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还记得,一个四月天,雨脚刚收,
檐沟正忙得吼吼声,
园里的花香跟湫湿的土气在鼻子里冲突。
一双黄蝴蝶又来偷花粉,
太阳斜着眼珠儿目楚着我笑,
我想是他叫我去扌带贼,
马上邀我的朋友赶去。
贼没有扌带着,我们反跌了一交,
涂得满身的污泥,手被花刺儿戟破了。
我回家来,望着你哭。
你不问底细,就把我关在房里,再不准我出来了。
我关了一个月,我问你:
“妈!事已经过了,我关得很久了,可不可放我出来?”
你说:“不怕丑的孩子!身上弄得那样脏还好意思见人吗?”
我说:“妈,请你替我洗洗,换一身簇新的
衣服,我再也不顽皮了。”
你攒着眉尖儿想了半天才讲,“人家的孩子们都在家里玩儿咧……”
我关了两个月──关病了──我又问你,一壁哭着,
“妈!你一辈子不放我出来吗?
唉!你不知道我病了吗?
整天儿没吸一点新鲜空气,没见一线阳光,
再不放我出来,我真要活活的闭死了啊!”
你说,“乖儿,你病到这样,外边那大的风雨,你怎能禁得住呢?
医生吩咐你在家里养病。”
我关了半年,尝饱了药味,病减了一点,我又问你,
“妈!我的病好了,现在我该出去玩了罢?”
你说,“你还没好完全,你可以推开窗子望望,但不要走到外边去了。”
窗子开了──那里淌来的一阵如泣如诉的歌声?听!
“放我出来!”
这无期的幽禁,我怎能受得了?
放我出来,把那腐锈渣滓,一齐刮掉,
还是一颗明星,永作你黑夜长途的向导。
不放我出来,待我郁发了酵,更醉得昏头跌脑,
莫怪我撞破了监牢,闹得这世界东颠西倒!
放我出来!
歌儿毕了,我四面寻找。找不出唱歌的人。
我很欢喜,我也失望,我又问你,
“妈!我从前的伴儿不能帮助我,
致令我糊脏了衣服,戟破了手皮;
假若现在来了一个小孩,教我不要捉蝴蝶,也不要踏污泥,
但陪着我好好生生地玩耍,还唱嘹亮的歌儿,
你也不放我出去吗?”
你说:“可以放你,但你又上那里找这样一个伴儿呢?”
从此以后,我便天天站在窗口喊:
“唱歌的人儿,我们俩一块儿出来罢!”
不晓得唱歌的人儿听见没有。
(五月十五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