缫丝
煮茧抽丝,古谓之缫,今谓之做〔《吴兴蚕书》〕。先取茧暴日中三日,曰晾茧,然后入祸动丝车〔胡《府志》〕。阴雨则火烘之,使蛹不化,得以徐缫之,谚曰:小满动三车,谓油车、水车、丝车也〔董蠡舟《乐府小序》〕。
凡丝之轻重以两计,或十两为一车,或十馀两,或二十馀两,至不等也。乡人故有大车头、小车头之名〔董恂《南浔蚕桑乐府小序》〕,四车为一把〔《西吴蚕略》〕。头蚕丝光而韧,二蚕丝鬆而多鸑。各乡所出,有粗有细,粗者两绪做,细者三绪做,俱随其乡之所习,昔人称细而白者为合罗,稍粗者曰串五,又粗者曰肥光〔按:今称粗丝为肥丝,盖本於此〕,见宋雷《西吴里语》〔《吴兴蚕书》〕。又有荒丝,丝之最下者,即屑丝也〔《湖录》〕,今则无此等名目矣。
凡茧初采,蚕釭禺皆嫩,丝不易缫,过七、八日蚕釭禺已老,亦不易缫,唯四、五间为恰好时候,并工急做,则成功易,且得丝多〔《吴兴蚕书》〕。
丝欲其细而白。欲白必多换汤水,欲细不可惜工夫。
丝必欲其好做,好做则蚕蛹身上无衣,丝多而工夫不费。若好做而茧选得白,是为上号,倘茧白不好做,终是次号,因茧在汤中多滚,去其颜光矣。其故由於上山时潮湿闷热,则丝必不好做。上山之不可不讲究如此〔《育蚕要旨》〕。
近时多有往嘉兴一带买茧归,缫丝售之者,亦有载茧来鬻者〔董恂《南浔志稿》〕。
丝由水煮,治水为先,有一字诀曰“清”,清则丝色洁白,须於半月前用旧缸贮蓄以待其清〔缫丝之时恒多雨水,河流涨溢,浑浊难清,故须先时预贮,缸旧则水不泛〕。如或不及预贮,临时欲其澄澈,当取螺升许投之。螺涎最能洁水。大忌用矾,丝遇矾水,色即红滞。又须明水性,使水不为丝疵,山水性硬,其成丝也刚健;河水性软,其成丝也柔顺;流水性动,其成丝也光润而鲜;止水性静,其成丝也肥泽而绿。山水不如河水,止水不如流水〔止水不宜独用,须流水对半调和,以其色太绿也。《吴兴蚕书》〕。勿用井水,用井水者丝不亮〔《广蚕桑说》〕。
亦须拣择,最好是栗柴〔按:即橡栎树〕,桑柴次之,杂柴又次之,切不可烧香樟,其气能使丝红色〔《育蚕要旨》按:薪宜乾,故必预备晒燥〕。
做丝之灶,不论缸灶、竹灶、砖灶,总宜於数日前砌就,使泥皆乾燥,方易透火。缸灶、竹灶须安置平稳,不可稍有欹侧。釜宜大、宜旧,大则可多容水,旧则见水不锈〔锈则污丝,新釜见水即锈。如用新釜,釜内须先以油擦之。《吴兴蚕书》〕。灶高二尺,宽上窄下,使缫丝者有容膝处也。置锅其上,以泥护之,勿使漏烟〔《广蚕桑说》〕。必须用烟囱,使烟直透,丝上无煤气〔《育蚕要旨》〕。灶左须设一木盆架,高使与灶齐,以盛蛹与缫不上丝之熟茧〔《广蚕桑说》〕。
安顿车床,宜贴近灶基,傍灶一面床脚,须垫高三、四寸,使床身稍侧,高则牌坊可架釜面,侧则车轴利於旋转。床脚之横档用绳缠绊,以石压定,石不可轻,恐车床移动,又不可高,恐碍贯脚之转运。贯脚中之椹〔音砧〕木,须击之使紧,不紧则贯脚为丝所束,必致逼入轴中,与椹木龃龉,难以脱轴矣。床之上有牌坊,所以绾丝。有牡娘镫,有秤,所以运丝。床之外有踏脚,所以转轴,并须一一布置周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也〔《吴兴蚕书》按:车轴方轮上,先以新洁白布围之,所以衬丝,谓之车衣〕。
釜中贮水八、九分满,灶内架粗块乾柴烧之,候水大热,然后下茧,用做丝手就水中将茧左剔右拨,令茧推荡滚转,挑惹起丝,谓之打绪头〔按:宜用丝快挑拨〕。随以一手捻住粗绪头,就水面上略提掇数度〔按:此则必用手〕,使各茧粗鬆之丝并好一绪,看绪头下之丝光洁,即将粗绪头摘去,是为丝筋头,亦曰丝拖头。凡剔拨绪头,用手宜轻,如重手搅拨,或以做丝手缠缴数过,及提掇起四、五尺高,是茧上好丝,十分中已为绪头去其一,丝之分量何能不减〔《吴兴蚕书》〕。
抽绎茧丝,唯凭轴运,绪头既清,即须分绺上轴,以引其端而竟其委。两绪做者分两绺,三绪做者分三绺,各穿过牌坊板上之丝眼,引上响绪〔即竹豁〕。将丝头於响绪下交互缴一转,使响绪随丝运动,遂率上车轴,举足踏动脚板,往来伸屈以运车轴,轴转丝抽,閟哑有声。顾丝之上轴不可直运,直运则系聚於一处,并而难分,即不足供络纬之用矣。当取丝捺入秤上之送丝钩,俾之左右移动,秤左右移,丝亦左右移,其上轴也始横斜交错而无直缕〔《吴兴蚕书》〕。
丝以匀为主,或粗或细,须使始终如一,然丝之匀全在茧窝匀〔《吴兴蚕书》〕。三、四枚合成一绪者细,至七、八枚则粗〔董蠡舟《乐府·小序》〕。一云粗丝以二、三十茧为一窝,细丝以六、七茧为一窝,多则损之,少则益之,不得乍多乍少〔《吴兴蚕书》〕。
凡茧做薄而见蚕釭禺者谓之著衣,须捞出不可使釭禺脱出,釭禺若脱出,其衣即黏连蚕蜕,上抵丝眼,足以撞断丝绺,否或径过丝眼,与绺相并,使光洁之丝,突增粗鸑,实丝之病也,然去之须待其薄如纸。若太早,则衣厚而损丝之分两,又脱出之釭禺在釜,水最浑,亦宜速去,毋使浮沈以污汤〔《吴兴蚕书》〕。
茧窝抽绎良久,必有丝先尽而脱釭禺者,有丝中断而扬开者,茧渐减少,丝即失之太细,宜酌量增添,况扬开之茧浮游釜面,若不搜绪归窝,适足使茧煮熟,须掠聚一处,添入生茧伴,打起绪头。盖扬开之茧,丝已光滑,不易打捞,必以生茧伴打,方能惹起丝绪,谓之伴茧。将清丝抽出,斟酌肥、细,分搭入窝中,自能蝉联而上,无接续之痕〔《吴兴蚕书》〕。
凡茧生则丝重,熟则丝轻。茧之熟由於缫之缓、手足迟钝、转运不捷、茧在釜久、适足煮熟。故打绪宜速,脚踏宜紧,眼专觑窝,手频拨茧添搭。紧踏紧转,则茧皆归绪,即时绎尽而不煮熟,丝成自增铢两矣〔《吴兴蚕书》〕。
凡丝上轴,不可随手乱搭,乱搭则堂口、板爪之间〔丝在贯脚之背者,谓之板爪〕,多纵横游扬之丝,是为野丝,虽无甚害,终不美观,唯於上轴时引丝使直,然后入送丝钩,自不致杂乱无章〔《吴兴蚕书》〕。
丝著贯脚,须错综其绺,则绪鬆而易分,方不碍於络纬。若牡娘绳宽纵,则镫随轴运,镫之棱角盘旋处,不能变动,即绺绺著於原路,而成花纹,或大块,或细块,其绪并而不可分矣。唯用油注於绳上,绳得油则潮而紧〔用水亦可,然水易乾,不如油之常润〕。转移之间,自能参错,并将丝秤频频抬动,即不成花〔《吴兴蚕书》〕。
车之有秤,所以约束丝绪,使之错综旋转。然秤之移动全凭一牡娘绳,绳之宽紧,终始如一,则运丝於轴,板爪整齐,起棱斗角,如宽紧不常,则秤亦左右无定,板头即有偏东、偏西之处,是为走板。虽无损於丝,终是一病〔《吴兴蚕书》〕。
丝将脱车,须拣取紧厚圆净之茧数两,做丝盖之,谓之盖面。细细板板,缚开不相套袭,宜逐板盖用拣出之茧,打一绪分入各窝中,将熟茧绪摘出,俟抽至半,又另以生茧打一绪续之,仍摘出熟茧,如此则窝中无一熟茧,其丝自生而有光〔摘出之熟茧,以水养之,另做一车之底〕。粗丝两板相套可止,盖一板用拣出之茧打一绪,搭入熟茧窝中,俟上丝眼,将熟茧书摘出,并归一窝,更替抽换,一窝纯生,一窝纯熟,茧尽脱车,以生者外袭,倍觉光采〔此为求售计,不妨存内外生熟之别。今之作伪者,恒以苎麻椎熟,搭入板爪中,或更镶入铁片,以增铢两,此则小人之譸张为幻矣。《吴兴蚕书》〕。
丝之色,汤清则鲜,汤浑则滞,故丝釜之汤,不可不频换,然待其浑而后换,则时清时浑,即不能一色到底矣。精於治丝者,时时察看汤色,微变即取出三之一,以清热水添满,频频添换,谓之走马换。汤之色始终如一,丝之色亦始终如一矣〔《吴兴蚕书》〕。
丝灶架火宜紧对茧窝,或旺或微,须审察茧性。茧有宜凉汤者,有宜热汤者,极宜斟酌。凡汤之凉热,以蚕釭禺之浮沈为准,沈则汤凉,浮则汤热,要在火力长匀,无忽旺忽微之失,则做丝者易於调剂矣〔《吴兴蚕书》〕。
丝从水出,必用火炙。轴上约做丝两许,即以砂盆爇炭焙之,谓之“煽车火”,亦曰“车头火”。爇大炭盆,离车轴约五寸,紧对丝板安顿〔按:肥丝两板用两盆,细丝三板用三盆〕。用石垫高,少侧向里,火益旺益佳,时时加炭,丝之颜光,全在此火。火旺则丝鲜明,火微则僵边而色滞〔丝潮则边相并,谓之僵边。《吴兴蚕书》〕。所用之炭,须无烟,且不爆者,烟则熏坏丝色,爆则烧断丝条〔《广蚕桑说》〕。
茧有颺绪者。抽绪上轴,数转即断,宜以火紘燥,沸汤做;有生敔者。上轴即琺阎,宜洒水润潮,温汤做;有熟敔者,上轴不敔,缫至中,突然上撞,宜摘出,免致敔断绪头;有扬且敔者,汤热即敔,汤凉即扬,须烧火者调剂得法,耐性缓做。至尿绪、映头,亦属好茧,但一为溺污,须择其斑点少者,用醋微洗之,即可做;一为死蚕所污,其色浊,不可与他茧杂,须拣出另做,勤换清汤。他若黄茧,其丝染色极鲜,唯不得与白茧同做。绿茧其色微嫩,用以盖面,能增丝之光采〔《吴兴蚕书》〕。
粗丝日脱一车,细丝须日半或两日脱。先须除去野丝,挑浮粗鸑,用苎皮或粗线鬆薄丝板,以硬树为送椹〔音砧〕木抵住,椹木之小头,用椎重击,椹即脱矣。击不可偏,恐伤丝,随取车轴离床,将丝连车衣揭之,揭不可重,亦不可速,恐烈破板爪。更用苎皮或粗线缚定,藏燥洁处〔《吴兴蚕书》按:丝入市必先绞之成把,乃以丝缚缚之。若散板不绞,唯不成车之丝如此耳〕。
丝之高下,出於人手之优劣。同此茧,同此斤两,一入良工之手,增多丝至数两,而匀称光洁,价高而售速,故不可不慎择其人也〔《吴兴蚕书》〕。
《大清一统志》:“湖州府土产丝”。《明统志》:“各县皆出”。《旧志》:“菱湖、洛舍者第一。”高士奇《金鳌退食笔记》:“西十库在西安门内,向南丙字库,每岁浙江办纳本色丝、绵,合罗丝、串五丝、荒丝,以备各项奏付”。李吉甫《元和县志》:“湖州开元贡丝布”。《吴兴志》:“丝”。《续图经》载,又《旧编》云:“安吉丝尤好,今发上贡丝五万两,系安吉以税捐折”。又:“湖丝虽遍天下,而湖民身无一缕,可慨!”劳《府志》:“丝、头蚕为上,柘蚕次之,属县俱有,唯菱湖、洛舍第一”。张铎《湖州府志》:“丝出归安、德清者佳”。《涌幢小品》:“湖丝唯七里尤佳,较常价每两必多一分,苏人入手即识,用织帽缎,紫光可鉴。其地去南浔七里,故名。有即其地载水作丝者,亦祗如常,盖地气使然”。《南浔镇志》:“旧以七里丝为最佳,今则处处皆佳,而以北乡为上”〔按:有他处携茧至湖濒缫之者,谓之南茧北做,丝肆中老眼能识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