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折福

  归安王勿庵侍郎(以衔)初生时,星命家推算八字中缺水,或语其太夫人曰:

  “必令小儿在渔舟上乳养百日以补之,乃可长成。”因召一渔人妇来,畀之钱米,

  寄养百日。及乾隆乙卯中状元归,侍郎忽念此妇养育之恩,使人迹之,则此妇尚

  在,年将七十矣。招致斋中,向妇谢之。翌日,此妇遽病,乃送回即死,咸以为

  折福所致云。

  ◎舵工许某

  厦门遭英夷之扰,民间早有去志,而官府不知也。有舵工许某者,事母孝,

  妻某氏有姿而贞。居厦门港时,英鬼已迫岸,许家食尽。邻有汪王者,悦许妻色,

  乘其饥困以利诱之,许某曰:“能以十金活我母,即鬻妻于彼。”许母疑未决,

  邻叟郑某劝之曰:“母老,城陷时,尔子纵能将母,尔妇美,若不从贼淫,必受

  贼刃。今若嫁汪三,可挈以远避,是一举而活三命也。”于是母心动,力主其事。

  汪三即以米四斛、银八两为聘,约即夕成婚。妇大恸求死,既念先宛转以活姑,

  后一死以全节,有何不可。谬谓姑曰:“事姑两载,岂忍骤离,须宽两日。不然,

  岂惜一死。”汪三早闻其性烈,从之。明日,英鬼上岸,汪三登高望之,为炮丸

  贯喉死。又明日,英鬼遂据厦门。事定,许家竟得瓦全。知其事者,以一门夫妇

  孝节,故终蒙天佑也。

  ◎邵孝廉

  于莲亭曰:吾乡宋村集有孝廉邵某,年二十,乡试获隽,其父择日为建棋杆

  于门首。先一夕,梦一古衣冠人谓曰:“尔门口为予墓,切不可动。尔听吾言,

  当有以报;若伤吾墓,必不利于尔子。”邵父素倔强,且已招亲朋,不肯中止。

  以为家运正旺,鬼何能为厉?次日,客皆集,命工挖土,果是古墓,邵父命去之。

  其子忽吐血如涌,少刻即殒。后孝廉厝棺于野,又被暴风毁损。噫!古墓未知何

  人藏魄之所,灵爽若此,然邵父既有此梦,何必汲汲于棋杆。且既已获隽,即不

  立棋杆,亦孰不知为孝廉。乃已见古墓,不急为掩埋而复伤之,是其居心残忍,

  宜有以招阴谴矣。

  ◎方太守

  于莲亭又曰:大兴方氏昆仲三人,孟司马、仲布政司理问、季太守,世代簪

  缨。孟、仲相继殁,各遗一子,季独存,官于浙,因家焉。延师教其侄,后因为

  其太翁卜葬,堪舆为择一穴。夜梦一峨冠博带者来谒云:“子所占穴乃吾墓,可

  另觅佳城,必有以报。”堪舆不信,次日开穴,果系古墓。司事者梦梦,竟将遗

  骸抛弃荒野。葬后,堪舆暴卒,方氏二子俱少年俊才,偶至西湖扫墓,甫登舟,

  忽遇狂风,舟遽覆,救起俱毙。太守乃名孝廉,晚年潦倒,抑郁而终,竟无后。

  ◎钱文敏公

  钱梅溪云:余业师金安安先生(祖静)外孙中铣、中钰,俱家文敏公稼轩司

  冠之公子。乾隆甲午岁,余年十六,在安安先生家中见之。时中铣已得内阁中书,

  中钰亦议叙中书科中书。两公子俱年方弱冠,状貌魁梧,聪明绝世,能诗,工八

  法,真善承家学者。不数年后,俱无疾而死。中铣死于舟中,中钰死于车中,云

  皆遇鬼祟活捉。其事甚确而不知其何由致此,后余到扬州晤赵瓯北先生,谈及此

  事,云文敏公因奉旨查办贵州威宁州刘标亏空一案,缘前任廉访高积曾办公表侄

  蒋牧论绞,公挟此私恨,加意苛求,竟斩高以报复之。事隔十年,而两子俱为所

  祟,甚可惧也。先是,公出差贵州时,道经衡阳,知回雁峰有老僧名通慧者,善

  相人,公往访之,僧云:“观公之相,必登台辅,两子亦得簪缨,然眉宇间稍露

  杀气,公能种德,则相可随心改也,公其勉之。”及返衡阳,复见此僧,僧大惊

  曰:“可惜。”余无一语,公亦默然。公有两孙,余亦曾见之,一中副举人一有

  痰疾,不言不语,家道亦凌替矣。按:钱文敏公以少司寇丁忧回里时,梦见一大

  碑上书“哀哀”三字,心甚恶之,语其弟竹初明府。竹初曰:“三口为品,兄将

  来当著一品衣耳。”未几卒,诏赠尚书衔,其验如此。

  ◎雅中丞

  乾隆间,觉罗雅中丞巡抚江苏,循声素著,诸事综核,不漏不支,然亦有过

  当者。潘芸皋先生尝语家大人曰:“昔程伊川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是以忠臣

  孝子、节妇孤婺,国家有旌表之例。吾吴岁办甚惬人心,惟雅公任内有不许滥膺

  之令,遂使陋巷穷孀向隅饮泣。夫忠孝二事,固臣子所当然,而妇人女子素未读

  书,独能守志不移,始终一辙,是尤不可泯灭。恭逢圣人御宇,凡有水旱偏灾,

  不惜数百万帑金以嘉惠元元,雅公岂不知之而独为此省区区小费耶?后雅以征库

  车城失机正法,安知不即此一事之报也。”芸皋先生之言如此,可见吴人深不满

  此事,其谆谆以语家大人者,亦义兼劝戒云尔。

  ◎汪店

  扬州城中百货殷繁,咸萃于辕门桥。道光丙午,余到邗之前一月,辕门桥忽

  被火灾,大店高楼悉成焦土,而中间一杂货店岿然,旁无依附。相传火势正炽,

  合街人皆望见此店瓦上无数黑旗拥护,火不得入。火熄后,询知店主人系汪姓,

  已开张三十余年,店中叟约六十许人,眷口均先行避出,店货亦不过稍稍搬移,

  毫无所损。邻里老幼咸称此店别无奇异,但与之联居多年,从未见此叟作一欺人

  事、出一欺人语也。呜呼!是宜独蒙天佑矣。

  ◎蔡礼斋

  余秋室学士以出恭看书,折去状元事载戴尧垣《春水居随笔》,余于前录中

  亦详之。在扬州时晤钱梅溪先生,亦谈及此事,且云:据秋室先生言阴府有出恭

  看书一册,厚至寸许,可见世人不知而犯者甚多。记得云间有蔡礼斋者,为侍郎

  鸿业之孙,总宪冯公光熊之外孙,通才也,最喜在<片俞>桶上看书。乡试十余科

  不中,后以援例作江西县丞,候补南昌,穷苦殊甚。有长子甚聪慧,未婚而死,

  礼斋亦旋没。余尝劝之不听,其一生困顿,又安知不如余学士之折福耶?

  ◎鹾商女

  钱梅溪曰:扬州有某鹾商女,甚美,尝游平山堂,遇江都令,未避。时令已

  醉,认此女为娼,又不由分辨,遂笞之。女号泣回家,其父兄怒欲白太守,是夜

  梦神语女曰:“汝平日将旧书册夹绣线,且看小说曲文随手置床褥间,坐卧其上。

  阴司以汝福厚,特假醉吏手以示薄惩,否则当促寿也。”女醒告其父,事遂寝。

  后痛自悔改,以夫贵受封。

  ◎隆庆

  梅溪又曰:嘉庆元年,吾乡秦蓉庄都转购得族中旧第曰宝仁堂,土中掘得一

  小碣,上有六字,曰“得隆庆失隆庆”,不知所谓。后考究此宅实建于前明隆庆

  初年,其售与秦家自前岁始行立议,实为乾隆六十年,今嘉庆元年交割,故前为

  得隆庆,后为失隆庆也。亦奇矣哉,然则第宅之迁转各有定数,世之营营谋占者,

  亦可以已矣。

  ◎徐北山

  梅溪又曰:乾隆五十年,天津人有徐北山者,以鹾务起家,后渐中落。尝以

  除夕避债委巷中,听黑暗中有哭声甚惨,以火烛之,则一寒士以负债无偿,欲自

  轻者。北山告之曰:“余亦负人无偿者,尔何必遽寻短见乎?”问其所负若干,

  曰:“二百金。”探怀中银适符其数,尽以与之,其人叩谢去。后十余年,北山

  之贫如故,而长子澜、次子淮中文武两进士,第三子汉中嘉庆戊午举人,其孙文

  焕又中道光戊子举人,今为津门望族矣。

  ◎夏源泰

  梅溪又曰:吴中夏源泰者,居齐门西汇,开木行,家道甚殷。其先本成衣匠,

  开一店,店旁有茅厕,一日在厕中得遗金三百两,待其人而还之,乃木商伙计也。

  其人归,喜而告其主,主奇夏之为人,乃招之家中,令其成衣数年,亦做商伙,

  遂发财。传其子若孙,至今犹盛。

  ◎膈翁

  梅溪又曰:无锡县东门某姓,居克宝桥,素患膈证,邻里呼之为膈翁。一日,

  偶入茶肆,拾得包裹,开示之,皆金珠也。窃自念曰:“吾死期将至,安用此为?”

  因不携回家,而坐守之。少顷,见一老妪踉跄而来,且哭且寻,问其故,乃还之,

  感谢而去。回至家中,忽目眩恶心,吐出硬痰一块,坚如牛皮,以刀断之,旋合

  为一,咸惊异之。自此,膈证顿瘥,后以寿终,而家道亦渐起。

  ◎石鲁瞻

  吴江县有皂隶石鲁瞻者,居心甚慈,无事时辄取所用竹板磨之极细,或浸之

  粪缸中,使竹性尽化,能使受打者不痛不伤。有私托其用重板者,石呜咽不能声,

  曰:“吾不忍为此也。”如是者五十年。至今尚在,年九十五矣。四代同堂,儿

  孙绕膝。陈海霞为余述之。

  ◎长乐两生

  长乐有两生,同入邑庠,以文艺相切刷,甚相契也。甲富而奢,乙贫而俭,

  乙积二十年廪饩修脯之入,仅得百金,托甲生息岁收子钱以为常。未几,甲家渐

  落,而乙子女既长,欲索回本银,催讨者岁余。两家相去数十里,甲惟以冷面游

  辞解之,并无偿意。乙愤愤,竟成噎疾死,而甲尚未知也。甲一日晨出堂,见乙

  衣冠历阶而上,神色凄沮。迎之,忽不见,甲始惊呼,避之书舍,则乙已先入书

  舍。避之卧房,而乙又已在卧房。屋中侍儿等皆见之,甲骇甚,蒙被而卧,并多

  令壮夫拥护,而乙讣至矣。甲乃勉起为位以哭之,且奠且告,恍忽见乙正席而坐,

  但睹项以上,亦不见其饮食。甲即日贸产,将前款本息尽偿之,尚日有乙在其目

  中,遂成悸疾以没。乙年逾六十而甲则未及五十也。

  ◎酷淫之报

  浙中有某绅,寓居吴门,颇有赀。御下最残忍,性复好淫,家中婢妪无不被

  其汗狎者。稍有不遂,则褫其下衣,使露双股,仰天而卧,一棰数十。有号呼者,

  再笞如数。或以烙铁烫其胸,或以绣针刺其嘴,或以剪刀剪其舌,或以木枷枷其

  头。其有强悍者,则以青石一大块凿穿,将铁链锁其足于石上。又使之扫地,一

  步一携。千状万态,令人不忍寓目。邻里闻之,咸为愤激不平。一日,卒众詈其

  门,主人怒,皆缚之。自此人益众,打毁其家具殆尽。大吏知其事,下太守穷治

  之,乃下狱,卒以无证,仅押解回籍,而其家已破矣。家大人为苏藩时目击其事,

  适署中有某绅旧仆,深知其状,言之甚详,且云将来尚不知作何报应也?

  ◎误奸之报

  吴门王某,除夕梦观天榜已中六十七名,觉而甚喜。是夕,金陵寓主梦亦同。

  及省试,诸来寓者皆不纳,见王至,姓名相符,告以梦,厚待之,王益自信必售。

  及榜发,无名,愤祷于城隍庙。夜梦神厉声叱之曰:“汝本经申勘已列榜中,奈

  汝竟奸母姨,故夺汝籍。”王某梦中泣辨某并无姨,安得有奸?神复叱曰:“曾

  宿娼否?”王某谓宿娼诚有之,今何云姨也?神曰:“查是娟乃汝之表母姨,虽

  出于不知,然淫为首恶,复可差误耶?汝功名本当远大,今尽削矣。”王惊悟,

  悔恨而死。汪棣香曰:“吴下青楼甚夥,宿娼狎妓视为故常,惟有冥冥之中并不

  通融一线,官长宿娼则削职,国法治之;士子宿娼则除籍,天曹治之。然则为士

  大夫者,宁受迂腐之名,莫欠风流之债也。”

  ◎僧允中

  僧允中,俗姓张,号蕴辉,长洲旧家子。兄芝冈先生中乾隆辛丑进士,蕴辉

  尝从受业,读书不成,遂出门习钱谷,游幕湖南。有长州府泸溪县黄某者,延司

  钱席。嘉庆元年,苗匪滋事,地方官竞欲立功,凡得苗人,不辨其是非曲直,辄

  杀之。黄适获得张有一案七八人,正欲办理,适刑席友他出,遂交蕴辉属稿。蕴

  辉力劝不从,卒具详论斩。后一年苗匪平,黄即死,年未三十耳。至十九年秋八

  月,蕴辉偶至扬州,寓一饭店,夜梦有两人持去,至高门大户,若今之督抚衙门。

  见一少年坐于堂皇,两旁吏役肃然如讯狱者。蕴辉窃自念岂有人讼我耶?何为至

  此。回头忽见黄,黄亦熟视蕴辉,若不相识者。蕴辉意以为必是亏空案破,故累

  我也。顷之,呼蕴辉名,上坐者曰:“苗人张有一案汝所办耶?”蕴辉始豁然记

  其事,供曰:“大凡刑、钱两席办案,总听东家做主,如此案当时原劝过,东家

  不从,非我罪也。”上坐者曰:“汝属稿详上官,岂能逃避?”相持者久之。上

  坐者遂目一吏曰:“暂令还阳,若能出家行善,亦在可赦之列。”蕴辉不敢再辨,

  但见黄痛哭,已上刑具矣。前两人复掖之出,忽黑暗不辨道路,且雨雪交加,满

  地泥淖,一跌而醒。遂于次日收拾行李,买舟诣高明寺削发为僧。蕴辉与钱梅溪

  相善,尝自述其颠末于梅溪,求为笔记。家大人过扬州,游高明寺,亦曾见其人。

  ◎换棉花

  乾隆间有钱馄者,住居于无锡城北门外,以数百金开棉庄,换布以资生理。

  邻居有女子,年可十三四,娇艳绝人,常以布来换棉花,馄常多与之,女子亦微

  觉,然两家并无他念也。不二三年,妮本利亏折,遂歇闭,慨然出门,流落京师

  者十余载。贫病相连,状如乞丐。一日,行西直门外,忽见车马仪从甚盛,有一

  绿帏朱轮大车,中坐一女,珠翠盈头,馄遥望不敢近。其女见馄,亦注目良久,

  遂呼仆召至车前日:“君何至此也?”妮已不识认,浑如梦中,唯唯而已。遂命

  从者牵一马,随之入城。至一朱门大宅,见其女进内宫门去,盖某王府副福晋也。

  顷之召,馄进,谓之曰:“余即邻女某人,向与君换棉花,感君厚德,故召君。”

  因认为中表兄妹,出入王府。三四年,馄得数千金,上馆充誊录官。以议叙得县

  尉,旋升内黄县,擢直隶河间府同知,署太守印篆。此纪文达公所述。厚德之报,

  家大人谨记之。

  ◎东平王马夫

  江阴诸生有陈春台者,家甚贫,以蒙馆自给。一日,出门,忽遇旋风一阵,

  觉心骨俱冷,归而病作。叩之巫者,言有东平王作祟。家中人竞请祈祷,春台素

  不信此事,亦无力为之也。有邻媪代为张罗,借得五千钱,一祷而愈。后春台知

  其事,大怒,乃具一词控诸东狱,谓东平王是正神,何得向人索祭,扰累寒士耶?

  忽一夕梦东岳神拘审,春台到案下,闻堂上传呼曰:“东平至矣。”回顾有著黑

  袍者参谒案前,神问曰:“今有人告状,尔知之乎?”东平曰:“不知。”又召

  本境城隍神查访,城隍神曰:“卑县已查明是东平公马夫狡狯,东平实不知,今

  马夫亦带在此。”东岳神遂命斩之。春台跪案,见马夫已绑出,遂诉曰:“马夫

  虽蒙正法,生员所费之五千钱是挪借来的,尚求追还以便清还借款。”东岳神作

  迟疑状,忽语曰:“汝于两月后到靖江取之可也。”遂醒,满身大汗。隔一两月,

  有至交以事函致春台,渡江去,偶在路旁拾得小纸一张,乃钱票,适五千也,因

  向钱铺取之而归。按此事虽小,然亦见冥律之严,未尝有一毫枉抑也。

  ◎讨债鬼

  常州某学究者,以课蒙馆为生,有子才三岁,其妻忽死,乃携其子于馆舍中

  哺之。至四五岁,即教以识字读书。年十五六,四书五经俱熟,亦可以为蒙师矣。

  每年父子馆谷合四五十金,稍有蓄积,乃为子联姻。正欲行聘,忽大病垂死,大

  呼其父之名,父骇然曰:“我在此,汝欲何为?”病者曰:“尔前生与我合伙,

  负我二百余金,某事除若干,某事除若干,今尚应找五千三百文,急急还我,我

  即去矣。”言讫而绝。此真世俗所谓讨债鬼也。大凡夭折之子,无不是因讨债而

  来,特如此之分明说出者,十不一二。而为人父母者,反为悲伤,是亦大可叹矣。

  ◎写婚书

  乾隆末,吴门有韩生某,能文章,其嫡母有所爱仆妇新寡,与他仆通,欲嫁

  之。嫡母主其事而无人为作婚书,命生代作,生以恐伤阴骘辞,母固强之,不得

  已,为创一稿,令他人代书。时值秋闱,生有妇归宁母家。未几,妇之父梦神告

  之曰:“汝婿今科本当乡荐,以为人写婚书除名矣。”醒以问女,女曰:“无之。”

  后归家,与姑言之,姑始告以前事。妇曰:“休矣。”是科果贴出,不得终场。

  后数应试,竟不第。知此事冥罚亦至重也。

  ◎刘天佑

  刘秀才,名天佑,字约斋,长洲人,累举乡试不售。其所居在察院巷城守署

  之西,署南有高墩,明季兵燹后瘗骨累累。乾隆间,城守某将尽徙其遗骨而筑照

  墙。天佑闻其议,为之测然,而窘于力,因告贷于亲友,得数金,就其骸之藏于

  瓶者,请人善埋之。计埋一百一十具,而金尽矣。天佑虽怜之而无如何也。是年

  秋,应省试,仍荐而不售。益郁郁不乐。腊月二十四日之夕,天佑因祀灶神,遂

  具疏自道其平生虽无大阴德,然掩骼一事,当亦可挽回造化,何神听之不聪也,

  辞色颇不平。越夕,梦至城隍庙中,神升座,呼天佑谓之曰:“汝读书人,岂不

  知功名富贵迟速自有一定,何得自矜埋骨一事,妄凄神听。若再不悛,当褫汝矜

  矣。冥中念汝究有善根,苟能行善不怠,何患不登科第耶?”天佑唯唯而觉。自

  此不敢稍有怨尤,越三年,中乡榜一百余名。后宫中书舍人。

  ◎倪瞎子

  扬州有倪瞎子者,孑然一身,寓旧城府城隍庙,每日为人起课,得数十文,

  以此度日。每遇风雨无人来,则枵腹过夜。一日,有商家小伙发财,偶携妻妾入

  庙烧香,舆从甚盛盛。睨见之,心动,窃于神前默祝曰:“彼为下贱而荣耀如此,

  我本故家,乃饥寒如此,何天之无眼,神之不灵也。”是夕,忽梦城隍神拘审,

  神曰:“尔何以告状,彼命应享福,尔命应受苦,俱有定数,敢怨天尤人乎?殊

  属冒昧,著发仪征县,杖责二十。”倪一惊而醒。其明年冬,倪有妹嫁仪征,病

  死。往送之,至三更时,忽腹痛不可忍,遂开门欲出恭。适遇巡夜官,问之不答,

  遂褫其衣,责二十板。其甥闻而出辨,已杖毕矣。神之不可凄如是。

  ◎扬州赵女

  扬州赵氏女,素以孝称,父患哮喘,女年甫十四,朝夕侍奉,衣不解带。因

  是得寒疾,恒秘不令父母知。道光辛卯岁,年十八,病益笃。四月十一日,方午,

  倚枕危坐,忽曰:“孰与我言汝尚在此者。”家人愕然询之,则已昏矣。喉间呼

  吸作痰声,逾时而苏。自言前世由科甲为贵州某县令,邑有节妇宋王氏,里豪思

  渔其色,啖令以金诬蔑之,节妇遂以身殉。谈次,女忽厉声曰:“来矣。”即瞑

  目作愁苦状,醒而复述者数四。十三晚,女忽狂叫滕掷,壮妇数人不能制。是夜,

  列炬如豆,女作呵殿声、呼痛声、乞怜声。少时,又作揶揄状、痛楚状,情景不

  一。而于公庭决狱、胥役扰攘之事,无不逼肖。次晨,两颊赤肿,臀肉尽腐。女

  昆季有不信因果者,诘以何再世而后报?曰:“先世根基甚厚,次得男身,今始

  为女也。”家人为代乞节妇贷其命,当永奉香火。曰:“尔等亲见,自然代求,

  历久保无废弛。予已历诉冥司,奉牒寻至此,今不能妆宥也。”言既,舌引如蛇,

  家人力护,得无恙。自后斋醮,女悉知之,就床作顶礼状。既而曰:“此等大冤,

  终难忏悔。俟六月四日人齐结案矣。”历五月,其父母仍以药食调治,遇珍贵物,

  辄委于地,曰:“汝罪人,安得食此?”偶谈祸福事,皆验。并嘱其昆季曰:

  “我今世本无恶,以前生一误历劫至此,惟兄等善事父母,勉为端人可也。”至

  期,奄奄而殁。

  ◎武林胡女

  武林胡氏女,名淑娟,为总宪文恪公曾孙女,叙庭观察女孙,循咳鹾尹之第

  五女也,鹾尹任扬州之东台场。道光十二年,丁观察忧归,治丧忧劳成疾。女闻

  父病剧,愿从母返里,未得请,遂密疏于城隍神,并城南观音楼,祈以身代。临

  登舆,嘱家人曰:“我去后请从节省。”众莫解,但唯唯而已。旋归,入门,面

  色如纸,直奔寝所。众谓中暑,进痧粒,女第仰视。须臾,血透重襟,揭衣视之,

  胸际割然,而佩刀犹在手也。急敷疮药,僵卧四昼夜,忽苏泣曰:“父岂真无济

  耶?昨有白衣人以杨枝洒余胸,曰:“从尔请,尔母已三日抵杭,得见尔父,命

  在不可强也。”次夕,梦父衣冠来,曰:“尔母及兄弟各无恙,尔且安焉。”女

  牵衣哭失声,曰:“父真无济矣。”越六日,凶耗至,而女疮自合。初,女许字

  于钱塘名诸生朱鼎华为室,朱母闻而哀之,乞完娶。女曰:“吾不能如兄弟奉汤

  药视含敛,独三年之丧不能居耶?”越半载,姑病剧,女始从母命归朱。衣不解

  带,到股投剂,病卒不起。夫妇异室,服阕乃成礼焉。逾年,生女一。壬寅岁,

  朱生游邗上,遭英夷乱,不得归。传言扬城已陷,女不能自安,遂得疾。临危,

  执婢子手曰:“教尔平日读《列女传》及《孝经》诸书,吾有替人矣。”垂玉箸

  尺余而瞑。

  ◎虎口巧报

  荆溪有二人,髫年相善,壮而一贫一富。贫者仅解书数,而其妻美艳,富者

  乃设谋,谓有富家需管理钱谷人,可往投之。贫者感谢,富者具舟并载其妻同行。

  将抵山,谓贫者曰:“留汝妻守舟,吾与汝可先往询之。”贫者首肯,遂偕上山。

  富者宛转引入溪林极僻处,暗出腰钺砍之,佯哭下山,谓其妻曰:“汝夫死于虎

  矣。”妇大哭,富者曰:“试同往觅之。”偕妇上山,又宛转至溪林极僻处,拥

  抱求淫。妇正惶哭,闻忽有虎从丛薄中出,衔富者去。妇惊走,遥望山后一人哭

  来,骇以为鬼,至则其夫抱腰而来。虽负重伤,尚不至死也。乃相持大哭,各道

  其故,转悲为喜矣。

  ◎大娘娘

  钱梅溪曰:余侄媳杨氏,于归后生一子一女,忽发狂,登墙上屋如履平地。

  一夕,作吴兴口音云:“大娘娘,我寻汝三十年,乃在此地耶?”婢妪骇之,因

  问尊神从何处来,有冤孽否?答曰:“我本某家妾,主人死时我方怀孕,而大娘

  娘必欲以内侄为后,及分娩,是男也,大娘佯喜不意。于三朝洗浴时,竟将绣针

  插入小儿脐中,即啼哭死。我因儿死,亦自经。方知其故,已告之城隍神,不日

  来捉汝矣。”言讫,乃大笑。不数日,而杨氏之狂益甚,伏地呼号,若被刑者然,

  未几遂死。余家尊长云:“如此案情,亟应早与了结,乃迟至三十余年,可见冥

  司公事亦废弛也。”余曰:“案虽迟久而不至漏网,鬼神之公道自胜人间。

  ◎戒赌气

  少年性情浮动,赌力赌食,稍不自慎,往往自戕其身,不可不戒也。尝闻吴

  门有糖团一物,糖和糯米,衣以芝麻,以油炸之,但滞膈腻脾,不能多食。有某

  甲,体极壮实,自诩善食糖团。某乙见其气盛言大,因激之曰:“汝能啖至百团,

  当于虎邱备灯船相邀。”某甲诺之。任意大嚼,食过五十余团,毫无难色,旁观

  者或为诧异,或为担忧。某甲意气自雄,及食至八十余团,已觉勉强,渐有不能

  下咽之势。某甲因必欲践言,竟将百团食尽。当时止觉胸腹膨胀,通身为之不适,

  继则愈胀愈大,坚如木石而苦不胜言矣。同人见症危,亟召其家人至彼。时有名

  医薛一瓢者,字雪白,与叶天土齐名(叶以天分胜,而薛以学力胜。薛之厅事署

  扫叶堂,叶之厅事署扫雪堂,二人两不相下,而实莫能轩轾之),因共扶掖至薛

  处,告以颠末。薛胗视逾时,曰:“是不可治也,六脉均伏腹中,凝结已如铜墙

  铁壁。攻之不力则不效,攻之太猛正气必立脱而亡。即速回家,料理后事可耳。”

  众谓束手待毙,盍姑再求之叶天土。薛曰:“吾所不治之症,叶亦不能治也,但

  姑往叩之。”众复扶至叶处,叶言悉如薛,亦辞以不治。众答然,即退将出门。

  叶复招之曰:“汝曾叩之薛某否?”众将薛言备述之,叶曰:“吾固曰不可治也,

  然则尚欲何往乎?”众曰:“薛言不治,君言亦如是,是真不治矣。送其家待死

  而已。”叶沉思良久,曰:“死马当活马医,可乎?”众许之。叶遂进内煎药,

  不移时出一碗,白如米泔而黏,曰:“先服此,当有继进之药。”服毕,逾时又

  出一巨碗,则色甚黑而浓厚,叶令尽服之。少顷,腹微动,旋大解,继以泻,愈

  泻而腹愈松,比泻止,腹软,惟觉人疲,余无所苦矣。盖某甲之症,惟有攻之一

  法,但急攻则人不克当,缓攻则人不及待。薛与叶皆知之,叶惟欲与薛争名,必

  待薛辞以不治之后始敢放手治之。治之效则名愈归己,治之不效亦可告无罪于人。

  叶固因医致富者,其白色药,则以真参四两煎成,防其骤脱。其黑色药,则用斤

  许硝黄等味浓煎以成,冲墙倒壁之功。噫!亦神矣。向使薛辞以不治而不再叩叶,

  则其人死;叩叶而叶不问及薛,则其人亦死。不治之症叶竟肯治之,但一时乏四

  两真参,药必无效,则其人仍死。噫!亦险矣。然则人何苦轻与人赌食而不惜自

  戕其身哉?又闻服盐卤者,令人肠断而死,但饮猪油即解。吾乡有一人知此诀,

  尝与人赌服盐卤,因而取胜者多矣。一日,其人晨出门,嘱妻煎猪油以待,盖又

  将与人赌食盐卤也。傍晚,其人忽归,急索猪油,则其妻适将猪脂煎成,方出镬

  也,难以入口。大呼腹痛,狂跳不止,逾刻而死。是与前之赌糖团均可为炯戒者

  也。

  ◎马禹平

  马禹平,浙东贾人也,挟赀周行苏、扬、汉口、佛山间。数年间,虽无所亏

  折而所得亦无几。见同邑张贾生意日盛,踵门请曰:“贱意欲与君合本共作,以

  学江湖经济,何如?”张曰:“吾雅不惯与人合作,难如尊命。”马曰:“吾欲

  借邻壁之光以照陋室,合作不可,附骥而行若何?”张许之,遂约日同诣佛山,

  因物少出色,价亦过昂,张曰:“卷装空回则损往来行费,惟有洋锡一顶,途中

  不怕风雨,且可稍沾蝇头之利以抵川资。”于是各置洋锡千五百块,买舟分装,

  开则同开,泊则同泊。谁知过十八滩,马舟击破,藉张之舟人力拯其命,抢获行

  装,而洋锡已尽沉于水矣。张曰:“他物失水,多半无成,锡无碍也。请人没水

  捞之即得矣,吾候子同行焉。”马曰:“吾此惊不小,得失已尽付之于命。子为

  我耽延,心实不安,且未知何日可以蒇事,请先行。”遂自登岸,赁地鸠工,编

  蓬结厂而固请张行。张不得已,扬帆去,马与滩上人约曰:“能取滩底锡一条者,

  酬金五钱。”众皆跃水沉取而献,三日,所沉之锡已如其数,而滩上人犹纷纷入

  水捞取,马仍纳之。十日乃尽。检其数,多逾四倍。装运至江南售之,盈资五六

  万。先是,张早归里,告之马家,举室惊惶。越日,马亦欣然抵家,细陈苦中之

  甘,令勿声闻于外。遂诣张告慰。自后马无往不利,富竟十倍于张。盖十年前有

  巨商过十八滩,击破巨舟,客及舟人无一生者。所沉洋锡不少,乡人不知。值马

  亦破舟,故尽捞尽献耳。夫马遭沉舟之劫,心已灰矣,孰知劫之来,即运之至?

  孰使之沉新锡于旧锡之上,且不沉张舟而独沉马舟?可知富贵利达之事,有数存

  焉。彼痴心妄想者,亦可憬然有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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