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七十六 熙寧九年(丙辰,1076)

  起神宗熙寧九年六月盡其月

  六月乙酉朔,廣南東路轉運使陳倩言:「乞選差經水戰兵官,以備舟師攻討。」詔:「師期不遠,若自朝廷選人,即已趨赴不及,其令招討司選差及更博訪舟師利害施行。」二月四日蔡承禧言:「陳倩精神昏昧,乞選材臣為代。」從之。今倩居官如故,則是承禧所言初不行,實錄誤也。

  又詔築邕州等要害城寨,以峙芻糧。

  又詔茂州事宜已得平安,前此鈐轄司日奏平安,可罷之。此據御集,可見後來王中正生事,故具存之耳。

  丁亥,知太原府韓絳言:「河東夏秋大熟,乞以封樁錢帛預散於民,候收成入粟於緣邊、次邊。」詔聽以一年配糴。

  詔:「安南行營軍士如疾病,將官宜親撫視,嚴責醫療,逐將月具平安及疾病死亡人數以聞。」

  詔:「成都府路邊事鈐轄司專制置,梓州路轉運司與鈐轄司制置,利州、夔州路轉運司與駐劄路分都監司同制置,並許一面那移軍馬。如邊事大,須合鄰路兵力,即利、夔州路各申鈐轄司。」

  安南宣撫司言:「已差桂州都監儂宗旦等同點集右江丁壯,討捕劉紀,又差左第二副將曲珍都大提轄團結訓練。」詔:「儂宗旦雖乞自效,頗見忠勇,然有諸子見歸劉紀,恐或懷去就,可更選有謀略使臣一員與宗旦等同將領,仍令曲珍提轄。軍行日給糧錢千,或慮路費不足,若作軍人日給口食不便,即比類軍人給錢米,務令充足。其峒將首領至時有懷貳,不伏點集,及丁壯點集之後故有違犯,即以軍法施行。」王安石言:「曲珍西人,恐未諳溪峒情偽,乞用溫杲參計之【一】。」不許。他日上謂安石曰:「宣撫司言兩江溪峒不可令其附賊【二】,大是,溫杲之言大非。」安石曰:「方官軍未到,雖不令附賊,安能禁其附賊?既不能禁其附賊,因喻之使不反側,堅心附賊,又或為內應,此不為失策。」上曰:「既附賊便為賊質,其老弱反為賊用。」安石曰:「賊力能如此,我雖不指揮,安能禁其如此?」上曰:「不指揮即却不敢全附賊。」安石曰:「彼力能制兩江,我又不能救,則兩江何為不附賊?」上曰:「不如團結。」安石曰:「固已令團結。」上曰:「宣撫司自要團結,溫杲乃以為非。曲珍向是西人,却便入得兩江,溫杲與溪峒十親九眷,却不敢入。」安石曰:「溫杲事初便要去團結兩江,深入攻交趾。」上曰:「何不去?」安石曰:「後來邕州破,去未得。杲初去時,自云若邕州已破,即去未得。」上曰:「杲何故云團結不得?」安石曰:「杲云人方耕作,又無食,所以難團結。後來朝廷令厚給強壯,又賑贍老弱,如此而溫杲尚有言以為不可,乃有罪。初不如此,而言難團結,杲又何罪?」上曰:「宣撫司要支與錢米。」安石曰:「溫杲來說難團結時,未見說支錢米。」

  王韶言:「昨遣种諤時,欲及春末夏初且攻擾交趾,取其側近州峒,至冬,宣撫司往乃易為力。」上曰:「兵何由到得?」安石曰:「臣初以為賊尚攻邕州未下,其國空,可輕行襲滅,則入寇之兵不攻自破。後來邕州已破,則襲滅之事更不可言。然當交趾乾德初立,州峒各欲內附,此事不過募二萬精兵,擇五六中材之將,必了得交趾。竊恐當時料有今日之不軌,則亦不惜一舉。四境事若不圖大於細,為難於易,則勞師費財,固其所也。」上曰:「前代興王欲有為,須先練兵而後動。」安石曰:「舉事則材自練,若不舉事亦難練兵,但日夜教之坐作挽射,不知遇敵氣果如何?但舉事使嘗之而有功,則人材不材自見,材者見賞拔,則不材者亦奮矣。」上曰:「舉事亦須自家兵馬可用,若宣王征玁狁,其飭治車馬如何也!又須度力所可能勝。」安石曰:「譬如乾德初立時,用二萬精兵足了,以中國之眾,募二萬人精兵,豈患無之?擇五七中材將帥,亦豈患無之?一舉滅交趾,則威立矣。以嘗勝之眾布之陝西,則陝西之兵人人有勝氣,以其氣臨夏國,不足吞也。吞夏國則中國之氣孰敢干撓。」此日錄六月六日事,今附此。諭溪峒令且附賊【三】,乃四月十九日事,五月八日諭劉紀亦同此意。

  是日,上為王安石言:「熙河探報,夏國欲用十二萬人取熙河,六萬拒漢兵來路,六萬攻取。果如此柰何?」安石曰:「熙河城必非一日可拔,夏國縱無後顧,不知十二萬人守熙河幾日?自來夏國大舉,罕能及二十日,熙河雖乏糧,亦皆有半年以來枝梧,恐無足憂者。且夏國非急迫,安肯出此?出此則絕歲賜,致諸路攻擾,有何所利?」

  戊子,供備庫副使張逖為西京左藏庫副使,前乾寧軍司理參軍張適為大理寺丞。逖等以外都水監丞程昉上修滹沱河及淤田之勞也。會要云修滹沱河功畢。

  詔比部員外郎、權同判都水監劉璯減磨勘三年,故工部郎中、都水監侯叔獻長子上高縣尉時中與循一資,以開丁字河功畢也【四】。然河成而舟不可行,尋復廢之。於是王安石為上推言叔獻公忠盡力,不忌能,可倚仗以事,俟淮南運河打量退出田,即具前後功狀,乞贈官。上曰:「贈官殊無實利,不如更推恩其家也。」究竟當考。

  滄州言:「第九將下押隊、下班殿侍朱琪與界河賊船鬥敵,斬首十三級,射賊五人墮水,長行趙友等十二人殺賊有功。」詔:「朱琪轉三班借職,趙友等各轉資,每級賞錢六十千。」

  己丑,成都府、利州路都鈐轄司言,綿州都監王慶等救援茂州戰沒。詔:「王慶給賻外,女俟出嫁,夫與奉職,子婦若生男,與借職,生女亦俟出嫁,夫與借職。崔昭用子瑾與奉職,璘借職。劉珪子仲安與奉職,永安借職。白身沒陣二人王禹錫及崔昭用壻,各賜其家錢五十千。左侍禁張義有功沒陣,與贈官;子宗望、宗保及女俟出嫁,夫並與借職。」劉珪初見六月五日,又見十月十二日。

  辛卯,給事中、知陳州呂惠卿奏:「往者鄧綰言,臣丁憂日託張若濟貸部內錢。聞推究所窮究首尾,七月乃畢。今朝廷復差蹇周輔推鞫,其初遣使之指,事本緣臣,臣事既明,更為何人置勘?周輔乃綰鄉人,嘗為御史推直官,不惟有嫌,於法亦礙,乞別選官置院。」詔屯田郎中、新權發遣秦鳳路提點刑獄李竦與蹇周輔同推鞫。初,以惠卿奏進呈,王安石曰:「徐禧本惠卿所薦,自布衣不旋踵為美官,尹政亦惠卿與章惇所薦擢,因何不言恐人疑其不盡,今乃言周輔不可用,不知周輔有何嫌?」上曰:「惠卿言綰已是罪人,難更用其言。」安石曰:「綰為言事官,縱不實,無罪。」上曰:「綰言借錢事亦已有不實。」安石曰:「綰以根究為未實,即未見其為罪。况言事官許風聞,言者自有主名,安可遽以罪綰?」上曰:「惠卿必緣罷卻溫卿故云爾。」上又曰:「惠卿言觀宰臣氣燄,必欲致臣於死。」於是安石因請改差人【五】,上難之,安石請添差一人,上許之,遂以命竦。

  安石既與惠卿交惡,令徐禧、王古【六】等按華亭獄,不得惠卿罪,更使周輔按之。安石子雱猶恐弗得,切責練亨甫、呂嘉問,亨甫、嘉問共議取鄧綰等所條惠卿事,雜他書下制獄,安石初不知也。

  惠卿素結堂吏,吏遽告惠卿於陳,惠卿即自訴,且訟綰及安石,前後凡數十紙,其略曰:「綰等入奏,中書出敕,如出一口。」又曰:「夕出於有勢之口,朝書於言者之奏。」又曰:「安石盡棄素學而隆尚縱橫之末數,以為奇術,以至譖愬脅持,蔽賢黨姦,移怒行狠,犯命矯令,罔上要君。凡此數惡,力行於年歲之間,莫不備具,雖古之失志倒行而逆施者,殆不如此。平日聞望,一旦掃地,不知安石何苦而為此也。謀身如此,以之謀國,必無遠圖,而陛下既以不可少而安之,臣固未易言也。雖然,安石忌臣之心有甚而無已,故其所為無所顧藉。」又曰:「今中書乃用罪人綰等之誣辭,出降敕命。」又曰:「匿其忮心,託請小事,以脫誤詔令之出,此皆姦賊之臣得以擅命作威於闇世者也,奈何安石今日之所為乃與之同事耶?」又曰:「安石矯誣敕命,以令勘官。」又曰:「前之矯誣,必當彰敗。」又曰:「陛下既令安石任政,若至於此而不稍裁抑,猶恐非長久之道。」又曰:「安石必不敢以此為名而求去,若以此求去,是敢以不義要陛下也,其可從乎?」又曰:「陛下平日以如何人遇安石,安石平日以何等人自任,不意窘迫乃至於此。」又曰:「君臣防閑,豈可為安石廢也?」又曰:「臣之所論,皆中其肺肝之隱。」

  上既以惠卿所訴事示安石,安石謝無有,歸而問雱,雱乃言其情,安石始咎雱。雱先病疽,忿恚增劇,而嘉問等相繼得罪。安石由是媿,上疏求去【七】,上待安石自是意亦稍衰矣。惠卿訐綰及安石語,據陳瓘尊堯集及尊堯餘言。惠卿家傳云前後十四章自辨,已附注五月十四日。六月十三日罰呂嘉問等,李竦于九年五月十九日以屯田郎中、通判和州差權發遣提點秦鳳刑獄,十年四月八日乃改福建運副,朱本於正月二十七日便云福建運副,誤也。

  御史中丞鄧綰言:「呂惠卿罪惡之人,近因朝廷差官按治,抗章自列,尚敢凌蔑陛下股肱耳目之臣,乞賜重行屏竄。」知諫院鄧潤甫亦言:「惠卿因朝廷差官案治,抗章自解,坜讕增飾,詆誣大臣,欲以致君之疑,薄己之罪。乞先行絀責,禁絕章疏。」詔並候秀州勘畢取旨。

  丁憂人將作監丞蘇子元言:「乞依舊許欽、廉、雷等州民主管蜑戶,各依海岸灣澚居止,採魚為生,遇有出入,須令主戶知其所往,俟大兵進討,即發蜑戶及船隨軍,庶免為賊偵候。」先是,廣西轉運司言:「乞邊海州軍許土著富民養蜑戶,遇入海得珠,則約價以償惠養之直。所貴蜑戶不為外夷所誘。」從之。至是,又詔廣西轉運司備錄前旨,牓於沿海州軍。

  詔:「淮南、江南、廣南、兩浙、荊湖、福建等路,各給五路教閱格付安撫、鈐轄司,先看詳有無本路不可推行事及有當教習武藝,今當如何比較賞罰,開析以聞;及差路分都監以時出巡點檢,仍責當職官訓練,長吏提舉,歲終比較殿最升黜。」

  壬辰,三司言:「奉詔折二錢可且未得支用,別聽指揮。前已詔諸路通行,今未審止禁在京或令諸路並罷。」上批:「都下錢法,自祖宗以來未嘗有改,其新行折二錢,不須取索比較利害,宜直指揮京師并畿內並罷。」墨本此下有「執政進呈不行」六字,朱本削去。

  先是,薛向鑄折二錢於陝西,其後,許彥先又鑄於廣南,及廣南以償銅價。既而有言折二錢民或不肯折用,又諸路繼有如此者,故始詔令府界不用。後章惇乞并府界用之,上曰:「府界既用,即當令京師亦用之。」至是,有言民以用折二錢不售,訴於開封而被決杖者,又言有訴於三司者,以故上批欲罷之。及中書訪問開封、三司,皆言無是事,乃再以進呈。上又云:「但恐經久富民藏小錢莫出爾。」王安石曰:「大錢亦無多,富民豈肯藏小錢不出,藏小錢不出,於富民亦有何利?」上又曰:「恐四夷聞中國行兩等錢,以為貧窘,乃傷國體,如何?」安石曰:「錢有二品,自周已然,何繫貧富?且自古興王如唐太宗、周太宗時極貧,然何足為耻。臣初不欲鑄折二錢,今乃極論者,蓋朝廷舉動為四方所瞻,稍有罅隙,即為姦人窺伺愚弄,將不能立國,是又何能安天下國家也!」上乃令復行之,然兩宮訖不欲用折二錢,故折二錢未嘗進入禁中,安石爭不能得,退遂移疾不出,上使人諭之曰:「朕無間於卿,天日可鑒,何遽如此!」安石乃出。「先是」至「復行之」,據朱本,安石移疾,據司馬光記聞。

  先是,詔安南招討司招降楊光僭等,於是招討司言:「蔡燁申楊光僭等必以死拒命,恐未易招降,頓兵挫銳,妨討交趾,兼無故貪其地,非義,不如候招討司回兵討定。」王安石曰:「燁前遣趙楊諭光僭等內附,又與蒲宗孟言,燁不去一兩月須了。今以大兵脅之,乃云必以死拒,又以取其地為不義,却候回軍討定,何其前後反覆也?」上曰:「燁在任自不能了,今恐功在他人,故如此。其為人險薄,大似其父。」安石曰:「迨『天之未陰雨,綢繆牖戶』,不及今脅取,恐南師既行,彼見中國無如我何,因交趾未服間,連結撫水,更為湘潭之患。兼恐南師歸日,軍人有功者自欲就賞,其歸而無功者意氣已索【八】,難更舉事。」上曰:「不知招討司會蔡燁意否?」安石曰:「郭逵對臣自云回軍日相度,臣曾奏此事。」上曰:「今討定與回軍利害等耳,彼見我軍勝,呼之必至,如韓信令燕,從風而靡,光僭必不能過燕。」安石曰:「燕無并吞天下之意,則宜有所附,非附楚則漢爾,漢勝而招之宜必往,况如韓信者,燕若不附必不但已。今兵銳而無事之時,乃不敢呵問光僭,及軍回之日,思歸之士不可久留,光僭老賊,諳識事機,知南師思歸,將帥又無堅忍之意,逗留不肯遽出,則南師自當捨之而歸。且燕勢必有所附,光僭志自擅而不出,則與韓信燕事不同。」上又曰:「事定後,蔡燁自可行遣。」安石曰:「且令分析前後反覆意狀,亦足以儆姦,朝廷不宜數為憸人所愚弄也。」此日錄六月八日事。按實錄三月二十二日,專委朱初平招撫楊光僭等,至十月二十一,初平言諸楊出降。蓋未嘗借招討司兵力,不知日錄何以有此,或當時曾降指揮,緣蔡燁申請遂罷,亦不見蔡燁有無行遣,今仍附見本日,更俟考詳。十六日辛丑詔付郭逵云云,則是王安石所言訖不效也。

  癸巳,賜布衣馮正符同進士出身,與試銜大郡判司或縣主簿、尉。正符,遂寧人,以御史中丞鄧綰奏舉舍人院試中等也。

  詔:「河北路巡檢、縣尉已用義勇、保甲、土蕃,其元管馬步軍並於馬軍額除之,所減巡檢兵級及弓手義勇、保甲各數支費,委監司一員拘收封樁,季具數上兵部,歲終以聞,中書點檢準備移用,其兵額令樞密院詳酌裁定。」

  宣政使、耀州觀察使張若水卒。詔用石全彬例,贈天平軍留後。

  丁酉,權檢正中書五房公事呂嘉問、檢正刑房公事張安國、提點五房公事劉衮、刑房堂後官張奕各展磨勘二年,主事黃九皐以下各降罰有差。以呂惠卿言推究弟溫卿劄子誤帶出御史中丞等蔬內因依,下兩浙制勘院故也。朱本取王雱傳所書附此云:「時方下兩浙制獄鞫呂惠卿,未具,而嘉問等乃以鄧綰乞責降其弟和卿疏雜它書行下,執政初不知,堂吏遽告惠卿于陳,惠卿以聞,特旨罰之。新本因朱本,今但從墨本也。時政記與墨本同。五月十四日惠卿家傳云云,可考。

  己亥,疏決繫囚,雜犯死罪以下第降一等,杖以下釋之。凡降釋罪人千七百二十六,大總二千五百餘人。

  分命輔臣禱雨。

  詔上番保甲,人多處即大保全上,人少處即小保全上。從兵部請也。

  是日,六月己亥,十九日也。安南行營發潭州,趨桂州。此據郭逵家所錄征南一宗文字六月十日奏。案張方平九事云潭州距桂州十四程,然則郭逵等到桂州必是七月初也。

  辛丑,安南招討司奏:「丁憂人將作監丞蘇子元言:『朝廷命將至占城、占臘,使牽制交賊,廣東所備戰船,海風不定,必不能盡達。况占城畏交趾,占臘未嘗至廣州貿易,人情不通,若舟師至而二國疑懼,則事危矣。乞令楊從先等止自欽、廉海上進兵。』又言:『陸道進兵抵賊城下,尚隔大江,交人善水戰,慮賊船據險,大兵難濟,遇夜奔衝必敗事。乞下廣東經略、轉運司委官選水兵,募勇敢,教水戰,將來只自廣州沿海發船,抵欽、廉界泊岸,俟大兵進討有期,即令水兵徑入交州擊賊,分船北岸,以濟大兵。』本司據楊從先奏,今水陸並進,陸不過自邕州至左右江、橫山寨等路邊近甲峒、廣源進兵,水不過自欽、廉等州發船,然密邇交趾,無不設備,若不以奇兵牽制,何由指日克捷?今若是廣州進兵,以九月發船,乘北風徑趨占城、占臘,與宣撫司【九】會邕、欽師期,同入交趾討蕩。并據廣東轉運副使陳倩狀,前此發谊舶至占城、占臘,各避九月至十二月颶風飄溺,須正月初北風乃可過洋。本司看詳楊從先之計誠疏,蘇子元之說甚長,乞朝廷詳酌指揮,詔招討司從長施行。」郭逵傳云:逵次桂州,遣和斌、楊從先督水軍涉海自廣東進,諸將自廣西進。此云令招討司從長施行,不知所從竟何如。觀七月十二日詔,則從先冒大洋之計訖不從也。

  又詔付郭逵等:「近累得卿等奏楊光僭事,據勾當人申說,雖無大段兇悖,然觀其意思,終是負固,未肯即便聽伏勾呼。緣今來大兵南征,本以交賊犯順,如光僭小醜,乃是因而措置餘事,若卻專用力經度,甚非朝廷本謀,及慮將來師期日逼,此蠻叛擾,反致綴留大軍,深為不便。卿等可及兵形未見間,且依朱初平議,羇縻安帖,無令反側,俟有可窺,或敢肆叛誕,加兵誅討,未為後時。」逵言已依初平議羇縻安帖訖。此據郭逵征南文字六月十七日御寶劄子,今附此,可并六月八日蔡燁所言、七月十七日朱初平奏。

  壬寅,上批:「北人見爭理瓦薼塢地分,可速降指揮下韓縝【一○】等令子細遍行檢視,詳悉畫一地圖聞奏。其堡鋪、山川、人戶、壯丁及水流所向,並須一一貼黃聲說,不得小有鹵莽漏落。」此據御集,九年六月十八日下,十一月二十五日可考。

  癸卯,秦鳳路提點刑獄鄭民憲言:「逃移弓箭手并營田地土,昨多方設法召人請佃,令認租課。乞許就近於本城寨輸納,仍特蠲免支移、折變。」從之。

  以水源峒蠻主儂賀、部能峒蠻主儂境、地弄縣蠻主儂華、領馬峒蠻主儂淋並為定遠將軍,賈縣蠻主儂夏、安清水知縣儂凜、馬柳上下段知縣儂舒、儂宿並為寧遠將軍。

  高陽關路安撫司言:「信安、乾寧軍塘濼昨因不修,獨流決口,至今乾涸。乞於樸樁堰南引御河水注入。」上批:「聞近歲塘水有極乾淺處,當職之官頗失經治,可于兩路各選委監司一員,以巡歷為名,點檢具闊狹深淺,畫圖以聞。」已而河北東、西路提點刑獄韓正彥、韓宗道各具淤澱乾淺處以聞。詔送河北屯田司相度當興修所在,計工料聞奏,其官吏仍令東路轉運司劾之。

  丙午,詔:「以王雱病,特給王安石假,令在家撫視。」

  丁未,詔:「河東將下軍兵、民兵軍器什物,令知太原府韓絳密選委官,除麟府豐州、岢嵐寧化軍外,遍詣逐州軍,擇可用者,依所降八陣法內九軍會數所用名物,於太原府、代州各備一九軍會數,編排收貯,委絳提舉,仍令所差官須逐一揀選,毋得止憑文字編排。如不足,當令軍器監製作應副。非久,專遣近臣閱視,令絳先具庫屋數目、修置次第,畫圖以聞。」

  戊申,衛尉少卿石鑑言:「昨交趾入寇,諸峒蠻族並是脅從,多有欲歸投者,乞因招諭。并目睹邊界利害,候到闕奏陳。」詔令石鑑赴招討司【一一】陳說訖赴闕。

  己酉,詔:「大軍南征,邕州最為根本之地,錢糧軍需皆在其中,賊若計窮,自海口由永安州路取欽、廉走邕,不數日而至,雖城堅不可攻,豈不虞鈔劫之患。邀我糧道,人心必搖,回師北救,則腹背受敵,招討司應已有處置,未見奏所以為備,令本司密以聞。」未見奏報如何。

  太子中允、天章閣待制王雱卒,年三十三,贈左諫議大夫,手詔即其家上雱所撰論語、孟子義。雱性刻深喜殺,常稱商君,以為豪傑之士,每勸安石誅不用命大臣,而安石不從也。安石輔政時,罷逐中外老成人幾盡,多用門下儇慧少年。諸生一切以王氏經為師,講官策試諸生,論及時政,皆罷逐。及與惠卿交惡,使人告發呂氏姦利事,皆自雱發之。

  侍御史周尹言:「臣聞錢幣之用,古者或謂之泉,欲其流而無滯,或謂之布,取其周遍而平均。臣去冬奉使經由永興、秦鳳路,伏見盜鑄鐵錢不少,市肆買賣交易多不肯行用,官司雖有支出,却不收納,上下疑惑,軍民愁怨。問其本末,蓋是錢法用一當二,鐵錢易得,而民間盜鑄者費少利倍,所以抵冒,嚴刑不可止絕,濫錢日以滋多。臣今到京,便欲具管見申述,乞將兩路折二鐵錢只作一文行用,自免濫鑄之弊。又訪問得所在官中積貯者約有數百萬貫,民間收藏者又不在其數。緣上件錢貨,起初元以一當十,後來減為折三,近歲又作折二,已於國家重貨十損其八,若更作一文行用,即又損一分,所以不敢輒有奏請。昨來朝廷差汪輔之往逐路揀選行用,近日風聞,却又以汪輔之所揀永興、秦鳳路鐵錢至萬數不多,令三司指揮更不行用,仍令逐路轉運司速行改鑄。臣竊惜官中見成數百萬貫錢,頓為棄物,兼別行改鑄,又費一重物料,經隔數月,未能敷及原數。就令改鑄務監每一日鑄及三千貫,即一年之內除節假、旬假,實有三百日,課程約只得九十萬貫,以來計三二年間,未滿數百萬貫,况日課未必及三千貫之數也。若改鑄之法,或只仍舊作折二,即民間盜鑄定亦不可止絕。况即日本路經費寖廣,財用窘乏,或更似此暗有失陷,即年計必致闕誤。臣欲望聖慈重惜國家財貨,無以臣言為輕,不足採用,特賜指揮,將折二鐵錢更不別行改鑄,亦不須揀選。起自今後只作一文行用,則盜鑄者所獲之利不充所費,自然無復冒禁作過。歲省重辟,而農商交易獲泉貨流通之利。且約官中所有,止就四百萬貫言之,若以二為一,即猶得二百萬貫之數,致力簡省,便可行用,公私必無疑阻,比之改鑄勞而又費,其利害灼然可見。如允臣所奏,即早降聖旨,下三司疾速施行,免致虛有勞費。」周尹疏附見,當刪取之,其從違須考。二月二十七日遣汪輔之,四月一日及公弼云云,又七月二十二日,又九月十六日。

  辛亥,詔:「自今應刪立海行條貫,專委官詳定訖,中書、樞密院同進呈取旨,類聚半年一覆奏頒行。事應亟行者,取旨,中書委檢正五房并本房檢正與制敕庫官,樞密院委都副承旨并本房檢詳提舉宣旨庫官司詳定。」以詔令數易故也。先是,中書同日奏修令式二事,上批:「如上二事,既非不得已須當改定,可俟歲終或半年一次類聚頒行。自今海行條式,宜半年一修定進呈,取旨頒降,毋使紛紛改易,疑擾四方。」故有是詔。

  壬子,以進士權武學傳授楊伋為山陰縣尉。以伋獻兵說可采,令權傳授,候一年與試,至是舍人院試策復中中等故也。

  是日,上批付郭逵等:「代北疆事雖已分畫,北人展轉邀索不已,諜者多稱北人緣朝廷方事南討,欲乘時牽制。以此觀之,安南之舉惟萬全速了為上。卿等可更體國,精加籌策,博極羣議,亟期殄滅,以尊強華夏,使邊隅自此稍知歛戢。」此據郭逵征南文字六月二十八日御寶劄子,今刪取附見。神宗責望如此,逵等竟坐責,有以也夫。

  是夏,富弼言:

  臣退伏草茅,不預人事。近者竊聞蠢爾蠻獠,犯我疆封,二廣作災,五嶺嚴備,雖為手足之患,諒煩宵旰之憂。然而命將得人,出師有日,上稟神算,必成武功。臣又竊聞淮南累歲尤為荒歉,流亡餓殍,賑濟難周。今驟起數萬之徒,聞由諸路而往,兵馬所到,糧草須辦。監提守宰,惟務供軍,府庫倉箱,殆難足用,既各求於集事,恐必至於擾民。復有按察之官,繼行督責之令,上下逼迫,公私煎熬,人心不寧,實可矜惻。

  臣又竊聞南方鄉村城郭,重疊逋欠官私錢物,其數浩瀚,若監司、州縣又相催理,仍與此時贍軍所費,一併取足,則民不堪命,無以為生,嘯聚驚騷,或難禁戢。陛下天賦仁聖,累降寬卹之詔,其如所在闕用,出於無可柰何,須至侵漁,方能濟集。而又官吏各思一時苟免罪責,不暇為國家憂及後患而為長久之計也。臣又竊聞諸處興修水利之類,役人甚眾,多或至於一二十萬,此傷耗民財,事亦不細。伏願陛下降詔有司并下諸道,切以寬民為務。凡所逋欠,可蠲者與蠲放,理難蠲放者多分料次,且令迤邐輸納,及權罷諸般興作,完聚民力,一意專以破賊為急。俟嶺南寧息,歲時稍豐,然後別上圖議,以稱朝廷有為之心,固亦未晚也。

  臣杜門謝事,祗如聾瞽,但時得於四方之人傳聞者,今錄以上奏。苟有妄說,惟陛下恕其愚而憐其心,以來眾正之路。

  又言:

  臣近者因拜謝章,輒敢略具南事附奏,伏計愚懇,尋達天聽。蠻寇大擾,即已竄歸,然王師遂行,必謀弔伐,水陸並進,威德兼施。若夫討禦之方,得失之際,則非臣庸短之所預知也。伏望陛下密詔郭逵等,候至二廣,熟計攻守利害,速具奏聞。可往則往,如不可往,則令別圖去就,以全王師之重。海嶠阻遠,恐難責其固必。

  臣又竊聞秦、隴之外,數年用兵,克取熙河等五州,別立一路,闢地進境,開拓故疆,誠為國朝美事。然而遠近共傳,當時殺戮人命,不可勝計,費耗財用,莫知紀極。是皆主事者公為欺罔,不以實數上奏,致陛下無由得聞。今既立成部分,建置官屬,屯兵守禦,各有定制,即須所得之地,所出之物,足以供贍一路,不假外求。然後可為長遠之利,遂成開拓之益,則向者人命不為枉殺,財用不為虛費。柰何罷兵後,惟聞朝廷自京師輦運金帛,監司從內地支撥糧草,增添轉遞,遞鋪奔走,不絕於道,滔滔而去,尚云不足。一二年來,又聞彼中米麥,每岗計錢四五百文,賤亦不減三百以上,公私遑遑汲汲,日憂不逮。若常如此,豈不為枉殺虛費?而又自此國家府庫如何供億?民間物力如何出辦?遂使官私俱困,得之何用?况陝西即今上下窮窘已甚,事苟得實,臣竊憂之。伏願陛下親選無所畏憚公忠臣僚,不與其時用事人為黨者,往彼按視土地可耕否?所收貨物足用否?人情可安否?久遠可守否?俟得其實,然後委二府會議,方見經久利害如何。若不審行考校,但務竭力勞費,臣以為末等之家有十金之產者,且猶未肯如是,況為天下之計哉!惟陛下深切留意也。唐宣宗朝此方亦曾自舉十數州內附,未嘗少加攻取,既而供饋闕乏,終卻叛去,唐亦不復顧惜。更乞略賜檢詳,亦可以為證矣。

  臣又竊聞代北之地,北人妄有爭占,意在先發,殊無義理。朝廷以其倔強難制,遂欲盡與。此說傳播甚盛,然終未知的實,萬一是的,則聞者莫不憂駭。何哉?蓋彼固婪貪,後患彌大。彼曲我直,事甚明白,且宜以理辨折,未易可許。昔趙欲賂秦六城大邑,而虞卿不從;東胡欲求匈奴甌脫,而冒頓弗與。觀於簡策,足為龜鑑。願陛下取此二說,以今疆事反覆參校始末輕重,與二府議定,決然利害,奏稟而後行,不須特出宸斷也。

  臣又竊聞累年新法所行之事,條目甚多,陛下近各深見為害,但虛懷隱忍,未即更張,此誠大得為君之道,從容優裕而不欲迫急也。然羣論所謂害者皆害及天下之人,被害既久,則豈尚容舒緩哉?度今時勢,正如解倒懸之急,惟恐解之不速也。亦如人之感疾,深則難愈;木之受蠹,深則難補。惟陛下所見害事既明,芽蘗已著,宜早圖之,必無大旱之失,更或稍緩,則遂成疾蠹深患,朝廷亦難奠枕矣。況天下不以賢愚,共知陛下始欲講求大治,比跡唐、虞,前代帝王用心非所能及,而不意為人所誤至此。事皆成弊,究其端由,實非陛下之失。惟是眾口共責為謀者,恨不食其肉焉。今聖情既以開悟,稔知其罪,而猶隱忍惜護【一二】,不速更張,漸致事生,卻恐遂玷聖德也。

  臣更願陛下左右臣僚中,不以職位高下,常視其反覆狡獪者疏之,純良方正者與之。反覆狡獪者,雖有姦才彊辨,或可以惑人,其實自取名位【一三】,及援引親舊,結成朋黨,互相保庇,表裏膠固,牢不可破,如此之類,豈可置之左右而任之以事乎?蓋本無一定之志,不恥不仁,不畏不義,不見利不勸,必無忠藎慤實,安肯內心於國家也!純良方正者,才辨誠有不及狡獪之人,然其心不二,持守堅篤,中立不倚,旁無朋比,用之則直道而進,舍之則奉身而退,不為利回,不為義疚,忠亮一節,至死不移,不肯欺昧於朝廷,自求多福。如此等終無妄誤,必能為國家立事,假有未能立事者,亦不為害也。陛下臨御既久,當盡照見,固難上逃聖鑑,此尤宜常掛宸念,恐非須臾可忽也。緣誤用一二姦人,則展轉援致,連茹而進,分布中外,大為朝廷之害,卒難救整。唐文宗所謂破河北賊易,破朋黨難者,正為此也。天子無職事,惟辨別大臣邪正而進退之,此其職也,竊乞重之又重之!

  臣狂瞽之說,實有愛君憂國之心,固無他志,伏乞俯賜聽納,早賜裁處。

  又言:「臣荷聖眷特厚,以老病休退,無便不敢非時輒以愚誠上達,今因賀表,復敢具所聞附奏,惟願聖造斷在必行。況造端已甚,不煩更加訪問,深恐問及意異者,妄有飾說,又惑聖聽也。臣賦性愚戇,不識忌諱,既聞眾議萬口一詞,竊慮左右前後之人交相蒙蔽,臣實不忍緘默,上辜聖恩。此劄子只欲陛下略知外事一二而已,乞不降出,庶免後悔也。」弼上言不得其時,前論交趾云附謝章,後論新法云附賀表,今志載於六月末,謝章不知何事,賀表當是同天節也,更須考詳。弼言陛下深見新法之害,不知何所據,或恐是王安石罷後耳。

  張方平言:

  交趾自李日尊以來,貢職已廢,朝廷闊略不問,邊臣苟慢,防禁益弛。凶惡盜賊、姦蠹之民、諸配徒者,不無逋逃,頗從亡匿。亦有士人頑嚚不逞,投身亡命,赴其招進,教之治兵,助其邪計。故今乾德敢奸王命,凶黨用事,多是華人。往時遣使例抵其國,見城中無居民,府舍湫陋,茅竹屋數十百區以為軍營,兵器有弓弩、木牌、梭槍、竹槍,弱不堪用,勢不能為中國患,故遠而易之。至景德中,李氏竊此疆域,及今七十餘年,王人久不涉其地,不復知其虛實。今聞其城柵隍爎乃有數重,兵力民眾必益充足,頗略旁近占城等諸小國,事勢設施,比前為強大。而嶺南長吏猶習故常,本非經遠之才,又忽不虞之戒,狂妄輕脫,為國生事。蠻性狼猂,有不能堪,告訴不聽,投書不受,事情壅塞,積成忿恨。及其戰艦抵岸,軍鼓叩城,如入無人之境,略無交鋒之備。寇兵所至,城邑為墟,遷致貨財,係纍婦女,封豕長蛇,恣其酷毒,傳聞其事,可為痛心。然此為既往之咎,方當慮將來之策,謹條九事,列于左方:

  一事,即今淮甸、兩浙、江東西、湖南北州縣,仍歲旱蝗,陂澤竭涸,野無青草,人戶流散,窮荒極敝,事可憂痛。方當散利薄征,緩刑弛役,布德施惠,以撫存保息。而盜起南裔,王師大興,正出荊、潭之路,此時民力何以復堪賦發?臣愚以為今之上策,當以謀取,不可以力勝。謂宜且擇廣、桂二守臣,精密毅重,識略足任者,屬之方面,付以便宜,使各選舉部下文武將吏。其兩路職司官,朝廷為之遴選,令協力從事,招集戶口,各安本業。為發禁卒以代荊湖見兵,益令募本土丁壯,分屯緣邊城邑,使足以保守要害,更相救赴,則賊不敢復窺徼內,自取殲夷。峙糧、積芻藁,惟事事乃其有備。揣情觀變,臨事制宜,歲年之時,經營進取。蓋中國御蠻寇固有大體,圖功宜審,慮害宜深,務在保威靈,紓民力,全士馬之用,惜金帛之費,先收多福以絕後虞。此為全勝之算,經遠之道。儻謂業已興舉,難於散遣,猶有中策,具諸下條。

  二事,蠻寇自入欽、廉【一四】,以至陷邕州,殘暴黎庶,踐食城邑,既而席卷還其藪穴,及今已累月。朝廷旌死事者而錄其孤,推恩厚矣,然及民之惠,猶有闕者。春秋傳,魯與齊戰,曹劌請見魯公,問將何以戰?公曰:「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劌曰:「此可以一戰。」蓋謂其重人命也。謂宜特降德音下廣南、荊湖,以慰安遠人之情,使知陛下哀痛傷惻之意。凡四路百姓耗病之事,加惠優恤之,庶國家仁恩無所不逮。至如宥釋罫誤,以安吏卒之反側,開設賞募,以招溪峒之酋豪,祭酧其亡魂,掩藏其殘骼,皆前代常行之事也。夫文之所加者深,即武之所服者大;德之所施者博,則威之所制者廣。震耀殺戮,生殖長育,功用相承,此天之道也。

  三事,東南六路災荒已甚,官私匱乏,莫相救恤。又緣青苗、助役、市易之法,農民困於輸錢,工商窘於財利,謂之錢荒,人情日急。今王師薄伐,聚於荊、潭,調發賦輸,即以軍興從事,薦饑之際,供億實勞。臣聞安民豐財,用兵之本也。所有荊湖南北、廣南東西【一五】四路青苗、助役、市易法,伏望特賜先罷,役法令復依舊制施行。以此宣布德澤,慰悅民心。易曰:「悅以先民,民忘其勞;悅以犯難,民忘其死。悅之大,民勸矣哉。」

  四事,臣聞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憂【一六】,深而思遠,知天知地,勝乃可全。地者,遠近、險易、廣狹、生死也。彼蠻之舉事,非謂其眾可以抗王師,非謂其智謀可以勝中國,而敢為暴害至是者,負山海之險,林藪之深,可以出為寇患,難以入與戰鬥,乘我無備,因而得逞。傳聞蠻界,其崖壑深阻處,篁竹叢薄,不通人行,人有操持器仗者,縱橫不得回轉。頃年貢象治路,劣容象行【一七】,謂之象路,象過尋復蓊塞。蠻行如鳥獸,穿竄山藪間,自知其路,外人不得而入也。今業已失備,致寇蠻又悉眾而歸,王師于征,是行天討,非救急之兵也。救急則欲速,行討則要之致誅而已,不計收功之緩,當圖全勝之策。今興師十萬,日費千金,銳士不可久於瘴鄉,驍騎不能馳於鳥徑,營柵無所立,糧道不能通,長兵無所施,行器無所用,財殫力屈,徒沮國威,先有自困之形,未見必舉之勢。何也?若士馬而得為用,則螻蟻之眾何足平;若士馬而不得用,則熊虎之力無所展。儻今冬蠻未撲滅,則前春兵須抽退,更圖後舉,臣竊難之。臣識闇志衰,安知軍旅之事,但以古今方冊,亦足比測事宜。向者嶺南有萬兵,蠻何敢輕入。竊謂今來弔伐,兵在於精,不在於眾,可以計取,難於力爭。況淮、浙、江、湖公私匱罄,人至相食,豈有畜積,計置芻糧,財費過倍。若令諸軍日駐襄、鄧,將佐僚吏省去宂員,隨行廂軍量留充役,自餘浮食一切勒回,以寬輸省齎送國財民力,實為大計。襄、鄧間比年豐稔,倉廩充實,軍留就食,足支歲月。士飽馬肥,暮秋引發,乘銳誅賊,軍氣自振,後無艱乏,方可圖功。

  五事,臣觀蠻事,可以計取,難以力爭。蓋交趾氣俗與諸蠻不同,諸蠻貴種姓,服從貴種,義不可奪。今交趾自國朝以來,已易四姓,皆由大校以權黨篡奪,乃是唐末藩鎮遺風,故其勢易為躀動。竊聞乾德尚幼,諸酋共事,而主謀者三人,今入寇大獲金帛子女,各得所欲。蠻夷不義,惟利是貪,歸國爭功,豈能相下?如列其三郡分授三酋,各為主領,被之告命,使達蠻中,事縱不行,必生猜貳,以至他日釁端常在,多方以撓之,則功易舉矣。兵法曰:「軍莫親於間,事莫密於間。」非精知微密,不能用間,用間之術,神妙之道也。惟時會之為難得,今實得其時會,惟陛下深念所以可付之人,誠上策也【一八】。

  六事,林邑國在交州南境,本象林之地,漢時列為郡縣,後有功曹區連者,殺縣令自立為王,因別為國,歷江南六朝,嘗羈屬之。隋仁壽中擊破其國,尋而自復,至唐朝貢不絕,國朝以來為交趾所隔,遂不復至。然自晉、宋六代,嘗侵寇交州。南史以為林邑素無土田,貪日南地沃,常欲略之,故乘釁即入日南、九德諸郡,輒留不去。唐末亦是為羣獠搖扇,以陷交州,為中國患。今揣能害交趾者惟林邑,且林邑與交趾相去纔千里,本共象州一州之地,今桂州至邕州尚十四程,則是林邑、交趾之間比邕、桂中間程途猶近。意者募能使外國之人,諭以討交趾事,約之師期,使自一面入會王師,如能破交趾者,以日南九德之地委之。蠻夷貪利重,必自為力,亦伐國一奇也。

  七事,竊見安南後軍見在本府待師期,所領南京一將外,又涇、原、秦、隴之兵約二千五百騎,間約取七月到本府,正是六七月間在路,到此又便南行,夏秋盛熱,比至桂州已行萬里。臣前已陳蠻界山林崖壑之險,不通人行,馬實難用。頃年儂賊作亂,狄青破之,聞在邕州西北,適近山坡,地勢廣平,馬能施力,故當時破賊,馬軍之力為多。今日行軍,深入蠻地,事與儂賊不同,儂賊溪峒一首領,入我郡縣之間,且是劇盜,擊破即糜爛矣。今交趾自是一國,竊有土宇,恃其險遠,主客勢殊。秦、渭馬軍、弓箭手,本備羌戎,皆是捍邊銳兵勁騎,有到京師,猶為不服水土,輒生疾病。而乃驅之瘴霧沮洳之中,巉崿{竹差}枿之地,水多沙毒,草無藁秸,進又不可以馳突決勝,其能還者無幾矣。況西北戎寇,睢盱顧望,如聞王師遠出,邊騎多行,忽起風塵,來犯亭障,東西往還,萬里莫相赴應,又不比海隅之失備矣。凡言國家大事,必曰軍馬,軍馬者戎事之本,不可忽也。今邊塞簡選一銳士,調習一壯馬,甚不易得,盡心於國者方知之爾。所有昨召邊要將官及騎兵,願各遣還本道,使荊湖多募丁壯,蒐補諸土軍。其將士服習土風,諳識山川地利,其騎亦止用南馬,格式雖下,筋力自壯,慣行險隘,安其水草,使與中國之人相先後,勢之便者也。且使戎狄知朝廷之力,一方有警,邊備晏然,不為動也。

  八事,伏見安南招討司期諸留兵以八月中旬悉至潭州,潭州去桂州十四程。竊聞嶺外嵐瘴,八月、九月尤甚,謂之黃茅瘴,草黃時,瘴氣方盛,十月以後氣候始肅。湖南饑荒,糧草難致,久留就食,實費供輸,若便引行,觸冒瘴毒,士馬未用,恐多病疫。若展一月期會,可省一月芻糧,湖湘之民大寬事力。比至其時,新米已熟,暮秋湖外風土調適,免致人騎枉有損傷,國計軍行,兩為便利。

  九事,本朝祖宗有邊防大事,亦嘗博採羣議,今安南之舉,興師十萬,萬里討伐,涉危度險,利害甚多。然聖志先定,國論已協,伏願特降璽書,內外近職之臣,各令獻策,以示博訪之道。使四方知陛下重謹之意,三軍知陛下憂軫之懷,觀其否臧,亦以見羣臣之材識。愚者千慮,尚須有得,採擇所長,不為無補也。方平所論九事,亦必自此夏間,今附見富弼疏後,須更考詳。郭逵征南文字五月二十六日奏云:「已于今月二十五日牒劄諸處,促期勾抽陝西、河東選募軍馬,并在京留住軍馬、南京後軍、京西就食馬軍,節次起發前來,取七月下旬到潭州齊集團結。」方平八事乃云以八月中旬悉至潭州,當是後來卻有改移,或是方平所奏八月字誤也。

  注 釋

  【一】乞用溫杲參計之「計」原作「制」,據閣本改。

  【二】不可令其附賊「其」原作「且」,據閣本改。

  【三】諭溪峒令且附賊「令」原作「今」,據本書卷二七四熙寧九年四月甲辰條改。

  【四】以開丁字河功畢也「開」原作「聞」,據文義改。

  【五】於是安石因請改差人「請」字原脫,據閣本補。

  【六】王古原作「王占」,據閣本及宋史卷三二○王靖傳改。

  【七】上疏求去「疏」原作「數」,據閣本改。

  【八】其歸而無功者意氣已索「其」原作「一」,據閣本改。

  【九】宣撫司「撫」原作「副」,據閣本改。

  【一○】韓縝原作「韓鎮」,據本書卷二七九熙寧九年十一月丁丑條改。

  【一一】招討司「司」原作「使」,據閣本改。

  【一二】而猶隱忍惜護「惜」原作「借」,據閣本改。

  【一三】其實自取名位「實」原作「餘」,據閣本改。

  【一四】蠻寇自入欽廉「廉」原作「廣」,據閣本改。

  【一五】廣南東西「南東」二字原倒,據閣本乙正。

  【一六】不可不憂「不可」二字原脫,據閣本補。

  【一七】劣容象行「劣」,閣本作「僅」。

  【一八】誠上策也「也」字原脫,據閣本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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