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先生
耿先生者,江表将校耿谦之女也。少而明慧,有姿色,颇好书,稍为诗句,往往有嘉旨。而明于道术,能拘制鬼魅,通于黄白之术,变怪之事,奇伟恍惚,莫知其何从得也。保大中,江淮富盛,上好文,雅悦奇异之事,召之入宫,益观其术,不以贯鱼之列待,特处之别院,号曰先生。先生常被碧霞帔,见上多持简,精彩卓逸,言词朗畅。手如鸟爪,不便于用饮食,皆仰于人,复不喜行宫中,常使人抱持之。每为诗句,题于墙壁,自称北大先生,亦莫知其旨也。先生之术不常的然发扬于外,遇事则应,黯然而彰,上益以此重之也。始入宫,问以黄白之事,试之皆验,益复为之,而简易不烦。上尝因暇,预谓先生曰:“此皆因火以成之,苟不须火,其能手?”先生曰:“试为之,殆亦可。”上乃取水银,以硾纸重复裹之,封题甚密。先生内于怀中,良久忽若裂帛声。先生笑曰:“陛下常不信下妾之术,今日面观,可复不信耶?”持以与上,上周视题处如旧,发之已为银矣。又尝大雪,上戏之曰:“先生能以雪为银乎?”先生曰:“亦可。”乃取雪实之,削为银铤状,先生自投于炽炭中,灰埃坌起,徐以炭周覆之。过食顷,曰:“可矣。”乃持以出,赫燃洞赤,置之于地,及冷,烂然为铤银,而刀迹具在。反视其下,若垂酥滴乳之状,盖初为火之所融释也。因是先生所作雪银甚多。上诞日,每作器用,献以为寿。又多巧思,所作必出于人。南海尝贡奇物,有蔷薇水、龙脑浆,蔷薇水清泚郁烈,龙脑浆补益男子。上宝惜之,每以龙脑浆调酒服之,香气连日不绝于口,亦以赐近臣。先生曰:“此未为佳也。”上曰:“先生岂能为之?”曰:“试为,应亦可就。”乃取龙脑,以细绢袋之,悬于琉璃瓶中。上亲封题之,置酒于其侧而观之。食顷,先生曰:“龙脑已浆矣。”上自起附耳听之,果闻滴沥声。且复饮少选,又视之,见琉璃瓶中湛然如勺水矣。明日发之,已半瓶,香气酷烈,逾于旧者远矣。先生后有孕,一日谓上曰:“妾此夕当产神孙圣子,诚在此耳,请备生产所用之物。”上悉为设之,益令宫人宿于室中,夜半烈风震霆,室中人皆震惧,是夜不复产。明旦,先生腹已消如常人。上惊问之,先生曰:“昨夜雷电中生子,已为神物持去,不复得矣。”先生嗜酒,至于男女大欲,亦略同于常,后亦竟以疾终。古者神仙,多晦迹混俗,先生岂其人乎?余顷在江南,常闻其事,而宫掖秘奥,说者多异同。及江南平,在京师,尝诣徐率更游,游即义祖之孙也,宫中之事,悉能知之,因就质其事,备为余言。
○张训妻
张训者,吴太祖之将校也。口大,时人谓之张大口。吴太祖在宣州,常给诸将铠甲,训所得故弊,不如意,形于言色。其妻谓之曰:“此不足介意。但司徒不知,苟知之,必不耳。”明日,吴公谓张曰:“尔所得甲如何?”张以告,公乃易之。后吴公移广陵,尝赐诸将马,训所得复驽弱,训亦不满意。妻复言如前。明日,吴公又问之,训复以为言。公曰:“尔家事神耶?”训曰:“无。”公曰:“吾顷在宣州,尝赐诸将甲,是夜梦一妇人,衣真珠衣,告予曰:‘公赐张训甲甚弊,当为易之。’及吾问汝果然,乃为汝易之。今赐诸将马,复梦前珠衣妇人告予曰:‘张训所得马,非良马也。’其故何哉?”训亦不能测也。训妻有衣箱,常自启闭,训未尝见之。一日,妻出,训窃启之,果见珠衣一袭。及妻归,谓训曰:“君开我衣箱耶?”初,其妻每食,必待其夫。一日训归,妻已先食,谓训曰:“今日以食味异常,不待君先食矣。”训入厨,见甑中蒸一人头,训心恶之,阴欲杀之。妻谓曰:“君欲负我耶?然君方为数郡刺史,我不能杀君。”指一婢曰:“杀我必先杀此,不尔君必不免。”训遂杀妻及其婢,后果为刺史。
○张标(《正统道藏》本作闽中处士)
闽中处士张标者,有道术,能通于冥府。或三日五日,卧如死而体不冷,既苏,多说冥中事。或言未来,一一皆验,郡中大信之。王保宜者,唐末为闽师持章赴朝廷,道路不通,乃泛海,因溺死。其孙侃留居闽中,因家人疾,请摽梼于冥府。摽从之,因曰:“见君之先父,在水府有冥职。”言其家事委曲,一一皆是。
○于大
于大,居洪州西山中,无四时常持花,不欲近人。尝至应圣宫,以花置道像前。道士为设茶,置之食案。须人退,于乃取饮,饮讫置茶盏于案,长揖而去。人或揖之,亦复相揖,但不与人语耳。有少年好道,欲往事之,而不能得。一日,少年拜曰:“愿事先生。”于走不顾。少年逐之而持其衣,于驱之不去,上山渡水,不暂置之。至一年,临水而坐,问少年曰:“颇渴否?”曰:“然。”怀中出物如茶末,与之曰:“置此口中,掬水下之。”如言。须臾因睡,及觉失之矣。
○江处士
歙州江处士,性冲寂好道,能制鬼魅。乡里中尝有妇人,鬼所附著,家人或仿佛见之。一夜,其夫觉有人与妇共寝,乃急起持之,呼人取火共缚。及火至,正见捉己所系腰带也。广求符禁,终不能绝,乃往诣江。江曰:“吾虽能御之,然意不欲与鬼神为仇,尔既告我,当为遣之。令归家洒扫一室,令一童子烹茶,待吾至,无得令人辄窥。”如其言,江寻至,入室坐,令童子出迎客。果见一绿衣少年,貌甚端雅,延之入室,见江再拜。江命坐,乃坐啜茶,不交一言,再拜而去。自是妇人复常。有人入山伐木,因为鬼物所著,自言曰:“树乃我之所止,汝今旯伐,吾将何依?当假汝身,为我窟宅。”自是其人觉皮肤之内,有物驰逐,自首至足,靡所不至。人不胜其苦,往诣江,人未至,鬼已先往。江所居有栖,栖北有茂竹,江方坐楼上,觉神在竹林中,呼问之,鬼且以告,且求赦过。江曰:“吾已知矣。”寻而人至,谓之曰:“汝可于乡里中觅空屋人不居者,复来告吾。”人往寻得之,江以方寸纸,置名与之,戒之曰:“至室屋弃之。”如言而病失。又尝有人为夔鬼所挠,其家置图画于楼上,皆为秽物所污。以告之,江曰:“但封闭楼门三日,当使去之。”如言,三日开之,秽物尽去,图画如故。余有所知世居歙州,亲见其事。
○钱处士
钱处士,天祐末游于江淮,尝止于金陵杨某家。初,吴朝以金陵为州,筑城西抛江,东至潮沟。钱指城西里余荒秽之地,劝杨买之,杨从其言。及建为都邑,而杨氏所买地正在繁会之处,乃构层楼为酒肆焉。尝宿于杨家,中夜忽起,谓人曰:“地下兵马喧阗,云接令公,聒我不得眠。”人皆莫之测也。明日,义祖自京口至金陵,时人无有预知者。尝见一人谓之曰:“尔天罚将及,可急告谢自责。”人曰:“我未省有过。”钱曰:“尔深思之。”人良久乃曰:“昨日饮食不如意,因怒其下,弃食于沟中。”钱曰:“正是此尔,可急取所弃食之。”乃取之,将以水汰去其秽,俄而雷电大震。钱曰:“急取秽食之。”如言而雷电果息。尝有人图钱之状,钱见之曰:“吾反不若此常对圣人也。”人不之悟。后有僧取其图,置于志公塔中,人以为应。后烈祖复取之入宫,陈于内寝焉,又每为谶语,说方来事。言李氏之柞曰:“仿佛之间一倍杨。”初,吴氏有江之地凡四十六年,而李氏三十九年,或谓杨氏自称尊至禅代二十年,故仿佛倍之耳。
○润州处士
润州处士,失姓名,高尚有道术,人皆敬信之。安仁义之叛也,郡人惶骇,咸欲奔溃。或曰:“处士恬然,居此必无恙也。”于是人稍安堵。处士有所亲,挈家出郡境以避难,有女已适人,不克同往,托于处士,处士许之。既而围急,处士谓女曰:“可持汝刻一物来,吾令汝免难。”女乃取家中一刀以往。处士刀边以手抑按之,复与之曰:“汝但持此,若端简然,伺城中出兵,随之以出,可以无患。”如言在万众中,无有见之者。至城外数十里,村店中见其兄亦在焉。女至兄前,兄不之见也,乃弃刀于水中复往,兄乃见之,惊曰:“安得到此?”女具以告。兄复令取刀持之,则不能蔽形矣。后城陷,处士不知所之。
○建康异人(《正统道藏》本作建康贫者)
建康开城之东郊坛门外,尝有一人,不言姓名,于此面野水构小屋而居,才可庇身,屋中唯什器一两事,余无他物。日日入城去乞丐,亦不历街巷市井,但入寺逍遥游观而已。人颇知之,巡使以白上,上令寻迹其出处,而问其所欲。及问之,亦无所求。时盛寒,官方施贫者衲衣,见其剧单,以一衲衣与之,辞不受。强与之,乃转以与人,益怪之。因逐之,使移所居,且观其所向。乃毁屋,移于玄武湖西南内臣张谋果园,多荒秽,亦有野水,复于水际构屋居之。时大雪数日,园人不见其出入,意其冻死。观之,见屋已坏,曰:“果死矣。”遂白官司。既发屋视之,则方熟寝于雪中,惊起,了无寒色。乃去,不知所之。
○洪州书生
成幼文为洪州录事参军,所居临通衢而有窗。一日,坐窗下,时雨霁泥泞而微有路。见一小儿卖鞋,状甚贫窭,有一恶少年与儿相遇,絓鞋坠泥中,小儿哭求其价。少年叱之,不与,儿曰:“吾家旦未有食,待卖鞋营食,而悉为所污。”有书生过悯之,为偿其值。少年怒曰:“儿就我求钱,汝何预焉?”因辱骂之,生甚有愠色。成嘉其义,召之与语,大奇之,因留之宿夜共话。成暂入内,及复出,则失书生矣。外户皆闭,求之不得。少顷,复至前曰:“旦来恶子,吾不能容,已断其首。”乃掷之于地。成惊曰:“此人诚忤君子,然断人之首,流血在地岂不见累乎?”书生曰:“无苦。”乃出少药,傅于头上,ㄏ其发摩之,皆化为水。因谓成曰:“无以奉报,愿以此术授君。”成曰:“某非方外之士,不敢奉教。”书生于是长揖而去,重门皆锁闭而失所在。
○杭州野翁(《正统道藏》本作洪州将校)
钟传之镇洪州也,尝遣衙中将校晏某使于浙中。晏至杭州,时方寒食,州人出城,士女阗委,晏亦出观之。见翁妪二人,对饮于野中,其翁忽尔乘云而上,万众喧呼。妪仰望恸哭,翁为下十数丈,以手慰止之。俄而复上,极高而没。洪州艾氏其先识晏,亲闻其说。
○糁潭渔者
吴太祖为庐州八营都,巡警至糁潭,憩于江岸。有渔父鼓舟,直至前,馈鱼数头,曰:“此犹公子孙,鳞次而霸也。”因四指曰:“此皆公之山川。”吴公异之,将遗以物,不顾而去。
○宣州军士(《正统道藏》本作魏王军士)
义祖子魏王知证镇宣州,有军士失姓名,家唯夫妻而已。一日,夫自外归,求水沐浴,换新衣,坐绳床而终。妻见之,大惊曰:“君死耶?”于是不哭,亦沐浴换衣,与夫对坐而卒。魏王因并冢葬之。
卷下
江淮异人录
(宋)吴淑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