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守上
《孙子》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先谘之庙堂,虑其危难,然後高垒深沟,使兵士练习,故敌不得胜。)以待敌之可胜,(以此守备之固,待敌之阙,则可胜也。)不可胜在己,(言守备之固,制敌在外也。)可胜在敌。(守备之固,自修理以待敌之虚懈,已见敌有阙漏之形,然後可胜也。)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必不可胜已。(若敌晓练兵事,策与道合,深为已备者,亦不可强胜。)故曰胜可知,(见成形也。)而不可为也。(敌有备也,已料见形者则胜负可知。若敌密而无形,亦不可强使为败。故范蠡曰:时不至不可强生,事不究不可强成。)不可胜者,守也;(形藏也,若未见其形,彼众我寡,则自守也。)可胜者,攻也。(敌攻已,乃可胜也。己见其形,彼寡我众,则可攻。)故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守备者,务因其山川之阻、丘陵之固,使不知所攻,言其深密藏於九地之下。)
又曰:城有所不攻。(固而多重。)
《易》曰:利用御寇,不利为寇。
《左传》曰:晋侯伐齐,齐侯御诸平阴,堑防门而守之,广里。夙沙卫曰:“不能战,莫如守险。”弗听。晋将范宣子告齐大夫析文子曰:“吾知子,敢匿情乎?鲁人、莒人皆请以车千乘自其乡入,既许之矣。若入,君必失国。子盍图之?”子家以告公,公恐。晏婴闻之曰:“君固无勇,而又闻是,弗能久矣。”(不能久敌。)齐师夜遁。
又曰:倍则攻,敌则战,少则守。
《後汉书》曰:凉州贼王国围陈仓,左将军皇甫嵩督前将军董卓救之,卓欲进赴陈仓,嵩不听。卓曰:“知者不後时,勇者不留决。速救则城全,不救则城灭,全、灭之势,在於此也。”嵩曰:“不然。百战百胜,不如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以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我,可胜在彼。彼守不足,我攻有馀。有馀者动於九天之上,不足者陷於九地之下。今陈仓虽小,城守固备,非九地之陷也。王国虽强,而攻我之所不救,非九天之势。夫势非九天,攻者受害;陷非九地,守者不拔。国今已陷害受之地,而陈仓保不捐之地,我可不烦兵动众,而取全胜之功,将何救焉?”遂不听。王国围陈仓,自冬迄春,八十馀日,城坚守固,竟不能拔。贼众疲弊,果自解去。
又曰:来歙与征虏将军祭遵袭略阳,遵道病还,分遣精兵随歙,合二千馀人,伐山开道,从番须、回中(番须、回中,并地名也。番,音盘。武帝元封四年,幸雍,通回中道。前书音义曰:回中在,今陇州元县也。)径至略阳,(径,直也。)斩隗嚣守将金梁,因其保城。嚣大惊曰:“何其神也!”(《东观汉记》曰:上闻得略阳,甚悦,左右怪。上数破大敌,今得小城,何足以喜?然上以略阳嚣所依阻,心腹已坏制则其支体易也。)乃悉兵数万人围略阳,斩山筑堤,激水灌城。歙与将士固死坚守,矢尽,乃发屋断木以为兵。嚣尽锐攻之,自春至秋,其士卒疲弊。帝乃大发关东兵,自将上陇,嚣众溃走,围解。於是置酒高会,劳赐歙,班坐绝席,在诸将之右,赐歙妻缣千匹。诏使留屯长安,悉监护诸将。
又曰:大司徒邓禹西征,定河东,张宗诣禹自归。禹闻宗素多权谋,乃表为偏将军。禹军至邑,赤眉大众且至,禹以邑不足守,欲引师进就坚城,而众人多畏贼追,惮为後拒。禹乃书诸将名于竹简,署其前後,乱著笥中,令各探之。(笥以竹为之。郑玄注:《礼记》云:圆曰箪,方曰笥。)宗独不肯探,曰:“死生有命,张宗岂辞难就逸乎!”禹叹息谓曰:“将军有亲弱在营,奈何不顾?”宗曰:“愚闻一卒毕力,百人不当;万夫致死,可以横行。宗今拥兵数千,以承大威,何遽其必败乎!”遂留为後拒。诸营既引兵,宗方勒厉军士,坚垒壁,以死当之。禹到前县,议曰:“以张将军之众,当百万之师,犹以小雪投沸汤,虽欲戮力,其势不全也。”乃遣步骑二千人反还迎宗。宗引兵始发,而赤眉至,宗与战,却之,乃得归营,於是诸将服其勇。
又曰:隗嚣大将王捷别在戎丘,登城呼汉军曰:“为隗王城守者,皆必死无二心!愿诸军亟罢。(亟,纪力切。)请自杀以明之。”遂自刭颈死。
又曰:世祖即位,遣宗正刘延攻天井关,与田邑连战十馀合,延不得进,邑迎母弟妻子,为延所获。(《东观汉记》曰:邓禹使积弩将军冯将兵击邑,悉得邑母弟妻子。)後邑闻更始败,乃遣使诣洛阳献璧、马,因拜为上党太守。
《晋书》曰:陶侃使桓宣、李阳平襄阳。侃使宣镇之,以其淮南部曲立义成郡。宣招怀初附,劝课农桑,简刑罚,略威仪,或载□耒於轺轩,或亲芸获於垅亩。十馀年间,石季龙再遣骑攻之,宣能得众心,以寡弱拒守,议者以为次於祖逖、周访。
又曰:吴彦为吴建平太守。时王将伐吴,造船於蜀,彦觉之,请增兵为备,皓不从,彦乃辄为铁锁,横断江路。及师临境,缘江诸城皆望风降附,或见攻而拔。惟彦坚守,大众攻之不能克,退舍礼之。
《梁书》曰:侯景反,兵逼建业,众皆凶惧,梁将羊侃为守城督,侃伪称得外射书,云“邵陵王、西昌侯兵已至路。”众乃少安。贼为尖头木驴攻城,矢石所不能制,侃作雉尾炬,施铁镞,以油灌之,掷驴上烧之,俄尽。贼又东西两面起土山,以临城,城中震骇,侃命为地道,潜引其土,山不能立。贼又作登城楼车,高十馀丈,欲临射城内,侃曰:“车高堑虚,彼来必倒,可卧而观之,不劳设备。”及车动,果倒,众皆服焉。贼频攻不捷,会侃病死,城方陷。
《南史》曰:蔡道恭为司州刺史,魏围司州。时城中众不满五千人,食裁半岁,魏军攻之,昼夜不息,乃作大车载土,四面俱前,欲以填堑。刺史蔡道恭堑内作蒙艟斗舰以待之,魏人不得进。又潜作伏道以决堑水,道恭载土填塞之。相持百馀日,前後斩获不可胜计。魏大造梯冲,攻围日急。道恭用四石乌漆大弓射,所中皆洞甲饮羽,一发或贯两人,敌人望弓皆靡。又於城内作土山,多作大槊,长二丈五尺,施长刃,使壮士执以刺魏人登城者。魏军甚惮之。
《陈书》曰:宜黄侯慧纪镇荆州。隋师济江,慧纪率将士三万人,船舰千馀乘,沿江而下,欲趣台城。遣南康太守吕肃将兵据巫峡,以五条铁锁横江。肃竭其私财以充军用。隋将杨素奋兵击之,四十馀战,争马鞍山及磨刀涧守险,隋军死者五千人。陈人尽取其鼻,以求功赏。既而隋军屡捷,获陈之士,三纵之。肃乃遁。
《後周书》曰:李迁哲,天和三年,进位大将军。召迁哲率金、上等诸州兵镇襄阳。五年,陈将章昭达攻逼江陵。梁主萧岿告急於襄州,卫公直令迁哲往救焉。迁哲率其所部守江陵外城,与陈将程文季交战,兵稍却,迁哲乃亲自陷阵,手杀数人。会江陵总管陆腾出兵助之,陈人又因水汛长,坏龙川宁朔堤,引水灌城。城中惊扰。迁哲乃先塞水,又募骁勇出击之,频有斩获,众心稍定。俄而敌入郭内,焚烧人家。迁哲自率骑出南门,又令步兵自北门出,两军合势,首尾邀之,陈人复败,多投水而死。是夜,陈人又窃於城西堞以梯登城,登者已百数人。迁哲又率骁勇捍之,陈人复溃。俄而大风暴起,迁哲乘ウ出兵击其营,陈人大乱,杀伤甚众。陆腾复破之於西堤,陈人乃遁。
又曰:太祖以王罴为荆州刺史,进号抚军将军。梁复遣曹义宗众数万围荆州,堰水灌城,不没者数板。时既内外多虞,未遑救援,乃遗罴铁券,云城全当授本州刺史。城中粮尽,罴煮粥,与将士均分而食之。每出战,尝不擐甲胄,大呼曰:“荆州城,孝文皇帝所置。天若不国家,使贼箭中王罴;不尔,王罴须破贼。”屡经战阵,亦不被伤。弥历三年,义宗方退,进封霸城县公。寻迁车骑大将军。
又曰:王罴华州刺史,沙苑之役,齐神武士马甚盛。太祖以华州冲要,遣使劳罴,令加守备。罴语使人曰:“老罴当道卧,子安得过!”太祖闻而壮之。及齐神武至城下,谓罴曰:“何不早降?”罴乃大呼曰:“此城是王罴家,生死在此,欲死者来。”齐神武遂不敢攻。
又曰:王思政守颍川兼河南诸军事,东魏太尉高岳、行台慕容绍宗、仪同刘丰生等,率骑十万来攻颍川。城内卧鼓偃旗,若无人者。岳恃其众,谓一战可屠,乃四面鼓噪而上。思政选城中骁勇,开门出入。岳众不能当,引军乱退。思政登城遥见岳阵不整,乃率步骑三千出邀击之,杀伤甚众,然後还城设守御之备。岳知不可卒攻,乃多修营垒。又随地势高处,筑土山以临城中。飞梯火车,昼夜尽攻击之法。思政亦作火钻,(子算切。)因迅风便投之土山。又以火箭射之,烧其攻具。仍募勇士,缒而出战,岳众披靡,其守土山人亦弃山而走。思政即命据其两土山,置楼堞以助防守。岳等於是夺气,不敢复攻。齐文襄更益岳兵,堰,(于建反。)洧水以灌城。城中水泉涌溢,不可防止。悬釜更炊,粮力俱竭。慕容绍宗、刘丰生及其将慕容永珍共乘楼船以望城内,令善射者俯射城中。俄而大风暴起,船乃飘至城下。城上入以长钩牵船,弓弩乱发。绍宗穷急,投水而死。丰生浮向土山,复中矢而毙。生擒永珍。思政谓之曰:“仆之破亡,在於晷漏。诚知杀卿无益,然人臣之节,守之以死。”乃流涕斩之。并收绍宗等尸,以礼埋瘗。
又曰:将贺若敦率步骑六千渡江取陈湘州,陈将侯卸之,江路遂断。粮援既绝,人怀危惧。敦於是分兵抄掠,以充资费。恐等知其粮少,乃于营内聚土,覆之以米。集诸营军士,人各持囊,遣官司部分,若给粮者。因召侧近村民,佯有所访问,令於营外遥见,随即遣之。等闻知,良以为实。乃据守要险,欲旷日老敦师,敦又增修营垒,造庐舍,示以持久。敦军数有叛人乘马投者,遂纳之。敦又别取一马,趣船,令船中逆以鞭鞭之。如是者再三,马便畏船不上。後伏兵於江岸,遣人乘畏船马以招军,诈称降附。遣兵迎接,竟来牵马。马既畏船不上,敦发伏掩之,尽殪。又湘之人乘轻船,载米粟及笼鸡鸭以饷军。敦患之,乃为土人装船,伏甲士于中,兵见之,谓饷船主,逆来争之,敦甲土出而擒之。此後实有馈饷及亡命奔者,犹谓敦之设诈逆遣押击,并不敢受。相持岁馀,不能制。
《北史》曰:西魏将韦孝宽守玉璧,东魏大将齐神武命攻之。连营数十里,至於城下,乃於城南起土山,欲乘之以入。当其山处,城上先有两高楼。孝宽更缚木接之,令极高峻,多积战具以御之。敌人以楼高不得入,遂於城南凿地道。又於城北起土山,且作且攻,昼夜不息。孝宽复掘长堑,截其地道,仍置战士屯於堑城上,城外每穿至堑,战士即擒杀之。又於堑外积柴贮火,敌人有在地道内者,便下柴火,以皮鞴吹之。(鞴,蒲拜切。)火气一冲,咸即灼烂。城外又作攻车,车之所及,莫不摧毁。虽有排,莫之能抗。孝宽乃缝布为幔,随其所向则张设之。布既悬於空中,其车竟不能坏。城外又缚松麻於竿,灌油加火,规以烧布,并欲焚楼。孝宽复作长铁钩,利其锋刃,火竿一来,以钩遥割之,松麻俱落城外。又於城四面穿地作二十一道,分为四路,於其中各施梁柱,以油灌柱,放火烧之,柱折,城并崩坏。孝宽又随坏处竖木栅以之,敌不得入。城外尽其攻击之术,孝宽咸拒破之。竟以全。
《隋书》曰:梁士彦迁熊州刺史。後从武帝拔晋州,进位柱国,除使持节、晋绛二州诸军事、晋州刺史。及帝还後,齐後主亲总六军而围之。独守孤城,外无声援,众皆震惧,士彦慷慨自若。贼尽锐攻之,楼堞皆尽,城雉所存,寻仞而已。或短兵相接,或交马出入。士彦谓将士曰:“死在今日,吾为尔先!”於是勇烈齐奋,呼声动地,无不一当百。齐师少却,乃令妻率军民子女,昼夜修城,三日而就。帝率六军亦至,齐师解围,营于城东十馀里。士彦见帝,持帝须而泣曰:“臣几不见陛下!”帝亦为之流涕。时帝以将士疲倦,意欲班师。士彦叩马而谏曰:“今齐师遁,众心皆动,因其惧也而攻之,其势必举。”帝从之,大军遂进。帝执其手曰:“余之有晋州,为平齐之基。若不固守,则事不谐矣。朕无前虑,惟恐後变,善为我守之。”
又曰:郭荣,宇文护擢中外府水曹参军。时齐寇屡侵,护令荣於汾州观贼形势。时汾州与姚襄镇相去悬远,荣以为二城孤迥,势不相救,请於州镇之间更筑一城,以相控摄。护从之。俄而齐将段孝先攻陷姚襄、汾州二城,惟荣所立者独能自守。护作浮桥,出兵渡河,与孝先战。孝先于上流纵火筏以击浮桥,护令荣督便水者引取其筏。以功授大都督护。
又曰:刘宏,字仲远,拜泉州刺史。会高智慧作乱,以兵攻州,宏城中守百馀日,救兵不至。前後出战,死亡大半,粮尽无所食,与士卒数百人煮犀角腰带,及剥树皮而食之,一无离叛。贼知其饥饿,欲降之,宏抗节弥厉。贼悉众来攻,城陷,为贼所害。上闻而嘉叹者久之,赐物二千段。
又曰:李景检校代州总管。汉王谅作乱并州,景发兵拒之。谅遣刘嵩袭景,战于东城。升楼射之,皆应弦而倒。选壮士击之,斩获略尽。谅复遣岚州刺史乔锺葵率劲勇三万攻之。景战士不过数千,加以城池不固,为贼冲击,崩毁相继。景且战且筑,士卒皆殊死斗,屡挫贼锋。司马冯孝慈、司法参军吕玉并骁勇善战,仪同三司侯莫陈多谋画,工拒守之术。景知将士可用,其後推诚于此三人,无所关预,惟在阁持重,时出抚循而已。月馀,朔州总管杨义臣以兵来援,合击,大破之。
卷三百一十九 兵部五十
太平御览
宋·李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