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仇尚廉贿卖侄妇 土条蛇造言诬良

  [西江月]人只要脚踏实地,用不着心内刀枪,欺孤灭寡行不良,没娘的孩子自有天将傍。天意若还不顺,任凭你加祸兴殃;祸害反弄成吉祥,黑心人岂不混帐?

  这人生祸福,俱是老天作主,在不的人作弄。那一等无知的小人,见人家有碗饭吃,就嫉妒他,有点不好,就加点祸给他,殊不知你做着天来么?

  [耍孩儿]劝人生莫弄歪,休嫉妒休卖乖,头上自有青天在。万事不由人计较,一生都是命安排,害别人反把自己害。若自己不寻苦恼,那里有苦恼寻来?

  今日我说一件故事给列位听听:话说陕西凤翔府扶风县,有一个人姓仇名仲号是牧之,原是庄农人家。娶妻陈氏,早死了。撇下一个女儿,叫大姐。他又娶了一个继室,姓徐。生了两个儿子:长男仇福,次男仇禄,俱年小。惟有大姐十二岁,性子极不好,他老子因他泼,所以不大喜他。

  仇大姐性子乔,事儿不值个破瓢,开口就合爹娘闹。父亲心里大不喜,说这个妮子把气响,做媳妇一定极不孝。叫人家休退打骂,岂不着父母担嚣?

  给他找了个婆婆家,姓谢,在宝鸡县住。离家大远的,任他作甚么精,我且听不见。且是上无公婆,下无妯娌,家里有五十亩地。大姐只十六岁,就叫他娶了。若有婆若有公,或者有嫂并有兄,还怕他不大通人性。止有女婿人一个,或者他俩平打平,谁打过谁来谁得胜。况且是路途遥远,捞不着上门告诵。

  从大姐出了嫁,来家走了两次。每遭来家,一点合不着他的意思,就使出来,因此整年的没人搬他。倒是他后娘过意不去,着人搬了他来,待了半年,又不好了。

  仇大姐怒开言:是绸袄是纱衫,何曾给俺做一件?找了个汉子一千里,整年没人理之焉。来家只吃您两碗饭。一般都是你的儿女,拿着俺大不相干!

  把他娘数喇了一场,使性子去了。仇牧之见他如此,越发恼他,从此不来往。待了几年,大姐生了一子,才五六岁,女婿忽然长病死了。他爹去吊丧,倒还替他发愁。

  看见女儿泪两行,不料他姐夫早命亡,我儿可将谁依傍?外甥方才五六岁,你又年小怎承当?如今是该怎么样?添上块忧心大癖,倒教我昼夜愁肠!

  大姐说:"俺爹你放心。就难些也罢,们哩还待另嫁哩么?他在时,我还嫌他带累我哩。那不,五十亩地倒卖了十亩,有他待中甚么用!"

  叫爹爹莫愁肠,好歹的出了丧,济俺娘们往前撞。还有四十亩薄喇地,也还打他几石粮,料想也还没妨账。他虽然是个男子,我却还嫌他胡铺囊。

  仇牧之说:"这等我就放心了。"腰里掏出五两银子,料理着出了丧,才家去了。大姐从此当家过日子,就走不的娘家了。

  只为着家没人,千年不上娘家门,他后娘常送盒来问。过的个日子虽不富,粗布衣裳细绢裙,俭年也不曾断了园。又给他儿娶了媳妇,却方才有了替身。

  待了十来年,给他儿娶了媳妇,才像家人家了。忽然那一年陕西大乱,贼头郑六虎来扶风放抢,掳了许多人去了,就有仇牧之在内。大姐听的说他爹被掳,才来家看了看。

  来到家合他娘,抱着头哭一场,枯坟坛就是他家样。说俺爹爹既被掳,又不是对敌中了伤,将来还有个回家望。说了些宽心好话,又带着劝他令堂。

  大姐说:"娘也不必常哭,焉知后日不回了家?像我待不过了么?"母女说了一宿话。因着他儿家年小,到了明日,就家去了。住一宿回去了,十年来家走一遭,临行又把泪儿吊。人都说这一次没了老子,倒省了许多吵合闹。早起来没敢留恋,只为着水远山遥。

  却说仇福这一年是十六,仇禄十四,因着家里无人,就着仇禄书房里读书,留着仇福在家里支使。有牧之一个叔,叫仇尚廉,为人极无赖,看着徐氏年小,还值几两银子,又有宅园地土,着人来劝他改嫁,好图谋他的物业。

  仇尚廉用心机,一心要卖他侄的妻,还要图谋他宅子地。就说日月如梭催人老,错过了光阴悔后迟,不如早嫁还如意。留下乜两个孩子,我看着并无差迟。

  那来人说了一遍。徐氏气的把脸一变,说:"老贼杀的!敢放这些狗臭屁!"

  仇徐氏怒忿忿,骂尚廉不是人,看着我值几两银,白黑铺排心使尽。俺家,还有顷多地,安心一股要全吞,这样黑心不可问!若撇下两个孩子,他必要剪草除根!

  徐氏骂了一场,那人回去说了。仇尚廉又羞又怒,起了一个狠心,暗地里找个主子,言定价银十两,安心不对他说,着人家强拉了去。

  仇尚廉用狠心,言定身价十两银,那人是个老光棍。言明笔落天平响,死活拉着出了门,不管他心里顺不顺。但那人有儿又有女,还打听徐氏为人。

  言对就了,那老头子还要打听徐氏的德性。却说那庄有一个人是魏名,绰号是土条蛇。仇牧之在家的时节,因他不正气,不大理他。他就造了一篇瞎话,赃诬那徐氏。

  纂瞎话赃扬他,说他耍着他邻家,邪僻行子真奸诈。他也不知尚廉计,到处逢人尽呱嗒,老头听说变了卦。催了催不肯上套,到全了这家人家。

  却说那魏名每日待找钻眼治仇家,还没有法,他若是知道仇尚廉的计策,他岂肯破他的亲?总是神灵指引。待了二日,徐氏知道这些事情,只气的采发打脸,大哭大骂。

  哭声地叫声天,骂老贼仇尚廉,挖出心来狗不惶!枉口嚼那舌根子,不知有甚仇合冤!头上自有老天见。整日的大哭大骂,倒在床上不能动弹。

  徐氏哭了几日,又气又恼,浑身肿了,不能行动,通然过不的了。便寻思着:仇福十五六了,不如给他娶了媳妇罢。

  叫仇福去烧锅,不是极稠是极薄,这样日子怎么过?不如看个好日子,粜上几石粮食做被窝,纵然小些也不错。但得那媳妇贤惠,也看着做些生活。

  徐氏主意已定,遂即央人去合他丈人说。那仇福的丈人家,是姜秀才,号屺瞻,为人极好。体量徐氏领着两孩子难过,徐氏着人去说娶亲的事,一说就允了。

  [耍孩儿]托亲戚去一遭,徐氏话从头学,家长理短皆实告。姜秀才听说把头点,他的日子我知道,娶去做伴也极妙。只收拾光屋一口,那繁文一概打消。

  徐氏听说亲家体量,极喜。看了日子,娶了媳妇。且是媳妇又极贤良,一进门,朝夕服事,件件都极遂心。

  新媳妇好处多,又洗碗又刷锅,赶着驴儿去推磨。病人歇在床头上,不用指点并*(左亻右舌)喝,婆婆看着心里乐。幸喜疾病渐渐好,拄着棍脚也能挪。

  徐氏心里舒坦,那病渐渐好了。又待了二年,那仇禄也是十六,长的相貌堂堂的,都说他的诗文大有可观,这且不讲,要知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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