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邓子琴

与邓子琴

昨台城之游,子琴问吾不令赞非治哲学之故。适吾病困,不耐说话。念此意不可终秘,聊裁数行,以酬前问。吾尝言,哲学思想,夫人而有之也,不待学也。哲学则不必夫人而能之也。学之不善,不唯自害,亦社会上之臭秽物也。人生而有知,非草木之顽然,非土石之块然,即其对于宇宙人生,莫不有相当之解释,而隐然自视其生活为有价值、有意义。七八龄之牧童,登高而发其天籁,静心聆之,则哲学思想于是乎在,而且比学人所推度者为纯实而无妄。故曰哲学思想夫人而有之也,不待学也。至若条达综贯其思想以为哲学,此则天才睿智之事,必其仰观俯察,近取远观之余,知显而不昧于隐,索隐亦必据夫显,析微而不暗乎大,穷大亦必尽其微,迹迩而以推之远,致远要不泥乎迩,极天下之至有而荡其执,有而无也,无者,无迷执也。会天下之至变而贞于一,变亦常也,体神化不测之妙于日用践履之中,无所袭于古今,无所异于庸众,而自巍然为宇宙真理之担负者,如是则可谓能治哲学者已。今世学子,徒终日搜求中外哲学书籍而攻读焉,辨析其文字,推明其论证,空袭糟粕,都无精英,治哲学愈久,闻见愈驳杂,思想愈糊涂。此辈胸罗杂乱知识,生活上既无根据,又不能练习世事以济时用,故此类哲学家,实社会上之秽臭物也。今者禽兽横行,民无死所,稍有人心,仰视天,俯视地,何以为怀?与其驰逞于杂乱知识之中而无当于哲学,何不朴实头地求一材一艺之长,期效用于社会?赞非者,为当世之哲学家自无不足,而吾不忍其为此。子琴若得吾不忍之心焉,则亦慎择所学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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