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虎丘山看会游春

诗曰: 襌持原东君,好光阴辜负人, 晓风吹落红尘阵,三宝不焚,经声不闻。 跟前无限莺花恨,经几春, 春春过也,敢则是春最撩人。 这一曲驻云飞歌罢。 单说妙禅一到春天,那春思一动,经也不念,香也不烧,逐日里茶饭懒用,闷坐无言。师父姓李,法号道远,乃是个民妇出家的。性情愚拙,且从妙禅进院,痴爱娇养,既然长大,凡事皆从徒儿之命。往来降香人等,妙禅心爱的,接以茶礼,心中所厌者,便叫师父招应。 这日李道远见徒儿,闷闪不乐,乃叫道:「徒儿,今日有虎丘山迎春大会,高扎彩楼,歌舞演戏,四面看戏的,车马如云而集。那公子王孙,士庶男女,妆模作样,穿红的挂绿的,或十个一群,或八个一群,前者呼,后者应,来往不绝,皆来游会。还有那些买卖客商,各样的杂行,招聚一处,还有许多的说笑场的,耍把戏的,唱小曲的,还有许多的西洋景、中原景、山景、水景,又打上三月三春日的佳景,徒儿何不穿起来,前去观一观景,乐一乐花景,看一看人景,消一消胃中闷景,心中就会是一番光景。」 老道姑先把会景说一番, 喜坏了私心盼情陈妙襌; 暗想道既然迎春开大会, 我何不跟随师父观一观。 看看那会中有些美貌女, 观一观那里出些俊俏男; 倘若得美貌相公可人意, 暗暗的将他引进桃花庵。 抢他来藏在内室清净来, 夜间颠鸾倒凤解解心怀; 那时节柳腰相外郎体, 尝尝一风流滋味鲜不鲜。 有诗一首: 年过二八女妙襌,自己房中闷无言; 茶里思来饭里想,睡不浓来坐不安。 白日思量不好受,夜晚翻身更难言; 安心若见才郎面,双手抱住不放松。 求一个牛郎织女夜夜会, 将我这浑火欲火安一安; 妙襌女心中拿定大主意, 回襌房尽心梳洗把衣穿。 话说妙禅道姑一闻此言,心中欢喜。即忙回上禅房,梳洗已毕,又穿上了一套新色,山水八卦衣。头挽逍遥髻,腰带丝带,左手拿着汗巾一条,右手执着拂尘一尾。把镜一照,无有半点凡俗模样,这才出了禅房。 师父一见,满心欢喜说:「我儿,亏得你出家,若为俗民,找一个穷家男子,逐日里刷锅洗碗,那才屈杀我儿这人物也。」 李道远一见徒儿喜盈盈, 他说道我儿人才不非轻, 你今日出家成道为仙子, 胜强似得随俗民身受穷, 你本是九天仙女临凡世, 为师父情愿受苦你受荣, 这几日见你心中不快乐, 每日里茶饭懒食不安宁, 我与你游春望景去观会, 去看看许多景致乐无穷, 老道姑回首就把房门带, 师徒俩出了山门向前行。 话说师徒二人,出了山门,妙禅女头前,道远随后,一路上春光景不看,奔山来了。 妙襌女一心想看美少年, 一路上许多春景不爱观, 同师父扭扭捏捏向前走, 那管那桃红绿满柳前川, 那管那紫燕衔泥来往转, 那管那蝴蝶飘飘舞花前, 但恐怕春日晒淡芙蓉面, 但恐怕举石踏破绣鞋尖, 但恐怕香尘吹入秋波眼, 但恐怕清风吹动逍遥冠, 这道姑一路行来娇无力, 一步步前行来到虎丘山。 话说师徒二人,一路行来,三住三歇,参圣了虎丘山上。抬头一看,但见入山之人,一望无边。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高的、有矮的、有俊的、有丑的、有白的、有黑的,甚是热闹。 道远说道:「徒儿,初到会上,路径不熟,杂人甚多,挨来挤去,看迷糊了。莫如你扯住我这衣衿,我将带着你四面看看这会上的情景。」 妙禅说:「师父前行,我在后边看看你就是了。」 道远听说,头前引路,妙禅随后进会来了。 妙襌女进得会参观其详, 但只见许多买卖在两旁, 这一边几坐大大吃饭铺, 那一边酒菜铺内五味香, 这一边高声吆喝鸡汁面, 那一边吆喝火烧一包糖, 这一边弓箭铺内弓满面, 一逢逢点钢刀销查前账, 那一边书籍铺内代笔墨, 一部部圣贤书卷叠成箱, 这一边绸锻铺内双彩挂, 一卷卷篾梳大绫出苏杭, 观不尽抽头树焦木货巿, 观不尽锄镰杵镞铁器行, 观不尽跑马卖獬耍把戏, 观不尽搬水运尽耍役藏, 看不尽骡马市内马跑好, 看不尽杂货忖有纸张, 正是他师徒二人向前看, 忽听得彩楼歌舞动笙簧, 师父俩举目留神抬头看, 正是那戏楼扎在水中央, 原来是少年子弟听唱戏, 唱的是张生莺莺戏西厢, 看戏的看不够得佳期会, 好不歹馋杀姑妙陈道娘, 正是这饥渴女子未足兴, 眼转心跳摆手姿弄柳腰。 老道姑叫声:「徒儿,咱出去罢!」徒儿听言良。 话说妙禅道姑,正然看的有趣,道远说道:「徒儿,此处人甚多,时的身边出汗,咱出去乘凉乘凉如何?」 妙禅说道:「暂且看看这一出的戏罢!」 仍是目不转睁,单看戏中的做作,暗想那内中滋味,甚是难受。看到那动阳之际,只觉着满怀昏昏沉沉,如僧舍中,受水涌出,身中衣服,不觉湿了一大块,只觉着那个滋味,实是难受。因在众人属目之地,不得不强打精神。这正是: 分明身上难消受,自是心内想加此; 若非人言闹事处,卧在地下诈佯死。 一身欲火消不尽,何人禅房把施身; 目下公子若相遇,庵中琴瑟乐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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