音加】委委【于危反】佗佗【徒何反】如山如河象服是宜子之不淑云如之何玼【音此】兮玼兮其之翟也鬒【真忍反】发如云不屑【相节反】髢【徒帝反】也玉之瑱【吐殿反】也象之揥【勑帝反】也且之皙【星歴反】也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瑳【七我反】兮瑳兮其之展也蒙彼绉【仄救反】絺是绁【息列反】袢【符袁反】也子之清且之顔也展如之人兮之媛【于眷反】也
李曰夫人宣姜也言宣姜淫乱失事君子之道故诗人陈古人君之徳以讽之郑氏谓人君乃小君也或者小字误作人耳理或然也小君者言其徳只足以为国君之配故服其夫人之服而宜与君子偕老如文王之后太姒有关雎之徳故诗曰天作之合言其配文王实天作之也今宣公淫乱以宣姜配之是其同恶相济也故诗人深责宣姜徒盛其衣服而无其徳不足与君子偕老之道也○君子偕老副笄六珈副者后夫人祭服之首饰周礼追师掌王后之首服为副编次副之为言覆也所以覆首而为之饰毛氏云副者后夫人之首饰编发为之祭统曰夫人副袆盖首着副而服袆衣也笄衡笄也以玉为之垂于副之两傍当耳其下以紞悬瑱是也六珈者郑氏云珈之为言加也副旣笄而加此饰如汉金歩摇之上饰也古之制所有未闻然考之后汉舆服志歩摇以黄金为山题贯白珠为桂枝相缪一爵九华熊虎赤罴天鹿辟邪南山丰大特六兽诗所谓副笄六珈者盖汉之时皇后之饰如此亦是仿象此诗之制也然毕竟不知六珈果何物耶但见其加上者饰之有六而所施之处亦未知释训云委委佗佗美也孙炎曰委委行之美佗佗长之美盖言其威仪也言其行歩详缓长大之美如山之崇如河之深如山之崇则不至于慢易如河之深则不至于浅狭象服是宜象服谓褕翟阙翟也夫副笄六珈委委佗佗如山如河则有徳矣故可以穪其服今也以宣姜之淫昬其如是服何玼兮玼兮其之翟也説文曰玼玉色之鲜也言褕翟阙翟其色之鲜也褕翟刻绘为翟形画以五色缀之于衣阙翟者亦刻绘为翟形但不画以五色故谓之阙翟此二者皆侯伯夫人之服鬒发黑也左昭公二十八年有仍氏生女鬒黒而甚美光可以鉴故举诗云鬒发如云服虔云美发为鬒是鬒为黒发也如云众也屑洁言其发之美故不以髢为屑洁説文曰髢益发也言人发少聚他人发益之今此发旣美矣故不用他人之发以益之也瑱所以塞耳也以玉为之如淇奥曰充耳琇莹是也揥所以摘发也以象骨为之如葛屦诗佩其象揥是也眉上广其面之色又白皙也左传曰泽门之皙是也上旣言衣服容貌之盛以此言其胡然而尊如天耶胡然而尊如帝耶以其有徳故尊之也郑氏以帝为五帝其説出于穿凿其语不可信胡然而天胡然而帝盖反覆言之程氏以帝为君亦不必如此瑳兮瑳兮説文曰玉色鲜白也瑳兮言其展衣之白也絺以葛为之绉絺絺之蹙蹙者是绁袢也毛氏云是当暑袢延之服王氏则据説文袢当读绊然袢字又与绊系字同绁与亵狎之亵字同此绁袢人只作绁是自为异同难以取信毛氏但言袢为当暑袢延之服至于绁字全不见义王氏之説曰暑服则加绁袢焉所以自敛饬也清视清明也广而且顔角丰满也信如此之人可以为之媛也媛美女也王氏云以展为有信诚之道焉且王氏旣以上文为冶容又以下文为有诚信其文殊不相贯故知展如之人兮盖言其服饰之盛容貌之美信如此之人然后可以为之媛也表记曰君子服其服则文之以君子之容有其容则文之以君子之辞遂其辞则实之以君子之徳苟为徒服其服而无徳与衣猿狙以周公之服者何以异夫人所以服者以其有徳而已岂直以衣服为观美耶善乎东坡之言曰夫诗者不可以言语求而得必观其深意焉故其讥刺是人也不言其所为之不善而言其爵位之尊车服之美而民疾之以见其不堪也君子偕老副笄六珈赫赫师尹民具尔聸是也其颂美是人也不言其所为之善而言其冠弁之华容貌之盛而民安之以见其无愧也缁衣之宜兮敝予又改为兮服其命服朱芾斯皇是也详观于诗大槩如此如充耳琇莹防弁如星是国君之称其服也如蜉蝣之羽衣裳楚楚是国君之不称其服也朱幩镳镳翟茀以朝是夫人之称其服也如此诗是夫人之不称其服也左氏传曰服之不衷身之灾也今也夫人无其徳而徒服其服故国人讥之若此岂非身之灾乎黄曰东坡云云见前君子偕老一诗盛言夫人服饰之盛而当思所以称之以愧宣姜耳副笄六珈扬且之皙也止【上一段见李】则又有其容矣旣有其服又有其容当思所以称之瑳兮瑳兮是绁袢也止【并见李】其末章又言信有如此之人而后可以助人君之内治以为人之赖其微意以责其不能如此盖服必与徳称而后可以无愧不然则彼其之子不称其服所谓以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盗思夺之矣
桑中刺奔也衞之公室淫乱男女相奔至于世族在位相窃妻妾期于幽逺政散民流而不可止
爰采唐矣沬【音妹】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于遥反】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爰采麦矣沬之北矣云谁之思美孟弋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爰采葑矣沬之东矣云谁之思美孟庸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李曰衞之夫人淫乱臣下化之在位相窃妻妾期于幽逺故政教荒散世俗流移淫乱成风不可止也记曰郑衞之音乱世之音也比于慢矣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诬上行私而不可止正此诗之谓也爰采唐矣唐是蒙也尔雅曰唐蒙女萝女萝菟丝苏云唐菟丝也托采唐以相诱也盖其采唐于沬之乡其所思乃在于孟姜正氓所谓匪来贸丝来即我谋是也郑云于何采唐必沬之乡沬邑名也沬鄘邑近衞地书曰明大命于妹纣都朝歌即此是也云谁之思所思者谁乎在于美好孟姜为淫乱也所以思孟姜者盖孟姜与我期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此所以思之也桑中上宫皆地名也淇上淇水之上也王氏云上宫城中之宅也方桑之时民宜在田不宜在城中之宅皆曲説也葑蔓菁也孟长女也弋庸皆姓也王氏则以孟姜为公室以弋庸为世族其称姜与弋庸皆曰孟者孟则长矣而犹犯礼则季稚可知不必如此分别也诗之国风惟衞风陈风多淫泆之事衞诗三十有九其淫乱者十有一如雄雉匏有苦叶凯风谷风新台静女墙有茨桑中鹑之奔奔蝃蝀氓之诗淫乱之诗如此其多原其所自盖有由矣衞自宣公淫乱而世族在位从而淫乱其民亦从而化之至于政散民流而不可止陈自幽公灵公之乱而子仲之子从而化之以至于男女相悦而忧思感伤惟其公族旣化则下从之矣孟子曰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春秋之时鲁之君率皆专权自恣征伐不请于天子故三家亦皆专权自恣三家旣专权矣故陪臣亦执国命势之相激使之然也夫为人君者必当正其本本正则末从而正矣苟不正其本而区区于法制将以禁民之淫乱何得而正哉
黄曰记曰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诬上行私而不可止衞国之风而至于此则亡之兆矣孟子言王曰何以利吾国推而至于大夫推而至于士庶人莫不皆然则国非其国而危之兆也宣公不知戒谨于衽席之上而成衞国淫奔之风为衞国者其能久乎
鹑【音纯】之奔奔刺衞宣姜也衞人以为宣姜鹑鹊之不若也
鹑之奔奔鹊之彊彊人之无良我以为兄鹊之彊彊鹑之奔奔人之无良我以为君
李曰宣姜通于公子顽衞人恶之故作是诗以刺之言宣姜之行反鹑鹊之不若也○鹑之奔奔鹑居也今之防雀庄子有鹑居诗人有悬鹑庄子曰乌鹊孺陆农师云乌鹊傅枝上欲故谓之孺郑氏曰奔奔彊彊言其居有常匹飞则相随之貌以刺宣姜与顽非匹偶盖公子顽乃惠公之庶兄也言鹑鹊尚且如此人之行乃不如是也故下文则曰人之无良我以为兄者言人之不善我以为兄兄公子顽也顽乃惠公之庶兄也我以为君者人之不善我乃以为君君者宣姜也夫人称曰小君故谓之君左传襄九年筮穆姜曰君必速出则知小君亦可谓之君也徐安道曰一章言我以为兄斥公子顽故先言鹑鹑好鬭以守所匹男子之义也二章言我以为君斥宣姜故先言鹊鹊之性不淫其匹者妇人之义也据此诗言鹑鹊但颠倒其文而便于押韵尔陆氏谓我以为兄兄女兄也我以为君君女君也故序曰刺宣姜曰兄者妹刺宣姜之辞曰君者妾刺宣姜之辞也其説皆不然序言衞人刺之亦犹墙有茨序言衞人刺之不必专指妹与妾也孟子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以其知人伦故也禽兽而不知于人伦所以为禽兽人而知人伦所以为人所谓人者以其为万物之灵苟不能明于人伦则失其所以为万物之灵矣诗人多以禽兽而比人如雄雉于飞泄泄其羽匏有苦叶言有鷕雉鸣雉鸣求其牡南山言南山崔崔雄狐绥绥皆刺其淫乱故以鸟兽比之也今此诗序曰衞人以为宣姜鹑鹊之不若亦疾之甚也大学言诗曰緜蛮黄鸟止于丘隅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鸟兽苟能知所止而守其匹名虽为禽兽而其实人也人苟不能知所止而失其匹名虽为人而其实则禽兽也以此推之蝼蚁有君臣之义人而无君臣之义则蝼蚁之不若也虎狼有父子之仁人而无父子之仁则虎狼之不若也鸿鴈有兄弟之义人而无兄弟之义则鸿鴈之不若也至于一草一木一虫一豸皆有妙理学者于此求之然后可以尽为人之道也
黄曰惟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使自别于禽兽又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今宣姜渎乱人伦故诗人以为鹑鹊之不若夫诗本鹑厚而忍以禽兽喻之则其君亦可知矣
毛诗集解卷六
<经部,诗类,毛诗李黄集解>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七 宋 李樗黄櫄 撰
定【丁佞仄】之方中美衞文公也衞为狄所灭东徙渡河野处漕【音曹】邑齐桓公攘戎狄而封之文公徙居楚丘始建城市而营宫室得其时制百姓説【音悦】之国家殷富焉定之方中作于楚宫揆之以日作于楚室树之榛【仄巾反】栗椅【于宜反】桐梓漆爰伐琴瑟升彼虚【起居反】矣以望楚矣望楚与堂景山与京降观于桑卜云其吉终然允臧灵雨旣零命彼倌【音官】人星言夙驾説【始鋭反】于桑田匪直也人秉心塞渊騋【音来】牝三千
李曰此诗言为狄所灭者闵二年衞懿公及狄人战于荥泽而败是也东徙渡河者衞之败宋桓公逆诸河宵济衞之遗民男女七百有三十人是也桓公益之以共滕之民为五千人立戴公以庐于漕邑戴公一年而卒齐桓公于是率诸侯攘夷狄而城楚丘乃鄘故城也始建城市而营宫室文公于是始建城市而使民得以交易营宫室而使民得以安处得其时而合法度此百姓所以悦之而国家殷富言非特民之富而公家亦富故诗人作诗以美之也定之方中营宫室时之星也尔雅曰营室谓之定左传曰凡土功水昬正而栽杜氏注云谓今十月定星昬而中于是植板筑而兴作定之方中作于楚宫盖定星昬中之时于是而作宫也揆之以日作于楚室者揆度其日之出入以定其东西南北也攷周礼匠人云水地以县置槷以县防以景为规识日出之景与日入之景昼参诸日中之景夜考之极星以正朝夕此所谓揆之以日也毛氏云度日出日入以知东西南视定北准极以正南北毛氏之意则以谓定星之昬正四方而中取则视之以正其南因准极以正其北作为楚丘之宫也度之以日影度日出之影与日入之影以知东西而作为楚丘之室也其説不然按诗但言得土功之时制不闻有东西南北之别也不如王氏之説曰方其庀徒而作宫则占营室之中及辨内外之位而作室则揆之以日占营室之中者序所谓得其时揆之以日景者序所谓得其制此説是也楚宫者楚丘之宫也僖二年城楚丘杜氏云楚丘衞邑王氏谓作楚宫楚室者緫门序堂室谓之宫宫之中有室郑氏云楚宫谓宗庙楚室谓居室遂以宫室为二毛氏云室犹宫故知此説当从毛氏若从王郑分宫室为二则是楚宫而占定星之中至于作楚室独不然乎作于楚室揆之以日而作于楚宫独不然乎无是理也曰宫曰室但其文异其实一也树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爰于也椅梓属也树此六木因其长大可伐以为琴瑟用也苏氏云种木者求用于十年之后而不求近功凡此矣后汉樊仲初植桐梓人皆嗤之然十年之后人皆赖其用向之嗤者咸求假焉文公之治国正犹樊生之治家也言文公旣作宫室而先种六木而望功于数年之后其不卤莽而求近功可知矣程氏云一章言建国之事次章方言相度土功属文之势然也经文首言其事然后原其功者多矣此理之必然也虚谓漕虚也谓地有故墟左传晋侯登有莘之墟之是也堂衞邑也楚丘有堂邑也景山大山也京髙丘也衞文公将徙登漕之墟以望其楚丘审其髙下所依然后建国焉慎之至也亦如公刘之治豳必逝彼百泉瞻彼溥原乃陟南冈乃觏于京是也古今之营宫室建都邑必恃其山川土地之宜非直以为观美盖将以便民降观于桑于是乃降观其地势可以植桑者也卜云其吉古者建国必卜如太王之爰契我周公之卜涧卜瀍是也故此卜焉终焉允臧言人谋旣善而龟筮叶从也灵雨旣零郑氏云灵善也説文曰灵甘也当从郑氏为善言好雨零毛氏以为零落説文以为余雨当从毛为落言好雨旣落于是命倌人于雨止星出之时乘驾而往舍于桑田所以教民稼穑故也倌人者毛氏云主驾者説文曰小臣也匪直也人毛氏云非徒庸君然不如苏説为长不直哉是人也盖言不直为人如此而其心又秉之以塞实渊深不至于浮虚褊浅此所以致国家之富而有騋牝三千者言其有三千匹也马七尺曰騋騋马与牝有三千也苏尝曰春秋传文公元年革车三十乘季年乃三百乘而此言三千者盖言可用者三百乘而其牝者三千也此説是也虽然使文公而虚浮褊浅则不能以致富矣惟文公不求近功而特秉心塞渊此所以致殷富也观文公之种木则知其养马矣然周官国马之制天子十有二闲马六种三千四百五十六匹国六闲马四种千二百九十六匹衞之先君兼邶鄘而有之马数过制今文公灭而复兴徙而能富马有三千似非礼制何哉盖国人方且美其富而不以礼制责之也学诗者当以意逆志是为得之人之常情好逸而恶劳征伐之事人情之所甚惮也以民情之所甚惮者而人君驱之于锋镝之余板筑之间而斯民乃忘其劳忘其死者使之有其道故也太王之居邠也狄人侵之至于岐下聿来胥宇至于百堵皆兴衞文公之东徙渡河野处漕邑乃建城市而营宫室皆当斯民离散之余乃以土功而劳之宜斯民之不胜其怨矣太王文公为之民乃悦而从之者由太王文公使之有道故也盖文公所以使民者非直为观美也盖将以道使其民也此民所以悦之如其不然则民将盻然疾视其长上其何以堪之耶呜呼章台之土未干而楚宫之祸已至阿房之工未毕而秦室之亡已兆后之人君可不戒哉
黄曰文公当乱亡之余救死扶伤之不暇而乃遽有宫室之营若不足美者而衞人作诗以美之何哉太王方避狄迁岐之际而有百堵皆兴之作宣王当劳来还定之余而有考室考牧之诗盖惟其有得斯民之情则虽劳而不怨况其所以营宫室者非为己也乃为民也得其时而不妨民得其制而不侈靡则民安得而不悦国安得而不富乎定之方中营宫室时星也左传曰凡土功水昬正而栽杜氏注谓今十月定星昬而中于是植板筑而兴作今文公以定星方中之候而始有宫室之营可谓得其时矣岂若春筑台夏筑台之违农时欤揆之以日盖古者建国必参之日影以正朝夕以辨内外之位此所谓得其时制也楚宫楚室説者以宫为宗庙室为室家古者将营宫室宗庙为先宫室为后予以为诗之辞特互辞成章初不若是之拘也树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文公于其事之小者尤为之备则其大者可知也升彼虚矣【云 云】此如公刘治豳必逝彼百泉瞻彼溥原乃陟南冈乃觏于京其建国之不苟者求以便民也而岂直为观美哉旣察其地可为桑麻而又卜之吉矣文公犹以为未也又当天雨甘泽之时而教民为稼穑之事其所以虑民者何其逺也匪直也人盖诗人言而形容不能尽谓不直其为人也如此而其所以秉心者又诚实而无伪渊深而不浅所以能治国家富庶之盛而有騋牝三千之多夫马之多寡何与于心而诗人以为秉心之效盖天下之事未有不自吾心之所发者鲁僖公思无邪而思马斯徂衞文公秉心塞渊而騋牝三千其小者如此况其大者乎诸家疑騋牝三千为衞国之过制予以为诗人之辞不可言语求曰三千者特言其多耳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羣宣王之时羊果三百而已乎按左氏言文公元年革车三十乘季年乃三百乘左氏实书其实而诗人形容其美学者当以意逆志而不以文害辞则得之矣
蝃【丁讣反】蝀【都动反】止奔也衞文公能以道化其民淫奔之耻国人不齿也
蝃蝀在东莫之敢指女子有行逺【于万反】父母兄弟朝隮【子西反】于西崇朝其雨女子有行逺兄弟父母乃如之人也怀昬姻也大无信也不知命也
李曰止奔者言能止当时淫奔之风也衞之淫风可谓甚矣上自公室下至庶民莫不弃礼逾法以为鸟兽之行一旦文公能以道化其民而民知止于礼义其有淫奔之风者国人皆不齿也淫奔之耻者言淫奔为可耻此国人所以不与之齿列也蝃蝀在东莫之敢指毛氏曰夫妇过礼则虹气盛君子见戒而惧讳之莫之敢指也毛意谓虹縁当时夫妇过礼而见此説不然程氏蝃蝀乃隂阳气之交映日而见故朝西而暮东在东者隂气就交于阳也犹易云自我西郊夫阳唱而隂和男行而女随乃理之正今隂来交阳人所丑恶故莫敢指之朝隮于西者乃阳方之气来交于隂则理之顺故和而为雨程氏以上章一句为隂阳之逆下章言隂阳之和据诗人言不应如此分别诸家之説皆如此故不可从盖虹者朝阳射之则在西言早时日在东故虹在西夕阳射之则在东言夕时日在西故虹在东隮周礼注云隮虹也淮南子曰天二气为虹文中子曰至治之世虹霓不见此盖言虹为淫气也莫之敢指者以譬夫人淫奔之行国人皆不指视之也崇朝终朝也亦言虹霓之见于西正崇朝其雨之时诗人大槩以虹霓而譬淫奔恶之之甚也女子有行程氏云女子之义从于人也必待父母之命兄弟之议媒妁之言男先下之然后从焉奈何女之所行皆不由命而奔也其説未然据诗言女子有行逺父母兄弟考之泉水竹竿皆是此意不应竹竿泉水乃有适人之道于此乃作违背父母兄弟之命郑氏云行道也女子生而有适人之道何忧于不嫁而为淫奔之过乎此説是也之人是人也如是淫奔之人怀思昬姻之事遂至于大无信也程氏曰女子以不自失为信所谓贞信之教是也违背父母可谓无信矣毛氏云女不待命也王氏以为女不知命据诗人以为不知命其説不然人苟知事之有命也则不义安得而待之矣王氏曰男女之欲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之性也今也从性所欲而不知命有所制此之谓不知命三説皆是论语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徳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夫刑政与徳礼所以异者在乎耻与不耻之间耳耻之于人大矣古之为治者先励廉耻则天下之人皆畏清议而不敢为非清议之所与荣于华衮之襃清议之所贬辱于市朝之挞如此则不待常刑而民自从化矣苟不真知廉耻所尚则民不知耻虽有刀锯驱之于前亦不肯从也衞之俗不知命甚矣如桑中之诗曰政散民流而不可止是岂真不可止哉不得其道也桑中不能止者不能励廉耻故也文公之以道化民者盖励廉耻以率之故序所以称其能以道化其民也
黄曰衞国之乱久矣不知其恶而今也知其可耻人莫贵于有耻心有耻且格则不复为可耻之事矣君子以是知天理之终不可泯没而风化之未始无所自来也文公乗歴世残败之后而能务财训农通商惠工敬教劝学授方任能以道化其民亦知不善之为可耻而淫奔之为可止也使人有畏心不若使人有耻心若文公者可谓贤哉
相【息亮反】防刺无礼也衞文公能正其羣臣而刺在位不承先君之化无礼仪也
相防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防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防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市专反】死
李曰相防刺无礼者言衞之羣臣不承先公之化无礼仪也及文公之时正其羣臣而以在位之无礼仪者为可刺惟其以无礼仪者为可刺故人能知其礼仪而自别于无礼仪者观文公能以道化其民故人知以淫奔为耻今又能正其羣臣使人知有礼仪盖风俗之本也相防有皮【云 云】毛氏云相者视也説文曰相者省视也言视是防之为防犹有皮有齿有体而人之为人无礼仪是防之不如也郑氏则以谓防有皮虽处髙显之处偷食苟得不知廉耻亦与人无威仪者同诸家之説皆以防有皮无礼苏氏以视防之所以为防者岂以其无皮故耶亦有皮无礼耳惟欧阳之説以言鼠犹有皮毛以成其体而人反无威仪容止自饬其身曽防之不如也人而不如防则何不疾死耳此甚疾之之辞也王氏之説亦然但不合三章分别之言皮以被其外齿以养其内体者内外之所以立此则凿也凡此三章例皆言何不疾死也攷之左传越椒执币傲叔仲惠伯曰是必灭若敖氏之宗衞侯享苦成叔苦成叔傲寗子曰苦成叔家其亡乎郤锜乞师于鲁将事不敬孟献子曰郤氏其亡乎左氏多载不敬之事皆言必死岂皆死哉然自古不敬者多矣盖言其有必死之道也简子曰人无礼则不生记亦曰礼者体也一体不备不足以谓之成人自其形而观之则形体不备谓之不成人可也自其成体之本而观之则有人之形而无人之道谓之不成人可也庄子有言曰闉跂支离无脤説衞灵公而视全人其脰肩肩瓮盎大瘿説齐桓公而视全人其脰肩肩知此则知无礼者亦不可谓之成人也黄曰相防一篇説者皆未得其防予以为诗人非谓防有皮有齿有体而人之不如鼠也盖以为贪冒苟得食于民而不知礼仪如防之徒有皮有齿有体而无礼仪也
干旄【音毛】美好【呼报反】善也衞文公臣子多好善贤者乐告以善道也
孑孑【居热反】干旄在浚【苏俊反】之郊素丝纰【符至反】之良马四之彼姝【赤朱反】者子何以【必寐反】之孑孑干旟在浚之都素丝组【音祖】之良马五之彼姝者子何以予【音与】之孑孑干旌在浚之城素丝祝之良马六之彼姝者子何以告之李曰言衞文公之臣子多好善以干旄而就见贤者于浚之郊浚之都浚之城而贤者荅其意莫不乐告以善道也孑孑干旄毛氏云注毛于干首盖干与竹竿字通用家语曰干旄之忠告至矣竹竿之字从竹从干则是以干与竹竿字通用也郑氏以干旄为卿大夫所建旟为州长所建遂以首章为卿大夫次章为州长好贤王氏云卿建旃士建物卿士设旄旟则乡党之士所建旌则士之所未命而无物者建之然攷之九旗皆注毛于干首亦不必如是之分别也案尔雅载旄于干头注旄首曰旌则旄旌一也安得为卿大夫则建之士则不建之传曰鸟隼曰旟是画鸟之象于其旟郑氏谓建旟为州长之属非卿大夫所建然则旟者将兵所建夫何不可其卿大夫亦建之不必指州长也苏黄门曰古者招庶人以旃士以旂大夫以旌干旄以招之也据其説只依孟子曰招士以旌庶人以旃盖孟子所云者人君之好贤此则卿大夫之好贤苏氏之説非也在浚之郊在浚之都城毛氏谓邑外为郊下邑曰都其説非也曰在郊在都在城以言其贤者之所在故以干旄旟干旌而就见之也素丝纰之素丝组之素丝祝之良马四之良马五之良马六之毛氏云纰所以织组也緫纰于此而成文于彼其意以素丝纰组之法御四马盖毛氏之意多如此如简兮执辔如组亦取其御众其説非也所谓素丝纰之者束帛以赠之而已组之祝之者组以素丝而成组也祝织也郑氏以祝当作属二説皆通所谓四之五之六之者郑氏谓所见之数其説非也四之者始见则以四马与之中见又以五马与之终见又以六马与之言其礼意有加而无己彼姝者子何以予之姝者美貌也言贤者之美貌也毛氏训姝为顺郑氏以卿大夫有忠顺之徳又从以善道与之云心诚爱厚之至非也此盖言卿大夫以礼而见贤者在贤者当何以告之耶告之以善道而已盖礼恭然后可与言道之方辞顺然后可与言道之妙色从然后可与言道之致今卿大夫礼恭辞顺色从矣宜贤者乐告以善道也盖好贤者非特君好之而为臣者亦当然如子游为武城宰子曰汝得人焉尔乎曰有澹台灭明者鲁用乐正子为政孟子闻之喜而不寐曰其为人也好善则其为臣亦不可不好贤乐善也虽然贤不苟就王公不致敬尽礼则不足以致之如先主之欲见孔明必三顾焉使其不然则孔明髙卧草庐而不肯就也孟子之于齐王王使人来曰寡人有寒疾不可以风朝将视朝不识寡人得见否乎孟子曰有采薪之忧不能造朝明日出吊于东郭氏然则若孟子者欲急于得君矣今也王不就见则不往焉视其出昼犹待三宿盖贤者之自重如此旣卿大夫以见贤者为急则贤者亦将轻千里而来乐告以善道矣岂特在浚之郊乎
黄曰箫韶奏而鳯皇仪干羽舞而有苗格髙宗思而傅説梦成王悟而天反风天下之理未尝不相为感通也舍己从人如舜则黎献共为帝臣善养老如文王则伯夷太公有盍归乎来之叹人苟有好善之心则贤者将轻千里而来苟訑訑之声音顔色距人于千里之外则贤者将望望而去之衞文公臣子多好善则尽礼以待贤干旄旌旟即招士以旌之意也素丝组纰即实其币帛筐篚之意也良马四五六即锡马蕃庶之意也礼旣尽矣则贤安得不乐告之以善道乎曰何以畀之非无以畀之也何以予之非无以与之也何以告之非无以告之也是以惟恐其无以报之耳齐王不肯就见孟子则孟子有所不屑先主三顾孔明之庐则孔明乐为之用盖尊徳乐道之心不如是则不足与有为也
载驰许穆夫人作也闵其宗国颠覆自伤不能救也衞懿公为狄人所灭国人分散露于漕邑许穆夫人闵衞之亡伤许之小力不能救思归唁【音彦】其兄又义不得故赋是诗也
载驰载驱归唁衞侯驱马悠悠言至于漕大夫跋【蒲末反】渉我心则忧旣不我嘉不能旋反视尔不臧我思不逺旣不我嘉不能旋济视尔不臧我思不閟【悲位反】陟彼阿丘言采其蝱【音盲】女子善怀亦各有行许人尤之众稺【直吏反】且狂我行其野芃芃【薄红反】其麦控【苦贡反】于大谁因谁极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李曰许穆夫人衞之女也衞懿公为狄人所灭国人分散故立戴公暴露而舍于漕邑宗国败灭君民播迁是以许穆夫人闵念衞国之亡伤已许国之小而力弱不能救故且欲归国而唁其兄但在礼诸侯夫人父母终惟得使大夫问于兄弟有义不得归是以许人尤之故赋是诗以见志也载驰载驱归唁衞侯唁者吊生曰唁左传昭公二十五年公孙于齐次于阳州齐侯唁公于野井谷梁吊失国曰唁今夫人言己欲驰驱而往归于宗国以吊唁衞侯故愿御者驰马悠悠然而逺行我欲疾至于漕邑亦犹泉水诗云载脂载牵还车言迈皆是准拟之辞也大夫跋渉郑以衞大夫来告难于许时苏説谓大夫许大夫之吊衞者也草行曰跋水行曰渉夫人将归亲唁其兄虽大夫之往而不足以解忧也旣不我嘉夫人旣欲归唁其兄而许大夫不听故责之云汝许人尽不善我欲归唁其兄然不能旋反我心中之思使不得归也旣不得去而又责之言我视汝许大夫不施善道以救衞由此故我思不逺于衞常欲归唁之不能旋济者言归衞必济水也不閟者言我思常在目前也王氏云我思之归于道为不閟不閟者言于道通也非也陟彼阿丘言采其蝱蝱贝母也陆玑注云今药草阿丘者偏髙曰阿丘王氏曰陟偏髙之丘以采蝱故也采蝱者将以除结懑之疾譬之欲归唁非平夷之行也亦将以解腹心之至忧故也此説为善女子善怀亦各有行言女子之怀善矣皆可以行也然许人不许归故斥之以为众稺且狂狂者言众皆不更事之人故以我为尤也芃芃其麦言思归行衞之野见其麦之有实此説与泉水言毖彼泉水亦流于淇娈彼诸姬与之谋皆是相望之辞也大夫君子无我有尤者言无以我为过也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者苏氏曰虽竭尔思虑以为我谋衞不如使我一往亲见之也然夫人卒不往者知其非礼而能自克故也论曰此载驰之诗忧思如黍离自克如泉水然而以泉水较之其事又有缓急泉水之诗无故而思归此则宗国颠覆危亡乃人情之至痛而夫人乃终不得归寜者其忧思亦甚矣观其诗辞意曲折则可知其情矣许人尤之正礼所当然也夫人责之以众稺且狂岂礼所当然哉盖思归之急云耳然终以自克而不得以归寜者当观其意之如何不可以辞害志也黄曰左传事见李讲戴公与许穆公夫人俱出于宣姜宣姜渎乱人伦败坏风俗不及数年衞国为狄人所灭君臣播迁几不能以自存易曰履霜坚冰至衞国之亡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学者观诗不必至载驰而后知衞之亡观雄雉新台之诗而知衞之亡非一日也载驰之夫人其忧思如泉水之衞女然泉水之所忧者不若载驰之深也泉水衞女之思思而能以礼载驰夫人之思思而能以义此圣人所以深取之欤
衞淇奥诂训传第五 国风
淇奥【于六反】美武公之徳也有文章又能听其规谏以礼自防故能入相于周美而作是诗也
瞻彼淇奥緑竹猗猗【于宜反】有匪君子如切如磋【七何反】如琢如磨瑟兮僩【遐板反】兮赫兮咺【况晚反】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况元反】兮瞻彼淇奥緑竹青青【子丁反】有匪君子充耳琇莹防【古外反】弁【皮变反】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緑竹如箦【音责】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寛兮绰兮猗【于绮反】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李曰有文章即诗所谓有匪君子是也又能听其规谏者盖规正圎之器也箴诲之辞谓之规者以其能正君也孔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夫以有周公之才固美矣使其有骄吝之心则不足观矣惟其有才而无骄吝之心然后为可观也今武公旣有文章又能听其规谏以礼自防闲而不逾此其所以为贤也然诗之序言又能听其规谏其义固无害攷之于诗本无是句岂诗人以切磋琢磨为据故云欤瞻彼淇奥淇衞水也奥隈也厓内为隈淇奥者淇水之曲也淇水出衞州共城北山东至黎阳而入河左传昭公二年韩宣子自齐聘于衞衞侯享之北宫文子赋淇澳其字从水从奥则知从水之奥与此诗淇奥字通用緑字毛氏以为王刍也竹萹竹也陆氏以为二草名与终朝采緑之緑同非言其色也毛氏之説本于尔雅予窃以为不然传曰淇奥箘辂又曰淇水之竹前汉武帝下淇园之竹以为楗寇恂伐淇奥之竹以为矢则是淇水之有竹也明矣不必以緑竹为草王氏程氏皆以緑竹为竹苏东坡氏有诗曰惟有长身大君子依依犹得似淇奥则知緑竹之为竹也又明矣观此诸説则是瞻彼淇水之旁有此緑竹猗猗然美盛也程氏云淇奥之地润泽膏沃而生緑竹竹生物之美者兴徳美内充而文章威仪外着其説为善郑氏曰武公质美徳盛有康叔之余烈其意谓緑竹之所以美盛者由得淇水润泽之也武公之所以徳盛者由得康叔之余烈也以淇水比康叔诗中本无此意王氏则谓瞻彼淇奥为徳之清润深閟緑竹猗猗为竹之虚节清和亦不必如此分别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此言有诸中者必形诸外之意匪文章貌论语所谓斐然成章之斐字通用礼记大学亦举此诗云有斐君子其字亦用论语斐字切磋琢磨尔雅曰治骨曰切治象曰磋治玉曰琢治石曰磨是也切磋琢磨者大学曰如切如磋道学也如琢如磨自修也又其曰切磋琢磨者盖言武公有文章如切磋琢磨之成器可爱可重也瑟兮僩兮者瑟矜庄貌僩韩诗以为美説文曰武也毛氏曰寛大也荀子曰陋者俄且僩是僩则为寛大之文赫兮咺兮者言威仪容止宣着也谖忘也盖言淇水之润泽故生緑竹犹武公所积者厚故其发见于外者斐然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之成器可爱可重瑟兮僩兮赫兮咺兮其见于外者如此故民爱之不忘也上章言猗猗二章言青青下章言箦者盛也程氏曰猗猗言其态青青言其色如箦言其盛宻比为箦此説是也王氏则以緑竹猗猗者言其少长未刚之时青青为方刚之时如箦为盛之至此乃曲説也毛云以为青青茂盛貌则其字为菁字程氏则只作青字读充耳瑱也充耳以琇莹为之琇莹美石也説者谓琇石之似玉者周礼弁师云王之皮弁防五采玉璂又曰诸侯及卿大夫之皮弁各以其等为之注云皮弁则侯伯璂饰七子男璂饰五玉亦三采正此防弁是也如星言其文之如星也其曰充耳琇莹以言武公有其徳而称此服如金如锡如圭如璧言其成徳之貌夫盛徳之至有刚有柔而其化无方或锐或圎而其成不易其化无方则所以为道也其成不易则所以为义也此盖王氏随字生义随句生意非诗人之本意寛言能容众也绰缓也言其有寛容之徳也重较大车言其多容而任重此皆非也戏谑者武公乐易而不至于过也虽然戏言戏行非君子之所贵而诗人乃以为美之者昔孔子之武城闻歌之声夫子莞尔而曰割鸡焉用牛刀子游对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子曰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虽夫子犹不免于戏孔子之所谓戏者非世俗之所谓戏也其意将以试子游之心虽戏不以为过也武公之所谓戏谑而不至于虐者其亦孔子之所谓戏欤论曰有诸中者必形诸外玉在山而木润珠生渊而崖不枯此亦理之必然也小人不善无其内而强其外见君子厌然掩其不善而着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外之不可强也如此惟君子和顺积中英华发外或见于言辞或见于顔色或见于容止皆粲然可观岂有君子徒事其外以耸动世俗之观听哉孟子曰仁义礼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睟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其内外之相应也如此今武公之德如此其发见于外者皆不可掩想当时见之者鄙吝之心消奸雄之胆丧此所谓道盛徳至善民之不能忘也
黄曰有至足之徳者必有自足之心此人之情也然自足之心一萌则徳不足以为徳矣孔子以为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今武公旣有文章又能听其规谏而以礼自防在武公之徳则充然而有余在武公之心则歉然而不足诗人因其入相于周而乐于称颂其美故托淇奥之诗以为喻云尔雅曰河隅谓之奥淇奥衞地也犹周南以汝坟兴陈以宛丘名篇也诗人见淇水之隅有緑竹猗猗然茂盛以兴武公之徳和顺积中而英华外着有不可掩者故曰有匪君子匪文章貌论语所谓斐然成章与此同用礼记举有斐君子亦以匪为斐岂非通用欤如切如磋礼记以为道学如琢如磨则以为自修要之言其徳之愈足而武公之心愈不自足又从而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如切磋琢磨之不能自巳也惟其不能自巳故盛徳发见于容貌而有寛厚温粹之美斯民见之自有不能忘者曰充耳琇莹防弁如星以见其佩服之美而人乐之猗重较兮以见其乗车之安而人爱之善戏谑兮以见武公之盛徳虽戏谑之间亦有妙理存焉而人不以为虐也孔子以割鸡焉用牛刀之语戏子游圣人之所谓戏者亦如诗人之形容武公者欤大抵人情之恶是人也虽正其言辞而人有所不信人情之善是人也则虽戏且谑而人亦以为善衞人爱武公之深而形容之不能尽曰善戏谑兮以见其乐之之至而亦无恶于戏谑也观小雅賔之初筵之诗见武公真中庸大学至诚之君子其言温厚诚慤不欺于暗室不愧于屋漏其为人自可想见淇奥之诗不我诬矣
考槃刺庄公也不能继先公之业使贤者退而穷处也考槃在涧硕人之寛独寐寤言永矢弗谖【况元反】考槃在阿硕人之薖【苦禾反】独寐寤歌永矢弗过【古禾反】考槃在陆硕人之轴独寐寤宿永矢弗告
李曰庄公不能继先君武公之业而使贤者自退处于深山穷谷之中此其亡先君之业失先君之意可知矣左传曰古之王者知命之不长是以并建圣哲树之风声分之物采着之话言为之律度以遗后嗣先君之心也成汤敷求哲人俾辅于尔后嗣人君之求贤不惟以自辅亦以为子孙长久之计为子孙者继先君之业当思祖宗所以畀付之意必其尊徳乐道有加而无已然后可也苟为不然是弃贤者也非弃贤者也是弃祖宗之业也是故序考槃之诗者以为庄公不能继先公之业序晨风者以为忘穆公之业也考槃郑氏曰木偃盖曰槃考槃在涧考成也槃乐也山夹水曰涧曲陵曰阿髙平曰陆考槃在涧在阿在陆者皆是贤者退处之地也夫富与贵是人之所同好也贫与贱是人之所同恶也虽贤者未有不恶贫贱与乐富贵也使贤者恶富贵而乐贫贱是为伪也在涧在阿在陆者皆非人之所乐而贤者独成乐于此者苏氏谓必有甚恶而不得已者也其説非是也惟其成乐于此故贤者处之甚安绰绰然有余曽无狭隘褊浅之意故下文曰硕人之寛是也孔丛子曰吾于考槃见遯世而无闷正此之谓欤硕大也言大徳之人也寛容也薖亦寛大之貌轴毛氏曰进也攷之诂训未有所据要之上章旣言人之寛此皆是寛大之意郑氏又以薖为饥意以轴为病此説未之敢信独寐寤言独寐之间觉寤而言之独寐寤歌者言独寐之间觉寤而后歌也独寐寤宿已觉而犹卧也谖忘也矢郑氏以为誓其意以谓自誓不忘君之恶不复入君之朝不复告君以善道信如毛氏之説则是所谓硕人者乃躁急之人安得所谓硕人之寛之义哉且君臣犹父子也虽不见用可以怨望而为誓若此哉王氏亦从此説欧阳程氏杨山破其説要之欧阳之説又不如程氏杨氏之説为善欧阳氏曰硕人居于山涧之间不以为狭而独言自谓不忘此乐也永矢弗过谓安然乐居涧中不复有所他之也永矢弗告者自谓其乐不可以妄语于人也程氏杨氏则以永矢弗谖为自陈不能忘其君以永矢弗过为自陈其不得过君之朝以永矢弗告为自陈不得告君以善矢如臯陶矢厥谟之矢同此説是也
论曰据此诗初章言永矢弗谖中章言永矢弗过卒章言永矢弗告盖贤者退而穷处其居甚安虽知朝廷之不可复居矣而又不敢忘于君于此有以见贤者爱君也如此所谓贤者之不忘君非如魏公子牟身居江湖之上心游魏阙之下正犹刘向所谓忠臣虽在畎畆犹不忘君惓惓之义也孟子去齐其言常曰虽然岂舍王哉王庶几改之予日望之夫贤者之爱君其切如此岂有不得志而遽忘爱君之诚心乎黄曰按诗言子有钟皷弗鼓弗考则所谓考槃者犹考击其槃以自乐之也贤者虽不见用于时而击槃以自乐涧阿之中雍容寛绰而无怨望之意真所谓遯世无闷者永矢弗谖矢如臯陶矢厥谟之矢贤者在畎畆而不敢忘君故考槃以自得而永陈其不忘君父之意又永陈其不得适君之朝又永陈其不得告君以善道此贤者爱君之诚而忠厚之至也若从毛郑之説则是贤者一不见用而遂有怨怒之辞尚何足谓之贤乎
硕人闵庄姜也庄公惑于嬖妾使骄上庄姜贤而不荅终以无子国人闵而忧之
硕人其颀【其机反】衣锦褧【苦迥反】衣齐侯之子衞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手如柔荑【徒奚反】肤如凝脂领如蝤蛴【上似修反下音齐】齿如瓠犀螓【音秦】首蛾【我波反】眉巧笑倩【七荐反】兮美目盼【匹苋反】兮硕人敖敖【五刀反】説【始锐反】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符云反】镳镳【表骄反】翟茀【音弗】以朝【直遥反】大夫夙退无使君劳河水洋洋北流活活【古阔反】施罛【音】濊濊【呼沽反】鳣【陟连反】鲔【于轨反】发发【补末反】葭菼揭揭【居谒反】庶姜孽孽【鱼桀反】庶士有朅【欺列反】
李曰庄姜者州吁之嫡母也妾上夫人失位緑衣之诗是也妾旣上而夫人失位此庄姜虽贤所以终不见荅也硕人其颀硕大也硕人指庄姜也颀长也猗嗟所谓颀而长兮史记孔子世家所谓颀然而长也盖言庄姜容貌之伟也衣锦褧衣襌也衣锦则加之以褧襜也郑氏曰国君夫人翟衣而嫁今衣锦者在涂之所服也齐侯之子至谭公维私此则言庄姜亲戚之贵盛也东宫太子之所居也庄姜乃齐侯太子得臣之妹邢侯之姨也邢周公之后也左传所谓凡蒋邢茅胙祭周公之是也妻之妹曰姨庄姜乃邢侯之姨也谭公维私谭国名也后为齐所灭左氏庄十年齐侯灭谭是也姊妹之夫曰私谭公乃庄姜姊妹之夫也手如柔荑至美目盼兮言庄姜顔色之美也荑者茅之始也凝脂者言肌肤如脂膏之凝也领説文曰项也蝤蛴蝎也生于木中内外皆洁白故以比项瓠犀瓠瓣也相法曰齿如瓠者贵相也齿如瓠犀言齿如瓠犀之白也螓陆农师曰螓似蝉而小额广而且方故曰螓首蛾眉钩如画故曰蛾眉倩巧笑之状也倩美好也汉书曰陈平虽贤赖魏倩而后进注云倩者美好也盼者黒白分也硕人敖敖至翟茀以朝此言衣服之美也敖敖长貌説于农郊郑氏谓説当作襚言庄姜始来更正衣服于衞近郊非也王氏谓当作驾说之说先儒谓説当作襚误矣此説是也骄壮貌幩饰也以朱饰马镳镳然而盛也翟茀以朝者言夫人以翟羽饰车茀蔽也夫人乗车不欲露见设翟以自障蔽以朝者言庄姜入君之朝也程氏礼数之备至近郊而説止复整车服而后入君之朝此説是也大夫夙退无使君劳者王氏谓国人所乐得以配君也夫以庄姜容貌之饰车服之盛顔色之美宜其见荅乃不见荅此诗所以闵之也河水洋洋程氏则以因河水兴人情放纵难制所以致嬖妾上而薄于夫人王氏之説与此相王氏曰施罟譬则庄姜鳣鲔譬则庄公葭菼则取譬未可必信也毛氏徒释庶姜庶士之义而上下全不见义则于此章最为难晓以意度之此章乃是嫁时行道之所见者如此故因水取兴洋洋盛也北流活活然而北流也罛鱼罟也施之水中濊濊然也发发言其鱼之长也鳣是大鱼似鱏而小口在颔下长至二丈鲔大者谓之王鲔小者谓之鮛鲔揭揭又言其长也尔雅曰葭芦菼薍郭璞则以葭芦为别草李巡则以为一草唐孔氏曰以今语验之乃是别草也庶姜言所从之侄娣也庶姜者言齐大夫送女来者也孽孽言其盛饰也揭揭言其壮茂也庶姜孽孽王氏则以为非一孽据庄姜所患者一州吁尔安得谓之非一孽乎此盖言庄姜所嫁之时如此而不见荅所以为可闵也观诗者不观其人之衣服与其鸟兽草木之名必观其有精意妙防存乎其间如硕人之诗曰衣锦褧衣但言衣服之盛而中庸举此则曰衣锦尚防恶其文之着也推此为慎独之学如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但言其顔色之美也而孔子则曰绘事后素子夏推之以为礼后之説皆如此学者徒区区于言语之间虽诵诗三百亦何足为哉
黄曰硕人之诗即緑衣之诗緑衣言嬖妾之不当而硕人言夫人之宜见荅而不见荅故此篇特盛言庄姜之美如此族系之贵如此衣服之盛如此宜为国君之配而乃至于失夫人之位此国人所以伤之也虽然古人之观诗以意逆志而不泥于章句之末则此诗虽为美庄姜而作未始不为学者之戒也如衣锦褧衣之句皆言庄姜衣服之盛而中庸则曰衣锦尚防恶其文之着也推此以为谨独之学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特言庄姜容貌之美而孔子则曰绘事后素子夏推之以为礼之后诗之为诗岂可于言语文字间而有得哉学者当以意悟之
毛诗集解卷七
<经部,诗类,毛诗李黄集解>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八 宋 李樗黄櫄 撰氓刺时也宣公之时礼义消亡淫风大行男女无别遂相奔诱华【户反】落色衰复相弃背或乃困而自悔丧其妃【音配】耦故序其事以风【去声】焉美反正刺淫泆也
氓之蚩蚩【尺之反】抱布贸【莫豆反】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七羊反】子无怒秋以为期乘彼垝【俱毁反】垣【音】以望复闗不见复闗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音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都南反】士之耽兮犹可説也女之耽兮不可説也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食贫淇水汤汤【音伤】渐【子廉反】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下孟反】士也罔极二三其徳三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许意反】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音畔】緫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李曰淫乱之风起于礼义之废礼义兴则人知男女之别若汉广所谓无思犯礼是也惟礼义既废则男女无别交相徃来至于奔诱也夫其始也不正则其终也必壊始则相奔诱终则相弃背及困而女子又悔其事故序其事以讽刺之美反正美其能自悔也刺淫泆刺当时之淫泆也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唐孔氏以上章女初奔男之事下四章言困而自悔盖自氓之蚩蚩至于以我贿迁此皆是男女相从之辞自桑之未落至于已焉哉皆是女子见弃自悔之辞王氏则以为一章二章为美反正三章为刺淫泆四章为华落色衰复相弃背五章六章言困而自悔丧其妃耦据序所谓反正即所谓自悔者岂一章二章既言反正五章六章又言自悔是一事而分为两也蚩蚩敦厚貌其初有一民之敦厚者抱布而来其抱布而来者将以贸丝也非真来贸丝也欲为谋室家之道也此妇人既为男子所诱遂送之渉淇水以至于顿丘之地也顿丘丘名今澶州有顿丘城亦近淇水丘一成曰顿丘男子与女防期女云非我欲愆过于期也为期太近恐子无良媒遂欲悔而不奔待媒而后许故以此为美反正非也据此诗但言来即我谋是其自来谋室家之道岂待媒哉乘彼垝垣至以我贿迁垝毁也复闗闗名君子所近之地上既言秋以为期于是乘彼垝垣以望君子自复关来所近之地郑氏曰前既与民以秋为期期至故登毁垣乡其所近而望之犹有廉耻之心非也诗但言妇人乘垝垣以望君子其所近之地安得谓之有耻耶不见复闗泣涕涟涟言其未见也其忧如此既见复闗载笑载言者言其既见也其喜如此尔卜尔筮郑氏谓复关既见此妇人告之曰我卜汝筮汝宜为室家矣欧阳以郑之说为非谓上下文初芜男子之语忽以此两句为男告女岂成文理据诗所述是女被弃逐怨悔而追叙与男相得之初恩勤之笃而责其终始弃背之辞云子初来即我谋我既许子而我乃防以卜筮于是我从子徃尔推其文理尔卜尔筮者尔其男子也此説是也体者卜兆筮卦之体书曰体王其防害男子既以卜筮之吉而诱女子女子于是谓尔既以车来要我我则以货贿迁就于汝也桑之未落至不可也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东坡以谓此句善形容物色当以桑叶子细观之今闽中之桑叶不见其沃若观浙中之桑叶然后始见其沃若也于嗟鸠兮无食桑葚郑氏谓国之贤者刺此妇人见诱于嗟而戒之欧阳以为非据序但言序其事以风其上则是诗人序述女语尔此説是也鸠之食葚似若可信然鸠食葚之美而不去不知其将陨也以兴男子其初相得之厚不知其相弃背也故曰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无食桑葚言桑之不可恃也无与士耽言士所欲者耽乐之事不可信也士之耽兮犹可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言男子之失节犹可解说女之失身不可解也夫士之耽兮岂可解哉此句正犹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月食岂是常事然以日食比之则月食乃其常也此妇人之意以女失节比之男子为重也此盖自悔之辞故以已之失节尤为可恨桑之落矣至躬自悼矣桑之落矣其黄而陨此言男子之意衰也郑氏以未落为仲秋黄陨为季秋此曲也唐孔氏谓以兴妇人年老色衰此亦非也此但喻男子之意衰尔上章既以鸠喻女子则桑当为男子也自我徂尔三歳食贫言自我徃尔家三食贫言家之贫也汤盛也渐渍也以帷而障车傍加裳以为容饰此妇人之车也冒渉淇水之盛渐渍车帷之裳其艰难如此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徳言女之于男子本无差忒之行但士于女其行有贰也极中也言士无中正之徳此所以二三也三为妇靡室劳矣言三为妇不以室家为劳也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其晏卧早起非一朝一夕也言既遂矣至于暴矣言昬姻之道既遂乃以暴而加我也兄弟不知咥其笑矣咥笑貌郑氏曰兄弟在家不知我之见酷暴若其知之则咥咥然而笑王氏之説曰兄弟不知我之见暴故笑知则悲伤矣当从王氏之説静言思之躬自悼矣自伤如此及尔偕老至不思其反及尔偕老老使我怨者言其初也将与尔至老今老乃弃我使我怨也淇则有岸隰则有泮苏氏曰淇犹有岸隰犹有泮何汝心之不我知也緫角之宴言笑晏晏緫角言结髪时也宴安乐也晏晏和柔也言其童稚之时晏然其乐如此今不复有此乐也信誓旦旦者言当时信誓之明也如此男子曽不思其反反覆也言不思其旧时也既不思其旧尚何望哉亦无可奈何也
论曰女子淫奔岂得为美事今虽反正何足为美而诗人乃美之者以见诗人待人之恕也孟子曰西子蒙不洁则人皆掩鼻而过之虽有恶人斋戒沐浴则可以祀上帝夫西子之不洁则以为可羞以见君子有过亦在所不取也恶人斋戒则可以祀上帝以见小人而能改过亦在所取也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使能知过而必改君子不轻絶之也盖欲人之改过尔汉书原渉曰家人寡妇始自约敕之时意乃慕宋伯姬及陈孝妇不幸一为盗贼所汚遂行淫泆虽知其非礼然不能自还吾犹此矣如原渉此言非也岂有知淫泆而不能正哉观氓之诗能自反如此孰谓不能自还哉
黄曰氓之一诗女子自悔之辞也女子之从夫其义不可不明一失节于人则终身不可复悔所谓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则国人皆贱之是故当谨于其始也不谨之于始而悔之于终其何及而圣人取之何哉夫人惟能自悔则改过迁善之机也此圣人所以取之以为来世戒欤
竹竿衞女思归也适异国而不见答思而能以礼者也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逺莫致之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行逺父母兄弟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瑳【七可反】佩玉之傩【乃可反】淇水滺滺桧楫松舟驾言出游以写我忧
李曰衞女思欲归而不得归而能以礼自克此其所以曰能以礼者也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逺莫致之竹竿之诗大意从欧阳之説淇衞水也籊籊长而杀也毛氏谓钓以得鱼妇人待礼以成为室家王氏亦以谓钓有男下女之道故诗人者每以钓喻夫妇之相求淇水者言衞女嫁于异国故思淇水若泉水之诗所谓思须与漕我心悠悠载驰所谓我行其野芃芃其麦之是也若谓以钓于淇而取譬夫妇何必独言淇水乎苏氏虽不以为譬喻然谓以籊籊之竹竿而所以钓于淇犹言谁谓河广一苇杭之此其説亦为曲説惟欧阳曰卫女之思归者述其国俗之乐此説是也盖言卫之乐如此岂不尔思逺莫致之者言我岂不以思见之乎以其逺无由而致此室家之道尔其説亦非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行逺父母兄弟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瑳佩玉之傩泉源在左淇水在右者毛氏曰泉源者小水之源也淇水大水也此亦是言旧时游泳二水之闲其乐如此今也嫁于异国而不得见也故曰女子有行逺父母兄弟瑳笑貌傩行有节也巧笑之瑳亦是思旧时游于泉源之间其乐如此而欧阳氏则谓此又思卫女之在其国者巧笑佩玉威仪闲暇乐于二水之上念已有所不如也亦不必如此説此诗多是思旧时之事不必以为当时之事也淇水滺悠桧楫松舟驾言出游以写我忧滺滺流貌桧楫松舟以桧为楫以松为舟也柏叶松身曰桧言淇水之地舟楫之盛可观如此盖思之也王氏毛氏皆以喻夫妇亦非诗人之意欧氏谓淇水滺滺然故但言驾此车出游以写我心之忧也故曰驾言出游以写我忧惟其思归而不得此序所谓能以礼者也王氏谓巧笑之瑳佩玉之傩言虽不见荅而能自强以礼也王氏欲以此説强合于序其説非也据序但谓思而能以礼者也非谓能自强以礼也泉水载驰竹竿三诗皆是思归衞国之诗泉水以常时思归非有故也载驰以卫国之灭而思归竹竿以不见荅而思归是自闵而思归也然载驰之诗犹言其力不能救之事竹竿则不见其不见荅之事则知竹竿之女子其忠厚可见矣夫人之不见荅多形于怨如氓及谷风之诗皆载其怨恨之辞也今卫女徒思卫国之乐以见其思归之意其夫家之过未尝斥言之其忠厚可见矣是以知观诗者不求于刺诗之中未可以见诗人之意
黄曰人惟其愁困憔悴之中则思其昔日逸乐之事竹竿一诗盖女适异国而不见荅故思其国俗之乐以见欲归之意此诗所言皆兴也而先儒以为比则已失其义矣噫谷风之妇有怨辞载驰之夫人有悲辞而竹竿一诗雍容和缓述其昔日之乐而不言今日之恨为此诗者其亦敦厚之人乎故曰思而能以礼者也
芄【音丸】兰刺惠公也骄而无礼大夫刺之
芄兰之攴童子佩觿【许规反】虽则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芄兰之叶童子佩韘【失渉反】虽则佩韘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李曰盖言惠公骄傲无礼此诗所以刺之也芄兰之支童子佩觿虽则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尔雅曰雚芄兰郭氏曰蔓生断之有白汁可啖盖言芄兰之为物枝叶柔弱故以比惠公毛氏以兴君子之徳当柔润温良此说非也而王氏之说则以为芄兰之为物不能自立以刺无礼此是也然王氏又谓支离矣叶则离本逺矣离本逺则尤柔不能自立以刺无礼之甚此说是也觿者所以解结成人之佩也礼记内则注曰觿貌如锥以象骨为之是可以解结也说文曰佩角锐端而可以解结是也韘玦也能射御则佩之文曰韘可以钩也以象骨为之着于右臂巨指盖亦成人之佩也盖言惠公为童子结觿结韘无其徳而不称其服也虽则佩觽能不我知虽则佩韘能不我甲郑氏云虽则佩觿与其才能实不如我众臣之所为也虽则佩韘与其才能实不如我众臣之所狎习盖以甲训狎其说未如程氏之为善程氏曰惠公虽佩觿才能实不知也虽佩韘其才能实不能君我长我也盖以甲字为长故可从容刀也遂苏氏以遂字与玉璲字通用垂带绅带也悸毛氏以悸悸然行止有节度不如程氏之言悸悸者执心不定也此説是也正如更始既至长安宫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怍刮席不敢视不足为君也如此
论曰夫服其服者不可不称其徳服衰绖者必有哀色如服衰绖而无哀色则与吉服同服冠冕者必有钦容如服冠冕而无钦容则与袒裼同故其服成人之服者必有成人之礼也古者二十而冠则必责之以为人子为人弟为人臣之礼至于人君则不必至冠而后服成人之服既服其服必责以成人之礼苟无其礼而服其服则与童子同也故徧鲁国之人皆儒服而不得为儒是无儒者之徳也知鲁国儒服之不足为儒则知惠公之为童子也
黄曰桓十二年左传曰惠公之即位也少杜预云盖是时公年十五六惠公以防童即位而以才能骄其臣虽衣成人之服而无成人之徳此大夫所以知其不足与有为而刺其无礼欤成王以孺子而知周公之徳昭帝以防嵗而知霍光之忠此其所以为贤君也若惠公者尚足以语是哉
河广宋襄公母归于卫思而不止故作是诗也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逺【丘防反】予望之谁谓河广曽不容刀谁谓宋逺曽不崇朝
李曰河广宋襄公之母桓公之夫人卫文公之妹也生襄公而见出襄公即位夫人思宋而不可归盖母既见出义与庙絶故不可归也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者一束苇也杭度也刀小船也崇朝终朝也言谁谓河之广欤一束之苇可以度谁谓宋之逺欤跂足可以望见之也谁谓河之广欤曽不容于一刀谁谓宋之逺欤曽不崇朝可然河非不可渡今我之不渡知义自不渡尔宋非不可徃也今我之不徃知义自不徃也
论曰载驰之诗曰大夫防渉我心则忧竹竿之诗曰岂不尔思逺莫之皆言其逺也至于此诗惟言其甚近者盖言人之于逺者则惮而不徃至于甚近而不徃者非有所惮也义不可也大抵人之行事当论其所当为与不当为者如何耳其所当为者虽千里之逺犹在所徃也其不当为者虽咫尺之地不可妄动也公父文伯之母季康子之从祖母也康子徃焉防门而与之言皆不逾阈孔子嘉其有男女之别夫一门限而礼存焉非其足不可逾阈也礼不可也观此则知宋襄之母有念子之心而不敢归宋此诗所以贤之也
黄曰天下之事其所当为者虽千里而近其所不当为者虽咫尺而逺卫之于宋可以束苇而渡可以足而见可以旦行而至夫岂难徃哉于礼有所不可徃则虽近而犹逺也礼之不可逾也如此哉
伯兮刺时也言君子行役为【于伪反】王前驱过时而不反焉
伯兮朅【丘列反】兮之桀兮伯也执殳【市朱反】为王前驱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都歴反】为容其雨其雨杲杲【古老反】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焉【于防反】得谖【况反】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音昧】
李曰言君子行役为王前驱过时而不反焉卫宣公之时蔡人卫人陈人从王伐郑伯也从王行役之乆其家思之此诗之所以作也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伯毛氏以为州伯非也郑氏以为君子之字是也朅武勇貌如所谓庶士有朅邦之桀兮言其伯之武勇真可谓邦之桀也桀特立也殳考工记曰殳长寻有四尺在车左也前驱左氏传曰前驱歂犬射而杀之也此章盖言男子役于王事也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自伯之东此言君子之东行也首如飞蓬所谓头如蓬而不暇梳也岂无膏沐谁适为容容饰也适主也言我非无膏沐但夫不在家故未尝有容饰也如采緑之诗曰予髪曲局薄言归沐盖言膏沐必俟夫之归夫不在则未尝有容饰也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此章言人谓其雨其雨今乃杲杲然出日犹言夫之将归而今乃不归也愿言思伯甘心首疾言其情之切也惟情之切故虽首疾而甘心焉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谖忘也唐孔氏曰谖训为忘非草名谓欲得令人善忘忧之草尔雅曰谖忘也孙氏引诗云焉得谖草是谖字非草名也然而说文又谓谖字从草从宪是以谖为草名言其能令人忘忧尔嵇叔夜养生论曰合欢蠲忿谖草忘忧故后之言谖者皆本于此也背北堂也昬礼曰妇洗在北堂注云房室所居之地緫谓之堂房半以北为北堂房半以南为南堂有向北之义也焉得谖草树于北堂冀其忘忧也杜子美诗曰趋庭赴北堂后世以北堂喻母道误矣使我心痗心之病也
论曰古者师出不逾时所以重民力也庄公八年书师次于郎以俟陈人蔡人甲午治兵夏师及齐师围郕郕降于齐师秋师还春秋之世用兵多矣未尝有书师还者而独于庄八年书之者以见逾时不反如此之乆也然采薇之诗曰昔我徃矣杨栁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东山之诗曰自我不见于今三年而诗人乃美之者盖用之得其道则如采薇东山之诗虽乆而民无怨憝之心用之不得其道则如此诗逾时之乆而诗人刺之也且以六月之诗言宣王北伐非其时也而诗人乃美之者用之得其道故也黄曰汝坟之妇女能闵其君子而犹勉以正殷其雷之大夫妻能闵其勤劳而劝之以义夫以妇人而思其君子者情之常也而能勉之以正劝之以义为难然则伯兮之诗其不足以知此乎曰卫国之风固不足以比二南之化而过时不反亦非王者使民之道也
有狐刺时也卫之男女失时丧其妃【音配】耦焉古者国有凶荒则杀【所戒反】礼而多昬防男女之无夫家者所以育人民也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李曰此诗言卫之男女年盛之时而丧其妃耦也古者国有凶荒则减杀其礼而多昬观大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万民十曰多昬言不备礼而娶者多也盖多昬可以防男女之无夫家者而蕃育人民今则不然故诗人所以刺之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绥匹行貌也石絶水为梁厉深也所谓深则厉言深可厉之处也此诗言狐尚匹行而卫之男女乃无夫家言狐之不如也心之忧矣之子无裳之子无带之子无服毛氏曰无室家如无衣服此曲说也王氏曰无裳则忧其无裳而已无带则又忧无服则所忧者众矣此是也盖此诗言无裳无带无服但言其衣服之不备也欧阳氏常有言曰不及时者有二礼义既丧淫风大行犯礼相奔者不禁及遭强暴横见侵陵则男女有未及嫁娶之年先时而犯礼者矣世变多故兵饥荒乱民不安居与力不足则男女有过嫁娶之年而不待礼者矣盖先王盛时世旣乂安能以礼化民既无先时之失又无后时之过如摽有梅桃夭之诗是也及后世礼义既废丧乱荐至民无先时之失则必有后时之失如谷风及氓之诗则是失之先时如此诗则失之后时所谓不能辰夜不夙则莫是也
黄曰观氓之诗则知卫之男女不正观有狐之诗则知卫之男女失其时男女之不以正者淫奔之风也昬姻之不以时者以凶荒之灾也然国有凶荒岂之罪哉君以奢侈示民而民之失其本业也乆矣采蘩条桑之风不复见而抱布贸丝之俗不可革此之子无裳无带无服所以为卫之忧也虽欲杀礼而多昬其可得乎
木美齐桓公也卫国有狄之败出处于漕齐桓公救而封之遗【惟季反】之车马器服焉卫人思之欲厚报之而作是诗也
投我以木报之以琼琚【音居】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音遥】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李曰言闵公二年卫人与狄人战于荥泽卫师败绩于是出处于漕齐桓公城楚丘而封之遗之车马五祭服焉左传曰齐侯使公子无亏帅车三百乘甲士三千人以戍曹归公乘马祭服五称牛羊豕鸡狗皆三百与门材归夫人鱼轩重锦三十两外齐语亦曰卫人出庐于漕齐桓公城楚丘以封之其畜散而无育齐桓公与之系马三百此皆遗之以车马器服也桓公救卫而封之其恩大矣而又遗之以车马器服则其恩又如何卫人所以思其厚徳而欲报之也投我以木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尔雅曰楙木木叶似柰实如小陆农师曰江左右者名柤其实如小而有鼻食之津润而不香者谓之木圆而小于木食之酸涩而香者谓之木桃似木而无鼻而其品又为下谓之木李此木木桃木李之别也徐安道乃谓有珠桃有羊桃李有雀李皆草蔓也故言木木桃木李以别之也此则不知木木桃木李之品为如何而妄为此说也孔子曰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皆如安道之何足贵哉此则学王氏而未至其弊遂至于此琚佩玉名也琼者唐孔氏曰琼玉之美名非玉名也瑶说文曰瑶玉之美者玖说文曰石之似玉黑色此诗盖言人投我以木木桃木李我则报之以琼琚琼瑶琼玖木木桃木李微物也琼琚琼瑶琼玖寳物也以寳物而报微物犹自以为未足以报其徳故但欲以为结好耳此盖言人遗我以微物必有以厚报之况齐桓之徳如此其大则报之当如何王氏曰木木桃木李以言齐桓公投我以仁之实其说凿矣而又谓投我者弥薄则实齐桓之徳为薄既谓齐桓之徳薄又谓报之者弥厚是岂卫人之情乎郑氏解永好以谓欲令齐长以为玩好结已国之恩欧阳氏不取此説以好者当如结好之好非以为玩好也
论曰齐桓公之于卫其恩固大矣出民于水火之中而免于豺狼之患使康叔得以复享其祭祀而卫之人民亦得以养其父母而保其子孙则齐桓公可谓生死肉骨者矣卫人虽尽其所有而报之而卫人之心犹以为未足以报之序言欲厚报之非卫人之所欲如此乎齐桓公于是假仁义而行然至于邢迁如归卫国忘亡其与武王之兴灭国继絶世亦可谓庶防矣卫人感齐桓之徳欲厚报之则知邢之心亦必然矣刘内翰曰桓公之封衞徳莫大焉虽卫亦自以为桓公之于我徳莫大焉春秋之书城楚丘者曽无以异常诸侯矣彼卫已灭矣无王命而擅封之是擅王命诸侯之大罪也故以小惠许之则桓公有徳以大法论之则诸侯为専封某窃以此説为不然夫专封者天子黜之诸侯封之则可以谓之専封若狄人伐卫桓公救之亦伯者之所当为也谓之小惠亦不可也
黄曰木木桃木李皆微物也而诗人欲以琼琚琼瑶琼玖报之且犹以为未足非物之不足而心之不足也卫为狄人所灭而齐桓公救之使公子无亏帅车三百乘甲士三千人以戍曹归公乗马祭服五称牛羊豕鸡狗三百与门材归夫人鱼轩重锦三十两此以车马器物而遗之也吁卫君辱于泥涂而齐置之祍席卫无社稷而今有其社稷卫无民人而今有其人民则卫人之所以徳于齐者殆欲轻九鼎而卑华岳矣其将何以报之乎昔卫人不能恤黎而今齐能救卫卫人安得不感且愧吁此齐之所以霸而卫之所以不竞也
王黍离诂训传第六 国风
黍离闵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过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闵周室之颠覆彷【蒲皇反】徨【音皇】不忍去而作是诗也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彼黍离离彼稷之穗【音遂】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于结反】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李曰孟子曰诗亡然后春秋作春秋之作盖在平王之世黍离以下之诗皆是平王之诗也安得谓诗亡然后春秋作乎孟子所谓诗亡者雅颂之诗亡也今也平王之诗既下列于国风则是诗之亡矣既以平王之诗为国风则是天王下列于诸侯矣然春秋或书天王其或书天王者盖春秋所以存王道也以是知春秋与诗相为表里闵宗周也有宗周有成周成周东周也宗周丰镐也周自文武以来居于丰镐至成王之时则营东都也如书曰我乃卜涧水东水西惟洛食此则春秋所谓东周是也王城者后之河南郡是也我又卜水东亦惟洛食此则春秋所谓成周是也后之洛阳是也成王之营东都者王城则迁九鼎焉如成周则居顽民焉自丰镐而言之则宗周为西周而王城为东周周既东迁矣则成周为东周而王城为西周平王以来皆居于王城及至敬王遭子朝之乱王城多子朝之党敬王不能居于是迁于成周昭公三十二年天王入于成周是也此宗周成周之辨也宗周盖自文武都丰镐至于幽王为犬戎所灭平王遂东迁洛邑故大夫闵行役于西周过宗庙宫室其地已废而民尽耕辟之尽为禾黍周大夫其心忧伤而闵周室之颠覆如此是以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诗也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文曰黍稷属而黒者也大暑而种故谓之黍孔氏黍可为酒故字从禾入水苗禾之未秀者也穗则禾之已秀矣説文曰穗禾成秀也实则秀而实矣故苗而秀秀而实盖其序也稷尔雅曰粢稷也文曰稷五谷之长也沈内翰曰稷乃今之穄也盖宗周之地尽为禾黍也王氏曰视稷而谓之黍者忧而惽也亦不必如此説如蓼莪之诗曰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则可以如此说至于此诗则不可箕子闵商之歌曰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既曰麦秀又曰禾黍则亦与此同意彼稷之苗彼稷之穗彼稷之实以见尽为禾黍之意曰苗曰穗曰实又以见行役如此之久也迈亦行也靡靡迟迟也言其行役不忍去其心安舒迟缓如此也摇摇言心之忧伤而不定也楚王谓仪秦曰寡人心摇摇然若旌正与此同意醉忧之状也噎咽也説文曰饭窒也言其心之忧不能喘息也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周室之颠覆如此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久防于此者何人也杨山曰周自东迁而后政益衰败黍离降而为国风则宗周之亡久矣盖自幽王驯致至此其诗曰此何人哉无所归咎也亦不必如此诗言此何人哉盖言含蓄之辞亦不必谓之无所归咎此盖周大夫不欲指斥其人也 黄讲阙
君子于役刺平王也君子行役无期度大夫思其危难【乃旦反】以风焉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音西】于埘【音时】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鸡栖于桀日之夕矣牛羊下括【古活反】君子于役苟无饥渴
李曰此诗言君子行役之久无有期度惟其无有期度故大夫思之此大夫者盖同僚也思其行役艰苦以风于上也君子于役至如之何勿思盖不知其期言无期度也曷至哉曷何也言何时至哉埘者凿墙栖鸡曰埘鸡之将栖则日必夕矣羊牛亦从牧地下来此言畜产出入尚有期度而君子于役不然也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言君子困于行役如之何而不思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鸡栖于桀日之夕矣牛羊下括君子于役苟无饥渴不日不月言何日何月当归也曷其有佸佸防也言何时得防聚也鸡栖于为桀亦是言君子乃不如鸡与羊牛也括至也言君子于役苟无饥渴至此不敢望其必归苟无饥渴之患足矣
黄曰此诗所谓大夫思其危难以风者盖同僚之人为之忧伤而作是诗以风谏其上也
君子阳阳闵周也君子遭乱相招为禄仕全身逺害而已
君子阳阳左执簧右招我由房其乐只且君子陶陶左执翿【徒刀反】右招我由敖其乐只且
李曰此诗君子遭乱相招呼为禄而仕也君子之将仕必行其道今乃欲为禄而仕不求其道之行岂君子之本心哉盖身居乱世畏惧罪罟但欲全身逺害而已君子阳阳左执簧右招我由房其乐只且阳阳乐貌也史记曰晏子之御拥大盖防驷马意气甚自得也是阳阳为乐貌也陶陶亦和乐之貌也此言君子以此乐官贱职为乐也左执簧簧笙也左手执其笙簧右手招呼其友于房中而为房中之乐也翿纛也舞者所执盖羽舞敖燕舞之位也其乐只且且言且乐此而已
论曰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当衰周之时可谓无道矣而君子乃相招为禄仕所可耻者何以为君子哉君子之仕于君亦不一也孟子曰仕非为贫也而有时乎为贫娶妻非为养也而有时乎为养为贫者辞尊居卑辞富居贫君子阳阳之诗正居卑居贫之谓也乐官之职岂君子所当为哉今也君子为之又与其相招而且以此为乐者盖以贵不可居故也惟以贵不可居则当时在位者皆小人也凡衰乱之世贤者多穷处于草野及不得已而仕者皆居于下位老子在周为柱下史梅福在汉为市门卒此诗与简兮之诗辞尊居卑之义也王氏曰左执者言无所事也簧所以为声翿所以为容隐则无所事于容声故曰左执簧左执翿此説非也据诗言左执簧但是左手所执非以无所事为义王氏又谓簧翿取声容之义不必仕于伶官也此説亦非也据此诗言正是君子仕于伶官而谓不必仕于伶官非也説者必谓左执簧右招我由房虽是诗人伤君子不得志意亦小之也盖以君子不得用则当引去可也不当在朝以取伶官之辱此皆不知辞尊居卑之义也
黄曰史记言晏子之御防驷马意气自得则阳阳犹陶陶也夫君子遭乱当穷居野处以道自乐不得已而仕则当救时为民以身许国今乃相招为禄仕尚何足为君子乎曰陈蕃李固不得救东汉之难而徒以其身陷不测之渊郭泰明哲保身申屠蟠见几而作君子之所深取盖乱世不可以有为则辞尊居卑君子不怨虽处贱职人之所耻而君子则阳阳以自得陶陶以自乐其亦有所见者哉
之水刺平王也不抚其民而逺屯戍于母家周人怨思焉
之水不流束薪彼其【音记】之子不与我戍申懐哉懐哉曷月予还归哉之水不流束楚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甫懐哉懐哉曷月予还归哉扬之水不流束蒲彼其之子不与我戍许懐哉懐哉曷月予还归哉
李曰此诗言平王不能抚其人民而逺屯戍于申周民不得归其乡里此所以懐怨而思归也扬之水説者不一郑氏则以谓激之水至湍迅而不能流束薪此説非也岂有湍迅之水不能流移束薪乎王氏则谓水之足以流束薪其意则亦谓水可以流束薪而今乃不能非也据诗但言之水不流束薪安得谓水之足以流束薪乎张氏则以谓之为悠言水之悠缓而流故不能以漂蒲楚也此亦未尽程氏曰之水润也浅故激力不足以流薪此说得之不如苏氏之説为详苏氏曰之水非自流之水也水不能流而或之虽束薪之易流有不流矣水之能自流者物斯从之安在其之哉周之盛也诸侯听役于王室无敢违命及其衰也虽令而不至平王未能使诸侯宗周而强使戍申役焉宜诸侯之不从也此説得之其取譬又皆得诗人之意郑氏则喻平王恩泽号令不行于下民此盖郑氏徒见序言不抚其民遂迁就此説而附合于序非也束薪一束之薪也楚荆也今俗所谓黄荆蒲有二説毛氏以为草郑氏以为栁左传曰董泽之蒲蒲即楚也此二説皆通申平王母家也幽王娶申国女为后故申为平王母家甫也许也申也同姓之国皆姜姓也外传曰齐许申吕为大姜是知申甫许皆是姜姓也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申郑氏之子是子也彼其是子独处乡里不与我来守申是思之言也此説非也欧阳程氏苏氏皆以谓此国人怨诸侯之子不戍申此説与上文相贯盖言平王不能调诸侯之子来与我共戌申也懐思思归也曷月予还归哉言何日当归乎此久戍不得归之辞也盖先王盛时岂无戍役之事哉采薇之诗曰遣戍役以守卫中国而其诗乃无怨憝之辞今也遣役戍屯于母家而诗人乃怨思之如此程氏曰平王独私恩其母家非有王者保天下之心人怨宜之此説是也盖申国有难天子当命方伯与邻国诸侯以救之岂得独劳畿内之民哉故采薇遣戍其戍有名平王之遣戍其戍为挟私诗人所以刺之也晋平公杞出也故治知悼子合诸侯之大夫以城子太叔曰晋国不恤宗周之阙而夏肄是屏其弃诸姬亦可知也矣诸姬是弃其谁归之【见防公二十九年】城与平王之戍申其事一也盖以私存心诸侯于是离心焉以是知人君之行事当以公为先以公存心则如采薇诗人美之以私存心则如之水刺之其遣戍则同而其羙刺则不同也黄曰先王盛时岂无戍役之事哉如遣戍役以守卫中国见于采薇之诗而诗人未尝有怨辞今平王之戍而周人怨思焉何哉中国冇难天子当命方伯与邻国诸侯救之而今也独勤畿内之民而不能帅诸侯之师此如水之激而不能流一束之薪也之水非自流之水水不能自流而或之则虽束薪束楚束蒲之易流而有所不能流平王号令素不能以及于诸侯而乃勤周民以逺戍于母家宜诗人之怨思也且平王之戍専为母家非天下之公心也而孰肯从之乎上之人有私心而天下之人于是乎有离心观之水一诗虽国人怨诸侯之辞而实平王之罪也
毛诗集觧卷八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九 宋 李樗黄櫄 撰
中谷有蓷【吐雷反】闵周也夫妇日以衰薄凶年饥馑室家相弃尔
中谷有蓷暵【呼但反】其干矣有女仳【匹指反】离嘅【口爱反】其叹【平声】矣嘅其叹矣遇人之艰难矣中谷有蓷暵其脩矣有女仳离条其歗【本又作啸】矣条其歗矣遇人之不淑矣中谷有蓷暵其湿矣有女仳离啜【张劣反】其泣矣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李曰孔子繋易言夫妇之道不可以不久也故受之以恒恒者久也则常而久者乃夫妇之道也今而室家相弃岂其宜哉然亦因凶年饥馑耳凶年饥馑为夫妇者正当患难相恤岂至弃而不保可以见平王不能厚风俗而夫妇日以衰薄也岂不可闵者乎此中谷有蓷所由作也蓷陆玑等以为庵蔄韩诗以为益母毛氏以为鵻郭璞以为茺蔚夫蓷者宜于水者也孔氏以为水浸之暵然其干乎此固谬矣而王氏又云脩久也言久暵矣而又苦湿焉此亦非诗人之本意惟苏氏程氏得之而苏说为详苏氏曰蓷鵻也暵燥也仳别也脩长也草长逺地则易枯中谷之蓷旱之所难及也今也既先燥其生于干者又燥其生而长者及其甚也则虽生于湿者亦不能免也旱及于湿则尽矣譬如周人风俗衰薄其始也人之艰难者弃其妻尔其后人之不善者弃之矣及其至甚又有无故而弃者矣故其以艰难而见弃者则叹之叹之者知其不得已也以不善而见弃者则条条然而啸啸之者怨之深矣及其无故而见弃者则泣而已泣者穷之甚也此言尽之矣啜者泣时缩气声也论曰庄子曰以人属者廹穷祸患害则相弃以天属者迫穷祸患害则相救夫妇虽曰人属而五典皆本于天序岂可廹穷祸患害则相弃乎为夫妇者必与之同患难亦与之同逸乐氓之诗曰自我徂尔三食贫与之同患虽而不与之同逸乐也谷风之诗曰我有旨蓄亦以御冬宴尔新昬以我御穷是亦与之同患难而不与之同逸乐也至于此诗则又是不能与之同患难其所以然者岂民之罪哉是上之人不能以风化下所以礼义废壊岂不可伤哉此序所以闵周也
黄曰王者之治必先使天下有相生相养相亲相恤之道顾其父子兄弟夫妇而有不忍相去之意然后礼义生焉礼义生则可杀可辱可饥可寒而不可与为不善此孟子所谓未有仁而遗其亲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盖人惟平居不忍忘其亲故缓急不忍忘其君今平王不能善天下之风俗而反以败天下之风俗至于夫妇之情日以衰薄一遇凶荒则室家相弃夫人至于弃其室家忘其夫妇则亦无所不至矣尚何望其知君哉予于谷风之诗而知卫之所以亡于中谷有蓷之诗而知周之所以亡
兔爰闵周也桓王失信诸侯背叛构怨连祸王师伤败君子不乐其生焉
有兔爰爰雉离于罗我生之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此百罹尚寐无吪【五戈反】有兔爰爰雉离于罦我生之尚无造我生之后逢此百忧尚寐无觉有兔爰爰雉离于罿【昌钟反】我生之初尚无庸我生之后逢此百凶尚寐无聦
李曰左传隐公二年郑武公庄公为平王卿士王贰于虢郑伯怨王王曰无之故周郑交质王子狐为质于郑郑公子忽为质于周王崩周人将虢公政四月郑祭足帅师取温之麦秋又取成周之禾周郑交恶君子曰信不由中质无益也此序所谓桓王失信是也桓王既失信诸侯由是背叛即左传所谓王夺郑伯政郑伯不朝是也王师伤败者即所谓战于繻葛王卒大败祝聃射王中肩是也惟其如此故君子不以生为乐而作此诗也有兔爰爰雉离于罿我生之初尚无庸我生之后逢此百凶尚寐无聦爰爰缓也尔雅曰鸟罟谓之罗罗鸟网也又曰繴谓之罿罿罬也罬谓之罦罦覆车也郭璞曰今之翻车也有两辕中施罥以捕鸟则知罿罦是一物也离丽也毛郑之説则以有兔爰爰为缓以雉离于罗为急喻王政之有缓急有缓者有聼从也有急者有所躁蹙也此説皆非诗中本意而强为此义也王氏则以谓有兔爰爰以喻背叛之诸侯雉离于罗以喻伤败之王师此説皆非诗人之本意而王氏又以罗罦罿皆网网不信之器也王不信以罔诸侯而终至于自罔其説迂回曲折求合于序皆所不取惟欧阳氏曰有兔爰爰雉离于罗者叹物之生有幸有不幸也谓兔则爰爰而自得雉则陷身于罗网兔则幸而雉则不幸也尚无为毛氏谓尚无成人为也言我生初防稚之时庶防无此成人之所为言冀其无征役之事非也尚无为但言我生尚幸世之无事也尚庶防也造即为也庸用也亦是无为之意而王氏则谓我生之初尚无为尚无造尚无庸非志于功名者也非志于功名而忧在于天下故谓之君子此盖曲説也罹忧也言我今则逢此百忧也百忧百凶亦是百罹之意吪动也言我欲长寐而不动也觉寤也言我欲长寐而不寤也聦耳有闻也言我欲长寐而无所闻知也与诗所谓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又曰知我如此不如无生又曰不自我先不自我后皆是此意也王氏则以谓凶甚于忧忧甚于罹皆是强为之説据诗三章皆是一意但换其韵耳
论曰子贡问于孔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孔子言寜去其兵食而信不可一日无也信苟立矣未有兵食之不足足兵食而无信亦不能一朝居也王室有警则举烽燧以召诸侯所当为之事也而失信此幽王所以有犬戎之祸秦变法令募民徙木而示之信此非所当为之事也非所当为之事而有信此商君所以得其志也夫所不当为之事而有信其利己如此况所当为之事而有信其利为何如然而桓王既失信安得诸侯之不背叛防
黄曰司马温公言国保于民民保于信非信无以使民非民无以守国推而至于上不信下下不信上上下离心以至于败予读兔爰之诗而见温公之言为不诬也桓王一失其信而至于诸侯背叛王师伤败人君之于天下其可一日而忘信乎兵食可去而信不可去非兵食之果可去也与其去于此者不若去扵彼苟信不立虽有菽粟安得而食虽有城池谁与守此君子之所以闵周之亡而不乐其生也
葛藟【力轨反】王族刺平王也周室道衰弃其九族焉緜緜葛藟在河之浒【呼五反】终逺兄弟谓他人父谓他人父亦莫我顾緜緜葛藟在河之涘终逺兄弟谓他人母谓他人母亦莫我有緜緜葛藟在河之漘【顺春反】终逺兄弟谓他人昆谓他人昆亦莫我闻
李曰王族刺平王之诗也今乃列之于平王之后此可疑也皇甫士安直指以谓桓王之诗此则不可得而见如载驰乃戴公之诗也而列之于文公之后清人乃文公之诗也而列之于庄昭之间此皆因秦焚书之后篇帙散亡传者失次阙之可也九族郑氏谓上自髙祖下至孙然髙祖非已之所逮事孙非已之所及见如之何而亲之当从欧阳之以为九族者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也弃其九族者言其无亲亲之道也緜緜葛藟葛藟二草也葛似藟尔雅曰葛似藤皆蔓生故言緜緜者长不絶之貌也水涯曰浒涘亦涯也夷上洒下曰漘葛藟所以比九族也者不一宋昭公将去羣公子乐豫曰不可公族公室之枝叶也若去之则本根无所庇防矣葛藟犹能庇其本根故君子以为比况国君乎説者又以为比则止取其能庇本根也然诗人之意固是以葛藟比九族然在河之浒意必有所主矣若如左传之言都不见在河之意郑氏曰葛藟生于河之涯得其润泽以长大而不絶喻王之同姓得王之恩施以生长其子孙或者又谓葛生于山而反近于水人君当亲族人而乃亲他人其説皆不如王氏曰河浒水所荡危地也润泽葛藟而生之则所以自固犹之王者敦叙九族而亲之亦所以自固此説为善终逺兄弟谓他人父者言王逺弃其兄弟而谓他人为父也谓他人父亦莫我顾者呼他人为父他人非我眷属终不顾我也言王既以他人为父亦无顾我之意也我九族也苏氏曰弃逺其兄弟而谓他人父彼非王族亦岂肯顾王防其説亦通谓他人母苏氏曰谓其夫为父其妻则母也亦莫我有者言视之如无也谓他人昆言以他人为兄也亦莫我闻者不与我相闻知也宋昭公事见文七年
论曰孔子曰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徳不敬其兄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以顺则逆民无则焉盖不独于父母然也于九族亦当然也夫他人非不可爱也亦非不可敬也先爱其亲以及他人先敬其兄以及他人然后谓之顺若不爱其亲不敬其兄则是于所厚者薄而又爱人之亲敬人之兄则是于所薄者厚其倒置如此则谓墨氏兼爱之学爱其亲与他人同敬其兄与他人同爱无差等犹为不可况不爱其亲不敬其兄乎今也王于亲族既不能爱之敬之则亲族岂爱敬于王乎宋华亥欲代其兄合比为右师与寺人栁证之公使代之见于左师左师曰是夫也必亡女丧而宗室于人何有人亦于女何有已而宋华亥果亡此乃报施之理也今既亦莫我顾则亲族亦不顾于王矣亦莫我有则亲族亦莫有王矣夫秦皇之强卒以立盖为此也可不戒哉
黄曰周家盛时则大封同姓以厚其恩如宗子维城之诗内睦九族以笃其敬如戚戚兄弟之诗今周道衰故弃其九族此所谓寡助之至也周安得而不亡乎观葛藟一诗见平王不爱其亲而爱他人不敬其亲而敬他人于所厚者薄矣而尚安能于所薄者厚哉其本乱而末治者未之有也若平王可谓先自拨其本矣
采葛惧谗也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五盖反】兮一日不见如三兮
李曰此诗大抵言谗人之可畏而以葛萧艾为之喻其义亦难晓郑氏曰采葛喻臣以小事使出采萧喻臣以大事使出采艾喻臣以急事使出郑氏之説欧阳已破之矣毛氏则以谓采葛所以共絺绤采萧所以共祭祀采艾所以共疾病虽事之无可疑者亦不敢行此説亦未当且从欧氏之説欧氏曰诗人以采葛采萧采艾者皆积少以成多如王聼谗皆积微而成惑故曰积毁消骨丛轻折轴浸润之肤受之愬皆积少而成多也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言其不见君则惧谗人乘间以入也虽一日不见如三月之久也如三秋兮如三兮则其情之益疎甚矣盖人之人多因其不见则乘间而谗之如汉之桑羊上官桀盖主与燕王通谋欲言霍光出都肄郎羽林道上称跸伺光出沐日奏之恭石显欲退萧望之周堪刘更生即令华龙告望之等谋欲罢车将军踈退许史状望之出沐日奏之夫以桑羊之于霍光恭石显之于萧望之皆以及出沐日然后得肆其间则知忠臣正士一日不在朝廷则言易入谗殄行并作矣夫以一日不见且入之若其久出则将如之何是以古之人堲谗殄行也
黄曰谗谤之言非能遽以入人也浸润之肤受之愬盖入之以渐渍之以渐积毁消骨丛轻折轴曽参之母虽信曾参之非杀人而三人言之则投杼而走此诗人惧谗而以采葛采萧采艾为喻也
大车刺周大夫也礼义陵迟男女淫奔故陈古以刺今大夫不能聼男女之讼焉
大车槛槛毳【只锐反】衣如菼【吐敢反】岂不尔思畏子不敢大车啍啍【他敦反】毳衣如璊【音门】岂不尔思畏子不奔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古了反】日
李曰刺周大夫礼义陵迟盖言礼义废壊也家语曰三尺之隄空车不能登者峻故也百仞之山重载陟焉陵遟故也王肃注曰陵遟犹坡陁也则陵遟是废壊之意惟礼义废壊则人伦不明人伦不明则男女皆逾礼法而相奔故陈古大夫之听讼以消淫奔之行刺今不能也槛槛大车声也啍啍车行貌也大车者王氏与苏氏皆曰大夫之车也毳衣者毛氏以为天子大夫四命其出封五命如子男之服郑氏则以谓子男入为大夫者王氏则以谓上大夫为卿者也是皆泥于诗序刺周大夫之言也据此言大车槛槛毳衣如菼乃古听讼者之车服也作此诗刺周之大夫而诗之所陈乃是古大夫不可执今之大夫而求合于诗序也菼尔雅曰菼鵻郭璞曰菼草色如鵻在青白之间郑氏曰其青者如鵻王氏则谓菼言其衣之色也徐安道谓菼生苍黒衣曰青曰青白之间曰曰苍黑则是菼之色説者不一如璊文曰赪色禾之赤苗曰虋璊之玉色如之王氏则谓如裳之色记内朝曰璊赪色稷之璊色谓之麇麇色在赤黄之间似禾赪极光莹掬之光泽烜烜然如赤珠此是一色也曰赤色曰赪色曰纁曰朱黄之间则是璊之色説者不一如此陆农师曰毳衣作防宗非所以听讼又其色不得如菼青璊赤是或一服也则知世代久逺毳衣与其色皆不得而定当存此数説以待知者然学治经当如伯乐之治马秦穆公使九方臯求马三月而返报曰得之穆公曰何马也对曰牝而黄使人徃取之则牡而骊穆公不悦召伯乐而谓之曰败矣子所使求马物色牝牡尚弗能知又何马之能知也伯乐喟然太息曰臯之所观天机也得其精而忘其麤在于内而忘其外若臯之相者乃有贵乎马者也马至果天下之马也学者欲辨菼之色或曰青或曰白或曰青白之间或曰或曰苍黑欲辨璊之色或曰纁或曰朱黄之间或曰赤或曰赪皆是不过物色牝牡之间若治经之要当求其大意而通之大车槛槛毳衣如菼者言古乏听讼者乘此车服此衣斯民见之则曰我岂不思为其无礼畏子听讼故不敢尔故曰岂不尔思畏子不敢畏子不奔者言听讼者能止奔也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尔雅曰谷生也男子则正位乎外女子则正位乎内死则同穴而葬此男女之正礼也此言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者言当时之人不为淫奔以礼聘我我则从之以合于男女之正礼也皦日白日也谓予不信有如皦日当时之人相誓之辞也左传范宣子曰所不请于君焚丹书者有如日公子重耳曰所不与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鲁昭公曰所能见夫人者有如河或曰白水或曰日或曰河相誓之辞也孔子曰聼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聼讼非难而使无讼为难文王之时虞芮争田欲讼于周及其至文王之境耕者逊畔行者逊道遂自愧而止若文王可谓能无讼故不待至于周庭而后决也然则后之听讼者皆当如此传曰臯陶喑而为大理盖不待言也古之听讼者但闻其车声见其服饰而淫奔之心息何待于言哉观大车之诗深得夫子无讼之意学者不可不详味也
黄曰古之为民上者正心诚意以化其民而使民无犯礼之思故其为大夫者非特能聼讼而亦使之无讼闻大车之声见毳衣之容而非礼之念不萌于中非畏刑也畏礼义也今礼义陵遟则其隄防已壊矣又何以禁水之奔溢防故为大夫非惟不能止讼而且不能听讼此诗人所以伤今而思古也
丘中有麻思贤也庄王不明贤人放逐国人思之而作是诗也
丘中有麻彼留子嗟彼留子嗟将其来施施丘中有麦彼留子国彼留子国将其来食丘中有李彼留之子彼留之子贻我佩玖【音乆】
李曰庄王桓王之子也庄王不明当时之贤如留氏之族皆放逐之故国人思其贤而欲其复来而作是诗也丘中有麻丘中有麦丘中有李者毛氏以丘中墝埆之处尽有麻麦草木乃彼子嗟之所治其意谓子嗟能敎民农桑使得有之果如此未足以见子嗟之贤苏氏曰居于丘陵之间而殖麻麦果实以为生者子嗟也其説虽无害然据诗之本意所谓丘中有麻有麦有李者亦犹诗所谓山有榛隰有苓南山有台北山有莱皆是譬贤者之本也欧阳氏谓麻麦之生于丘中以其有用皆见于人此説是也言丘中尚有麻麦李而子嗟乃不得见用此所以可惜也故上言丘中有麻下言彼留子嗟此所以深叹子嗟之不见用也程氏则以谓麻麦喻贤者以李喻不贤者据三章皆是一意岂有辞同而意异乎彼留子嗟毛氏郑氏苏氏皆以为留姓惟欧阳不以为姓而以为淹留之留非为大夫姓留也若以为大夫之姓则庄王之事迹见于春秋史记当时大夫留氏无所闻于人其被放逐亦不见其事既其事不显著其后何从而知之此不然丘中有麻所谓彼留子嗟者亦犹陈风所谓子仲之子岂必求于他书有子仲乃言其姓氏乎盖诗中所陈便是实事迹不必于春秋史记中而求之也彼留子嗟彼留子国毛氏以子嗟为子子国为父使果是父子不应先子而后父大抵只是侯也程氏之説犹不可信程氏曰麻可衣麦可食宜殖丘中兴贤者宜在朝则能养于人彼不贤者乃留于朝子之贤反穷处而咨嗟其义甚至若使诗人之意果如程氏之説则下文亦不相贯则知此诗当从毛郑之説将其来施施毛氏以为难进欧阳氏以谓难于自进据此诗但是国人欲其来非谓贤者之难进也孟子曰施施从外来则是欲其施施而来也将其来食毛氏曰子国复来我乃得食郑氏曰言其将来食庶其亲己得厚待之其説皆非也欧阳曰思其来而禄之也王氏曰将其来而禄于朝也其説皆是玖者石次玉者贻我佩玖者言庶防其来遗我以善也程氏曰佩者外饰玖非真玉彼留之子所遗我者徒文饰而无实也盖程氏既以此为不贤之人故其説遂以为徒文饰而无实此説未敢以为必然自古人君用人必合于民心民心之所喜者吾则从而用之民心之所恶者吾则从而黜之故其用人也不以私己之好恶为进退惟以斯民之好恶为去取如苍舒隤敳梼戭大临之天下之人谓之八凯伯奋仲堪之天下之人谓之八元惟天下之人既以为善故舜举于朝廷之上帝鸿氏有不才子天下之人谓之浑敦少皡氏有不才子天下之人谓之穷竒颛顼氏有不才子天下之人谓之梼杌缙云氏有不才子天下之人谓之饕餮惟天下之人既以为恶故舜流放窜殛与天下共弃之至于后世则不然民之所欲佐吾君者皆委弃于草野而不用民之所恶者皆举而致之髙位是以朝廷之上无非谗谄面谀之人而民之所以思贤者也此诗及遵大路白驹之诗皆是民之思贤者惟恐其不留其既去也惟恐不来民之思贤如此而人君乃不加意何以慰斯民之望乎此诗人所以刺之也
第1部分
毛诗李黄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